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一模与小灵的倔强（4）
带着期待和拘谨的心情，鹿小灵第一次来到了袁艾琪的家门口，他突然记起了电视剧里登门拜访的情节，霎时有些忐忑。
袁母拿钥匙打开了门，鹿小灵顺势扶着羸弱的袁艾琪从袁母身边走过。门厅处，袁母换上了居家鞋，给女儿也换上，接着又从鞋柜里拿了双拖鞋给鹿小灵。鹿小灵道声谢便换上。进了内厅，室内简洁朴素的装修和家具着实吓了鹿小灵一跳，里面连一点装饰的物件都没有，除了两张沙发、一台液晶大屏电视和夹在两者中间的茶几跟一台长方体形空调外，就数靠近厨房位置的一套饭桌最为显眼了。茶几上也就一个遥控器和鹿小灵第一次见识到一个家庭可以如此朴素无华。
似乎是看穿了鹿小灵的心思，袁母解释说：“这是一个标准三口之家的套房，两房一厅、一厨一阳台，不过卫生间有两个，一个在琪琪房间的隔壁，还有一个是我和丈夫私人用的卫生间，就在我的卧室里。家里平常几乎没有什么客人会登门，我和丈夫因为工作关系都不常在家里住，琪琪从初中开始一直就读半封闭式的住宿学校，平日里只有学校放假才会在家里住，所以我对这个家就没怎么打理和装横了，比较冷清是很正常的，希望你不要见怪。”
“来，我们先把琪琪带到房间里，让她躺床上休息。”袁母边说边去打开袁艾琪的房门。
在袁母的帮助下，鹿小灵把袁艾琪带到了床边，袁母将她安置好，给她盖上被子。鹿小灵环视了一下卧室，卧室比客厅要丰富得多，虽然整体上还是偏简约的风格，但相对地多了些许女孩子的气息——单人床的布置以淡粉色为主，紧贴一边床角处的木制衣柜雕有可爱的动物图像，另一边的小床柜上放有毛茸茸的玩偶，窗户在衣柜的对面，书桌就在窗边，而上面的木架上摆有形形色色的书本和一些女生的小玩意，桌面却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个小型的梳妆台就在床的对面，台面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女生的梳妆和生活用品，梳妆台往上安置着一台空调。卧室的空间很大，即使里边摆放了这么多家具，但书桌和床之间的过道还能有容许一个人打地铺的余地。
“麻烦你先照看一下琪琪，我先下楼去超市买点菜，好给你们做午饭。”袁母说。
“好的。”鹿小灵想了想，又说：“需要我帮忙煮饭吗？我可以在你买菜的时间里先把米饭煮好。”
袁母流露出一抹细微的微笑，想了想，说：“可以。厨房就在门厅隔壁，我想电饭煲应该难不倒你。若是不嫌麻烦，还请你帮忙煮碗粥。厨房里有高压锅，用它来煮粥就可以了，这也是为了琪琪好。”
“没问题，我会用高压锅和电饭煲。在家里的时候我经常帮家人做饭。”鹿小灵点头道。
“嗯，记得注意安全。”袁母叮嘱一声就出门了。
鹿小灵先是看了看时间——刚好十一点了。他观望了一会袁艾琪的情况，可能是车程劳累加上生病的缘由，之前昏昏沉沉的她一躺床上便很快酣然入睡，没有什么大碍，看来输液很奏效，于是鹿小灵便轻悄悄地出了卧室，顺带上房门。背包就暂时放在客厅沙发上，到了厨房，东西摸索之下，鹿小灵终于找着了大米。盛了大概四人份的大米，然后用水清洗，再对半分成两份，一份煮粥，一份做饭。当一切弄好之后，闲来无事的鹿小灵又跑回袁艾琪的卧室，坐在书桌配置的椅子上注视着袁艾琪。
能那么近距离下欣赏喜欢之人的睡颜，鹿小灵难免会有窃喜之嫌。他双臂架在椅子的靠背上，反方向而做，身体前倾呈趴势，下巴抵在双臂中间，静静地望着袁艾琪，心里默默为她祈愿。
在这相对陌生的房间里待着，鹿小灵没有排斥感，袁阿姨的平易近人也消弭了鹿小灵的紧张，现在这里对他而言充满了新奇。他开始认真观察房间里的每一个细节，通过重复记忆以此记在脑子里——这里是袁艾琪生活的地方，如无意外便是她喜欢的模样。
鹿小灵可不会长留于此，他寻思着吃过午饭该如何个说辞来告别袁阿姨的谢意，下午他还要赶回学校上课，给班主任报告情况也是需要的，尤其是履行承诺，那才是重中之重。
元旦晚会的承诺可不是鹿小灵轻易说说而已，他可是认真的，认真想要跟着袁艾琪考上同一所大学……
他没多少时间可以肆意享受。
一模测验是一次非常公正有效的检验，鹿小灵以往的复习效果如何、自己能力水平的程度和希望的大小就指望这一次测验的成绩了，尽管鹿小灵从不相信所谓一考定胜负的说法，但是某种时候上它确实是增加信心和肯定自己努力与付出的好方式。当然，鹿小灵还是很乐观的，他认为失手这种无厘头的霉运还是时有发生的，所以一模成绩如何也不至于摇摆鹿小灵的初心。
成与好，信心倍增，对往后的复习和坚持有着锦上添花的鼓舞作用。败与坏，心绪失落，接下来的时间只能加倍刻苦和努力。似乎两种情况的后续都是要坚持和继续，只不过前者在心境上会相对轻松一些。
无论结果，鹿小灵最后都会死磕下去，坚持到高考为止。怎样的成绩才算好？反正多一分就是好，为了多一分，鹿小灵不介意再备战两个月，他现在也只剩两个月而已。
在鹿小灵发呆的时候，袁艾琪忽然微微睁眼醒了过来。
“水……能帮我拿杯水吗？”
“你醒啦？”鹿小灵反应过来，站起往厨房跑，“我这就去！”
在做饭的时候，鹿小灵已经在厨房发现了电水壶。以防万一，考虑到袁艾琪要吃药，所以他事先烧了一壶。
鹿小灵拿着清洗干净的玻璃杯，冷热水参半倒了一杯，然后送到了袁艾琪房间。此刻，袁艾琪背靠床头而坐，半身躲在被子里。
袁艾琪接过鹿小灵递过来的杯子，双手捧着低头小口小口啜饮。
“谢谢。谢谢你一直照顾着我。”袁艾琪的面容仍有些发烧的烫红色，但比之前病发时好了许多。
“你好好休息就好，争取早日康复，早点回校。”鹿小灵鼓励道。
“嗯。我会的。”袁艾琪尽量展现一个没有太多病态的笑容。
接着两人相对沉默。
杯子少了一半的温水，袁艾琪手指摩擦着杯身，低头看着杯口里的水。鹿小灵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盯着同一处地方看。
“要加点热水吗？我现在就去拿。”鹿小灵说着便要起身。
“不用……”袁艾琪伸手拦住他，鹿小灵见着，刚离椅板的屁股又坐下。
“我已经不渴了……”袁艾琪把杯子里剩下的水一口喝完。
“那注意休息吧，不要累着了。”鹿小灵接过空杯子，然后拿在手里。
袁艾琪摇头，说：“其实我在医院睡着之后，到家里就睡不着，但全身无力，软绵绵的，就想要躺着。刚刚我都是闭着眼睛的，都没睡着。”
“现在想要睡觉吗？”
“不太想。”袁艾琪含糊道。
“饿不饿？我按照你妈妈的吩咐煲了粥，算上时间应该差不多可以了。”鹿小灵站起身，“我这就去盛一碗给你吧。”
在鹿小灵就要走出门口时，袁艾琪忍不住喊住他：“小灵！我会不会给你添麻烦了？”
鹿小灵驻足，转过头面露不解，问：“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因为……”袁艾琪揪着小手，“你看，因为我发高烧，连累你浪费了学习的时间……”
“我知道的，现在重要的时期，高三都很抓紧，每个人的学习时间都很宝贵……即使我和你的关系很好，但是我还是……”
“不会哦。”鹿小灵止住袁艾琪继续说下去的念头。
袁艾琪惊愕，不等她说话，鹿小灵继续说：“真的不会哦。你没有耽误我学习，相反我一直在学习，还学到了很多。”
鹿小灵一一列举起来：“我一早上就开始学习。我学会了观察同学的状况，能及时察觉同学不同往常的表现，从而推断猜测出她可能出现了些麻烦和问题。我还学会了向班主任请假外出看病，学会了叫网约车，学会了排队、挂号、看医生，更重要的是我学会了照顾她人……”
鹿小灵点头般自我肯定，表情十分严肃较真。
“嗯——不愧是我，这一趟课外实践课真是让人受益匪浅，我不仅学会了这么多，而且还因为学习效果显著被奖赏了。这一份奖励也是颇为丰厚，也不知道是那位幸运的闺中小姐能有这般好运，居然让我这位学习棒棒的三好学生进入家中做客。平生第一次进入女生的闺房，哎呀呀，那滋味，这奖励，真是想给五星好评都不知道从哪里给啊。”
噗嗤——袁艾琪禁不住好笑起来，带着少女独有的羞涩和甜美的声音，那病态的满脸愁容一下子恢复了几分滋润。
鹿小灵见了也挪不开眼，发自内心一笑。
鹿小灵去厨房又给袁艾琪盛了杯温水，这一次袁艾琪是开怀着一口喝完的。
粥和饭都煮好了，袁母也正好提菜回来。看到女儿和小灵两人其乐融融的气氛，袁母的鱼尾纹好像少了些许。
在鹿小灵执意的帮忙下，袁母做好了一些家常小菜，弄一个托盘把一大碗粥、一小碟小菜和一小碟排骨盛到一起，然后送到袁艾琪房里。鹿小灵按袁艾琪的指示将折叠小桌子从衣柜里翻了出来，然后架在袁艾琪床上，托盘就放在袁艾琪跟前的小桌子上。
袁母不放心，决定亲自给女儿喂食。鹿小灵一个人在客厅解决了午饭。不得不说，袁阿姨蒸的排骨还是挺美味的。
午饭过后，袁母给袁艾琪喂了医生开的退烧药，吃完药的袁艾琪因为药的嗜睡性很快又沉沉睡下了。这次她睡得十分舒适安心。鹿小灵算算时间，帮袁母收拾餐具后便打算告辞返校了。
