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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与梦想(前篇)

    早春常见的大雾天气,在高三返校的第一天便降临了。教学楼周边的建筑像铺了一层或薄或厚的白粉笔灰,在白板般的天空背景下若隐若现。待在教室朝窗外望,人仿佛置身在水汽弥漫的大海,一切都是那么模糊不清。即使过了早上八点整,太阳炙亮的身影也无法冲破雾层,此时敞开窗户,却能让潮湿的清凉空气洗涮浑浊的鼻腔,让冰凉的清风刺激昏昏沉沉的大脑,不免令人精神抖擞、睡意全无。对于睡眼惺忪的高三考生们,这无疑是一针提神剂。

    高三十六班的讲台上,班主任板着严肃的国字脸在一字一顿地讲授习题卷的解题思路和大体方法,不时提起粉笔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地刻写。这位可敬可爱的中年教师容光焕发,提笔的手结实有力,嗓音又是那么雄浑洪亮,显然是替全班精神饱满、勤勉倾听的学生们感到欣慰而心情大好。许是一整个寒假没能伸展拳脚,执卷提笔的班主任讲得愈发严谨投入、滔滔不绝,忘我的他从而忽略了此刻打着哈欠且漫不经心地望向窗外的鹿小灵。

    原本还抱着侥幸心理企图在返校自修的七天里补完寒假作业的鹿小灵,由于班主任一句“从今天起评讲寒假真题套卷作业”而心灰意冷,完全丧失了听课学习的热情。听班主任解说自己连看都没看过的套卷,好比听教授讲解甲骨文一样晦涩难懂。鹿小灵对于自己完全搞不懂的事情从来都是选择不作为的,听之任之反而是最简单不过的选择。百无聊赖的鹿小灵觉得听不懂是浪费时间,无所事事也是浪费时间,不如去探寻一下外边林林总总的世界来消磨时光。

    眼睛开始偷偷地转向教室窗口的位置,神秘的世界面纱即将被掀开,鹿小灵的视线却蓦然定格在窗边一个娇巧玲珑的身影上——袁艾琪笔挺的背脊、专心致志的侧脸和不时转动签字笔的样子充满了坚韧上进的美。窗外时而玩笑的风撩起她的青丝、逗弄她的眼睫毛,她却不为所动。

    鹿小灵想起来了,新学期新气象的来临让班主任颁布了崭新的座位表,正式开学的那天还会有新同学加入十六班这个大家庭。新的座位表纵横各七排,皆以单人单桌的形式排列。鹿小灵的新桌位座落在中间最后方的位置,而袁艾琪的位置就在他左上角贴近教室窗户的位置,学霸宁思淳就坐在鹿小灵的正右方向,两人算得上是邻居了。

    鹿小灵默默拿起了笔,一边端正坐姿,一边翻开题卷倾听班主任精彩绝伦的讲解。抱着能听懂的就记,不懂的就抄与写的决心,鹿小灵不停抄录着课堂笔记与解题思路,全然放弃了开小差的念头。

    谁让自己有一位这么优秀的女朋友呢。鹿小灵苦笑着全神贯注学习起来。

    整整坚持了二十分钟,鹿小灵也开始疲惫了。他揉了揉眼睛,打算继续坚持,但邻座的宁思淳却打搅到了他。宁思淳的一支铅笔不小心被他自己的手肘蹭掉到地上,鹿小灵俯身拾起滚过来的铅笔,伸手递给宁思淳。

    “谢谢。”宁思淳接过铅笔。

    “不客气。”鹿小灵瞄到了宁思淳桌上的习题卷,认出了那是课外奥数班专门训练用的卷子。

    “喂,你居然不听课!胆敢在课堂上刷题!”鹿小灵低声对宁思淳说。

    宁思淳瞥了他一眼,而后在草稿纸上写下四个大字展示给鹿小灵看:“我是学霸。”接着,他又埋头动笔解题。

    鹿小灵抽了一下眉头,无奈地将视线转回讲台上,神游太虚什么的已经被他抛在脑后,现在他只想好好听完学完这一堂课。不过在他转头无意地一扫右边教室窗户的时候,李锦园的身影急急从窗外的走廊上掠过。

    “李锦园?他回来了!”鹿小灵激动招呼沉迷解题的宁思淳,声音刻意压低。

    宁思淳抬起了头,视线恰好落在了拍门而入的李锦园身上。门的惊响和李锦园的突然出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教室兀然沉寂,唯有李锦园粗重的呼吸声在响亮地起伏。

    李锦园左手抓着行李箱,右拳攥得紧紧的,布满苍白和阴霾的脸黏着摇摇欲坠的汗滴,神态形如风尘仆仆的落难者。

    “谢老师!我想和你谈谈私事!”他急切地说。凌厉的眼神紧咬着讲台上的班主任不放,根本不理会在座同学们诧异的目光。

    “唉!”谢老师思索了一下,理解又体谅般说:“我们去走廊尽头谈吧。”

    李锦园点了点头,率先拉着行李箱转身出去。走廊尽头就在门口前方四米远。

    “同学们先安静地自习吧。”班主任说完迈步走出教室,顺带把门给关紧。少顷,教室外一阵模模糊糊的争论响起,其中一个声音裹挟着怨气和急躁,另一个声音则显得语重心长。

    一些好奇心极盛的同学开始窃窃私语,鹿小灵也忍不住纳闷地询问宁思淳。

    “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问我?我怎么可能知道。”

    “他急冲冲地跑回来就是为了跟班主任吵架?”

    “我们跟李锦园相处近两年半了,你觉得他是这种无缘无故喜欢找人吵架的人么?”

    “肯定不是啊。虽然长了一身肌肉,给人的第一印象跟凶神恶煞的大块头没啥两样,但是我敢担保他是一个十分温柔细心并且随和的人,还很会照顾同学呢。”鹿小灵补充一句:“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气。”

    “同感。”宁思淳望着门口,仿佛在尝试倾听走廊尽头那两人的对话,可是门外断断续续传来的微弱声音被班上嘈杂的议论声给淹没了。宁思淳回想了一下刚刚李锦园进教室的情景,对鹿小灵说:“我感觉李锦园不是来吵架的,更像是在质问。”

    “质问?班主任做了什么对不起李锦园的事?”

    “不清楚。”宁思淳含糊地说,“昨天邝霖不是在班群上告知了我们全班请假未到的学生名单吗?我看见了李锦园的名字,上面备注他在打零工,要推迟到今天才回校。也许是打零工的事被家人发现,家人觉得高三应以学业为重,想劝阻李锦园,于是找上班主任替他做思想开导之类的吧,然后李锦园就生气了。我们都知道的,李锦园家境并不宽裕。”

    “分析得很有道理哦。”鹿小灵说,“希望不是什么难以调和的大问题。”

    “绝对不行!”李锦园的一声爆喝使全班一下子重归于寂静。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走廊。突然,李锦园怒不可遏地拖着行李箱大步跨过了十六班的窗口,消失在教室后门处。走廊上响起了一阵无可奈何的长叹。

    “谈崩了!闹僵了!”鹿小灵惊愕地朝宁思淳低声叫道:“怎么办?”

