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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不成交锋的正面交锋

    方铭走在小镇出镇的路上,不时回头,不住叹气。

    他知道,假文才不死,那么他在这个镇子多半是待不下去了:假文才肯定猜得出来是他干的,只要假文才告诉九叔和婷婷真相,不说他的拜师梦与美人梦就注定泡汤,他也肯定会遭到一大群人追捕。

    非常讽刺,平常时候,方铭确实做得到杀伐决断,然而当危险直直冲向他时,他倒还乱了阵脚,活脱脱就是互联网上那群凭一副键盘,在置身事外时就可开天辟地、大杀四方的各路牛鬼蛇神悲哀的模样。

    “啊,我为什么走这步险棋!”悔青了肠,方铭如今只有无能狂怒。

    突然,他听到身后有悉悉碎碎的声音。

    方铭本就心虚,还当是楚离等人追来了,魂都差点吓没了。

    他下意识回头,却见凄清的月光下,依旧是那条无人的道路,瑟瑟的夜风只送来打更人的呼声。

    寂寥的夜景似乎在说方铭刚才是出了幻觉,可这更让方铭觉得不对劲,他咽了口唾沫,回过身,不觉加快脚步。

    声音又来了。

    他走得更快了。

    声音清晰了,是布料在夜风中抖动的“呼呼”声,还夹着沉重的跳动声。

    他跑起来了。

    跳动声更快了,与方铭心脏跳动的节奏呼应起来了。

    “救命!”

    方铭一路狂奔,不知转过多少个路口。他只顾逃命,只有掠耳风声一路尾随。

    他终于体力不支,不得不停下,边咳嗽,边干呕,只觉得随时都可能把自己已经烧着的肺叶吐出来。——但方铭毕竟是“男主角”,最后还是挺过来了。他的咳嗽与干呕收住,世界也沉入死寂。

    没有打更的吆喝,没有看门犬的夜鸣,只有风声,无休止的风声——还有心脏的极速跳动。

    借着月光,他才看清自己跑回了原地。

    不对劲——这非常不对劲!

    方铭环顾四周,大喊:“有人吗?”

    就算把楚离他们招过来也无所谓了,现在只要遇见一个人,方铭就觉得谢天谢地了。

    然而,无人应答。

    方铭愣住了,好半天,又笑起来,就像当时给棺材插香的楚离,希望用自言自语的插科打诨,麻醉自己的灵魂,以掩盖那深入骨髓的恐惧。

    “嘿嘿,自己吓自己……我什么人啊?我是男主角!”

    方铭转过身,猛地与一个黑影面对面。他才张口,还没尖叫出声,黑影就扑了过来。

    没了风声,没了心跳声,只有骇人的吮吸声。

    一声饱嗝后,方铭的尸体倒在地上。梁潇潇吸血时,也基本理清楚了系统给自己说的那一大堆东西,所以现在闲下来,冷眼睥睨方铭还保留惊恐神色的僵冷面容,自言自语道:“关于寿命的游戏吗?有趣……”

    不由得,她又回想起自己的任务。

    “任老太爷是谁……”

    梁潇潇看着方铭的尸体,有些头大。

    “我应该问他的……算了,我自己找吧。”

    “亥时二更,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打更人的喊声从远方传来,让梁潇潇注意到了。她不假思索,立刻顺着声音寻去,隐没在黑暗中。

    ……

    ……

    ……

    “话说这是哪……怎么男人们都把头发剪了留短发?”

    放下打更人的尸体后,她环视这街道,愈发意识到这已不是她所处的时代。

    不过好歹也有个收获:听这打更人说,那任老太爷是以前这镇子里一个大财主,已经过世……可就系统任务来看,倘若排除掉任老太爷假死这种可能,那就说明任老太爷和自己一样,是个阴物。

    一边想着,梁潇潇立在原地,炼化方才的血食中所含精气。

    让她欣喜的是,经过这些血液的滋养,自己的膝盖可算是解僵,终于不用再蹦蹦跳跳的了。

    突然,她听到附近传来跳动的声音,微弱的尸气隐隐传来。

    有同类!

