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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庆典

    梦醒之后,便是一夜无眠——或者说,这才是赵空城得以安心的状态。

    穿越为原型体的日子已然不短,刨去那些直接跳跃过去的时间段,他使用这个身体也已有六七年的光景。

    一开始,他还偶尔会因为控制不好的黑光病毒触丝和血肉而苦恼,也因为许多和常人不同的习性而感到不适。但渐渐的,他才明白,这并不是什么不好的改变,而是他剔除掉了人类缺陷的表现。

    不需要休眠。无时无刻的清醒能够保证应付一切意外状况,也没有任何一丝记忆因为休息不足而产生混乱,他能够随时随地把握住自身的存在。

    和一些哲学家所认为的一样,人不过是会思考的苇草,当人进入睡眠后,意识仅剩下最本能的混乱反应,那么此时的人能否算是原来的自己呢?如此设想,不免会产生一种最深层的关于存在本身的恐惧。

    好在赵空城并不是什么死钻牛角尖的哲人,从生物学角度来看他也不属于人类。

    昨晚那个意义不明的梦和丧失意识的不适感,令他回想起曾经作为人类时的感觉,但那只是曾经了。尤其令他不安的反而是路鸣泽的那个眼神,似乎总在哪里见过,但……

    曾经的记忆……总之都是曾经,不是当下。

    悦耳的音乐突然在校园里响起。

    脉冲感知即刻扩散向四周,为还躺在床上的他获取了大半个校园的实时资讯。

    伴随着校园广播里轻快回旋的手风琴声,一些校工部的壮汉和学生正在架起庞大的钢架结构,铺设木板,拉上帷幕,赫然是一个宏大的舞台。

    对于有着龙族血统的学生来说,几十公斤的钢条似乎不能比一根筷子更重了,而校工部的壮汉们无疑是各个特种部队的精英,什么艰苦的全武装野外拉练没做过,而且建个舞台和修补装备部的破坏痕迹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当然远远不止这些。

    许多平时乱七八糟的社团在今天一齐涌现,纷纷别出心裁地搭设各种的简易设施,乍一看似乎有种日本学院祭的盛况——还远远要超出。

    例如聚集了不少理工宅男的ACG社,社名简单易懂,但是能来卡塞尔学院的人除了少数如同路明非芬格尔一样穷得叮当响,大部分都还是出自大国富豪家庭。

    稍微明显的表现,就是ACG社现在弄出了V家的全体成员的虚拟成像,正在唱唱跳跳,其中所涉及的虚拟成像技术、实时感应等装置,价格不下百万美元。

    赵空城曾有幸见识过。不得不说,有诺玛这个人工智能在的卡塞尔学院里,学生对于人工智能的技术可是有一番苦工。这些虚拟歌姬甚至能够通过周围观众的反映来调整自己的动作和神态,如果观众太少,那么她们就会可怜兮兮地卖萌求关注;如果观众对于某一首曲目反响热烈,她们就会俏皮地鞠躬道谢,还会询问是否要再来一遍。

    全自动,除了偶尔需要技术人员清理一下缓存。

    也会充当ACG社招人的宣传人员,在校园网和论坛上有授权许可的页面四处卖萌打广告。

    另外还有地质研究社的人,他们最近抱上了

    恺撒土豪的大腿,获得了一笔丰厚的社团活动经费,所以他们毫不犹豫地将学院中央主控室的虚拟地球给copy了一份,顺带魔改,使得地理爱好者能够像剥洋葱一样将虚拟地球一层层剥开,研究内部的地层和结构。

    说到地质……

    赵空城揉了揉眉心,正常人的思维发散能力往往都很强,所以他也很容易从生活中的方方面面联想到那个他不愿再想起的禁区。

    手风琴声的间隙,还有钢琴清脆透亮的高音区键的鸣响,与活动忙碌的学生们相互衬映,圆舞曲的格式不由得使得听众的心情也随之飞扬。

    L‘autreValseD‘amelie。

    是出自电影《天使爱美丽》的配乐,由法国现代古典作曲家杨·提尔森作曲。

    聆听这悦耳的音乐,赵空城看着墙上的挂钟稍微想了想,便起身出门,准备前往小教堂。

    按照这个规模,估计今天有学院统一组织的大型活动,可他事先并没有收到通知。虽然他也不知道应该让谁给他发通知,通知他之后又能干嘛。不过至少昨天和零约定了今天要一起前往小教堂参加执行部的庆祝仪式……

    天知道,执行部的那帮死人居然都会搞庆祝活动了,简直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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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等人吗?”