    宁思淳眉头紧锁,一副沉思的样子。

    “你说李锦园会不会被停学啊?”鹿小灵不无担忧地问,“顶撞辱骂老师可是会被记大过的!情节严重的话……”鹿小灵哆嗦了一下,不敢再往下说。

    “李锦园是一个有分寸的人,他不至于做出这种事。课间休息的时候去找人问问吧,向同学和班主任打听一下情况,吧事情的起因摸个清清楚楚再说。”

    “也好。”鹿小灵又问:“你说李锦园中午会回寝室吗?我们可以直接去问他啊。”

    “人家还在气头上,直接问可不理智。吃个闭门羹还好,万一搞得李锦园心烦意乱,那可就坏事了。”

    “可同学们不一定知道啊,班主任他即使知道内情也不一定肯告诉我们。李锦园进来的时候可是说过,那是私事。”鹿小灵不放心地说。

    “可以旁敲侧击嘛。实在不行我们就从李锦园嘴里套出来。再不济就打电话问他的家人呗,以担心朋友的名义友好的表示关切之情,准能问出个蛛丝马迹。”

    “好主意!”鹿小灵赞叹道。

    “我一定要坚持我的理想!”

    李锦园愤愤不平地在心里叨念这句话,学唐僧给孙悟空下紧箍咒般捆在脑袋上,以此表示自己坚定不移的决心。他势要将它刻在脑子里,任谁也无力抹除它。

    李锦园提着行李箱很快下了教学楼,而后毫不迟疑地往男生宿舍的方向走去。他途径教学楼与教师办公楼之间的小花园,此时正值雾气消散之际,初春九点的朝阳终于冲破了雾层,缕缕阳光将枝头绿叶的水珠照得晶莹剔透,花儿肆意呼吸着暖阳的气味吐露芬芳——李锦园却对周围这番美丽自然视而不见,面若寒霜的脸紧绷成线。

    他不是为了跟谢老师吵架而急忙赶回来的,尊师重道的中华传统美德一直被他恪守在心里。实际上,在昨晚临近半夜偷听到父亲与班主任的电话对话,他就铁了心收拾好行李,独自乘坐次日凌晨五点的早班车火急火燎赶回学校。他只是希望用坚决的决心和强硬的态度向谢老师表明自己的选择,希望谢老师能放弃听从父亲的决定。他丝毫没有怨恨谢老师,因为谢老师充其量也只是父亲的说客,他只因自己的父亲而怒火中烧。

    抵达了宿舍楼底,却意外发现大门上锁了。李锦园黑沉着脸,一言不发的站立在大门前,连健壮硕实的手臂提着的厚大行李箱都忘记放下来。历经了近三个小时的疲倦车程,烦躁无比的李锦园直到站在宿舍大门前才想起来,上课时间里宿舍都是关闭的。跟班主任争论一番后,风尘仆仆的李锦园只盼能快点回寝室静一静,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好平复自已更加烦躁的心情。

    李锦园不愿麻烦宿舍管理员来一趟,然后让他用钥匙开门。他觉得自己现在见到任何一个人都会情不自禁地破口大骂。无能为力的情况下只好把行李箱搁到一边,自己寻了个台阶坐下,瞪着双眼直视前方,似在沉思,又像在竭力克制。良久,他长吐了口气。他不禁开始回忆。

    昨天是高三提前返校的一天,一如既往的平静早晨起始,李锦园出门备齐了上学要用的东西,回家准备打包好行李就乘车回校。他回家时兴高采烈地捎带了一盒父亲和妹妹平日都爱吃的甜点,当然也买了敬爱的母亲和亲爱的妹妹每人一份精美的小礼品,花的都是他寒假打零工挣的钱。为了表达此时的喜悦,李锦园还久违地发了个朋友圈,附上了一张全家福和一句“永远相亲相爱的一家人”的祝福语,照片里笑得花般灿烂的妹妹被李锦园公主抱,年近四十面容白皙的母亲依旧如大学生般年轻,还有着姐姐般的端庄与气质,父亲则一如既往地板着脸。由于照片中的李锦园居最右边,母亲居中,被李锦园公主抱的妹妹的白嫩双腿就仿佛被不解风情的照片边缘给截断了。李锦园在全家福里只是微微勾起嘴角,但他的眼睛炯炯有神,那是如同坚定了理想和责任才会出现的眼神。

    在同为高三的预备大学生齐齐提前返校学习的晴朗天气,李锦园已经迫不及待要踏上回校的旅程了——高考一过,理想就近在咫尺了。

    当他满怀幸福地迈进厅堂,看见冷着脸、叉着手臂坐在椅子上的父亲和战战兢兢站在一旁不敢吭声的母亲,还有面前小旧圆桌上被倒腾一空的运动背包与散乱摆放在上面的令李锦园引以自豪的东西时,他的大脑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红脸威严的父亲一见到李锦园,劈头盖脸的责骂炮弹似的轰向他,精准无误,如同一开始就已锁定了李锦园这个目标。可怜的母亲连拉都拉不动父亲虎跃起来的身躯,只能用祈盼的怜悯眼神示意儿子稍安勿躁。做好母亲的都十分了解自己的孩子,说为了如指掌也不为过,她太担心李锦园激动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母亲还未来得及劝止父亲,李锦园果然质问起父亲来。他不停地质问父亲为什么私自翻动他的运动背包,声音一次比一次强势冷漠,而且只重复这一句。父子二人便大吵了起来,母亲可怜巴巴地夹在中间顶受二人的怒吼,含着眼泪接连不断的劝阻,却无济于事。

    父亲也上了年纪,咆哮声中裹挟着一声两声的咳嗽,母亲看上去比往常憔悴得多。李锦园强忍心火,于心不忍。他放下手里装有甜点和小礼品的大袋子,把桌上散乱的东西——他理想的一部分——全塞回了运动背包,一口气抓着背包冲上了楼,把自己给反锁在房间里。楼下父亲骂骂咧咧的埋怨声和指责声像伽马射线一样穿透了十几厘米厚的水泥隔层,所幸的是没有惊人的砸门声,恐怕是慈爱坚强的母亲挡住了父亲进一步上楼的疯狂行为。即使有,李锦园也会置若罔闻。

    真是糟糕透顶的一天!

