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逸动江湖 » 九十、昆吾山

九十、昆吾山

    “出了楼兰古镇,越过嘉峪关口,一路向北不要停,一直走到无路可走之时,你会看到一座山。”

    “那是一座很特别的山,你一定不会认错,因为只要站在山脚下,你便能看到漫山遍野飘着的那一只只五颜六色的风筝。”

    “到了昆吾山,去找一个小小老先生,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你想要前往黑水潭,因为只有他才能帮你。但这个小小老先生素来喜怒无常,他究竟愿不愿意帮你,这恐怕就只能看你的造化了。”

    这是丁逸离开那座地下金殿之时,鲁不直最后跟他所说的。

    丁逸快马加鞭,昼夜不停的狂奔在荒野之中,他的胯下早已被磨的一片血肉模糊。要知道他原本是并不会骑马,他只会划船。

    可眼下顾不了那么多了,不会骑那也得骑,只能硬着头皮挂在马背上。

    他必须尽快赶到昆吾山,取得三生石,然后再尽快赶回来,他不能让紫灵一个人待在那十数丈深的黄土地下待太久。

    因为马骑的并不算好,所以丁逸走的并不算快,他的行踪也谈不上隐蔽。也许上官凌姬和轩辕天罡已经知道了他的行踪,当然也许还没有,但丁逸甚至并没有去担忧这个问题。

    当他跟着卓王孙从地下金殿走出来的时候,那已经是距离楼兰古镇十里之外的大漠深处了。除非上官凌姬有通天之能,否则她是断然发现不了这间通往地下金殿唯一的一个入口的,而且出口处机关重重,就算她找得到,想要闯入也绝非易事,以上官凌姬素来小心谨慎的脾性,倘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她是不会轻易冒险的。

    所以,现在对丁逸而言,最重要的便是尽快赶到昆吾山。至于其他的,大可不必过虑。

    一个月后,丁逸来到一座大山脚下。放眼望去,云峰断隔,怪石林立,险峻无比。当他透过弥漫的云雾,看到山上飘荡着那一只只五彩的风筝时,丁逸长长的松了口气。他知道,这便是昆吾山了。

    此时的丁逸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从关外逃难而来的乞丐,他头发蓬乱着,一身古铜色的肌肤在风吹日晒之下,已经变的焦黑如炭,干裂的嘴唇溢出了丝丝血色,那一身粗麻布衣破烂的已几乎不能遮体。他的胯下早已结出了一层厚厚的皮痂,桀骜不驯的马儿如今也变得温驯无比。

    丁逸已经从一个只会划船的水鸭子,艰难的变成了一个马术高手。

    昆吾山下,荒原百里,一片死寂,这里甚至看不到一个可以歇脚的驿站。只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沿着山脚淌过,那淙淙的流水声,勉强为这片原野增添了几分珍贵的生机。

    丁逸觉得口中干渴的厉害,他牵着马儿来到小溪边,趴在河边一顿牛饮,冰凉的喝水似乎瞬间便将他多日来的疲倦一扫而光,丁逸抬起头忍不住长长的舒了口气,突然看到河水中倒映出一张惨白的脸。

    在这没有人烟的荒芜之地,突然看到这么一张阴森森宛如死人一般的脸,饶是丁逸从小便胆大如牛,此刻也不禁浑身寒毛直竖。

    他猛的起身,向后退了两步,却不小心一脚踩进了河中,刺骨的河水让他忍不住又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刻又跳上岸来。

    一个身穿麻衣披头散发面如死灰的老头此刻正一动不动站在丁逸的面前,倘若不是那双偶尔会眨动的眼睛,丁逸还以为自己真的遇到了白无常。

    “老伯。我只是觉得口渴,所以,只是来喝一口水。”丁逸故作轻松的笑了笑。

    “你是来找那小小老先生的。”老头望着他。

    丁逸微微一愣,但却总算是松了口气。可以说人话,那就不是鬼。可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是来这里的目的呢,难道他是上官凌姬和轩辕天罡的人,想到这里,丁逸心中不禁又是一紧。

    “既然你是来找他的,那你就应该像其他人一样,先买好棺材。”老头冷冷的说道,“因为去找那位小小老先生的人都死了。如果你事先买好了棺材,那么我可以等你死后帮你收尸。”

    “你是卖棺材的?”丁逸说道。

    “不错,我是卖棺材的,每天来昆吾山找小小老先生的人都很多,所以我的生意一直很不错。”老头淡淡的说道。

    “每个上山去找那位老先生的人,都会从你这里买一口棺材么?”丁逸望着他。

    “大多数的人都会买,没有人愿意自己在死后抛尸荒野,能够在死后入土为安,总归是一件好事。”老头说道。

    “每个上山去找小小老先生的人,都一定会死么?”