“袁阿姨，我该回去学校了。谢谢你的招待，午饭很好吃。”鹿小灵说完，就要去门厅换上自己的运动鞋。
“先别急着走，好吗？”袁母说，“我知道这样有些强人所难，但还是希望你能再帮阿姨一个忙。”
“非我不可？”鹿小灵问。
袁母如临大敌，一脸为难道：“不瞒你说，这确实非你不可，而且事关我女儿琪琪。”
鹿小灵如同被袁母的情绪感染了，也表现得十分凝重认真，他像是猜想到什么，谨慎地问：“难道袁艾琪有着因为发烧而引起的并发症？还是很严重的那种，所以需要我帮忙隐瞒和协助？那也太严重了，要赶紧去医院才行啊！”
“现在的学生脑洞都这么大的吗？”袁母带着诧异的眼神望着鹿小灵。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就好。”鹿小灵舒了口气，“所以袁阿姨想要我帮什么忙？”
“帮我照顾好琪琪。”袁母神情郑重地说。
“呃，这……不太好吧。我们才见面没多久，你就要把女儿托付给我，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鹿小灵心虚地说。
“放心，不用太多的心理准备，连心理负担都没有。”
“这……袁艾琪她同意了？”鹿小灵再次确认道。
“琪琪她不同意也得同意，我也是没有办法才这样做的。”
“真的非我不可？”鹿小灵再三确认道。
“对。所以你是答应了？”
鹿小灵一咬牙，说：“只要你不反对的话，我就答应了！”
“好的。那琪琪她就麻烦你照顾了，只要照看着一个下午就好，我傍午的时候下班就会立马赶回来，你只要看护到那个时候就可以了。”袁母从挎包里拿出了备好的钱，交给鹿小灵，又说：“这是你为琪琪垫付的钱，多出来的就算是阿姨对你的感谢吧。”
鹿小灵疑惑地接过钱，问；“看护到傍午是什么意思？”
“哦，因为阿姨我下午还要上班，实在抽不开身来照看着生病的琪琪。丈夫在外地工作也赶不回来，我怕家里只有琪琪一个人会发生意外，所以希望你能留下来照顾着她。如果琪琪在家突然病情恶化什么的，有人在家也好能及时处理突发情况，这样我也就能安心上班。”
袁母换好鞋，出门时不忘对小灵提醒：“琪琪就拜托你了，我把她托付给你照顾，你一定要履行你的承诺。还有，把这里当成家就好，不用太拘束自己。”
门轻轻关上，但金属撞击的声音还是格外响亮的。鹿小灵目瞪口呆，他感觉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连关门的声响也没能立刻把他从尴尬和呆滞下拉回来。
自作多情就自作多情吧，总比被人识破来得好受些。鹿小灵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心里觉得对不起班主任诚心给他的信任和请假，而他现在却在别人家待着不愿回学校上课。尽管初心不是如此，但是鹿小灵承认自己还是夹带了私心。
既然答应下来了，鹿小灵还是会履行自己的责任的。他先去看了一眼袁艾琪的情况，发现无恙后便走回了客厅。秉着打发时间的念头，鹿小灵去厨房把刚刚吃完饭没来得急清洗的碗筷洗涮了一遍，然后沥干表面的水滴，最后重新放好。
做完后，鹿小灵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他望着洁白的天花板，而后瞧着地板发呆。
无所事事最为摧残人的意识和精神，一个人孤单地度过漫长时间确实是一件煎熬的事情，对于性子活跃的人来说更是如此。鹿小灵耐不住无聊，跑去了阳台看风景，然后他瞧见了阳台角落闲置的拖把工具。正午之后都是大太阳，虽然不热，但长时间在阳光底下也不是个事，况且外面都是腻歪的高楼大厦，没有什么特别让人眼前一亮的景色。于是鹿小灵开始了清洁打扫的大扫除工作。
客厅仿佛由于有一个星期时间没人生活的痕迹而蒙了一层灰，这尤其在地板上表现得更为明显。不过鹿小灵记得袁艾琪的房间是有被人打理过的痕迹的，跟客厅不一样，很是纤尘不染。
不去深思其中缘由，鹿小灵说干就干。先是在阳台打水，然后重复着换水、拖地的步骤，来回拖了两遍，客厅的地板才焕然一新。地板干净了，可鹿小灵的精力和活力才刚好被引爆出来，他有些不满意，于是又去找来一条抹布，湿水过后拧几下，接着去擦拭电视、茶几、餐桌和适当处理一下沙发，这让他找回了在家里帮忙大扫除时那久违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客厅仿佛被勤奋负责的家政工人打理了一遍，变得清爽亮丽了。鹿小灵的热情仍处于高昂状态，他又去清理了厨房和阳台，门厅和卫生间也没有放过。当他处理好一切后，劳累流汗的他留意了一下时间，才发现过去了一个小时。
还没能好好沉浸在劳动的喜悦上多一阵子时光，鹿小灵就又觉得无聊寂寞起来。一整个下午啊，他要怎样消磨时光呢？倘若有吉他在手，鹿小灵能玩上一个下午都不知疲倦。但现在即使有，他也不会弹，因为影响袁艾琪休息。
突然他灵光一闪，静悄悄来到了袁艾琪的房间。袁艾琪正在熟睡，睡觉的样子也十分惹人喜爱。
养眼的事多做一分就是净挣一分，不过鹿小灵有自知之明，不会做那些不经女生同意的变态的事。男生也要学会矜持。喜欢可以豪迈勇敢地放言出来，也可以含蓄细节地藏在小事里，但绝不能乘人之危。
鹿小灵视线越过袁艾琪，挪移到房间里唯一的书桌上。他蹑手蹑脚地来到书桌前，双手抬起椅子往稍后的位置轻轻放下，继而坐在椅子上。他前倾身体，伸手在书架上找了一本专门复习用的高三资料，平铺在桌上默读记忆。这样既可以复习又可以时刻注意袁艾琪的情况，简直一举两得。
匆匆一词很适合“时间”，但迷糊恍惚的感觉应该是对时间最为亲切真实的感受。我们总有时间过得很快又仿佛过得很慢的矛盾体会，在一段或长或短的时光里，我们也会觉得自己做了很多事，亦会有着认为自己好像什么也没做成的错觉。时间真是妙不可言，在一个呼吸间，太阳从高空落到了与人平齐的水平线。
鹿小灵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他拿出了班主任交给他的手机查看时间，已经傍午六点，窗外已是一派落幕的光景，霞光经过大厦玻璃的层层放射，显得十分耀眼难分。房内是一片祥和宁静，昏暗的色调渲染了整间房室。
站起来走几步，顺带活动一下僵直的筋骨和肌肉，鹿小灵顿时有一种充实的满足感。应该是鹿小灵的动作声音有些大，或许是已然睡饱了，袁艾琪也呢喃着睡醒过来，入眼所见便是鹿小灵背对她伸腰岔开双臂的举动。
“小灵？”袁艾琪揉着眼睛，“是你吗？现在几点了？”
“六点了。感觉还好吗？有没有好点？”鹿小灵转过身问。
“好些了。”袁艾琪下床穿上拖鞋，“妈妈呢？”
“袁阿姨说去上班了，要我留下来照看着你。”鹿小灵又说，“要不要喝杯水？”
“嗯，谢谢。”
鹿小灵去厨房倒了杯水拿进房里，袁艾琪正坐在刚刚鹿小灵坐过的椅子上翻着桌面的复习资料。
鹿小灵把热水递过去，说：“小心烫。”
“谢谢。”袁艾琪接过小试了一口。
“你在看这本资料复习？不过这些书桌上的都有些过时了。”袁艾琪说。
“你说的应该是指题目过时了吧。但在我看来，里面的知识都很实用，而且我发现有不少你的笔记心得写在里面，对我来说真的十分受用。我现在明白了，学霸果然跟我这种学渣的修行方式不一样。反正我是从来不会在习题资料上作笔记的，因为我从来不会翻看第二遍。嘻嘻。”
“小灵，你要给自己多些自信心。其实我的学习方式也没有多少技巧可言的，我和你都是一样在埋头苦学。”
正当袁艾琪想好好给鹿小灵鼓励开导一番，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
“肚子饿了？”鹿小灵问。
袁艾琪低首轻嗯了一声，无处安放的双手紧紧握着杯子。因为窗外光线的助攻，鹿小灵自然把闹了个红脸的袁艾琪给尽收眼底。
鹿小灵心里偷笑了一下，正经地说：“厨房里还剩着一些中午煲的粥，我去热一下就拿来给你。不过是白粥，没有别的配菜，就这样将就一下吧，袁阿姨说傍晚的时候就会回来，应该是打算给你做晚饭的。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就暂且忍耐一会儿吧。”
“你呢？你不吃晚饭吗？”袁艾琪强忍下羞意，抬首认真地问。
“我当然要吃晚饭啊，不吃就挺不过一整个晚上了。”鹿小灵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好笑，忍不住上扬了嘴角。
袁艾琪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可人笑容，这张即使被发烧搞得有些发白的脸依旧不失清纯的美丽，鹿小灵情不自禁多看了几眼。
“现代人一天至少要吃三餐，我可不是早出晚归的古代劳动人民，只吃两餐可是扛不住的。”鹿小灵又说，“不过我的晚餐应该会买些面包随便解决就是了。”
“妈妈不是说会回来做晚饭吗？”袁艾琪不解地问。
“是啊，袁阿姨拜托我照顾你到傍晚，具体时间倒是不清楚，她回来之后我就该回去学校报告和上晚修了，估计是赶不回去食堂吃晚饭了，只好路上买些面包之类的应付一下。”