    梁潇潇沿着声音寻去,没费多大功夫,就看见一个浑身似是被缚住的僵硬身影,正畏畏缩缩地慢慢跳来。

    看清那僵尸身上的服饰,她的双目陡然一瞪。

    建奴?!

    因为个人经历,梁潇潇是很仇清的——若不是担心太过招摇而又没有什么实际性收益,她早就满华夏地追杀大清官兵了。

    “活人我是不敢惹……但我还能怕你这死人不成!?”

    梁潇潇立马冲上去。

    然而,就在要干掉这僵尸的时候,系统的声音猛地响起:

    “警告:玩家陆贰伍扒肆,你将要杀害重要目标任老太爷。”

    她立刻停住,直愣愣地看着这只已经被吓得不敢动弹的低级僵尸。

    “扫兴……”

    不过既然作为死人的任老太爷是大清的官,而这里活着的男人们都没留猪尾辫……想必自己所处的这个时间,大清多半是没了——那倒也是个好消息。

    梁潇潇宽心不少的同时,也仔细打量任老太爷。

    任老太爷的面容比较苍老,看来去世的时候年纪比较大……他的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手脚……

    梁潇潇借着清冷的月光,凭着强悍的夜视能力,再三细察,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网格状的墨痕。

    作为僵尸界的半个老兵油子,梁潇潇马上就反应过来任老太爷身上是什么东西。

    “墨斗?嗯,我能搞定。”

    墨斗,华夏古代木匠用来测量尺度的工具,代表“正”,与“邪”相对,华夏法师便在墨斗线里又添加黑狗血或鸡血,将墨斗用作驱魔道具。用咒语附魔之后,墨斗线所留下的墨痕甚至还有束缚妖邪的作用。

    要解除束缚也很简单——把墨痕洗了就成。

    梁潇潇随手从路边捡一个盆,弄来半盆水,冲掉任老太爷身上的墨斗印痕后,便让任老太爷在一个路口候着。

    “你在这等着,我去弄点血食来,让你恢复恢复……”

    家门户有门神,她进不去。只能嗅嗅空气中,看看有没有哪个倒霉蛋大半夜还在街上闲逛。

    “还真有……就在我来的路上……”

    她化作黑烟,驰向最近的一群。

    ……

    ……

    ……

    任婷婷现在是任老太爷的首要袭击目标,所以再孤零零地住在任家的宅子里显然很危险,所以在除掉僵尸以前,她住在义庄要相对安全些。因此,今晚这件事基本平息后,秋生回姑妈家,楚离和九叔则带着任婷婷回义庄。

    刚收拾好行李,系统的声音猛地在楚离耳边响起:

    “游戏模式已更改。当前模式:双人对抗。

    现在发布对抗任务:玩家62583,你的任务是协助九叔,消灭任老太爷;你的对手是62584,她的任务是协助任老太爷,消灭任婷婷与九叔。

    胜利奖励:增加500点积分

    失败惩罚:扣除100点积分

    额外奖励:你每阻止玩家62584一次行动,你就能获得10点积分

    警告:玩家62583,你的积分只有12点,如果失败,你将立即失去生命。”任婷婷现在是任老太爷的首要袭击目标,所以再孤零零地住在任家的宅子里显然很危险,所以在除掉僵尸以前,她住在义庄要相对安全些。

    一连串的电子提示音,让楚离猝不及防。

    “文才,你磨蹭什么呢?还不快跟上来!”

    楚离赶紧应了一声,跟上去。

    三人上路,走了一两柱香的功夫,赫然看见前头有什么东西躺在地上。

    “啊!”