    熟悉的声音传来,当然并非是她所期待的那个人。不过能称得上熟人的,对她来说也没有几个了。

    苏茜的穿着有些复古感,不过更多的还是一种蒸汽朋克风格,至于她为什么这样穿着,自然是为了和旁边走在一块儿的诺诺保持相同基调。

    零略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继续将视线投向远处,滤过一位又一位的参加者。

    她今天穿着同样是裙装,不过底色是纯黑,裙摆上有白色的蕾丝绕边,长长的白金色头发也用黑色的发带束住,脸上甚至还施了些淡妆,让她过于冰冷素白的肤色能够更加活泼可爱一些,而不是让人看到的第一眼就联想到冰雪和不可侵犯的美丽。

    苏茜抿了抿嘴,不知作何表示。

    她并不是不满意零的回答,只是零这一副明显的小女儿作态,显然也让她不由得联系到了自己那坎坷的感情道路,因此心中多少有些复杂。

    “喂喂,很难得见到学院中的‘真空女王’这副打扮啊,”极擅长侧写的诺诺自然不可能没发现零的异状,不过她倒是没有明目张胆地叫出声来,而是装作帮苏茜整理发丝、在她耳边窃窃私语,“我记得你今天的打扮也很用心呢,不会是想着……”

    话音未落,苏茜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顺便用力掐了掐她的脸颊。

    以零的听力甚至能够听得清教堂中每个人的说话声,但她并没有多大反应,仅仅是将眼神侧过来了一瞬,便继续守望着来人。

    诺诺装作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同时出其不意地在苏茜的脸颊上也掐了一把,随后怪笑着跑入了小教堂。

    眼见诺诺以聊天的名义去了恺撒那里避祸,苏茜也不好再立刻报复回来,只得在心中把这笔

    帐记下,预备下次一起洗澡的时候算算总账。

    前来的人越来越多,苏茜没有磨蹭在门口的理由,于是准备前往狮心会所属的座位区域。

    “加油。”

    零的声音冷冷清清,但很是令她意外,尤其是,其中还蕴藏的几丝调笑意味。

    加油?什么加油?

    一只有力修长的手掌轻轻碰了碰她的肩头,下意识的反应令她有些想一个肘击教训教训这位不知分寸的陌生人,可一种忽然而来的熟悉感,令她在碰到对方的腹部之前便停下了动作。

    是楚子航。

    有什么能够在连声音都没有听到的情况下就确认对方?几乎为无的肢体接触,视线更不用说,完完全全没有捕捉到任何图像。可她就是有那么一种直觉,忽地就感觉出了对方是谁。

    稍微扩散出体表的一丝丝体温?若有若无,或许只存在于想象中的男性气息?还是隔着两层衣物,便能够感受到曾经极少几次体验过的那个手掌的宽大、与磨出的老茧?

    不,不是这些啊。

    她在心中对自己说。那绯色的幻想之神似乎有心向她开玩笑,冒出一句了奇异的回答:是少女心中的爱恋在感知呢。

    “怎么还不进去?”

    楚子航稳重沉着的声音就在她的耳畔响起,当然,并非两人凑在了一起,在他看来,不过就是一次例行的打招呼罢了。

    “不,现在……现在就准备进去了。”

    苏茜因为心中的幻想而慌乱了一瞬,随即却如同泉水涌现一般冒出了一股单纯的喜悦。

    脸上虽没有表现出来,可她确确实实是感受到了那种喜悦正充盈着她的每一个部分。

    “走吧……一起。”

    强装镇定的苏茜不由得想瞪一眼零——若不是零突如其来的“加油”,她又怎么会丧失往日的伪装,以至于被心中的想法弄得狼狈不堪。

    不远处,诺诺甚至从座椅旁探出了半张脸,比划出一个嘲弄的鬼脸。顺带竖起大拇指,意味不言而喻。

    等着吧!等到晚上,我会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红发巫女为什么这样哀鸣!