    李锦园最不愿被父亲发现的秘密暴露了,这意味着父亲将成为他通往理想路上的绊脚石。想到这里,李锦园连上学的心情都无影无踪了。为了不给老师同学添麻烦,也为了自己能在房里好好静一静,他抓起手机私聊了班主任,谎称仍在打零工而向体贴的谢老师请一天的假,并向谢老师承诺明天才回校。这一天他是不想再出门了。

    意气用事冲昏头脑,其结果是剥夺了李锦园这一天的全部精力。他犹如吃了一场败仗一般双目失神,一头就栽倒在床上,把脸深深埋藏起来。他好累,累到不能思考,累到无能为力,累到连一向敬重的母亲的敲门呼唤声都无法回应。他只剩空空白白的大脑,然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期间他似乎梦见了模糊的轻唤声,像极了不幸的妹妹在他身边耳语,奶声奶气地摇晃他去吃晚饭。他错过了一家人齐聚的晚餐,直到临近半夜惊醒,口渴难耐想去厅堂喝口水,却无意发现了父亲可耻的行径。最后,心如死灰的李锦园连夜做足准备赶回了学校。

    父亲不惜大晚上打搅谢老师也要阻止他实现理想,李锦园即使是斗气也不能让他称心如意。可怜他尊敬的谢老师都站在了父亲的一边,如今李锦园好比茫茫野海上漂泊的小渔船,处在孤立无援的境地。

    人在回忆感概自己的遭遇时,时间总是匆匆而逝。晌午放学的钟声姗姗来迟,不等同学们快马加鞭冲刺食堂,宿舍的大门已经提前被管理员打开了。李锦园收回思绪,不动声色地夺起行李箱就往宿舍楼梯里钻,一句抱怨的言语都不向管理员吐出。他很快便抵达了五楼的602寝室。高三男生住在男生宿舍区的第三栋建筑,隔壁就是第二栋,往上便是第一栋,依次是高二和高一的宿舍。女生宿舍的布局也跟男生宿舍的一样。

    进了门,李锦园就开始闷声整理他的行李和床铺。尽管没和谢老师谈拢,但他仍是要继续在校念书的,不过他整理得心不在焉,苦恼着今后的学习生活。就在李锦园慢慢吞吞整理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外边响起了不少男生的嬉闹笑话声。没过多久,同一个寝室的舍友们陆续回来了。

    “嘿,哥们儿!你回来啦!”鹿小灵第一个进来,看见李锦园在慢悠悠地整理床铺,又说:“需要帮忙吗?一起弄会省不少时间哦。”

    李锦园暂时放下愁容,显露出友好的微笑。在同学和朋友这里,他可以重新做回自己,而且随心所欲。

    “谢啦,小灵!但这点小事还是让我自己来吧!”李锦园婉拒道。

    “你老是这样,待人接物总是客客气气的,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一点也不愿麻烦别人。”宁思淳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保温饭盒,继续说:“我们要帮忙,为你做点小事,你就婉言地推三阻四,而我们需要帮忙的时候,哪怕事班上的同学或路上的陌生学弟学妹,你总要大方出手。”他把保温饭盒分毫不差地抛到李锦园的双手里,接着打了个响指,寝室门外像是早就候满了人一样,随着响指的一声号令而一拥而进。方奇、邝霖和周寒径直围在李锦园的床铺边,如同训练有素的家政工人,不由分说地就开始整理床铺,也不过问李锦园的意见,直接把站在一旁的他给挤开了。

    宁思淳平静地对想要制止方奇三人的李锦园说:“所以,我们就是要帮你的忙。你就好好吃午饭吧,想必你连早餐都没吃就赶回寝室了。保温饭盒是我的,吃完记得帮我清洗饭盒。”

    “谁去弄个湿布擦一擦床板?那里的灰尘简直跟雪一样厚。”邝霖说。

    “我去!”鹿小灵拔腿就像争先恐后的即将迟到的学生们涌进教室般跑进卫生间。

    周寒不知何时从哪里拿来了抹布,正自顾自地擦着李锦园的储物铁柜。邝霖和方奇决定一起拉蚊帐。

    看着伙伴们都有事忙活,宁思淳对着跑进去的鹿小灵喊:“嘿!连洗布的杂活都抢去干了,那我呢?我能干啥?”

    “擦一下床铺周围支撑用的铁杆吧。”邝霖提议。

    “还有。”周寒提醒说,“扫一下床底,闲置了一个寒假的床底也该清理一下,这样行李箱就有个干净的地方放了。”

    “喂!说好的一人帮干一件事呢?这可是两件!”宁思淳嘴上反驳着,身体却跑去拿抹布了。

    “能者多劳!”方奇附上了一句。

    五人分工明确,清洁工作有条不紊。一旁被忽视的李锦园哭笑不得,只好坐到对面的床位边沿上吃饭。他因为自己有一群好朋友而吃得津津有味。

    约莫十分钟后,五人把一切都打理得妥妥当当。

    “长官!请验收!”鹿小灵模仿军人向李锦园敬礼。

    “谢谢大家的帮忙,我很高兴。”李锦园发自内心地说。

    “你应该配合小灵扮演长官,然后严厉地训斥他手脚太慢、动作不利索之类的。”方奇说,“要不然小灵不就自讨没趣了。”

    李锦园望向略微失望的鹿小灵,蓦然装模做样地喝道:“干得好!士兵!”

    这一爆喝着实吓得小灵猛缩脖子,他浑身打了个激灵。大家见了笑不拢嘴。

    “饭菜可还合口味?这可是邝霖专门给你打的特色餐哦!”鹿小灵说。

    李锦园朝邝霖点头致谢:“谢谢,饭菜很美味。饭盒等会洗干净我就还你。”

    “不用谢。”邝霖说。

    “对了,李锦园。”方奇轻松平常地问:“你怎么今天才回来啊?昨晚寝室只有我们五个人,邱诺、杨泽浩和你都没准时回来。少了你们,总觉得寝室空荡荡的,连晚上跟鹿小灵讲笑话都少了些氛围和味道。”

    李锦园敛起了笑容,面貌呈现一副平静。

    “家里有些要事得我帮忙处理,所以回校就推迟了一天。”

    “要事?真是巧了!”鹿小灵激动地说,“昨晚我们这里也发生了一件要事哦!你猜猜是什么?”不等李锦园询问,鹿小灵一吐为快:“你肯定猜不到的!因为昨晚是邝霖脱单的日子啊!而且是学生会长,我们的邝霖兄弟亲自告白的呢!是什么要事居然让你错失了如此历史性的一晚?真是遗憾啊!”

    “噢!那真是可惜啊!”李锦园故作惊讶地说。

    “我可有言在先。”邝霖嚷嚷起来,“在寝室里说说就算啦,可别在外边四处胡来。我可不想成为全校同学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更不想被老师和领导请去‘喝茶’。”

    “嘿嘿,邝霖会长害羞啦!”方奇乐着调侃。

    “是的是的,我害羞极了。”邝霖话锋一转,面向方奇说:“要是被全校知道你昨晚被女孩子告白了,你会不会害羞呢,方奇?”

    这次轮到方奇窘迫了。

    邝霖得意一笑,继续说:“李锦园哦,若是你昨晚跟我们一块寸步不离方奇的话,或许也能亲眼目睹方奇被叶清怡告白的一幕呢。”

    “你这是要互相伤害啊!”方奇叫道。

    “来呀,我要是被你噎得无话可说了就算我输!”

    鹿小灵一边听着二人互相斗嘴,一边偷笑。周寒则无奈得摇头,李锦园也是对此报以苦笑。

    “得啦!唇枪舌战就省省吧!”宁思淳笑着制止二人。

    “所以呢,李锦园?”周寒关切地问,“你是解决了家里的事情猜回来的吗?”

    被周寒忽然一问,李锦园露出稍许不安,想了一下作答:“算是吧。”

    “哦?那你急匆匆赶回班里找班主任是为了什么?”鹿小灵接着问:“我还以为你今天才回来是班主任的缘故。是不是有事要麻烦谢老师帮忙啊?”