    发现那是打更人的尸体,任婷婷尖叫,楚离惊呼,九叔急忙上前,蹲下身子,右手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轻轻按在打更人脖子上的牙印边;左手背在身后,捏着法决。

    察觉到那不同于任老太爷的浓郁尸气,九叔“嘶”了一身,马上起立:“还有一只僵尸!”

    九叔话音刚落,一阵凌厉的阴风迅速向三人袭来。

    梁潇潇方才到达此处,系统就告诉她:“已发现目标人物:九叔和任婷婷。”

    看这称呼……想必那男子便是九叔,那少女便是任婷婷……

    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正好转身的楚离,看见了直直袭来的黑影。

    “小心!”

    因为任务要求,楚离先一把推开身旁的任婷婷,然后才考虑自己该如何闪避。

    但梁潇潇是什么人啊?一招就精准地抓住楚离的脖子。

    然而,奇怪的事也随之发生:虽说他能清晰地感受出来,梁潇潇使了很大的劲,但楚离却没有窒息的感觉——甚至于连疼痛感都没有。

    系统的声音响起,让楚离和梁潇潇都愣住了:

    “发现玩家62583与玩家62584能力不对等,为了平衡性考虑,本局玩家对彼此无法造成伤害。”

    他俩发愣这一会儿,九叔也操着法器冲上来了。他踩着一套茅山疾行步,同时拉出仅剩的墨斗线,向梁潇潇招呼过来。

    看九叔这身法,梁潇潇马上就判断出来:这肯定是个道家高手。便将楚离往地上一摔,随即侧身一闪,躲过攻击,并反手向九叔抓来。

    九叔后退躲避,又飞起一脚,正中梁潇潇小腹,把她踹开一段距离。

    “快走!”

    三人开始狂奔,梁潇潇穷追不舍。眼看跑最后的任婷婷就要被抓住,跑第二的楚离咬咬牙,立刻停下,替任婷婷顶了一击。

    利爪精确地抓在楚离后背,布料破裂的声音传来,不过楚离依旧毫发无损。

    “玩家62583阻止玩家62584行动一次,获得积分10点。”

    系统发的是公频,梁潇潇和楚离都听见了。

    “文才!”九叔见楚离受击,立刻杀回来。

    梁潇潇知道自己对楚离已经无法造成伤害了,不得不转变攻击目标,决定先把最难缠的九叔搞定再说。

    哪知道,梁潇潇刚有迎击的念头,才和楚离擦肩而过,突然感觉腰部一紧——竟是被楚离紧紧抱住。

    那一瞬间,梁潇潇的脑袋当机了。

    作为一个保守的古代女孩,且不说在梁潇潇的观念里,“男女授受不亲”的重要性——就是已经和她建立了恋爱关系的刘公子,也从未和她有过如此亲昵的接触:即使吸收血食时需要咬猎物的脖颈,她都尽可能地让自己只是抓住那些倒霉蛋的两个肩膀。

    她可是发过誓,要一直为刘公子守身如玉啊!

    假使她现在还有体温,那两颊羞出的滚烫一定可以烧开一壶水了。

    梁潇潇很快挣扎反抗,然而她又一次吃了先炼气的亏——自己的力气不是很大,挣不开这个登徒子!

    兴许是此时的梁潇潇是黑烟状态,此前两位又不相识,再加上从交手到现在,梁潇潇一句话都没说过,楚离并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为了把梁潇潇束缚得更紧,他甚至几乎是把自己整个人都黏在梁潇潇身上,并扯着嗓子,用嘶哑的吼声呼喊:“师父,快走!”

    九叔愣住了,但很快的,他飞快抹了把眼泪,大步流星冲上来,给了梁潇潇一脚,试图把她踢开。

    梁潇潇倒希望九叔这一脚奏效——奈何楚离搂得实在是太紧了……

    “文才你快放开啊!”

    九叔直接上来拽楚离了。

    楚离摇摇头,也不管什么会不会暴露穿越户身份,连忙说:“她伤不了我!你们快走!”

    “你开什么玩笑!”