袁艾琪有些失落，神情在昏黑的房间里似乎显得黯淡了点。
鹿小灵像是想明白了什么，说：“哦！你是想让我在这里吃了晚饭再回去，对吧？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这样我就不用饿肚子了，问题是现在都六点多了，你妈妈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回来，加上做晚饭需要的时间，即使我有幸吃到了，那也应该是在晚上七点之后，甚至快要八点的时候了。晚修是七点半开始的，算上我回去在路上耗费的时间，七点时候回去的话，错过了七点到七点半的晚读时间……嗯，这个倒是问题不大。所以七点前就出发绝对赶得上第一节晚修。”
“嘿，希望你妈妈现在就能回来，这样我就能赶上晚读了，中途还能有吃面包的功夫。”鹿小灵玩笑着说。
“嗯，希望妈妈能快点回来做晚饭……”袁艾琪的目光有着不易察觉的迫切和遗憾。【这里袁艾琪希望能和鹿小灵一起吃晚饭】
“得，你这么饿啊。那我要赶紧去热好粥才行。”鹿小灵笑着走出房门，“生病的人都容易饿肚子，这还真不假。”
不一会儿，鹿小灵捧着热气腾腾的一碗粥进来。在袁艾琪一勺一勺吃粥的时候，鹿小灵就在坐在一旁看着，这让袁艾琪有些不自在。
“对了。”鹿小灵从裤袋里摸出两张卡给袁艾琪，“这是你的校卡和身份证，早上为了带你去医院看病才贸然从你帆布袋里拿的。抱歉私自拿了你的东西，但放心，是你的舍友翻找出来交给我的，纯属无奈之举。现在都物归原主了。”
袁艾琪一手捧着碗，一手接过两张卡。
“你没私下看过吧……”袁艾琪问，声音细小。
“呃……素颜不比平时差？”鹿小灵试探性问。
“我平时不化妆的！只是……只是有做肌肤保养！”袁艾琪急声解释。
“我也没问这个。啊，不过没想到你居然比我大了一个月，这倒是让我吃了一惊。”鹿小灵诚实道。
“你果然偷偷看了！”袁艾琪羞愤道。
“要不，你若是觉得委屈的话，我把我的身份证也给你看？”鹿小灵心虚地问。
袁艾琪孩子气道：“拿来！”
鹿小灵跑去客厅从自己的背包里翻出身份证，然后返回房间交给了袁艾琪。
袁艾琪放下手中的碗勺，仔细看了一会儿，露出了一抹开怀的微笑：“十月二十日，还真比我小一个月诶。”
“是啊，我一直以为你比我小呢，现在知道了真相总觉得以后在你面前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一直装大哥哥却意外被人戳窜的那种感觉。好尴尬呀！”
袁艾琪发出一连串珠帘随风碰撞的清脆声。两人于是闲聊起来，说了很多话，谈了很多自己在学校各自朋友那里的生活趣事，渐渐地甚至回忆起童年的往事，一派异性友人的相谈甚欢，直至日落了、天黑了，窗外华灯初上，大厦玻璃倒映出星光点点，广场和街道上尽是结伴热闹的人群……
都是晚上八点之后的事情了，袁妈妈终究姗姗来迟。她提着两袋东西，一袋是晚上做饭的食材，另一袋是零食和饮料，挎包斜背在身侧，很是歉意和疲惫地向鹿小灵解释自己工作太忙，好不容易才赶了回来。
鹿小灵不至于对一位长辈怄气和指责。他理解地道些客气话，让袁阿姨不要用什么心理负担，然后准备告辞，却被袁母给阻挠了。
“吃完晚饭再说吧，我好不容易买了这么多菜，浪费了太可惜。”袁母直接用钥匙锁上门，拎着装有食材袋子往厨房里去，零食和饮料被她留在了鹿小灵的手上。
“袋子里都是零食和饮料，在阿姨做好晚饭之前，要是太饿了就委屈你先吃些零食应付一下吧。”厨房传来袁母的喊声。
袁艾琪听到客厅里的动静，披着外套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她看见站在门厅处脸上略带苦涩的鹿小灵，歉意道：“抱歉，我妈妈给你添麻烦了。”
鹿小灵拎着袋子朝袁艾琪走去，说：“算了，吃完饭再走也没问题，反正都没办法按时赶回去了，再拖些时间都一样。不过离开卧室不要紧吗？还是回去床上好好休息吧。”
袁艾琪摇头，走到客厅沙发前坐下：“没事，我好很多了。而且一直卧在床上也不好，出来走动一下或许会好一些。”她朝鹿小灵露出一个健康的笑容。
鹿小灵把袋子放在茶几上，在她身旁隔了刚好一人的距离处坐下。
“妈妈她……”袁艾琪欲言又止。
“嘿，居然有小蛋糕！”鹿小灵从敞开的袋口拿出一排包装小蛋糕，“你妈妈竟然把这当零食买回来！在我看来，这可不算是零食，而是管饱填肚的卡路里。看来暂时不用饿肚子了。”
鹿小灵径直拆包装吃了起来。
看见鹿小灵吃相急切，有着不输狼吞虎咽的气势，袁艾琪好笑着说：“别急，没人跟你抢。”
“诶！别都吃完了，等会还要吃饭呢！吃这么多，你还怎么吃得下饭啊？”袁艾琪嘴上劝说着，却也不动手制止。
鹿小灵很快吃完了一排小蛋糕，又掏出小零食吃了起来：“放心吧，我都饿了一整个下午了，等会两碗饭都吃得下。你要不也来点，很好吃哦。”鹿小灵把手上的零食递过去。
“病好了我再和你一起吃吧。”、
坐等开饭的过程也是一段漫长的时光。零食也吃得差不多了，但晚饭还没做好，鹿小灵闲来无事，袁艾琪体贴打开了电视，两人一起坐看电视节目，看到有趣的便沉浸其中，时而互相交谈一下节目内容，久而久之便忘了时间。
晚饭是在九点半时做好的，鹿小灵由衷佩服女性在厨房捣鼓的时间之漫长的程度，也不得不钦佩她们对做一顿晚饭的耐心和毅力。
晚餐直观上很是美观和丰富，四菜一汤，其中两个还是荤肉类，虽然分量不是很多，但是对于三人而言绝对算得上奢侈了，看得出来袁阿姨在晚饭上做了十分充足的准备。
不知道是不是病情好转的缘故，袁艾琪吃得津津有味，眉角上扬。看着她精神饱满的样子，鹿小灵也食欲大增了，当然有可能是因为饿了一下午。袁阿姨倒是不急不缓，细嚼慢咽地看着两人吃饭，还不时给女儿夹去她爱吃的菜。三人的氛围很是和睦，这让鹿小灵回忆起一家人围桌就餐的温馨感。
考虑到时间，鹿小灵顾不来细嚼慢咽的礼貌精细活，他想着赶紧吃完就走，不愿再拖泥带水，算上车程，十点出发也勉强能赶回学校寝室睡觉，要是能提前十五分钟出发，或许还有机会在寝室洗个澡再睡觉。这一天劳累紧张得让鹿小灵一身汗渍。
见鹿小灵两三下就吃了半碗饭去，袁母眯着眼睛露出慈祥的笑容问：“饭菜好吃吗？”
“袁阿姨手艺真棒，这些菜都很好吃。”鹿小灵边说着也不忘往嘴里扒饭。
“慢点吃，小心噎着。”袁艾琪提醒道，眼里藏不住温柔和笑意。
“慢不得的，我还要快点回学校，要快点出发，不然到时候学校闭门了我只能露宿街头了。”
碗较小，鹿小灵没费多少功夫就吃完了。当他放下碗筷伸手去拿餐桌上的纸巾擦嘴，接着就要学电视剧里的台词说声多谢款待的时候，袁阿姨十分热情好客地接起了他放下的碗，然后走去厨房给他添了一碗满满的白花花的米饭。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这是妇人好客之道，被袁阿姨展现得不动声色、自然而然。
“好吃就多吃点，米饭和菜都很多，保证够吃。”袁母露出了热情好客的微笑。
“我已经吃饱了，谢谢袁阿姨的好意，而且我还要赶紧回去学校呢。”
“小伙子真爱说笑，这么大一个人，吃这一小碗怎么就饱呢？而且多吃一碗不会占用你很多时间。你好心帮了我女儿，阿姨我都没好好感谢你，今晚又因为工作耽误了时间，现在阿姨好不容易给你做了顿晚饭当作感谢，你吃几口就走，也太寒了阿姨的心了。”
“这……”鹿小灵转而望向袁艾琪求助，袁艾琪却是低着头闷声吃饭，眼角的余光不时偷窥鹿小灵，眼睛里有着若隐若现的忐忑。
鹿小灵重新望着袁母，犹豫了一下，提起桌上的筷子，说：“好吧，那我就再吃一碗。”
袁母笑意更浓了，袁艾琪的眼睛似乎闪烁了一下。
这次鹿小灵吃得相对缓慢，袁母主动跟他攀谈，主要都是袁母在问，小灵作答，而且问题都是关于鹿小灵平时在学校的表现和生活爱好方面。尽管奇怪，有着见家长的感觉体验，鹿小灵仍是诚实回答。袁艾琪一直默默在一旁倾听，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饭桌上的聊天果然消磨时间，鹿小灵在袁阿姨的牵头问话下后知后觉沉浸其中，他好久没感受过吃饭聊天是一件这么快乐的事了，平时基本都是在食堂自己解决，偶尔朋友都得空才会约着一起吃饭，不过那也得是周末作业少、学业轻松的空闲时候，工作日大家碰巧在人头攒动的食堂里遇上才会坐在一起吃，但苦于备考的催促，加上每个人的习惯和计划安排不同，所以也只是坐在一起吃饭而已，不会有多余时间交谈。吃完了晚饭，待袁阿姨收拾饭桌的时候，时间已是十点多。
“完了……”鹿小灵盯着沛芸的手机光屏，失神呢喃：“完完完了，要露宿街头了……”
袁母只是把桌上的餐具都搬到厨房里，袁艾琪帮忙，但袁母显然并不急着清洗碗筷，袁艾琪倒是习惯走进厨房之后就清洗起来了。袁母站在客厅见着鹿小灵愁眉苦脸，自己也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都十点多啦，真是不好意思。”她对鹿小灵歉意道：“现在都这么晚了，学校估计都不允许进入了吧。不如你今晚就在这住下吧，明天一早再回去。”