    李锦园皱紧了眉头,似乎不愿谈及此事。原本相互玩笑的方奇和邝霖都安分了下来。

    “如果必要的话,我们可以帮忙的。”宁思淳说,“假若你真有什么困扰和麻烦的话,相信大家都会鼎力相助。”

    “谢谢你们的好意,不过我想应该没有什么是要麻烦大家的。”李锦园委婉拒绝,却显得坐立不安。

    方奇悄悄递了个眼色给周寒,周寒心领神会,接下来的提问切近了核心:“大家都是好朋友,相互帮助是应该的。如果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不必细说。”

    李锦园沉思般低下头。邝霖觉得这是个好兆头,于是示意鹿小灵说话。

    鹿小灵自信满满地说:“我们可是不怕麻烦的好伙伴。朋友有难,八方支援。只要拜托我们,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前提是我们得知道前因后果。”宁思淳追加一句。

    “真没有。”李锦园沉声回答。

    “放心。我们不会泄密的,保证守口如瓶。”方奇拍着胸膛担保。

    “我不需要帮忙。”声音冷了几分。

    “跟升学有关吗?”邝霖这句话刚脱口,马上刺激到李锦园敏感的神经。

    李锦园猛地抬首,锐利的目光如同闪电般逼迫众人,蹲坐的身姿俨如一尊蹲伏着伺机而动的活凶兽石像。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像只雄狮一样咆哮“”别再刨根问底了!我什么都不需要!”

    他起身一脚踹门离去,留下寝室里目瞪口呆的五双嘴脸。

    体育馆是激情与汗水四射的地方,青春活力在这里得到了最好的诠释。体育馆完善的运动器材和宽阔的运动空间满足了学生在紧张的学习生活之余的课外活动需求,学生在这里挥霍压力、排遣愁绪,如同蓄养在水池里的鱼儿突然间拥抱了大海,高涨的情绪会让人忘乎所以,并且散失时间的概念。但今天下午放学后的体育馆显得异常冷清,连大门都是紧闭的。

    还没正式开学,体育馆自然是关闭的,但这难不倒身为学校体育社社长的李锦园。他从运动背包里掏出一串钥匙,选了其中一把保养得相对光滑的,打开了门锁。

    径直穿过平坦空旷的塑胶地板,李锦园来到了器材室隔壁的房间门前。这个房间是学校里唯一的健身房,兼属体育生训练专用室和体育社活动办公室。

    依旧拿出那串钥匙,李锦园拧转门把手,轻轻推开了门。入眼所见基本是熟悉的令人欢喜的各类健身器材,唯一的办公桌在最里边的角落里,由于一个寒假没人打理,连地板都蒙了一层灰。李锦园毫不排斥这间只有教室大小的积了灰的健身房,反而一股久违的心情涌上心头。他快乐地掩上门,也不怕单杠上的灰尘弄脏手,像长辈爱抚晚辈般轻轻抚摸着,双眼激射出跃跃欲试的光芒。

    不再迟疑,李锦园把背包放置在一边,正手抓牢了头顶的单杠,把自己悬吊起来。紧接着,他一口气完成了二十个引体向上,这才意犹未尽地把自己放了下来。尽管手臂有些酸痛,额首也渗出了汗珠,但他的热情才刚好被点燃。

    狭小的空间让李锦园感到闷热无比,他索性脱掉上衣,裸露出壮硕结实的肌肉,古铜色的皮肤极富力量感。他开始活络伸展筋骨,完成了一套热身运动后又追加了一组高抬腿,有力的宽大胸肌随着匀称的呼吸节奏而缓缓上下起伏,汗水已经浸润了上半身。他拾起一对哑铃左右交替抬举,时而舒张时而收缩隆起的肱二头肌仿佛积蓄了无穷的力气。这种大汗淋漓的快感使李锦园胸口积攒的郁闷一扫而空。

    “呀——!”女孩子的尖叫声震耳欲聋般回响在狭窄的健身房里,“光天化日之下袒胸露乳的暴露狂!好令人兴奋啊!”惊讶的声音中带着雌性的亢奋。

    闻言,李锦园迅速把哑铃放到脚边,惊慌失措地抓起身边的衣服直往身上套。一眨眼的功夫就穿好了一件上衣。

    李锦园没好气地转身面向门口,不满地对着门口目光灼灼的女孩大声抱怨:“何悦儿!我说过很多遍了,进来的时候不管有没有人都要先敲门!”说完,他继续慌张地穿剩下的毛衣和外套,面色潮红。

    何悦儿摇晃着她乌黑得意的双马尾,两边系着的海蓝蝴蝶结发圈跟着一摇一摇的,活似两只蓝蓝的小闪蝶在扑动着翅膀飞舞,发圈上吊着的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她嘴角噙着淘气包般的笑意,脚底蹬着鬼灵精怪的轻松活跃步调走近李锦园,不疾不缓地站在他跟前。双手交合藏在裙子后面,跟她玲珑水灵而骨碌碌的眼珠子一样,仿佛藏着什么捉弄人的鬼点子;仰头想要贴近李锦园的面孔,无奈两人萌萌的身高差只能让踮起脚尖的何悦儿勉强够着他的下巴,甜美可人的脸蛋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宛如果冻般晶莹弹润。

    李锦园被她如此胆大亲密的举动给吓了一跳,本能地缩头拉开距离,撇开了目光。他以为自己早就对她习以为常,可还是被捉弄到了。

    何悦儿望着他躲避的拘谨模样,一脸满足。她笑得更浓了,侧着脑袋说:“有什么关系嘛,都看过不下二十次了。”绒丝般的马尾顺着线条分明的脸颊倾泻而下,铃铛在轻微的摇晃下又发出清脆的声响。

    李锦园注意到铃铛声,目光禁不住向何悦儿笑意盈盈的脸上望去,疑惑不解地问:“你这铃铛这么响,在体育馆里走动肯定会发出声响的,怎么我一直没注意到?”

    何悦儿努着嘴,不满说道:“还不是你玩得太投入,热身运动一个接一个不停,连我走到门口都不知道。明明人家的铃铛声这么明显来着……”

    “这个……”李锦园愧疚难堪,“抱、抱歉!实在是我的过错!”李锦园深深低下头认错。

    “扑哧!”笑完,何悦儿朝他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说:“逗你的啦!其实是因为我知道你在这里啊,所以故意用手按住了铃铛,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门口。”

    “你你……你故意的?”

    “当然啦!不然怎么能吓你这个呆瓜一跳呢?顺便告诉你哦,其实早在你脱外套的时候,我就来到门外了。”

    李锦园一听,闷声闷气地举起地上的哑铃继续锻炼,并且背对何悦儿。

    何悦儿望着他一副老实人被恶作剧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

    “好啦好啦,我道歉还不行嘛?原谅我嘛!”

    “哼!”李锦园从鼻孔里喷出一团白白的浊气,好不容易才平稳了情绪。他说:“看在你是体育社的成员上,我这个社长就姑且原谅你。但是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成交!”何悦儿想都不想就答应。

    “你为什么来这?”

