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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兰儿姐的婚事

    出了大殿后门,敲铜铃的小胖子紧跟身后,忙不迭的问:“九哥,七福在门外瞅好几次了,咱们什么时候过去?”

    小九儿一边解开袍子扣一边说:“回去跟我干娘和兰儿姐说声就走,这每月逢五讲经,也是为道观赚着香火银子。

    “等以后咱们营地建起来,就不回道观了,现在咱们手里的人太杂,凡是三心二意的,坚决不留他们。”

    小胖子叫卫儒,是柳叶堡钟家第四子,虽然识字不多,但性情沉稳,长于算数还会珠算。

    他爹在卫指挥使衙门做书吏,薪水微薄,钟卫儒十岁了,又是能吃饭的时候,时常跑到道观混点祭祀果品点心吃,一来二去就和九儿熟络起来,张口闭口叫九哥,毫无违和感。

    听到九儿说完,卫儒想了想说道:“七福、虎头、獾郎、水生、麻五、三宝、东哥这七人已经斩过鸡头喝过黄酒,其他人还得考验一段时间再定。”

    两人都如小大人般说着事儿,看着异常滑稽,走到女道士们住的月亮门前向西,再走百十步有栋三间砖瓦房外加两间西耳房的小院,这是九儿现在的住所。

    九儿一岁多就开始习读经书,到三岁时已经把十三经倒背如流,柳云观有神童出世的消息,也传遍整个天津卫。

    随之而来的就是香客逐渐增多,即便是冬天,依然有远道而来商贾和官吏进香。

    因为柳云观不仅有小神童讲解济世经文,还能求医问药,占卜抽签,都是灵验的很。

    九儿是林真人的衣钵传人,辈分高,当九儿问主持张天保,林真人是谁的时候,才知道这位将璃龙剑传给自己的真人已是百岁高龄。

    连张天保和京城安平观的师姐,都二三十年没见过师祖了。

    当时知道后,还把春兰吓得够呛,但看着手里黑黝黝的铁尺,又真实存在,不像是遇到冥界之人。

    九儿真气护体,能凝气祛病,还会炼制诸多非常灵验的丹药,确实也解释不清,只能越传越神乎。

    主持道人张天保自然不敢怠慢,首次大方的为九儿和郑樱、春兰单独盖了房子,还扎了篱笆院墙。

    九儿回到自己的小院,郑樱和春兰正在院子里的竹席上拆洗被褥,盖了一个冬天的被褥要拆洗晾晒存放,以免夏季受潮生虫。

    推开栅栏门,九儿说:“干娘,兰姐,我回来了。”

    两人擦擦手来到九儿跟前,六岁的小人儿,个头快长到她们下巴了,郑樱接过九儿手里的道袍说:“今儿散的早,还以为要等到午时呢。”

    春兰把九儿头上的五岳紫金冠取下来,给他揉着小脸上的勒痕说:“讲经还戴这玩意儿,看把咱九儿头压的,卫儒也来了,先去吃些点心吧。”

    九儿说:“南岭那块地麦子长势喜人,瓜菜也比其他地方长的好,道观粮食不愁以后,我就不用再讲解经文赚香火银子啦。”

    郑樱说:“若不是咱们来,他们怎会知道那盐碱地还能种粮种菜,都是托了咱家九儿的福。”

    四人进了屋,正间堂屋有一张四方八仙桌,几把椅子,郑樱和春兰住在西间,九儿住在东间。

    郑樱和春兰虽然穿着道姑衣服,但二人却难成道门中人,与众多道人一样,没有道碟执照,只是挂单修行,平时要下地干活,打扫卫生。

    因为小九儿的辈分高,加上开了荒地,又为道观赚了许多香火银子,二人倒免去做那些粗活,道观里其他人也没敢嫉恨。

    郑樱伺候着九儿洗漱完,重新给他梳头,又挽了两个冲天髻,刚才还道法高深的真人,转眼成了村里的六岁童子。

    春兰给九儿和卫儒盛上粥,坐在九儿身边欲言又止,郑樱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啥不好意思说的,姐姐说。”

    边说边坐到九儿另一边,看着一脸不解的九儿说:“柳青镇石家托媒人登门,那石宗军休妻五年,一个儿子七岁,在家没人管,寻思着娶门亲。”

    九儿一愣说道:“他那儿子是不是叫石宽?”