“哈！？”鹿小灵惊叫。
厨房也传来了一声惊叫，随即袁艾琪举着满是泡泡的双手走到了厨房和客厅的连接处，惊呆地望着妈妈。
“妈，你认真的？！”
“妈妈像是喜欢说笑的人么？”袁母微笑着反问。
“这不合适啊！”
“对对，对啊，这不合适！”鹿小灵被惊得不知说什么好，就附和起袁艾琪的话。
“怎么就不合适呢？”袁母眯着眼睛，“都这么晚了，小灵现在回去学校也不一定能进去，搞不好还会被值班的领导教训一顿。还是说琪琪难道忍心让小灵去住附近的酒店？这里靠近机场，附近酒店的开支可不小，在这里住不是比去住酒店方便又省钱么？”
“还是说，琪琪不愿意小灵在我们家借住一晚？”
袁艾琪被噎到了，不自然地望了鹿小灵一眼，顿时被鹿小灵局促无措的表现给熏红了脸：“不是这样的，我乐意小灵在家里住，但妈妈你不要误会，我是觉得家里没有客房，难不成让小灵睡客厅？”
袁母转头问鹿小灵：“小灵，你愿意睡客厅吗？”
“倒不是不愿意……”鹿小灵忽然反应过来，急着说：“不是，我没答应要在这住下呀！我还要、要……”他想起班主任交给他的手机，“对了，班主任的手机还在我手上呢。”他把手机展示给袁母看，“班主任为了方便我打车带艾琪去医院看病，所以借给我的。我要回去把手机还给她，没有手机的话，老师她会很不方便的。”
“现在这么晚了，老师都回家休息了吧。你知道你班主任住在哪里？能把手机交到她手上？”
鹿小灵失落地挠一下头，诚恳说：“这我真不知道……”
“好了，这事就这么决定了。小灵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吧。”袁母走去厨房，“我先去洗碗筷了，你们先去洗澡吧。”在走到袁艾琪身边时，她顿足，然后转头朝身后的鹿小灵说：“放心，让客人睡客厅可不是我家的待客之道，刚刚让你睡客厅的话是玩笑。琪琪房间里，把书桌的桌椅搬出去，刚好能空下一个打地铺的空间，你今晚就睡那吧。”
袁母对鹿小灵眯眼一笑，然后回头进入了厨房。
“妈——！”袁艾琪跟着妈妈进了厨房，用力拉上了厨房的门，里面顿时传出模糊的质问声。
鹿小灵一头雾水，脑回路根本理解不了这样的展开。他不知所措，踌躇着要不要直接出门就离开。不告而别终归是不礼貌的行为，他也确实有着心跳般的期待和梦幻般的际遇感。总而言之，他还是很感激袁阿姨留他在这里借住一晚的，但对学业、舍友和老师，尤其是沛芸老师有着强烈的罪恶羞愧感。
既来之则安之，鹿小灵选择留下来，接着坐在客厅沙发上等着母女二人处理完私事和杂务。鹿小灵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他没有换洗的衣物。难道要臭烘烘地留一身汗味在这里睡觉？
碗筷洗完了，母女二人像是商量妥当后出了厨房，但明眼人都能发现袁艾琪脸上那暧昧羞涩的神情。不看还好，一看鹿小灵也跟着害羞和紧张起来。对他来说，这将是他第一次在女孩子房间打地铺。
“我和妈妈商量好了……”袁艾琪吞吞吐吐地说：“你……今晚就、就留下来吧，明早再走……”
“啊……！好的。”鹿小灵想起一事，又说：“洗澡的事……我好像没有换洗的衣物。”
袁母也走出了厨房，带着亲切的笑意说：“放心，公寓楼下的超市广场有得卖，你若是不介意，也可以用琪琪的睡衣将就一晚，我记得早些日子给琪琪买了两套新睡衣的，有一套买大码了，琪琪还没穿过，就放在衣柜里。大小的话……”袁母审视了一下鹿小灵的身材，继续说：“应该合你的身。”
“妈妈！怎么可以让小灵穿女性的睡衣啊，被别人知道了怎么办？！”袁艾琪急眼道。
鹿小灵低头，脸色细微泛红。
“不穿别浪费嘛，就当是在我们家里的特殊待遇了。小灵你先去洗澡吧，阿姨这就把那套睡衣拿出来给你，换下来的衣物就交给阿姨了，社区公寓楼下有专门干洗衣物的店铺，保证明天一早就让你换上自己干净崭新的衣服。”
当袁艾琪仍要反驳的时候，鹿小灵制止了她。
“谢谢袁阿姨。你能让我留宿一晚，我已经很感激了，就不用破费去买一套新衣服给我了，那套袁阿姨说的睡衣……我从小到大都没穿过睡衣呢，今天第一次尝试也挺新奇的，而且那睡衣也是新的吧，不用确实浪费了。”
“好的，阿姨这就去那给你，顺便帮你去琪琪房间铺好被子。”
“那我也去帮忙。”袁艾琪闷声道。
“其实客厅的空间也挺大的，不如就铺在客厅吧。”鹿小灵提议道。
“不行，这次就听阿姨的。你瞧，琪琪她不也没意见么。”袁母望向走进房间的袁艾琪，后者仿佛完全退烧了，十分用力地打开了门。
“你确定？”鹿小灵担忧又细声地问。
袁母只是轻轻一笑当作回答。
鹿小灵如约去洗澡。第一次在女孩子家里洗澡，这经历还是十分让人感到腼腆局促的，就像误闯了古代女子的闺房，心思不免生出几分羞躁和慌乱，注意力好似心猿意马般溃散，美好的事物在眼前应接不暇，隐隐有着青春的澎湃和期待的幻想，直觉自己又亲近了心念之人几分。
正开心哼着调子准备要洗头时，他忽然打了个哆嗦。他抬头朝卫生间的背面墙壁望去，那里正中间有一扇半开的排气窗玻璃。原来是窗外吹进来了一阵风，毕竟这里正处十八楼之高，而且鹿小灵在下午打扫的时候对这里的布局有了一个初步大体的了解，他记得这个卫生间背面是放置洗衣机的一处小阳台，小阳台侧面连通厨房，客厅正面外的才是这套房子的真正阳台。
鹿小灵关上花洒，走到窗口处。当他正要关上排气窗户的时候，斜角视线发现了背靠在厨房与小阳台之间的玻璃推拉门上的袁阿姨。他顿时害臊得不行，下意识缩头躲开了，连最基本的关上窗户都忘了。他回过神来想去关上窗户的时候，却听到了袁母的抱怨声，这让他的手上动作一顿，好奇小心地探头朝袁阿姨的背影望去。
袁母正举着手机在耳边，因为看不见正面，所以无法注意到她此时的表情。她似乎在和她的丈夫通电话，而且声音恰好能传到鹿小灵的耳朵里。
“什么时候有空回来？有些关于琪琪的事我想当面跟你谈一谈……不是，不是这个，是有关早恋的问题……”
听到这，鹿小灵心里一紧，撑着窗户的手掌加大了力量。
“什么？你绝对不允许琪琪早恋？！我都还没说是不是真的呢，只是觉得琪琪最近有些奇怪，感觉有早恋的苗头。况且女儿都快十八了，也不算早恋了吧……啊？也是……求学阶段最好不要有容易干扰和分心学业的事物出现，我也觉得你说得有理……”
袁母突然发笑，仿佛自言自语般说：“行行行，就听你的，就算是早恋，我们的琪琪也绝不能跟学习成绩差的男生交往……我说亲爱的，你怎么这么在意男方的学历问题呢，是不是以后女儿也只能跟清华北大毕业的博士生交往啊？这要求会不会太严苛了些……行了，不跟你说笑了，加班幸苦了……嗯——我是说如果啊，你就当是一个可能的假设来听……假如琪琪真的喜欢上班里的一位男生，那男生成绩一般但很求上进……你会怎么想？”
袁母又发笑起来，玩笑般重复了一遍：“至少最近的一模测验要考进级里的前十？呵呵……瞧你这话说的，简直就是让人知难而退，难道就这么不待见女儿恋爱的事？琪琪也长大了，我还是相信她在这方面能处理好的……好了好了，玩笑就不谈了，去工作吧，不打扰你了……注意别熬坏了身子……拜拜……”
袁母放下了电话，走出了厨房。
鹿小灵缓缓合上了窗户，眼神怔怔，情绪低落，像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定晴回想着刚才听到的一语一言，将它在大脑里大概整理了一番——袁阿姨发现了么，他和袁艾琪之间的关系……不，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情，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学校里大多数老师和同学都能看出来，只是老师并没有确切的证据、同学们也不多嘴，二人平常的交往更像是亲密的异性友人，远远未达正常恋人的标准，于是乎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何况他和袁艾琪还没确定真正的关系呢，至少在鹿小灵自己看来，二人的关系还停留在承诺的阶段，而如今鹿小灵仍未履行承诺，这也是他听到袁阿姨的通话之后深感惊恐慌乱的原因。但是鹿小灵并不是在害怕这个，而是那几个关键词：成绩、一模、前十、知难而退。
危机感！鹿小灵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这就好比对一个人的承诺是建立在长期可预期之上的，而现在由于与被承诺人相关的第三方监督人的影响而使实现承诺的时间提前，一切都变得迫在眉睫和混乱不堪。
鹿小灵在承诺的棋盘上步步为营，可场外第三方的无理手蛮横毁掉了他稳扎稳打的经营和布局，它不取得双方的同意，径直替了袁艾琪的地位和权利，势要对鹿小灵为难，鹿小灵还无法出一言以抗之。
棋局是鹿小灵布置的，可他下棋的棋庄却是人家开的。
受制于人，这让鹿小灵感到深深的无力和恐慌。大人的世界里，小孩只有既定的选择题，而每一个选项都是父母期待的。