    “因为跟踪你呀。”

    李锦园深吸了口凉气,整个人愣住了。他立马转过身,奇怪地问:“跟踪我干什么?”

    “因为喜欢你!”何悦儿不假思索就回答,脸上挂着可爱动人的笑意。

    李锦园扶额,继而发狂般挠后脑勺,气不打一处来。良好的修养和自控力又很快使他镇定下来,但他已经断了继续发问的念头,转而又举起哑铃自顾自地锻炼起来。

    何悦儿见他生闷气,俏皮地说:“好啦,我不逗你就是了。”她又小声嘟囔:“明明以前这么说你还会脸红的,现在一点都不可爱。”声音再小也足以让健身房里的人听见。

    她又朝李锦园说:“我跟你说实话啦,别生气了。其实我是来打扫健身房的。”

    看着李锦园仍一副“不再轻信这个女生”的表情,何悦儿又说:“是真的啦。我可是体育社的副社长,后勤工作一直都是我来负责的,这你也是知道的。瞧!清洁用具我都放门口了。”

    何悦儿手指着敞开的门口,门沿处确实有扫帚等清洁用具的身影。

    “既然社长你也在,不如就来帮我打扫一下吧。我们一起让健身房焕然一新!”何悦儿满怀期待地说。

    “我拒绝!”

    “欸欸欸!你怎么忍心让我一个弱女子孤零零地清扫这么大的房间呢!就帮帮我嘛!”何悦儿做出楚楚可怜的样子。

    “首先,这只是你的工作,我犯不着帮一个喜欢对我恶作剧的人打扫卫生。其次,你觉得一个能整天把体育社里的肌肉男们呼来唤去的女生真的是弱女子吗?依我看来,那指挥的气势和豪放的做派,与古代将军都不遑多让。”

    “可我一个人弄一个小时都做不完啊!”

    何悦儿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不依不饶地盯着李锦园想要躲闪的双眼。李锦园不答话,双方僵持了良久。毫无预兆地,何悦儿竟垂首捂脸,紧接着抽抽嗒嗒地哭了。

    她一边啜泣一边嘤嘤地埋怨:“不就是请你帮个忙么,干嘛要说人家是个又丑又粗鲁的大汉呀……人家,呜呜呜……人家还没吃晚饭呢!我又不是不想干活。即使不让人家吃饭,也让人家有时间回寝室洗澡嘛,人家才不想满头大汗地被某个坏男生说成是一个不爱洗澡的臭大汉子。”

    “呜呜呜,人家只是小女子,你就这么狠心?”她可怜巴巴的瘦小身姿十分惹人怜爱。

    “呼……唉!”李锦园最终还是软下心来,说:“好啦好啦,别演了。我答应你就是了。”

    何悦儿顿时爆发出一阵胜利的欢呼,眼眶既没红肿,更没眼泪,连脸蛋都是欢呼雀跃的。

    李锦园已经顺从过许多次了——在她这样子楚楚动人的请求下。不管是真哭抑或是假哭,李锦园就是无法放弃女孩子的苦苦请求。这也许跟他那可怜的妹妹有关吧。

    清洁打扫的工作并不讨人喜欢,尤其是独自承担全部活儿、闷声闷气地干着一成不变的事的时候,这种孤苦伶仃的枯燥劳动好比无意义的消磨时间,甚至成了扼杀生命,让人空虚丧魂。但是,当工作有了陪伴,为她人和他人而赋予了意义,清洁打扫也成了一段铭刻于心的美好时光。李锦园就属于这一类人。

    早上积累至今的郁闷暴躁没有被充足的体育锻炼消除殆尽,但也不至于被何悦儿的突兀打扰而暴涨,李锦园反而在认真卖力的清洁劳动过程中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他忙里偷闲瞧了瞧何悦儿,发现她正哼着不知名的轻快小曲,一蹲一跳地用抹布擦拭着办公桌,发圈挂着的小铃铛为其配上了清新的背景音乐。

    叮铃叮铃……浅青色的裙摆在轻轻飘摇,微微晃动的双马尾似青墨的舞女长轴在下垂摇曳,纤柔身姿犹如江南水乡特有的婉约女子,出落得优雅大方,但女孩的举止动作却十分奔放活跃——自由横跨的站姿,双管齐下的左右手交叉上下擦抹桌台和椅子,小兔花式蹦跳移动,还有使劲踮起脚尖的赌气式触摸高高的单杠。何悦儿玩乐似的表演,与她清新温婉的打扮极不相衬,说为格格不入也不为过,但对于李锦园这个四肢发达的粗人而言,就宛如一支阳春白雪。

    李锦园不知不觉看入迷了,尤其是何悦儿笨拙地伸手蹬足想要够着比她身高高了将近一米的横杠的模样,如同小女孩在反复起跳想要够着大人手里举高高的甜筒,这让他忍俊不禁。

    妹妹若是能如她那样活蹦乱跳,会不会像小孩一样来抢自己举高高的甜筒呢?李锦园蓦然为他那可怜的妹妹感到伤心自责,因此又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他不仅要实现自己的理想,而且要履行对妹妹的承诺。

    “社长!”何悦儿指着头顶的横杠呼叫,“快过来帮忙,我够不着!”

    “哦,来了。”李锦园接过何悦儿递过来的抹布,一边擦去横杠上的灰尘,一边假装若无其事地问:“嗯,那个,何悦儿,问你个事。你为什么要加入体育社?”

    “因为我喜欢体育啊。”

    “可你明明不擅长体育。准确地说,竞技体育不适合你,休闲运动反而更合适。”

    “没关系啊,不擅长并不影响我对体育、包括竞技体育和休闲运动的热情。喜欢一件事和喜欢做一件事是不一样的。”

    “但这样不是浪费时间了吗?一直做后勤工作又不能提升你体育运动方面的能力。付出了很多,到头来却还是一无所获。这不是很可惜吗?”

    “怎么会呢?”何悦儿笑着说:“这世上可不只有提升了既定方面的能力和达到了既定方面的目标才叫有所收获哦!所以在体育社这将近的三年里,我可不是一无所获哦!相反,我可是硕果累累!”

    何悦儿自豪夸耀般展示自己的收获:“这三年来,我懂得了如何有效地运动锻炼,学会了如何搭配均衡的饮食生活,掌握了许多竞技体育的技巧知识,对基本的运动受伤后的紧急处理方式了如指掌,甚至还收获了一大群粉丝,他们大部分还是清一色的肌肉汉子呢。身为副社长的我有了一群壮汉手下兼粉丝,你说我该有多兴奋和得意啊!而且我还认识了社长你,收获了一群同样热爱体育运动的朋友,这这么会是一无所获呢?凭借现在对体育的热情和知识,我还可以到大学去深造,长大后出来当个体育教练之类的,到时候若能教出来一个世界冠军,我岂不是很厉害!?所以说,加入体育社,我可是收获匪浅呢!”