    郑樱看看春兰,见她摇头,想了想说:“早上媒人才来,没说他儿子叫什么。”

    卫儒喝完粥说:“就是他,晚上主动留下看菜地,他爹出海十天半月不回来常事儿,老家莱州府,错不了。”

    九儿吃完饭看着兰儿姐脸红扑扑的,心说二十一岁了,嫁出去总比闷在道观强。

    擦擦嘴说:“总得见见人看长啥模样,光听媒婆的可不准,兰儿姐,相中了说一声,九儿给你准备嫁妆。”

    看他一本正经的小大人模样,春兰心头一酸,把九儿揽进怀里说:“姐姐哪儿也不去,就守着咱家小九。”

    九儿说:“柳青镇总共七八里路,千八户人家,兰儿姐真要相中人,我和干娘过去盖上大宅子,住在道观里总不是事儿。”

    郑樱说道:“就是,九儿给道观挣来那么多银子,都让张天保装兜里啦。”

    正说着,院子外有小孩叫:“九儿哥,主持让喊你到前院去,有人找你。”

    “来了,”九儿答应着,对郑樱和春兰说:“一会儿我得去咱家那农庄,若是晚了就明天回。”

    小九儿给自己在芦苇荡里开了荒地,找了百十户流民耕种,划小船得大半个时辰才到,七拐八拐的等闲人找不到。

    郑樱和春兰知道这事,芦苇荡上千里,水网沼泽密布,平常人进入就转向,很难找到出口。

    三年前,九儿曾在道观南边不远处找了片高岭土丘,让主持张天保召集人手,入冬前割掉芦苇,刨出根须。

    开春后又清理杂草,放火焚烧,耕地起垄施肥播种,五百多亩地,当年打下三千多石粮食,芦苇还卖了二百两银子,着实让张天保兴奋不已。

    九儿将地交给道观后,向张天保要了艘小舢板,带着卫儒、七福、虎头、獾郎等人在芦苇荡中寻找了半个月。

    终于寻到一处独立的土岭地,这片方圆十里的土岭,四面有十几丈的河道环绕,高地中还有树林灌木和高百十米的礁石山。

    爬上礁石山,可以清晰看到东侧七八里外的大海,天气清朗时,还能看到三十几里外,西北方向的天津卫城。

    此后两年,九儿和小伙伴们陆续找来几十户流民,在这片土地建起木屋,开垦田地,养鸡养鸭,喂猪喂羊,渐渐的成了世外小村庄。

    郑樱和春兰也来过几次,因这里的流民都是辽东来的山民,住的又是木头房子,两人便不再跟着九儿前来。

    听到九儿说要去自家庄子,知道就是去那里,自然不会拦着,郑樱叮嘱道:“那处庄子比道观的南岭还好,你可别再给了道观,得留着将来娶亲。”

    九儿笑道:“成,这几天咱家庄子里正在造船,我得过去盯着,听张主持说,京城有位张天师要来小住,正好把经文讲解的差事交给他,咱们有了船,又不用讲经,以后赚的钱自然都是咱家的。”

    说着起身,和卫儒向外走去,郑樱和春兰看着小小的背影出了院门,心里竟出奇的踏实。

    院门外来报信儿的,是十一岁的七福,家里是军户,原本姊妹九个,活了五个,年前他爹去了辽东送粮,至今没有音讯,家里存粮不多,他也和许多孩子一样,尽可能不在家吃饭,混迹在道观和寺庙周边,有一口没一口的天天苦熬。