    苏茜的心中咬牙切齿到极点,仿佛某种本能动作,她竟径直地拉着楚子航的手臂便向前走去,楚子航也只是有些讶异,并没有做出反抗。

    直到寻得座位坐下,她才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为何她不经意间会做出之前那样的动作?不是自从那次被他在餐厅抛下,便决定好好清醒清醒不再去奢求了吗?

    或许是和楚子航几天前的道歉有关。

    她这样想着,然而绯色的神灵再度替她做出了诚实的回答:不是的,不是的……分明是少女那颗柔软娇嫩的心在作怪啊。

    余光瞟向正在和兰洛斯特咨询此次庆典的楚子航,苏茜突然有了一种满足感。

    最起码,她在等待的人已经在她的身边了。尽管不知他心中所想。

    那么零一直在等待的人呢?

    似乎也并不遥远。

    远远地望见站在小教堂门前等待的零,赵空城的心中多少有点忐忑。

    他并非什么怕事的人,也不会软弱退缩,可一旦涉及到感情之类的东西……请原谅在穿越前还是一位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的纯处宅男。

    区区几十米的距离,在两人遥远而隐约的目光碰撞间,正飞快地缩短消失。

    “抱歉,等了很久了吧。”

    若是在互相沉默间又想起了昨天的事,想必事情还会麻烦很多,因此他选择主动出击,将话题引向今天学院举办的活动的方向。

    零轻轻地摇头,哪怕她依旧保持往常的静默,对于赵空城也不存在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真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默契和信赖,没必要过多的言语,是因为她知道不论她作何表现和动作,眼前的这个人的是值得一直信赖依靠下去的。

    但……

    “别动——”

    零的身材娇小,赵空城不算高大地过分,可也必须微微俯下身子配合她的动作。

    一双如冰雪般白皙的玉臂虚环住他的脖颈,偶尔几点的肌肤接触却又令人能惊奇地发现与冰雪般素白外表不相称的温柔触感,若有若无之间,十分引诱心中的种种绮念。

    就像是体贴的小妻子,她踮起脚尖,精致的小脸上满是认真,双手绕到赵空城的后领处,帮他理了理衣领上的褶皱。

    脸颊相互贴地很近,便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些许红晕。

    明媚的阳光投射在古式的洁白教堂建筑前,又将它的余辉洒落在半枯的灌木丛上,最终依然选择将它全部的光芒,都用来祝福这一对似乎即将晋升为情侣的男女。

    路过的学生原本想看看两位绯闻人物的好戏,却目睹了这如画的美好一幕,不由得纷纷屏住呼吸,停下脚步。

    他们为零身上展现出的美丽保持距离和安静,也在内心里因为如此的美好能作为一整天庆祝活动的开始而喜悦。

    “等下是比较重要的庆祝活动,所以要保证衣冠的庄重……”

    零一副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收回了双手,不太自然地解释了一句后,又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习惯性三无却掩盖不了赵空城对于她的了解,至少,那种羞怯和少女的担忧是无法隐藏的。

    “好吧,”不论他内心是否决定承担下这份感情的责

    任,也很难在这种场合再做出什么分外绝情的事——脉冲感知非常灵敏地告诉他后方已有超过十个人正默默地开启了手机录像。“谢谢你的关心。”

    感觉上被人抓住手腕有些不适,于是他稍稍翻折了一个角度,将零的手反牵在手中。

    认识了比较久的人、朋友之间……牵个手应该问题不大?