倘若没有听见袁阿姨的这番通话，鹿小灵或许还是乐观上进的那个为承诺辛勤耕耘的少年，继续在学校里默默壮大他的苗田，但如今，他不得不剑走偏锋，选择拔苗助长的方式了。他是绝对不会放弃与袁艾琪的承诺的，现在的情况对他而言只是承诺之外还附加了一个必须条件，鹿小灵如此试图鼓励自己。
若不是袁艾琪在卫生间外呼唤他，鹿小灵还真会一直在卫生间里寻找到思想的突破口才愿意出来。他应了一声，利索地洗完澡，换好先前拿进来的睡衣。对着镜子，浅蓝色的睡衣还是很合鹿小灵的身材的，如果没有那些可爱的动物图案就更合鹿小灵心意了。
他走出了卫生间，带着乐观的心态，但面对袁艾琪对他一身女性睡衣打扮的嘲笑却始终笑不出来，只好勉强自己说着“很适合自己”的话来敷衍过去。之后袁艾琪洗了个热水澡，穿着粉嫩可爱的睡衣，散发着一种清新的体香来到了鹿小灵面前。她俏皮地展开双手，让自己的睡衣尽情展现在鹿小灵的眼前，问着“我穿着可爱吗”类似的话对鹿小灵由衷放松地笑。鹿小灵看着她可爱活力的样子，方才郁闷沮丧的心情也得到了慰藉。
入睡前，袁母为女儿喂了医生开的退烧药，然后为躺在各自被窝里的二人熄灯。熄灯前，她带着歉意对女儿说今晚要加夜班，要在外边过夜，但早上会回来，接着她又对鹿小灵嘱托希望要是袁艾琪深夜突然病情恶化的话能及时电话通知她，鹿小灵的衣物她等会就拿去干洗店，明早就拿回来。交代完后便熄灯关上了房门。过了一会儿，房门外又传来一声沉重的关门声。
“袁阿姨真不容易，这么晚了还要加班……”鹿小灵喃喃道。
袁艾琪轻声应答，便没了下文。房间里很安静，今晚的月亮相对盈满，但仍是受到城市长期雾霭的影响显得虚弱不堪，光线忽明忽暗，感觉有调皮鬼在反复拨弄着月亮的开关，仰头观望的鹿小灵的心绪也是跟着一上一下。
鹿小灵睡不着，房间的窗户就在右手侧的上边，抬首就能看见外边一半天空的风景。尽管夜色十分无趣，城市里难得一见的月亮也很快收敛了自己的姿容，但是鹿小灵就是毫无睡意。
睡前整理自己脑海里的记忆，听说是一种加深记忆和迅速入眠的好方法。鹿小灵是听从邝霖的意见学来的，之前屡试不爽，尤其是在整理一天所学知识的时候，比如在心里背诵英语单词和数学公式之类的，不仅能加快入眠，而且第二天感觉昨晚在心里默念的东西都记得一清二楚，可惜最近因为备考太过劳累，基本晚上一熄灯都是倒头就睡，不然鹿小灵仍会坚持使用这个方法把平时记不住的英语单词慢慢地全给记下来。
只是他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去慢慢地记下来呢？离一模测验还有九天，倘若那通电话的内容真实，他赶得上么……
鹿小灵来回翻身，又是左右侧卧又是平躺的，却仍无法入眠，最后只好无奈地定晴望着头上的窗户，透过玻璃把自己寄托在空无一物的夜空里发呆。
“睡不着吗？”袁艾琪轻微的问候声响起。
“抱歉，被我吵醒了吧？”鹿小灵反问。
“不是，我也睡不着。可能是药效还没起作用吧，而且下午的时候睡了很久，现在感觉不是很困，所以暂时也睡不着。”
“早点休息吧，这样病会好得更快一些。”鹿小灵劝道。
“嗯……”
好一会儿，房间里又出现了侧卧的窸窸窣窣声。
“呐，小灵。你是有什么心事所以睡不着吗？”
“嗯？你怎么知道？”鹿小灵突然挺起上半身，覆在身上的被子都被推开了。他转头盯着左边的单人床，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了，而后不好意思地重新缓缓躺下。
鹿小灵整理了一下情绪，有些尴尬地问：“你是怎么猜到我在想心事的？”
“嘻嘻，睡不着的人都是因为想着事情才没法好好入睡的，这是常识。”袁艾琪好奇地问：“所以你在想着什么呢？”
“一定要说出来吗？”
“不想说就算了，小气！”
鹿小灵活跃一笑，心情开朗了不少。
“那我就不说了。”他嬉笑着回答。
袁艾琪从鼻腔里发出了哼声，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房间里又恢复平静，但也没能继续多久。
“艾琪，你觉得你爸爸是一位怎样的人？比如说他是不是很严厉，在各个方面要求很高？”
“我爸爸？唔呣——”袁艾琪伸出小手挠着脸颊，思索了一会儿，说：“是很严厉的，对我的各个方面要求都很严格。我记得从小学到初中，每一个阶段他都要给我定下指标，像是小学四五年级时要会帮忙做家务、初一要开始学做饭、初三毕业前要学会游泳、每次考试要保持在那个水平等等，总之那时候我很讨厌他的，也为此闹过几次脾气，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有再讨厌他了，也不再乱发脾气、闹别扭，升上高中的我意识到——我不得不承认，是爸爸他对我从小的严格要求让我养成了现在的好习惯和办事态度，这也是我能一直担任班长的缘故。说实话，当班长真不是一件容易的活，若不是爸爸一直以来对我的严格要求，我还真不能协调好班长职务和学业之间的冲突。他一直都向我强调，做事要负责认真，要有计划，要对自己有要求，要规律和坚持履行。做不做到是一回事，敢不敢做又是一回事。”
“听起来好幸苦，我爸妈从小就没对我要求过什么，最多也就唠叨我几句，然后让我把玩音乐的时间花在学习上。”鹿小灵手掌交叠然后把后脑勺枕在其上。
“这也挺好的呀，能自由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袁艾琪兴奋地侧卧，仰起头往地板下的鹿小灵望去，笑着说：“我很羡慕你这样的生活呢，自由自在的。”
鹿小灵与她对视，轻松一笑，得意道：“嘛，有时候确实挺自由的，如果老爸老妈不再唠叨我，那就很自由了。”
“父母的唠叨都是为你好，别不放在心上。”袁艾琪用手肘撑着床垫，手心托着下巴看着鹿小灵说。
“这我当然知道啦，现在这么努力不就是听进去的最好证明嘛。”
袁艾琪一阵窃笑，接着说：“那你成为艺考生也是从小玩音乐使然？”
鹿小灵没有立刻回答，神情流露出追忆之色，缓缓道：“姑且算是吧。我爸的兴趣爱好就是玩音乐，弹吉他也是向他学的。”
“真好，父子有着共同的兴趣爱好。”
“你跟你爸爸没有共同点吗？”
“办事学习一丝不苟、干脆利落，这算吗？”袁艾琪一脸自豪道。
“哈哈哈哈，怎么感觉你和你爸更像是工作关系一样，笑死我了！哈哈哈……”
“喂！不许笑！再笑我就生气了！”袁艾琪双手撑在床垫上，把自己上半身撑高起来，佯装气呼呼地瞪着鹿小灵。
“好好，我不笑了。”鹿小灵憋住嘴角上扬的弧度，然后问：“你不是说你爸一直对你要求严格么，那上高中之后，你爸爸对你作了什么要求？”
“说来也奇怪，自从上高中之后，爸爸他就没时时刻刻对我作过多的要求了，不过也不是没有要求，但只有一个要求，他在我上高一的时候就告诉我了。”
“是什么要求？”鹿小灵谨慎地问。
“一定要在高中大放异彩！这就是他对上高中的我唯一的要求。”
鹿小灵琢磨了一下，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感觉好含糊啊。是要你高考考出优异的成绩，脱颖而出的意思？”
“我开始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袁艾琪重新躺下，侧卧着说：“一开始我也以为是要我努力学习，然后在三年之后的高考之中脱颖而出。但是，在高一被多数同学推选当上班长之后，在学习与生活之中，在与老师和同学们的深入交谈和了解之后，我才真正明白爸爸这句话的意思。他是希望我好好珍惜这三年的时光，因为青春里最辛苦又珍贵精彩的时间里就数高中了，这是我们开始学会成长的时段，并且是尝试去真正承担责任的一个机会。爸爸是希望我通过高中的生活学会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活出自己该有的青春模样，在最该刻苦的时候磨练自己。”
“其实刚上高一的时候，我的成绩并不是班里最好的，我还曾经因为没能达到爸爸对我的期待而躲在一角偷偷流眼泪。但是啊，竞选班长的时候，大部分同学们都一致推选了我，我当时还纠结着“班长这个职位不是应该让成绩优异的同学来担任的吗”之类的想法，可同学们都说我办事负责认真，而且为人温柔可靠，所以才推选的我。因此啊，我才从高一担任班长直到现在，担任班长一职让我从此在高中大放异彩，学习成绩也一直在稳步提升，我第一次完美地达到了爸爸的要求，感觉从没有过的开心。”
袁艾琪脸上洋溢着由衷的激动和幸福，犹如被甜蜜包裹的雏儿。
“哇，要是我也有像你爸爸那样的人生指导，或许我不上不下的成绩就能提上去了。”鹿小灵向往道。
“小灵，我觉得你不会因为听了我这番话就想要一位这样的父亲的，因为啊，”袁艾琪故意停顿了一下，卖关子般说：“在我高二提前达成了爸爸这个所谓唯一的要求之后，得知如此的他居然厚着脸皮来赞扬我，然后对我提了考上国内有名的重本大学的新要求。”
鹿小灵一惊，悻悻然道：“你说的对，我确实不希望有这样的人生指导。”