    “到目前为止,是的。”

    “看来你想必知道我为什么要找她。”丁逸打量着这个古怪的老头。

    “你和其他人一样,来这里找小小老先生,是为了前往那黑水潭送死。没有人能够从那里活着回来,没有人。”老头平静的说道。

    看来这个小老头不是一般的棺材铺老板,他知道的似乎有些多。

    “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既然前往黑水潭的人都无法活着回来,那你又是如何替他们收尸的呢?”丁逸微微一笑说道。

    “等。”

    “等?”

    “对,等。”老头说道,“我哪里都不需要去,就在这里等,等他的尸体从黑水潭里浮出来,然后顺着这条小河漂流下来,到时候我就可以将他收敛入棺。通常我并不需要等太久,不出一两天的时间,我便能看到买棺之人漂至这河边。当然,凡事总会有例外,那黑水潭暗穴遍地,激流涌动,偶尔也会有人死后三五年才变成一具白骨漂流至此。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那毕竟只是少数,绝大多数的人在死后还是可以顺利的浮出黑水潭漂到这里来的。不过你不用担心,你的身材并不算高大,死后想来应该是可以顺利的漂流至此,不会堵在那黑水潭的暗穴之中的。”

    “这河水便是来自那黑水潭?”丁逸怔了怔。

    “不错。”

    丁逸顿时觉得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狂吐起来。

    老头神色平静,仿佛这样的场景他已经看过太多次了,他只是在那里看着丁逸。

    丁逸将刚刚喝进去的水吐的一干二净后,抬起头抹了抹嘴,“既然这条河是从黑水潭里流出来的,那顺着这条河不就可以进入那黑水潭么?”

    “如果你是一条鱼,那自然是可以,但你不是鱼,是人,所以不能。”老头淡淡的说道。

    丁逸直起腰来,深深的吐了口气,“你的棺材怎么卖?”

    “五十两。”老头说道。

    “结实么?”丁逸问道。

    “可以保证你入土之后三十年内,不会腐化成灰。”老头说道。

    “来一口。”丁逸点点头。

    山路越来越陡峭,也越来越险峻,走到最后,丁逸已只能手脚并用往上攀。弥漫在山间的云雾越来越浓,到最后几乎已要伸手不见五指,丁逸的身体早已湿透,此时看起来像是刚刚出浴一般。他每吸一口气,似乎都能感觉到那股带着林间清香的雾气在自己的口中融化为甘甜的泉水,今天看来他不会再感到口渴了。

    丁逸就像一只笨拙的大马猴一样吃力的往上爬,湿滑的岩壁使得他无须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否则一旦滑下去,必然会被摔的尸骨无存。所以丁逸全神贯注小心翼翼的往上一点点的挪动着。

    不知道究竟爬了多久,丁逸突然觉得眼前一亮,顿时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那像漫天蛛网一般死死包裹着自己的云雾突然间便散了开去,一间小小的石台出现在丁逸的面前。

    丁逸看到,石台的边缘是一间小小的茅屋,茅屋门口,坐着一个小小的老头,老头的面前,放着一个小小的铁架,铁架上摆放着一只只正在冒着青烟的东西。

    看起来同样也是那么小巧。这里的一切似乎看起来都是小小的。

    看来这个须发皆白的小老头大概就是那位小小老先生了,他果然看起来很小。

    丁逸爬上石台,喘息了片刻,冲着小老头深深一鞠躬说道,“老先生你好。”

    小老头低着头,此刻正在聚精会神的翻动着铁架上那一只只正在冒着青烟的小东西,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崖边上突然爬上来的这么一个大活人。

    “老先生,我叫丁逸,来到这昆吾山是想求得老先生指点,前往黑水潭。”丁逸又深深鞠了一躬,这次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小老头没有抬头,依旧低着头翻弄着那铁架上的小东西。丁逸忍不住好奇的走到铁架的面前,才看清楚,那上面整齐的列成一排的小东西原来是一只只烤的焦黄的甘薯。丁逸凑上去,一股浓浓的香甜味扑面而来,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此时才想起来,光顾着赶路了,今天他好像还没有吃东西。

    丁逸无意间一扭头,这才发现,小老头的身后立着一座小小的石碑,碑上的字迹斑驳而模糊,已经看不清了,石碑的后面是一座小小的坟墓,墓地虽小但却整洁而朴素。

    丁逸不禁皱了皱眉头,这小老头竟然在死人的坟墓面前烤东西吃,这未免有些为老不尊,实属大不敬。

    “老先生,请问我该如何前往……”丁逸勉强压住了心中的不快,低声问道。

    他的一句话刚说了一半,小老头突然一声惊呼,“糟了。”

    丁逸一愣,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老先生,有什么地方是晚辈可以效劳的么?”