    不太敢仔细去体味手中淡淡温热的柔滑小手,赵空城急急地压抑住心中的迷惘和辩解,便不再多说,匆匆地往教堂里走去。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零的嘴角竟弯起了一丝狡黠的弧度。

    或许相互信赖的人之间的确不需要很多行动和言语,但如果想要更近一步,那么总需要一方主动地采取一些方法的……

    从没有谁规定过三无不能主动谈恋爱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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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个庆祝的日子。

    事实上,施耐德非常不想承认这一点,尤其是他们执行部的例行行动总结大会居然改在了这个小教堂里召开——以往要么是私下里在机密的地方总结,要么暂时借用英灵殿。

    然而这个改换地点的指令来自昂热。

    卡塞尔学院里,校长的权力是最大的——或许以后的校长权力会得到制约。但现在是昂热在位,从学院成立起也一直是昂热在位,那么校长的权力理所当然是最大的。

    无论是出于对最强屠龙者的尊敬,还是整个领导体系的决定,在没有整个校董会一起插手的情况下,昂热就是想把学院炸了再修个新的也没人能说不。

    所以,昂热便微笑着以‘总要迎接庆典的气氛嘛,执行部的小伙子们也需要好好休息休息’的理由,将总结大会的地点改在了这个象征意义大于实际用处的小教堂。

    受邀前来的却大多不是施耐德熟悉的一身黑衣打扮的执行部专员。

    平心而论,他也从不戴有色眼镜去看学生,然而出于个人的相性,他只看好那些心智坚毅的人。专员们经历了许多任务的磨练,大多能够让他看得过眼,而不像很多学生,纯粹温室里的花朵……哪怕这些花朵有强大的血统或言灵。

    除开偶尔一两个人,比如贵气骄傲的恺撒,他不喜欢这种人,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种人本身确实强大;比如他的学生,楚子航,与他的风格几乎一模一样;以及那

    个名叫赵空城的……

    所以仅仅是粗略地扫视了下方一圈,施耐德那凌厉之间还带有不爽的目光便震住了所有的窃窃私语,整个教堂里只剩下他拖着的小呼吸机的运作声,和他呼吸之间如同破风箱一般的恐怖嘶声。

    “很好,”施耐德有点漏风的嘶哑声音从高高的讲坛上传来,却没有人敢露出嘲笑之色,“你们都来了,没有缺席。守时是一名良好专员的最基本要求。”

    “今天的会议内容,主要是将前两次行动的结果做一个大致的总结。具体的数据有请曼施坦因教授帮忙宣读。”

    两句话后,以执行部特有的风格,施耐德拖着有些可笑的小呼吸机干脆利落地下了台。随后坐在第一排长椅的末端,等待这场令他有些无奈的总结大会完毕。

    尽管作为风纪委员会主任,曼施坦因和执行部八竿子打不着边,奈何他和古德里安和施耐德好歹是曾上过一条贼船的人。

    凭这份不大不小的交情,外加在学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曼施坦因也只能应了这个帮忙宣读任务总结书的工作。

    “咳咳,那么,首先是夔门计划的任务报告。装备部动用了摩尼亚赫号,船员50人,其中学员占20人。在学员路明非和陈墨瞳进入青铜城执行安放爆炸装置任务时,龙王诺顿苏醒并展开攻击,最终由学员恺撒利用超空泡鱼雷击杀龙王诺顿……”

    任务的结果当然大家都已知晓,然而当曼施坦因朗读到此处时,还是不由得停顿了一会儿。果不其然,学生会的全体都自发起立鼓掌,满是对自家会长优秀程度的欣喜。

    恺撒挂着一副宠辱不惊的笑容,谦和地向四周点头示意。

    路明非同样鼓着掌,只是有点盲目,或许是他又回想起水下那惊险的一幕,和那所谓四分之一生命的交换。

    值得么?

    他问过自己,也看着站在恺撒身边同样喜悦的诺诺,心中各种滋味交杂在一起。

    狮心会的学生也同样报以掌声,只是没有站起来那么激动。零却有些担忧地望向同样在鼓掌的赵空城,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毕竟,接下来另一个要总结的任务可是……

    “……任务过程中,共有3名专员和5名学员受伤,死亡人数为0。”

    曼施坦因顿了顿,倒不是想给学生再次鼓掌的时间,而是由这个结果回想起了很多。

    他不算是个年轻人了。或许和那些真正的老古董比起来他确实是个孩子,然而放在一般的专员和教授里,他已经老大不小了。

    身为文职人员,又是守夜人的儿子,在这所学院里他的位置自然非常稳固,处理的事情也不像执行部的专员们一样需要冒着生命危险。可正因为是文职人员,每次与龙类有关的任务总结报告都要给他过目,除了昂热和执行部部长施耐德,他应该是学院里第三了解各种屠龙任务的。