    天津三卫的道观和寺庙二十五座,大部分都是“捐赠”,氏家和官绅热衷建庙宇,不是因为一心向善,而是保存家产的不二手段。

    寺庙的田产,宅地都以神明的名义存在,躲过了一次次朝廷税费的变革,也是有效洗白家业的绝佳场所。

    但凡氏家和官绅掌控的庙宇,不会允许一般百姓前往,更不可能让流民和四处打秋风的草民崽子游荡。

    像柳云观和药王庙这种修行者相真正道观,成了无家可归和半饥不饱者的快乐天堂。

    九儿给予众人和这些半大孩子的印象,不光有神童降世和医药圣手的名头,还有传的神乎其神的仙子衣钵传人的身份,这才在这些半大孩子中拥有极高的号召力。

    柳云观原本香火惨淡,百十口子人守着两百亩薄田勉强度日,九儿三岁后便靠着聪慧博得名声,说服主持张天保,在沼泽地开荒种田,养猪养鸭,结网捕鱼,编制芦席。

    柳云观的卤味坊制作的卤制鸭鹅、猪肉杂碎,虾酱咸鱼都成了天津卫的头牌名吃,每天送往三卫各酒馆的卤货都在七八百斤以上。

    七福来喊九儿到前院,九儿并未多想,以为又是慕名而来的病人或云游的道人,准备应付一下就前往自己的新庄子。

    快走到前殿时,七福哼哼唧唧看着九儿说:“九哥,要不咱从后门走吧,不到前院去,弄不好有麻烦。”

    卫儒在他后脑勺扇了一巴掌说:“早就看你魂不守舍的,亏了还一起斩鸡头喝过血酒,你就这样对待九哥?”

    九儿皱眉问:“说说,怎么回事?”

    七福揉着脑袋说:“左卫的苟千户家那大少爷,和刘百户家那小子纠集百十人,抬着大石头堵在道馆门口,他们拿着棍棒,像是寻仇来的。”

    九儿拍拍七福肩膀说:“走到这里你能说,就是好兄弟,咱们要在这片土地站稳,这一关非过不可,管他什么苟户猫户,欺到门上就得打回去,不然咱们以后连狗屎都没得吃,”说完大步向前殿走去。

    卫儒扭头四下瞅了瞅,从木柴堆里找了两根木棍,递给七福一根说:“别认怂,想吃饱饭,就得玩命,今天说不的得见血,弟兄们来了多少?”

    七福接过木棍,来了勇气说:“除了留在庄子里值夜的五个,其他人都在大门外,只要九哥儿招呼,谁跑谁孙子。”

    三人转过大殿,院门处,四五十个道观的道人拿着铁锹镐头堵在大门,里面的道人看到九儿走来,开始让开通道。

    一个年龄大的老道士说“九儿来了,张主持在前面交涉,你可得当心。”

    “师叔来了,要不你从后门跑吧,别等会打起来再伤着你。”

    “师叔,不是小的说您,这香客都跑到咱这儿,其他庙里就没进项,这是来剐皮的,树大招风啊。”

    “你会说话吗?若不是师叔,咱现在还喝野菜汤呐,你亏心不亏心。”

    “我也是为师叔着想,怎么也得给别的道观留条活路不是?”

    “你小子是那头的?端的是胳膊肘往外拐,从去年开始咱们都有了月银,还有四季的衣裳,不都是托师叔的福吗,谁敢对师叔不敬,我第一个就不答应。”

    九儿停下脚步,扫视一眼众人,虽然是个孩子,在这群道士中间原本不起眼,但他目光看过去,所有人都不自觉的躬身,许多人还打了个哆嗦。

    九儿见没人再乱哄哄议论,昂首走出大门,张天保转过身,躬身一礼拜道:“无量天尊,师叔,今天麻烦上门了。”

    九儿放眼望去,石阶下,百十个卫堡的青皮手拿棍棒,还有人拿着刀剑长矛,正斜眼歪胯的看着他。

    原本散去的来听经文讲解的人,远远的围在四周不敢上前,一些卫堡的官吏和商贾也躲在人群后面,伸着脖子往大门方向观望。

    门前正中,一个喂牲口用,三尺高一丈长,足有两千斤的青石马槽横放在地上,几根粗麻绳和一堆木杠扔在一边,两个骑着马,身穿皮甲的二十多岁小子正冷眼瞅着九儿。

    九儿指着最靠前的那人说:“你是谁?扔个食槽子在门口什么意思?”

    那人坐在马上直起身说:“好说,左卫苟富贵,今天来是想为整修道路筹些银子,你们道观大车小车的往各卫跑,轧坏了道路,所以得拿大头。”

    九儿笑道:“你还会修路?用银子能办的事儿就不叫大事儿,说说,想要多少银子。”

    “好,不愧是小仙师,痛快,每月只要把这食槽填满银子就成,乡里乡亲的咱也不为难你,大伙说对不对?”

    “没错,对,填满槽子就成,”那帮子青皮乱糟糟的跟着起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