    “效劳个屁。”小老头抬头瞪了丁逸一眼,他沮丧的的指着面前的甘薯,“只差一分火候就要烤好了,只差一分啊,结果被你小子这么一打岔,我老人家一分神,这甘薯就烤焦了。”

    丁逸不禁笑了起来,原来小老头是为了这个在生气,他俯身凑甘薯使劲闻了闻,甘甜无比,毫无焦味。丁逸忍不住又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只,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小老头,然后用力咬了一大口。

    “唔,好吃。老先生,这甘薯烤的外焦里嫩,没有任何问题啊,简直好吃极了,不信你尝尝。”丁逸两口便吞掉了一个甘薯,吃的太急噎的他直翻白眼。

    “我可以再吃一个么?我好饿。”丁逸满脸堆笑。

    “你吃个屁。”小老头托起铁盘随手一扔,那十多只美味可口的甘薯在空中划过一道凄惨的弧线,然后就这样被小老头扔下了崖谷。

    丁逸忍不住摇摇头,太可惜了,要知道他肚子里此刻正空空如也。

    “你小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无端打扰我老人家烤甘薯。”小老头怒视着丁逸,他的口气依旧很凶。

    “老先生,我来找你,是想请你帮忙,指点一条进入黑水潭的明路。”

    小老头微微一愣,随即似乎明白过来,他冷笑一声,“又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来送死的小子。”

    看来鲁不直说的没错,想要进入黑水潭的人果然很多。

    小老头上下打量了丁逸几眼说道,“既然你想要进入黑水潭,想必已经见过山下那卖棺材的老小子了。怎么样,棺材买了没有?”

    “买了。”丁逸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花了多少银子?”小老头问到。

    “五十两。”

    “五十两?”小老头叫了起来,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这老家伙越来越不像话了,一口棺材竟然卖到这么高的价钱,他干嘛不去当山贼土匪呢?”

    “老先生认识那位卖棺材的老伯?”丁逸忍不住问道。

    “他是我师弟,我是他师兄,你说我认不认识?”小老头又瞪了丁逸一眼。

    丁逸怔了怔,原来这两古怪的老头竟然是同门师兄弟。

    “这小子乘我住在山上,专门把棺材卖给你们这些想要进入黑水潭寻找那三生石的活死人,这些年来可是赚了不少银子。你说你们这些人,一个个的怎么就如此不开窍呢,人生在世,大好时光,为何非得跑到这里来送死呢?”小老头摇摇头。

    若非情非得已,自己又怎么会大老远跑到这种鬼地方来呢,丁逸心中忍不住一阵发苦,他躬身行礼道,“我该如何前往那黑水潭?还望老先生指点。”

    “看见那座山峰了没?”小老头遥指远方。

    丁逸顺着小老头的方向看去,一座高高的孤峰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它看起来太高了,高到几乎都要耸入云霄。

    “那里是便黑水峰,黑水峰顶有一只风筝,只要沿着西方往前飞,它便可以送你前往黑水潭的极乐世界。”小老头眯着眼睛看着丁逸,“小子,祝你旅途愉快,当你飞在天上的时候,不要忘了好好欣赏一下这壮丽山河的美好景色,这可是你生命里最后的一段时光了。”

    “请问老先生,我该怎么上去?”丁逸仰望着云雾之中那高高的孤峰,迟疑了片刻说道。

    “当然是爬上去。”小老头指了指不远处的崖边,“这里有一条锁链,顺着它你便可以爬到黑水峰上,很简单。”

    丁逸走到崖边,这才看到一条拇指般粗细的锁链系在崖边,另外一头朝着黑水峰的方向延伸出去,被无尽的云雾完全吞没。

    这恐怕不像小老头说的那么简单,尤其对于丁逸这种从小就恐高的人来讲,他看着崖中缥缈的云雾,忍不住一阵头晕目小。

    “还有没有别的路可以到达那黑水峰?”丁逸回头看着小老头。

    “没有。”小老头回答的干脆利索。

    丁逸叹了口气,看来今天只有冒死一爬了。

    “年纪轻轻的,活着难道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去送死呢?”小老头嘀咕着,转身走到茅屋门口坐下来,从一只破布袋里取出几只甘薯放在铁架上,然后又聚精会神的烤了起来。

    丁逸怔怔的望着小老头。

    小老头突然抬起头瞪着他,“你怎么还没走?”

    “老先生,你还没有告诉我,那黑水潭究竟应该怎么走?”丁逸苦笑了一声,“难道那只风筝自己认识路不成?”

    “当然。”小老头傲然说道,“我老人家做的风筝,倘若连个路都不认识,那岂非不是让人笑掉了大牙。好了好了,快走吧快走吧。别耽误我老人家烤甘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