    活的长了,过目的任务报告也早就不知几何,比起几十年前任务中动辄数十人死伤,现今0死亡8轻伤的情况似乎是个奇迹,或者在当时看来是个玩笑。

    时代在进步。

    说不上是欣慰还是唏嘘,在明显感受到自己差不多退出历史舞台的同时,曼施坦因也为今天喜庆舒适的气氛而欢欣。

    失败者被清除,更好的保留下来,大概是值得庆祝的。

    “接下来是针对大地与山之王的讨伐任务报告,”他抽出另一沓纸张,同时眼神向下方扫视了一圈,“装备部配备了A级任务的各项常规武器装备。昂热校长动用了屠龙武器【七宗罪】。共出动6个小组,其中两个小组为学员组成,四个为精英专员组成。每组人数均为四人……”

    一只熟悉的小手轻轻扯了扯赵空城的衣袖。

    赵空城没有动静,事实上,如果他早知道今天来小教堂是干什么的,或许他就不会来了。

    而在已经出席的当下,他体内黑光病毒的流动开始变得暴躁起来,预想中的结果随着曼施坦因的宣读一步步接近,脑子里那些若有若无的声音也越来越嘈杂。

    “路明非、楚子航、赵空城三人进入尼伯龙根。在路明非学员的策划和协助下,楚子航学员击杀了大地与山之王之一的芬里厄。”

    掌声再度雷动。

    楚子航很平静地坐在座椅上,稍稍向四周点头示意,面无表情。

    路明非没有鼓掌,眼神有些发怔。

    楚子航当时裹挟了无数烈焰而来的那道刀光还历历在目,平时偶尔在愣神和午睡的时候,他总会被想象中突然出现的一刀吓出一身冷汗,随后的便是令他手足冰凉的恐惧。

    如果芬里厄不阻挡那对诱饵的必杀一刀……然而它挡下了。于是现在的任务报告里,他路明非对任务的贡献便成为了‘策划和协助’。

    多么有趣,大概还是楚子航帮忙填写的这一条。

    在掌声进行到的某一个瞬间,楚子航扭头看了一眼路明非,黑色的心脏在他的胸膛中跳动,从那些沉默但有力的跳动中,他很清晰地察觉到自己内心想要反响出的是什么。信念,复仇?还是追求些别的什么?但绝对没有忏悔。

    连自己的生命都能够漠视的话,又何必

    在意他人的死活,那不过是不需要的伪善。

    而路明非正注视着某个黑色的背影,试图思考赵空城此刻又应该是怎样的想法。

    目睹自己喜爱的人死去,甚至是被自己杀死……

    存在于梦里的碎片突然闪过,小魔鬼路鸣泽的脸也变得异常清晰。

    在那个暗沉的梦里,有人死了,有很多的人都死了。

    白色的皇帝于大地上崛起,狂怒而孤独地发出嘶喊,熔岩和毒液杀死了所有人,也无法取得它的满足;黑色的皇帝凌驾在苍穹之上,轻蔑地发动了致命的袭击。

    他记得路鸣泽死了。可那又像是他自己的死去映射在了路鸣泽的瞳孔中。

    路明非很难想象自己为何会做这样诡异的梦,并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学员赵空城,”曼施坦因没来由地觉得有些紧张,望着纸质文件上方印刷的文字,他的目光,也许包括了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明是暗,都投向了那个名为赵空城的人。

    零不安地皱了皱眉头,将自己与他的距离拉地更近,仿佛要挡住那些窥探的目光。

    “独自击杀了大地与山之王中的另一位——”

    “耶梦加得。”

    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审判般的宣读降临时,赵空城出声了,轻轻念出了那个陌生又无比熟悉的名字。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的想法,可于突兀中显现的金色光膜已经笼罩住了整个教堂。

    圣父的塑像上面容很慈祥。

    赵空城缓缓离开座椅,站直身躯。

    “言灵……”

    施耐德的声音不高,可咬牙切齿的程度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倒不如说,是一声在想要晕阙之前的痛苦呻.吟。

    怎么会有人在学院里用出了言灵?