看见鹿小灵吃瘪和退缩的样子，袁艾琪发出一阵好笑的声音。
“不过，你爸爸真是一位替你着想的好父亲呢。”鹿小灵感概道。
“那你爸爸有没有对你的恋爱方面有要求？”鹿小灵忽然问。
袁艾琪抬头对着鹿小灵投去一个暧昧的笑容。
“不要误会，我只是想知道一位严格的父亲对女儿的恋爱观是怎样培养的，绝不是想知道你爸爸对男生的看法。”鹿小灵急道，好在黑夜里没人能看清楚他闹红的脸。
“爸爸不允许我早恋哦。”袁艾琪平淡地说。
“啊？！哦……果然是这样啊……”鹿小灵忽然没了神采。
袁艾琪重新平躺在床上，忽地说：“不过他并不排斥和讨厌品学兼优的男生呢。”
鹿小灵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激动道：“就是说我还有机会！？”
激动的心情几乎使鹿小灵跳了起来，他半身挺直，眼睛炯炯有神地望向袁艾琪。
袁艾琪一串得意的笑声让鹿小灵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尴尬地挠着脑袋缓缓躺了下去，然后侧卧，背对着袁艾琪。
“我是说，你爸爸应该是不反对你有喜欢的人之类的……”
“要加油哦，小灵。为了我……”声音到了后面变得十分细小。
“啊？你说了什么？”鹿小灵转头望过去。
袁艾琪打了个哈欠，说：“药效来了，好困……要睡觉了……”
带着疑惑的鹿小灵嗯了一声：“晚安。”
清晨，因为生物钟的影响，鹿小灵早早起了床。他看了一眼仍在床上酣睡的袁艾琪，开始收拾好地铺和被子。轻声出了房门，鹿小灵注意到自己的衣服都整齐放在客厅沙发上，看来袁阿姨已经早早来过了，餐桌上还留有她买来的面包和牛奶，上面留有一张纸条，大意是有一份早晨是留给小灵的，还交代了袁阿姨因为买完早餐回来，现在正在自己房间里补觉的事情，让小灵自己吃完早晨就回学校，注意安静一些，别吵到她睡觉。
鹿小灵去卫生间换好了自己的衣服，然后吃了块面包，喝了瓶牛奶。他背上自己的背包，去门厅换好了自己的运动鞋，对着客厅方向说了声谢谢，然后轻脚出门，小心翼翼地合上门锁，接着愉快地赶回学校。
袁母拿钥匙打开了门，鹿小灵顺势扶着羸弱的袁艾琪从袁母身边走过。门厅处，袁母换上了居家鞋，给女儿也换上，接着又从鞋柜里拿了双拖鞋给鹿小灵。鹿小灵道声谢便换上。进了内厅，室内简洁朴素的装修和家具着实吓了鹿小灵一跳，里面连一点装饰的物件都没有，除了两张沙发、一台液晶大屏电视和夹在两者中间的茶几跟一台长方体形空调外，就数靠近厨房位置的一套饭桌最为显眼了。茶几上也就一个遥控器和鹿小灵第一次见识到一个家庭可以如此朴素无华。
似乎是看穿了鹿小灵的心思，袁母解释说：“这是一个标准三口之家的套房，两房一厅、一厨一阳台，不过卫生间有两个，一个在琪琪房间的隔壁，还有一个是我和丈夫私人用的卫生间，就在我的卧室里。家里平常几乎没有什么客人会登门，我和丈夫因为工作关系都不常在家里住，琪琪从初中开始一直就读半封闭式的住宿学校，平日里只有学校放假才会在家里住，所以我对这个家就没怎么打理和装横了，比较冷清是很正常的，希望你不要见怪。”
“来，我们先把琪琪带到房间里，让她躺床上休息。”袁母边说边去打开袁艾琪的房门。
在袁母的帮助下，鹿小灵把袁艾琪带到了床边，袁母将她安置好，给她盖上被子。鹿小灵环视了一下卧室，卧室比客厅要丰富得多，虽然整体上还是偏简约的风格，但相对地多了些许女孩子的气息——单人床的布置以淡粉色为主，紧贴一边床角处的木制衣柜雕有可爱的动物图像，另一边的小床柜上放有毛茸茸的玩偶，窗户在衣柜的对面，书桌就在窗边，而上面的木架上摆有形形色色的书本和一些女生的小玩意，桌面却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个小型的梳妆台就在床的对面，台面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女生的梳妆和生活用品，梳妆台往上安置着一台空调。卧室的空间很大，即使里边摆放了这么多家具，但书桌和床之间的过道还能有容许一个人打地铺的余地。
“麻烦你先照看一下琪琪，我先下楼去超市买点菜，好给你们做午饭。”袁母说。
“好的。”鹿小灵想了想，又说：“需要我帮忙煮饭吗？我可以在你买菜的时间里先把米饭煮好。”
袁母流露出一抹细微的微笑，想了想，说：“可以。厨房就在门厅隔壁，我想电饭煲应该难不倒你。若是不嫌麻烦，还请你帮忙煮碗粥。厨房里有高压锅，用它来煮粥就可以了，这也是为了琪琪好。”
“没问题，我会用高压锅和电饭煲。在家里的时候我经常帮家人做饭。”鹿小灵点头道。
“嗯，记得注意安全。”袁母叮嘱一声就出门了。
鹿小灵先是看了看时间——刚好十一点了。他观望了一会袁艾琪的情况，可能是车程劳累加上生病的缘由，之前昏昏沉沉的她一躺床上便很快酣然入睡，没有什么大碍，看来输液很奏效，于是鹿小灵便轻悄悄地出了卧室，顺带上房门。背包就暂时放在客厅沙发上，到了厨房，东西摸索之下，鹿小灵终于找着了大米。盛了大概四人份的大米，然后用水清洗，再对半分成两份，一份煮粥，一份做饭。当一切弄好之后，闲来无事的鹿小灵又跑回袁艾琪的卧室，坐在书桌配置的椅子上注视着袁艾琪。
能那么近距离下欣赏喜欢之人的睡颜，鹿小灵难免会有窃喜之嫌。他双臂架在椅子的靠背上，反方向而做，身体前倾呈趴势，下巴抵在双臂中间，静静地望着袁艾琪，心里默默为她祈愿。
在这相对陌生的房间里待着，鹿小灵没有排斥感，袁阿姨的平易近人也消弭了鹿小灵的紧张，现在这里对他而言充满了新奇。他开始认真观察房间里的每一个细节，通过重复记忆以此记在脑子里——这里是袁艾琪生活的地方，如无意外便是她喜欢的模样。
鹿小灵可不会长留于此，他寻思着吃过午饭该如何个说辞来告别袁阿姨的谢意，下午他还要赶回学校上课，给班主任报告情况也是需要的，尤其是履行承诺，那才是重中之重。
元旦晚会的承诺可不是鹿小灵轻易说说而已，他可是认真的，认真想要跟着袁艾琪考上同一所大学……
他没多少时间可以肆意享受。
一模测验是一次非常公正有效的检验，鹿小灵以往的复习效果如何、自己能力水平的程度和希望的大小就指望这一次测验的成绩了，尽管鹿小灵从不相信所谓一考定胜负的说法，但是某种时候上它确实是增加信心和肯定自己努力与付出的好方式。当然，鹿小灵还是很乐观的，他认为失手这种无厘头的霉运还是时有发生的，所以一模成绩如何也不至于摇摆鹿小灵的初心。
成与好，信心倍增，对往后的复习和坚持有着锦上添花的鼓舞作用。败与坏，心绪失落，接下来的时间只能加倍刻苦和努力。似乎两种情况的后续都是要坚持和继续，只不过前者在心境上会相对轻松一些。
无论结果，鹿小灵最后都会死磕下去，坚持到高考为止。怎样的成绩才算好？反正多一分就是好，为了多一分，鹿小灵不介意再备战两个月，他现在也只剩两个月而已。
在鹿小灵发呆的时候，袁艾琪忽然微微睁眼醒了过来。
“水……能帮我拿杯水吗？”
“你醒啦？”鹿小灵反应过来，站起往厨房跑，“我这就去！”
在做饭的时候，鹿小灵已经在厨房发现了电水壶。以防万一，考虑到袁艾琪要吃药，所以他事先烧了一壶。
鹿小灵拿着清洗干净的玻璃杯，冷热水参半倒了一杯，然后送到了袁艾琪房间。此刻，袁艾琪背靠床头而坐，半身躲在被子里。
袁艾琪接过鹿小灵递过来的杯子，双手捧着低头小口小口啜饮。
“谢谢。谢谢你一直照顾着我。”袁艾琪的面容仍有些发烧的烫红色，但比之前病发时好了许多。
“你好好休息就好，争取早日康复，早点回校。”鹿小灵鼓励道。
“嗯。我会的。”袁艾琪尽量展现一个没有太多病态的笑容。
接着两人相对沉默。
杯子少了一半的温水，袁艾琪手指摩擦着杯身，低头看着杯口里的水。鹿小灵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盯着同一处地方看。
“要加点热水吗？我现在就去拿。”鹿小灵说着便要起身。
“不用……”袁艾琪伸手拦住他，鹿小灵见着，刚离椅板的屁股又坐下。
“我已经不渴了……”袁艾琪把杯子里剩下的水一口喝完。
“那注意休息吧，不要累着了。”鹿小灵接过空杯子，然后拿在手里。
袁艾琪摇头，说：“其实我在医院睡着之后，到家里就睡不着，但全身无力，软绵绵的，就想要躺着。刚刚我都是闭着眼睛的，都没睡着。”
“现在想要睡觉吗？”
“不太想。”袁艾琪含糊道。
“饿不饿？我按照你妈妈的吩咐煲了粥，算上时间应该差不多可以了。”鹿小灵站起身，“我这就去盛一碗给你吧。”
在鹿小灵就要走出门口时，袁艾琪忍不住喊住他：“小灵！我会不会给你添麻烦了？”
鹿小灵驻足，转过头面露不解，问：“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因为……”袁艾琪揪着小手，“你看，因为我发高烧，连累你浪费了学习的时间……”
“我知道的，现在重要的时期，高三都很抓紧，每个人的学习时间都很宝贵……即使我和你的关系很好，但是我还是……”
“不会哦。”鹿小灵止住袁艾琪继续说下去的念头。