    天色渐暗,将近六点光景,体育馆内早就变得黯淡无光。好在体育馆没有因为不开放而断电,健身室仍旧亮着白灯,不至于跟外面一样变得黑漆漆一片。李锦园对于何悦儿的这番话感到十分震撼,一时消化不来,只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在外人看来这番话也许只是何悦儿的心血来潮,但李锦园却冥冥之中认为这是在开导他自己,又像是安慰,抑或是提醒自己不是一无所有。何悦儿识趣地不打扰他,继续自己的清洁工作。

    过了一会儿,何悦儿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觉得时候不早了,便向正在慢吞吞扫地的李锦园提议回去。李锦园回过神来,也点头表示赞同。

    出了体育馆,李锦园顺手锁上了大门。

    “明天下午再一起来一趟体育馆吧,清洁打扫的工作还差一点呢。”何悦儿说。

    李锦园想了一下,觉得没什么不妥,便一口应了下来。

    一小时前,图书馆三楼的一个小书房。

    这里是校方专门提供给学生会成员议事办公的地方,兼属学生会长办公室。依照惯例,每逢开学的第一天,全体学生会的各年级代表都会在小书房内开会,主要讨论并决定新学期学生会的工作方向,拟定一个工作大纲。现在并非正式开学,全校只有高三年级的学生,因此没有开会的必要,但如今小书房中央的椭圆形桌台却围满了人。

    坐在主位的现任学生会会长邝霖环视了一下周围熟悉的面孔,清了清嗓子说:“现在人都到齐了,我们开始今天的议题吧。关于李锦园性情大变的重要会议。如果没有疑问的话,会议就正式开始。”

    “等等。我有疑问!”缪婷婷举手。

    “请讲。”邝霖示意她说下去。

    “请问学生会长,学生会开会干嘛要带上我这个无关人员?”

    “嗯……”邝霖迅速瞄了一眼右手边一声不吭的宁思淳,转瞬间便脱口而出:“考虑到缪婷婷同学您离开校园生活有好长一段时间,为了让您能更快重新适应,学生会有义务帮助您,而参加校园活动和一些会议是一种很好的方式。”

    缪婷婷朝邝霖投去了怀疑的眼光——冷漠、鄙夷,如同一位老于世故的谋略家一眼看穿了谎言。邝霖表面镇定自若,内心则紧张不安。

    邝霖当机立断,立即求援:“其实这也是宁思淳的建议,他认为这样做于您于大家都好。”邝霖给宁思淳递了个眼神。

    缪婷婷蹙眉,奇怪地望向突然咳声的宁思淳。在场的众人也望着他。

    “没错,是我建议的。”宁思淳不慌不忙地挺直腰杆,“会长说的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为了集思广益。首先纠正一下,在场的人除了会长和叶清怡同学是学生会成员之外,其余的都和缪婷婷您一样是普通学生,所以这不是学生会会议,我们只是暂借了学生会的总部来用而已。我们或多或少都跟李锦园同学有或深或浅的关系,让大家来讨论解决李锦园的困难才是会议的初衷。而缪婷婷您也是李锦园的同班同学,您希望刚重新上学就眼睁睁看着同学受苦吗?您也希望能帮助并交好这位同班同学吧。但我们知道您是一位热心肠的人,因此我们邀请了您。”

    “假正经。”良久,缪婷婷轻声搁下这句话,把注意力放到了身边的女生身上。

    缪婷婷不再刨根问底,邝霖不由松了口气。

    “既然没疑问了。”邝霖说,“那会议就开始了。”

    “冒昧打扰一下!”缪婷婷身边的苏巧敏举手问,“我们不找一个人去留意一下李锦园吗?众所周知,他现在的情况十分不稳定啊!”

    “请放心!经过我们男生的商量,已经找何悦儿去留意李锦园了。何悦儿说她很乐意帮这个忙。”

    “还有别的疑问吗?”邝霖再次环视众人,“没有就开始吧。我们先分析一下李锦园的近况吧,据我所知,李锦园在昨天早上发了则消息给班主任,其大意是向班主任请假,延迟返校的时间。按照他请假的时间,他应该是今天傍晚才会回校,但出乎意料的是,李锦园今早就回来了,还闯进教室要求与班主任私谈。最后估计是谈话破裂了,李锦园气愤的回到寝室。以上就是事情的经过,现在请女生们发表你们的调查结果。”

    在场的苏巧敏、袁艾琪和凌子晗纷纷把目光聚在叶清怡身上。她是学生会副会长,大家都对她寄托了厚望。

    “应了宁思淳的请求,我们询问了李锦园同学的所有朋友和同学,也向班主任和各科老师了解情况。”叶清怡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可惜一无所获。”

    “班主任也不知道?”性急的方奇问。

    “班主任应该是知道的,”袁艾琪说,“可是他说这是李锦园的家事,不方便透露。”

    “男生们呢?”凌子晗问,“你们有调查到什么?”

    方奇失望地摇头,坐在他身边的周寒代为解释:“我们中午试探性地向李锦园提出帮助,却被他婉拒了。我们也没能从他口中问出什么。”

    众人沉默了,会议似乎陷入了一筹莫展的窘况。

    “找不着病因就没法对症下药啊!这可怎么办?”方奇苦恼着抓挠头顶,一种无力感伴随着他的话语传染给众人。女生们开始唉声叹气起来。

    “最怕是心病,不然即使是我们了解了来龙去脉,也没办法帮他,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邝霖说。

    “再去找找吧,看究竟漏了哪里没找到。即使是心病,也要找着病因。”宁思淳抬头看了缪婷婷一眼,面向大家说。

    “可是去哪找呢?学校里能问的人都问过了。”鹿小灵垂头丧气地说,“李锦园要是一直紧锁自己的心扉,我们根本没辙。”

    “确实。一个人要是一直紧锁自己的心扉,不愿把自己的困难和苦衷袒露给关心他的人看,我们即使有心帮忙也鞭长莫及。”宁思淳似有感概般说。

    又是一阵沉默。在场的人中仿佛唯有一人没被这无力的沉默所侵染。

    “里面找不着就去外面找啊。”

    众人将视线聚焦在缪婷婷身上。

    “外面?”叶清怡好奇地问。

    “对,外面。”缪婷婷继续说,“学校里的同学和老师都问完了,就去问李锦园在校外的亲戚朋友,或者直接去问他的父母。艾琪刚刚不也说了吗,这是李锦园的家事,而是家事的话就肯定与他的父母有重大关系。而且我留意过最近李锦园的朋友圈,他最新的一条朋友圈是在昨天早上发的,内容是一张全家福和一句祝福语。他昨天早上祝福了家人,今天早上却来找老师谈私事,而且艾琪刚刚也说过了,李锦园具体是来找老师谈家事的。”

    众人仿佛醍醐灌顶,疲乏无光的眸子瞬间清明起来。为什么没有人想到去外面找呢?为什么没有人将这些零零碎碎的线索给拼连起来呢?可能是长期生活学习的封闭式校园环境所致吧。对固化的三点一线高中生活习以为常了,思维方式或许就局限在校园内了吧。令人期待的是,缪婷婷长期在外的“生活”给了她不同于常人的思考方式。当然,长期在内的“生活”也不一定会固化思维,环境的不同终究只是起到磨练的作用,成事仍在于人。坚韧的、积极的、细腻的、看得远的、有目标的,兼具三者以上者,思维又岂同于常人。长期生活在内博览群书的学生是不是井底之蛙呢?过早在外奔波游走的年轻人会不会一事无成呢?不尽然的。

    缪婷婷出了个好主意,宁思淳嘴角悄悄上扬,又很快收敛。众人没理由拒绝它。

    “缪婷婷的分析很有道理,问题极有可能就发生在李锦园与家人身上。所以,赞同缪婷婷同学提议的人请举手。”邝霖说。

    全员通过。

    “很好。现在我们的首要目的就是去访问李锦园的父母。”邝霖振奋地说。

    “真直接,但我喜欢这种方式。”方奇笑着说。

    “可该怎样去联络他的父母?”叶清怡问,“用电话吗?”