    在座的所有人都是同一个想法,除了已经见识过一遍的楚子航。

    然而就算是冷静如他,在此刻也被赵空城的实力狠狠地震慑了一遍。不论是足以覆盖整个教堂的言灵范围,还是堪比两到三倍重力的压力,在不奋力反抗的情况下根本无法从座椅上离开。

    奋力反抗,则会被更强的压力所压迫。上限是多少,没人知道。

    这样危险的言灵,居然还能够绕过副校长的言灵·戒律,他现在究竟想要干什么?

    同样没人知道。

    “耶梦加得。”

    赵空城再次出声,仿佛在念诵一小段具有魔力的咒语,怀念的语调异常迷惘。

    迫于压力,曼施坦因无法正视他的眼神,自然也就发现不了那变得璀璨无比的黄金瞳里,还蕴藏着的深沉情绪。

    那个黑暗的岩洞,总是停留在赵空城的脑海中,所以他也总是能够听到那无休止的寂寞的风声,嗅到亲切的鲜血腥气。

    “夏弥……”

    两个字,仿佛一声叹息。

    金色的光膜如同波浪一般起伏变化,空气中的每一粒微尘在他的

    言灵领域内都可以被精准地影响和操纵,无数的微尘位置变化与空气密度的改变,使得光线的折射散射反射的角度和强弱也发生了改变。

    光线交织,组合成了一个在座所有人都熟悉的形象。

    夏弥。

    淡金色虚影的她不如平日里生动活泼,不过像是一副挂着俏皮笑容的全息投影。然而,平日里已经再也没有人能够见到她了。

    有了形象,似乎连熟悉笑声都开始回荡在耳边。不论是喜悦,还是轻微的讽刺和恶意。

    学生们只不过是被限制了行动能力罢了。可不论是平日里不太看得惯赵空城作风的人,还是骄傲的恺撒,或者是楚子航,都没有发出一字一句。

    “夏弥。”

    华丽的管风琴鸣响,演奏起了一首缓慢悠长的哀乐——比起哀乐,又更像是睡眠之前平稳人心的小夜曲。

    乐声成为了他叹息呼唤的延伸和回音。

    聆听他叹息的人,却觉得自己听到了一首悲歌,一首仅仅由两个名字构成的长诗,只适合在冷酷的黑夜里回响起来的声音。

    他在颤抖。

    零徒劳地张了张口,没有发声。最初任务结束回归的几天里她没有见到赵空城,自然也不会知道那几天他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度过的。现在,她觉得自己已经理解了一部分。更多不理解的部分,则令此刻站在她身旁的他与她之间,隔出了一道难以数清距离的沟壑。

    教堂的彩玻璃上弥漫开细纹。

    “耶梦加得——夏弥。”

    金色的光芒几乎填满了整个教堂,可那个夏弥的虚影却消散了。

    那些压迫在所有人身上的压力也同时消散。在能够起身的瞬间,施耐德便从袖口滑出了一柄锋利的折刀,甚至不去管他的呼吸机,一个虎扑便朝着赵空城刺来。

    他的肌肉坚硬如铁,刀刃锋利。

    失控,暴走,越过了血统界限,沦为死侍,被龙血污染,不论怎么说都行。他是执行部部长,所以必须清除一切危险的失控因素,哪怕是学院的学生。

    他飞扑时的怒吼却湮没在一声轰响中。

    彩色玻璃被震成无数的碎片,在教堂外自由的空气中飞舞,金色的阳光与金色的领域,似乎本来就融为了一体。

    施耐德仅仅前进了半米不到便以更快的速度被弹开,自己将那架自己一直都看不惯的金色管风琴砸出了巨大凹陷,演奏的乐曲便戛然而止,以一声扭曲被破坏的怪音结尾。

    天空中的玻璃碎片并不像纷飞的蝴蝶,反倒像是天空本来的面目。

    静默之后,玻璃般的彩色天际却也徒劳地躺落在地上。

    “所以,你们到底想要庆祝些什么呢?”

    屹立在沉默的众人里的黑色身影,看起来像是个耀武扬威的冷酷君王,又像是个可怜的孤独小孩。

    “倒不如以后庆祝我的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