袁艾琪惊愕，不等她说话，鹿小灵继续说：“真的不会哦。你没有耽误我学习，相反我一直在学习，还学到了很多。”
鹿小灵一一列举起来：“我一早上就开始学习。我学会了观察同学的状况，能及时察觉同学不同往常的表现，从而推断猜测出她可能出现了些麻烦和问题。我还学会了向班主任请假外出看病，学会了叫网约车，学会了排队、挂号、看医生，更重要的是我学会了照顾她人……”
鹿小灵点头般自我肯定，表情十分严肃较真。
“嗯——不愧是我，这一趟课外实践课真是让人受益匪浅，我不仅学会了这么多，而且还因为学习效果显著被奖赏了。这一份奖励也是颇为丰厚，也不知道是那位幸运的闺中小姐能有这般好运，居然让我这位学习棒棒的三好学生进入家中做客。平生第一次进入女生的闺房，哎呀呀，那滋味，这奖励，真是想给五星好评都不知道从哪里给啊。”
噗嗤——袁艾琪禁不住好笑起来，带着少女独有的羞涩和甜美的声音，那病态的满脸愁容一下子恢复了几分滋润。
鹿小灵见了也挪不开眼，发自内心一笑。
鹿小灵去厨房又给袁艾琪盛了杯温水，这一次袁艾琪是开怀着一口喝完的。
粥和饭都煮好了，袁母也正好提菜回来。看到女儿和小灵两人其乐融融的气氛，袁母的鱼尾纹好像少了些许。
在鹿小灵执意的帮忙下，袁母做好了一些家常小菜，弄一个托盘把一大碗粥、一小碟小菜和一小碟排骨盛到一起，然后送到袁艾琪房里。鹿小灵按袁艾琪的指示将折叠小桌子从衣柜里翻了出来，然后架在袁艾琪床上，托盘就放在袁艾琪跟前的小桌子上。
袁母不放心，决定亲自给女儿喂食。鹿小灵一个人在客厅解决了午饭。不得不说，袁阿姨蒸的排骨还是挺美味的。
午饭过后，袁母给袁艾琪喂了医生开的退烧药，吃完药的袁艾琪因为药的嗜睡性很快又沉沉睡下了。这次她睡得十分舒适安心。鹿小灵算算时间，帮袁母收拾餐具后便打算告辞返校了。
“袁阿姨，我该回去学校了。谢谢你的招待，午饭很好吃。”鹿小灵说完，就要去门厅换上自己的运动鞋。
“先别急着走，好吗？”袁母说，“我知道这样有些强人所难，但还是希望你能再帮阿姨一个忙。”
“非我不可？”鹿小灵问。
袁母如临大敌，一脸为难道：“不瞒你说，这确实非你不可，而且事关我女儿琪琪。”
鹿小灵如同被袁母的情绪感染了，也表现得十分凝重认真，他像是猜想到什么，谨慎地问：“难道袁艾琪有着因为发烧而引起的并发症？还是很严重的那种，所以需要我帮忙隐瞒和协助？那也太严重了，要赶紧去医院才行啊！”
“现在的学生脑洞都这么大的吗？”袁母带着诧异的眼神望着鹿小灵。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就好。”鹿小灵舒了口气，“所以袁阿姨想要我帮什么忙？”
“帮我照顾好琪琪。”袁母神情郑重地说。
“呃，这……不太好吧。我们才见面没多久，你就要把女儿托付给我，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鹿小灵心虚地说。
“放心，不用太多的心理准备，连心理负担都没有。”
“这……袁艾琪她同意了？”鹿小灵再次确认道。
“琪琪她不同意也得同意，我也是没有办法才这样做的。”
“真的非我不可？”鹿小灵再三确认道。
“对。所以你是答应了？”
鹿小灵一咬牙，说：“只要你不反对的话，我就答应了！”
“好的。那琪琪她就麻烦你照顾了，只要照看着一个下午就好，我傍午的时候下班就会立马赶回来，你只要看护到那个时候就可以了。”袁母从挎包里拿出了备好的钱，交给鹿小灵，又说：“这是你为琪琪垫付的钱，多出来的就算是阿姨对你的感谢吧。”
鹿小灵疑惑地接过钱，问；“看护到傍午是什么意思？”
“哦，因为阿姨我下午还要上班，实在抽不开身来照看着生病的琪琪。丈夫在外地工作也赶不回来，我怕家里只有琪琪一个人会发生意外，所以希望你能留下来照顾着她。如果琪琪在家突然病情恶化什么的，有人在家也好能及时处理突发情况，这样我也就能安心上班。”
袁母换好鞋，出门时不忘对小灵提醒：“琪琪就拜托你了，我把她托付给你照顾，你一定要履行你的承诺。还有，把这里当成家就好，不用太拘束自己。”
门轻轻关上，但金属撞击的声音还是格外响亮的。鹿小灵目瞪口呆，他感觉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连关门的声响也没能立刻把他从尴尬和呆滞下拉回来。
自作多情就自作多情吧，总比被人识破来得好受些。鹿小灵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心里觉得对不起班主任诚心给他的信任和请假，而他现在却在别人家待着不愿回学校上课。尽管初心不是如此，但是鹿小灵承认自己还是夹带了私心。
既然答应下来了，鹿小灵还是会履行自己的责任的。他先去看了一眼袁艾琪的情况，发现无恙后便走回了客厅。秉着打发时间的念头，鹿小灵去厨房把刚刚吃完饭没来得急清洗的碗筷洗涮了一遍，然后沥干表面的水滴，最后重新放好。
做完后，鹿小灵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他望着洁白的天花板，而后瞧着地板发呆。
无所事事最为摧残人的意识和精神，一个人孤单地度过漫长时间确实是一件煎熬的事情，对于性子活跃的人来说更是如此。鹿小灵耐不住无聊，跑去了阳台看风景，然后他瞧见了阳台角落闲置的拖把工具。正午之后都是大太阳，虽然不热，但长时间在阳光底下也不是个事，况且外面都是腻歪的高楼大厦，没有什么特别让人眼前一亮的景色。于是鹿小灵开始了清洁打扫的大扫除工作。
客厅仿佛由于有一个星期时间没人生活的痕迹而蒙了一层灰，这尤其在地板上表现得更为明显。不过鹿小灵记得袁艾琪的房间是有被人打理过的痕迹的，跟客厅不一样，很是纤尘不染。
不去深思其中缘由，鹿小灵说干就干。先是在阳台打水，然后重复着换水、拖地的步骤，来回拖了两遍，客厅的地板才焕然一新。地板干净了，可鹿小灵的精力和活力才刚好被引爆出来，他有些不满意，于是又去找来一条抹布，湿水过后拧几下，接着去擦拭电视、茶几、餐桌和适当处理一下沙发，这让他找回了在家里帮忙大扫除时那久违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客厅仿佛被勤奋负责的家政工人打理了一遍，变得清爽亮丽了。鹿小灵的热情仍处于高昂状态，他又去清理了厨房和阳台，门厅和卫生间也没有放过。当他处理好一切后，劳累流汗的他留意了一下时间，才发现过去了一个小时。
还没能好好沉浸在劳动的喜悦上多一阵子时光，鹿小灵就又觉得无聊寂寞起来。一整个下午啊，他要怎样消磨时光呢？倘若有吉他在手，鹿小灵能玩上一个下午都不知疲倦。但现在即使有，他也不会弹，因为影响袁艾琪休息。
突然他灵光一闪，静悄悄来到了袁艾琪的房间。袁艾琪正在熟睡，睡觉的样子也十分惹人喜爱。
养眼的事多做一分就是净挣一分，不过鹿小灵有自知之明，不会做那些不经女生同意的变态的事。男生也要学会矜持。喜欢可以豪迈勇敢地放言出来，也可以含蓄细节地藏在小事里，但绝不能乘人之危。
鹿小灵视线越过袁艾琪，挪移到房间里唯一的书桌上。他蹑手蹑脚地来到书桌前，双手抬起椅子往稍后的位置轻轻放下，继而坐在椅子上。他前倾身体，伸手在书架上找了一本专门复习用的高三资料，平铺在桌上默读记忆。这样既可以复习又可以时刻注意袁艾琪的情况，简直一举两得。
匆匆一词很适合“时间”，但迷糊恍惚的感觉应该是对时间最为亲切真实的感受。我们总有时间过得很快又仿佛过得很慢的矛盾体会，在一段或长或短的时光里，我们也会觉得自己做了很多事，亦会有着认为自己好像什么也没做成的错觉。时间真是妙不可言，在一个呼吸间，太阳从高空落到了与人平齐的水平线。
鹿小灵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他拿出了班主任交给他的手机查看时间，已经傍午六点，窗外已是一派落幕的光景，霞光经过大厦玻璃的层层放射，显得十分耀眼难分。房内是一片祥和宁静，昏暗的色调渲染了整间房室。
站起来走几步，顺带活动一下僵直的筋骨和肌肉，鹿小灵顿时有一种充实的满足感。应该是鹿小灵的动作声音有些大，或许是已然睡饱了，袁艾琪也呢喃着睡醒过来，入眼所见便是鹿小灵背对她伸腰岔开双臂的举动。
“小灵？”袁艾琪揉着眼睛，“是你吗？现在几点了？”
“六点了。感觉还好吗？有没有好点？”鹿小灵转过身问。
“好些了。”袁艾琪下床穿上拖鞋，“妈妈呢？”
“袁阿姨说去上班了，要我留下来照看着你。”鹿小灵又说，“要不要喝杯水？”
“嗯，谢谢。”
鹿小灵去厨房倒了杯水拿进房里，袁艾琪正坐在刚刚鹿小灵坐过的椅子上翻着桌面的复习资料。
鹿小灵把热水递过去，说：“小心烫。”
“谢谢。”袁艾琪接过小试了一口。
“你在看这本资料复习？不过这些书桌上的都有些过时了。”袁艾琪说。
“你说的应该是指题目过时了吧。但在我看来，里面的知识都很实用，而且我发现有不少你的笔记心得写在里面，对我来说真的十分受用。我现在明白了，学霸果然跟我这种学渣的修行方式不一样。反正我是从来不会在习题资料上作笔记的，因为我从来不会翻看第二遍。嘻嘻。”