    “不行,在电话里一时半会根本讲不清楚。”缪婷婷说,“还是当面问好。”

    “这就意味着要有人离校外出一段时间,要先向学校请假才行。”周寒说。

    凌子晗接话说:“请假倒不难,但人选问题……”

    “我要自告奋勇。我去!”鹿小灵第一个喊。

    “加上我一个。”宁思淳说,并望向了邝霖。

    “我是学生会长,为开学准备的事宜有些多,估计抽不开身。”邝霖转而面向缪婷婷,说:“另外我认为,这既然是缪婷婷同学的提议,缪婷婷同学可否也去一趟呢?您意下如何?”

    缪婷婷想了想,说:“也好,毕竟向学校请假的事我也习惯了。”

    “我也想去!”方奇兴致高昂地举手。

    “三人足够了。再多的话会被老师猜疑的。”叶清怡对方奇说。

    方奇意兴阑珊地垂下手,情绪低落。

    “就这么定了。”邝霖面向袁艾琪说,“麻烦班长替三人向班主任请假吧。当然,理由我会想好并在今晚告知您。”

    “没问题。”袁艾琪说。

    “缪婷婷,鹿小灵,宁思淳。”邝霖看向三人,“你们明天一早出发。”

    三人颔首应了下来。

    大清早的高铁站候车厅内,候车的人群并不比平日拥挤,两三个或四五个抱成一团,也有独自一人的,零零散散分布在彼此相距十来米的位置,其中不乏西装革履打扮的拎包男士和女士,估计是上班族。一身蓝白相间运动校服着装的鹿小灵坐在大厅中央的公用候车椅上,打着哈欠揉着眼睛,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他无精打采的观望着周围的人群,一位女士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女士在最前排的候车座椅前来回踱步,不时用手挽起因低头苦虑而垂下的发丝,露出难以舒展的愁眉和憔悴白皙的面容。目测在三十五岁上下,是一位妇人,但朴素白净的穿戴和修长的脖颈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一位年轻有活力的姑娘。鹿小灵猜测她可能从事室内办公的职务,而且属于长期不运动的类型,这从她瘦弱的体型就足以窥见。她的一举一动都很温柔,而且富于礼仪和教养,显得端庄成熟,也不失文涵和知识的气质,年轻时肯定是一位温婉有度的才女,现在应该是一位极易亲近又体贴温和的好妈妈,这是她吸引鹿小灵注意的重要原因。为什么她会是一位好妈妈呢?鹿小灵只是凭感觉。一些人的气质、神态和举止是会透露十分关键的信息的。

    女士踌躇了许久,鹿小灵也就观察了许久。终于,她像下定决心一样迈步到就近的座位,沉重般做了下来。应该时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抉择把。鹿小灵不再多想,也不再关注她,把视线转向了面前并排而坐的宁思淳和缪婷婷。两人与鹿小灵的打扮截然不同,全身上下皆是休闲亮丽的服饰,头发甚至有精心梳理过的痕迹。宁思淳原本过早起床的疲态被衣冠楚楚的穿着给掩盖了,显得神采奕奕,缪婷婷闪亮的妆容更是焕发出貌美诱惑的气质。相较之下,鹿小灵顶着一个乱蓬蓬的鸡窝头,一身运动校服在两人中间显得十分突兀,这让鹿小灵很是郁闷。另外,宁思淳和缪婷婷竟难得统一在手里标配着一本高考复习资料,两人那如出一辙的全神贯注,让鹿小灵疲倦发黑的眼睛更添沉重和郁闷。

    “话说,”鹿小灵终于按耐不住心里的烦闷,吐槽道:“你俩这一身要出门约会的打扮和一副轻松自在的神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不是去李锦园家里打探点事么?犯得着要凌晨五点就起床吗?又是梳洗又是打扮又是换便服的,这也太夸张了吧!”

    听见鹿小灵喋喋不休的抱怨,缪婷婷只是把手上的书轻轻翻了一页,简单地说:“我们是要去拜访同学的家长,穿着打扮讲究一下是基本礼仪。”

    “缪婷婷说得对。”宁思淳视线都没有离开书本一眼,说:“而且出远门换便服是习惯和常态。去特定的地方、做特定的事情就要选择特定的服饰和特定的礼仪,比如上学要穿校服,听课要端正安静。”

    鹿小灵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他瞧见宁思淳放在一旁的书包,想了想便指向书包问:“那书包呢?我们出来也就花个半天时间,至于搞得像长途旅行么!还有,你们要不要这么勤奋啊!”鹿小灵挥手指着宁思淳手上的复习资料,“半天时间又不会耽搁多少复习的进度。”

    缪婷婷合上书本,端出了意外严肃的神情,语气夹着稍些责备,说:“鹿小灵,你的想法十分危险!我们可是即将高考的学生,别以为三个多月的时间很长,其实当你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将是转瞬即逝的。我们应该利用空闲的时间去抓好复习,这样才不会浪费时间,也能有效地提高学业成绩。难不成你希望届时高三毕业的时候,当大家欢快地享受假期,迎接未来的大学生活的情况下,自己却要懊恼于落榜和抉择于复读与辍学之间吗?倘若真的到那个地步,你真的有脸面面对曾经与你同甘共苦而考上大学的好朋友们吗?曾经朝夕相处风雨同行的同学又要如何面对你?还有,那喜欢你的人又该怎么办?你忍心让她替你难过?或者,厚颜无耻地乞求她的安慰和原谅?”缪婷婷后知后觉才察觉自己整个脖子都红了。但她无不落寞地叹息:“况且,我已经有很长的学习空白期了,虽然在家的时间里我一直坚持着自学,可与学校严谨的教学和科学的训练还是相差太多了。有时候真希望自己是一个天才呢。”

    鹿小灵惊呆了,他从来不是一个容易气急败坏的人,但这一次他真的很想狠狠地骂出来——狠狠地痛骂一顿这个吊儿郎当又笨头笨脑的自己。他握紧了拳头,如同在自责悔改般朝缪婷婷垂下了懊悔的脑袋。他替袁艾琪感到难过,替缪婷婷感到焦虑,对宁思淳感到愧疚。尽管他开玩笑的言语是有意之举,但初衷是好的,只是在缪婷婷眼里,这番话成了揭示他不负责任、忘情忘义的放大镜。鹿小灵对缪婷婷眼睛里所看到的深以为然,只是她那些话对仍是高中生的孩子来说不免过于严苛和刺耳了。

    “放心啦。”宁思淳不以为意地劝说,“我知道鹿小灵你只是想吐槽一下而已。既然接了这份拜访工作,我们也会认真贯彻到底的,保证不会敷衍完成。”

    宁思淳玩笑地说:“另外,其实利用空余的时间看书复习可不止提升成绩这么简单哦!”他等到鹿小灵抬首好奇望着自己的时机,勾起了嘴角解释:“还有一种好处就是在候车的时候不会像你一样无聊啦!哈哈!”