    “是真的——不然我早死了!”

    九叔凝滞在原地,他惊愕地看着死死抱住梁潇潇的楚离,最后还是沉重地点点头,叫上任婷婷,迅速离开。

    “啊,这黑厮……”

    梁潇潇眼睁睁看着两个关键目标的远去,又加上此时的受辱,心里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直至九叔和任婷婷的背影已经看不见了,楚离这才撒开手,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已然是极度乏力。

    梁潇潇被突然放开,居然还有些懵。随即回过神来的她,不是前往追击,而是转身面向楚离,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兴许是系统也觉得过分了,这一巴掌,楚离居然感到了痛觉。他捂住脸,惊愕地站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梁潇潇。

    “啊啊啊,王八蛋我要杀了你!”

    听到梁潇潇清脆的少女音色,楚离吓傻了。

    不待楚离反应,怒火攻心的梁潇潇立马将他扑倒在地,骑在他身上,掐住他的脖子,疯狂摇晃。

    虽然这根本不会对楚离造成什么伤害,但梁潇潇起码出气了。

    凝视着这张虽说黝黑却也不失几分英俊的面容,梁潇潇只是感到很恶心。

    刚刚的那一抱,给她的心灵造成了极大创伤,所以,随着怒气的快速消散,一种尊严尽失的耻辱感快速充盈在梁潇潇的心田。

    因此,她摇晃楚离的动作幅度越来越慢、越来越小。最后,大概一柱香的功夫,梁潇潇终于松开手,站起身,又狠狠踹了楚离两脚,这才走到路边,猛地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膝间,啼哭起来。

    因为分心,她的护形黑气慢慢消散。坐起来的楚离,揉着被晃得恶心发晕的脑袋,直勾勾地看着一身古装的梁潇潇。

    已然回过神的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楚离站起身,走到梁潇潇身边,嘴角抽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许久,他还是在梁潇潇身边俯下身子,硬着头皮问:“你没事吧?”

    楚离的声音很温柔,但梁潇潇觉得是那般刺耳。

    她抬起头,与楚离四目相对,内心忽又升腾的怒火一下子全部卡在喉头,一时间竟还不知道该怎么释放。

    “流氓!滚!”

    怒火终究被挤出来些许,促使梁潇潇站起身,怒骂着,狠狠推了楚离一把。

    楚离被推倒在地,又默默爬起,拍拍身上的灰,赶紧朝义庄方向离开。

    梁潇潇看着楚离的背影,内心依旧是阴云密布。

    “他怎么可以这样……”

    感到泪花重新在眼里打转,她再次坐在地上,手捂着脸。

    “刘公子,对不起,潇潇没有守身如玉,让人轻薄了……”

    ……

    ……

    ……

    “文才?你怎么来了!”

    楚离还没到义庄,就看见九叔穿着道袍,提着一把桃木剑,正急匆匆地赶来。

    感动之余,楚离喊了一声:“师父,我没事。”

    但九叔还是跑上来,一边喘着气,一边上上下下地好生打量楚离。确认楚离没毛病后,才板着脸:“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

    ……

    ……

    梁潇潇拽着一只山羊,步履懒散地回到那个路口,才发现任老太爷已经不见了。

    “啧,没耐心,跑了吗?”

    她将山羊扔在地上。山羊“咩”了一声,飞似的跑了。

    梁潇潇坐在路口,随手捡起一根小树枝,在地上随意画着圈,可脑子还在过着刚刚的一切。

    于是,梁潇潇越画越气,越画越气,突然停下动作,把头埋在膝间,又呜咽起来。

    “潇潇不想活了,潇潇被轻薄了……刘公子,潇潇该怎么办……”

    忽然,梁潇潇停止了哭泣;同时,抓着树枝的手亦加大力气,树枝顺势断作两截。

    梁潇潇慢慢起身,神色阴冷地拍打着身上的灰。

    “玩家陆贰伍扒叁是吧?老娘要让你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