    鹿小灵本就是个活跃的乐天派,他不仅被宁思淳给气到了,还被逗乐了。

    “喂喂!兄弟!”鹿小灵笑骂道:“这话揪心啦!”

    缪婷婷看着鹿小灵从失落瞬即变得小孩子气,也不免被逗乐了,露出动人的笑容。这种青春的感觉很美好。

    “所以嘛,为了不让你无聊我才背了书包。”宁思淳笑着从背包里拿出一本复习资料递给鹿小灵,“喏,拿去复习吧。这样你就跟我们一样不会感到无聊了。”

    “不要忘了对喜欢你的人的承诺,绝对不能辜负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想维系这一切,你可要负起该负的责任来。”缪婷婷说,而后又补充道:“另外,我……对不起。我刚刚说得太过夸张了。你应该没被吓到吧?”缪婷婷担忧地望着鹿小灵。

    “是!我一定不会忘记大姐你今天的教导的!”鹿小灵突然一副认真的样子。

    “叫谁大姐呢?”缪婷婷横眉怒视,吓得鹿小灵一个激灵。

    “对对、对不起小姐姐!”

    “唉!”

    宁思淳只管偷笑,然后又从书包里拿出了另一本复习资料。

    “鹿小灵,其实不仅我备多了一本给你,缪婷婷同学也备多了一本给你,而且她还给我备了一本呢。她早就打算让我们在路上也有复习的机会,所以一共准备了三本,只是她嫌重才让我背。”

    宁思淳把又一本资料递给鹿小灵,谁知鹿小灵却用感激涕零的大眼睛望着缪婷婷。

    “姐,你真好……”

    缪婷婷受不了了,脸蹭得飞红起来。

    “才不是给你们准备的,只是我要复习的东西太多了,我又复习得很快,所以才带了三本。仅此而已。”

    鹿小灵感动地看着资料书,嘴上却在傲娇地抱怨:“你们两个家伙,难得翘课出来也不让我好好休息一下。算啦算啦,看你们俩孤零零地在这看书,多寂寞奇怪啊!我就勉为其难地陪陪你俩了。现在想来逃课似乎也挺无聊的,还不如一起在教室好好复习呢。”

    才翻开封面,鹿小灵的背后就响起了愠怒的声音:“你们三个学生是逃课出来的?!”

    缪婷婷和宁思淳一听,视线立即定格在面前的声源处。鹿小灵则吓到蹦了起来,转身面向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人——是刚刚他注意了好久的女士!

    鹿小灵瞪大眼睛望着此时严厉的女士,她手里拿着喝了小半的矿泉水,苍白的脸上写满了愤怒。鹿小灵约莫猜到女士是渴了,去买完水路过这里的时候听到了他说话。

    “不不,不是的,阿姨您误会了!”鹿小灵如同被人揪住了小尾巴一样,说话变得不利索,“我们其实,其实……其实是在开玩笑啊!对,就是玩笑!我为了活跃气氛才说成逃课的,阿?姨?”

    鹿小灵发觉女士的脸色变得阴沉,他以为是自己称呼对方的方式又问题,但想改口已经晚了。之前远距离观望她时,鹿小灵猜测她是一位三十多的年轻母亲,但现在近距离一看,她异常白皙的面容更像是一位足不出户的女大学生。人一般都厌恶别人用年龄不相称的称呼来称呼自己,更何况是如此年轻漂亮的女性。况且乱用称呼也是不礼貌的。

    女士似乎没有在意称呼的问题,反而全神贯注在鹿小灵充满谎言的回答上。

    “玩笑?现在的高中生连说谎都不会了嘛?居然用这么蹩脚的理由来搪塞。”

    “那个、那个……”鹿小灵神经兮兮地摆手。

    “咳!”宁思淳站到鹿小灵身前,“这位女士,您确实误会我们了。我们并非逃课出来的,而是在候车准备上学啊。今天可是我们学校高三学子提前回校自修的日子。”

    “还说谎!你们真是顽劣!”女士伸手指向鹿小灵,“别以为编了个像样的理由就能忽悠老师,这身校服我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糟糕!第一次逃课居然倒霉到被自己学校的老师抓个现行!”

    “我们学校的老师!?”鹿小灵讶然,“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难不成是教高一的实习老师?”

    “她不应该是我们学校的老师。”缪婷婷一直在观察着这位女士,“我好像在哪见过。”说完,缪婷婷从衣袋里拿出手机翻起了朋友圈。

    “我的确不是你们学校的,但我也是一位老师,一位小学教师。”女士不容反驳地说:“所以,你们承认自己是逃课出来的了?”

    宁思淳深呼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说:“是的,我们是逃课出来的,在某种意义上确实如此!”

    “喂!这么干脆就认了?”鹿小灵侧头靠近宁思淳的耳边,用女士听不见的声音说。

    “没办法啊,人家都认出校服了肯定对我们的底细了如指掌啊。”宁思淳小声回复:“话说还不是你穿校服惹得锅。”

    “商量好了吗?商量好了就老老实实招供。”女士换上了亲切的微笑,说:“小小年纪为什么要逃课呢?又为什么要说谎呢?”

    “请问,你为什么肯定我们在说谎呢?”鹿小灵忽然觉得女士变得格外平易近人。

    “这个问题我也很好奇。”宁思淳快速想了想,问:“难道是学校几年前解雇的?”

    对宁思淳不礼貌的询问,女士没有生气,而是耐心解释起来:“我儿子也跟你们念同一个学校,校服我自然认得,也十分清楚你们学校的上学时间。另外,我刚刚去了一趟你们学校,可是记忆忧新呢。”

    “原来如此!”鹿小灵庆幸地说,“好在我们走的是后门,不然刚出前门不久就被老师您给捉回来了。”

    “您刚刚说您儿子也跟我们上同一个学校?”缪婷婷灵光一闪,迫切地问:“您儿子是高三十六班的学生吗?”

    “是的。”

    “居然跟我们同一个班诶!”鹿小灵惊讶地说。

    “哦!”宁思淳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

    “看来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缪婷婷笑着说。

    “想起什么?”鹿小灵迷惑地望望缪婷婷,又看看宁思淳,然后把视线转移到同样惊疑的女士身上,最后又百思不得其解般望向缪婷婷。

    “鹿小灵,你再仔细看看。”缪婷婷示意他看向女士,“然后回忆一下昨天我们会议上提到的线索。”

    “实在想不起来的话。”缪婷婷将自己的手机递给鹿小灵,“看看这个。”手机光屏上显示着李锦园前天发的朋友圈,那是一张全家福。

    鹿小灵比对照片中央的女子和眼前的女士,手指着她惊叫道:“你是李锦园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