“小灵，你要给自己多些自信心。其实我的学习方式也没有多少技巧可言的，我和你都是一样在埋头苦学。”
正当袁艾琪想好好给鹿小灵鼓励开导一番，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
“肚子饿了？”鹿小灵问。
袁艾琪低首轻嗯了一声，无处安放的双手紧紧握着杯子。因为窗外光线的助攻，鹿小灵自然把闹了个红脸的袁艾琪给尽收眼底。
鹿小灵心里偷笑了一下，正经地说：“厨房里还剩着一些中午煲的粥，我去热一下就拿来给你。不过是白粥，没有别的配菜，就这样将就一下吧，袁阿姨说傍晚的时候就会回来，应该是打算给你做晚饭的。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就暂且忍耐一会儿吧。”
“你呢？你不吃晚饭吗？”袁艾琪强忍下羞意，抬首认真地问。
“我当然要吃晚饭啊，不吃就挺不过一整个晚上了。”鹿小灵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好笑，忍不住上扬了嘴角。
袁艾琪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可人笑容，这张即使被发烧搞得有些发白的脸依旧不失清纯的美丽，鹿小灵情不自禁多看了几眼。
“现代人一天至少要吃三餐，我可不是早出晚归的古代劳动人民，只吃两餐可是扛不住的。”鹿小灵又说，“不过我的晚餐应该会买些面包随便解决就是了。”
“妈妈不是说会回来做晚饭吗？”袁艾琪不解地问。
“是啊，袁阿姨拜托我照顾你到傍晚，具体时间倒是不清楚，她回来之后我就该回去学校报告和上晚修了，估计是赶不回去食堂吃晚饭了，只好路上买些面包之类的应付一下。”
袁艾琪有些失落，神情在昏黑的房间里似乎显得黯淡了点。
鹿小灵像是想明白了什么，说：“哦！你是想让我在这里吃了晚饭再回去，对吧？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这样我就不用饿肚子了，问题是现在都六点多了，你妈妈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回来，加上做晚饭需要的时间，即使我有幸吃到了，那也应该是在晚上七点之后，甚至快要八点的时候了。晚修是七点半开始的，算上我回去在路上耗费的时间，七点时候回去的话，错过了七点到七点半的晚读时间……嗯，这个倒是问题不大。所以七点前就出发绝对赶得上第一节晚修。”
“嘿，希望你妈妈现在就能回来，这样我就能赶上晚读了，中途还能有吃面包的功夫。”鹿小灵玩笑着说。
“嗯，希望妈妈能快点回来做晚饭……”袁艾琪的目光有着不易察觉的迫切和遗憾。【这里袁艾琪希望能和鹿小灵一起吃晚饭】
“得，你这么饿啊。那我要赶紧去热好粥才行。”鹿小灵笑着走出房门，“生病的人都容易饿肚子，这还真不假。”
不一会儿，鹿小灵捧着热气腾腾的一碗粥进来。在袁艾琪一勺一勺吃粥的时候，鹿小灵就在坐在一旁看着，这让袁艾琪有些不自在。
“对了。”鹿小灵从裤袋里摸出两张卡给袁艾琪，“这是你的校卡和身份证，早上为了带你去医院看病才贸然从你帆布袋里拿的。抱歉私自拿了你的东西，但放心，是你的舍友翻找出来交给我的，纯属无奈之举。现在都物归原主了。”
袁艾琪一手捧着碗，一手接过两张卡。
“你没私下看过吧……”袁艾琪问，声音细小。
“呃……素颜不比平时差？”鹿小灵试探性问。
“我平时不化妆的！只是……只是有做肌肤保养！”袁艾琪急声解释。
“我也没问这个。啊，不过没想到你居然比我大了一个月，这倒是让我吃了一惊。”鹿小灵诚实道。
“你果然偷偷看了！”袁艾琪羞愤道。
“要不，你若是觉得委屈的话，我把我的身份证也给你看？”鹿小灵心虚地问。
袁艾琪孩子气道：“拿来！”
鹿小灵跑去客厅从自己的背包里翻出身份证，然后返回房间交给了袁艾琪。
袁艾琪放下手中的碗勺，仔细看了一会儿，露出了一抹开怀的微笑：“十月二十日，还真比我小一个月诶。”
“是啊，我一直以为你比我小呢，现在知道了真相总觉得以后在你面前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一直装大哥哥却意外被人戳窜的那种感觉。好尴尬呀！”
袁艾琪发出一连串珠帘随风碰撞的清脆声。两人于是闲聊起来，说了很多话，谈了很多自己在学校各自朋友那里的生活趣事，渐渐地甚至回忆起童年的往事，一派异性友人的相谈甚欢，直至日落了、天黑了，窗外华灯初上，大厦玻璃倒映出星光点点，广场和街道上尽是结伴热闹的人群……
都是晚上八点之后的事情了，袁妈妈终究姗姗来迟。她提着两袋东西，一袋是晚上做饭的食材，另一袋是零食和饮料，挎包斜背在身侧，很是歉意和疲惫地向鹿小灵解释自己工作太忙，好不容易才赶了回来。
鹿小灵不至于对一位长辈怄气和指责。他理解地道些客气话，让袁阿姨不要用什么心理负担，然后准备告辞，却被袁母给阻挠了。
“吃完晚饭再说吧，我好不容易买了这么多菜，浪费了太可惜。”袁母直接用钥匙锁上门，拎着装有食材袋子往厨房里去，零食和饮料被她留在了鹿小灵的手上。
“袋子里都是零食和饮料，在阿姨做好晚饭之前，要是太饿了就委屈你先吃些零食应付一下吧。”厨房传来袁母的喊声。
袁艾琪听到客厅里的动静，披着外套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她看见站在门厅处脸上略带苦涩的鹿小灵，歉意道：“抱歉，我妈妈给你添麻烦了。”
鹿小灵拎着袋子朝袁艾琪走去，说：“算了，吃完饭再走也没问题，反正都没办法按时赶回去了，再拖些时间都一样。不过离开卧室不要紧吗？还是回去床上好好休息吧。”
袁艾琪摇头，走到客厅沙发前坐下：“没事，我好很多了。而且一直卧在床上也不好，出来走动一下或许会好一些。”她朝鹿小灵露出一个健康的笑容。
鹿小灵把袋子放在茶几上，在她身旁隔了刚好一人的距离处坐下。
“妈妈她……”袁艾琪欲言又止。
“嘿，居然有小蛋糕！”鹿小灵从敞开的袋口拿出一排包装小蛋糕，“你妈妈竟然把这当零食买回来！在我看来，这可不算是零食，而是管饱填肚的卡路里。看来暂时不用饿肚子了。”
鹿小灵径直拆包装吃了起来。
看见鹿小灵吃相急切，有着不输狼吞虎咽的气势，袁艾琪好笑着说：“别急，没人跟你抢。”
“诶！别都吃完了，等会还要吃饭呢！吃这么多，你还怎么吃得下饭啊？”袁艾琪嘴上劝说着，却也不动手制止。
鹿小灵很快吃完了一排小蛋糕，又掏出小零食吃了起来：“放心吧，我都饿了一整个下午了，等会两碗饭都吃得下。你要不也来点，很好吃哦。”鹿小灵把手上的零食递过去。
“病好了我再和你一起吃吧。”、
坐等开饭的过程也是一段漫长的时光。零食也吃得差不多了，但晚饭还没做好，鹿小灵闲来无事，袁艾琪体贴打开了电视，两人一起坐看电视节目，看到有趣的便沉浸其中，时而互相交谈一下节目内容，久而久之便忘了时间。
晚饭是在九点半时做好的，鹿小灵由衷佩服女性在厨房捣鼓的时间之漫长的程度，也不得不钦佩她们对做一顿晚饭的耐心和毅力。
晚餐直观上很是美观和丰富，四菜一汤，其中两个还是荤肉类，虽然分量不是很多，但是对于三人而言绝对算得上奢侈了，看得出来袁阿姨在晚饭上做了十分充足的准备。
不知道是不是病情好转的缘故，袁艾琪吃得津津有味，眉角上扬。看着她精神饱满的样子，鹿小灵也食欲大增了，当然有可能是因为饿了一下午。袁阿姨倒是不急不缓，细嚼慢咽地看着两人吃饭，还不时给女儿夹去她爱吃的菜。三人的氛围很是和睦，这让鹿小灵回忆起一家人围桌就餐的温馨感。
考虑到时间，鹿小灵顾不来细嚼慢咽的礼貌精细活，他想着赶紧吃完就走，不愿再拖泥带水，算上车程，十点出发也勉强能赶回学校寝室睡觉，要是能提前十五分钟出发，或许还有机会在寝室洗个澡再睡觉。这一天劳累紧张得让鹿小灵一身汗渍。
见鹿小灵两三下就吃了半碗饭去，袁母眯着眼睛露出慈祥的笑容问：“饭菜好吃吗？”
“袁阿姨手艺真棒，这些菜都很好吃。”鹿小灵边说着也不忘往嘴里扒饭。
“慢点吃，小心噎着。”袁艾琪提醒道，眼里藏不住温柔和笑意。
“慢不得的，我还要快点回学校，要快点出发，不然到时候学校闭门了我只能露宿街头了。”
碗较小，鹿小灵没费多少功夫就吃完了。当他放下碗筷伸手去拿餐桌上的纸巾擦嘴，接着就要学电视剧里的台词说声多谢款待的时候，袁阿姨十分热情好客地接起了他放下的碗，然后走去厨房给他添了一碗满满的白花花的米饭。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这是妇人好客之道，被袁阿姨展现得不动声色、自然而然。
“好吃就多吃点，米饭和菜都很多，保证够吃。”袁母露出了热情好客的微笑。
“我已经吃饱了，谢谢袁阿姨的好意，而且我还要赶紧回去学校呢。”
“小伙子真爱说笑，这么大一个人，吃这一小碗怎么就饱呢？而且多吃一碗不会占用你很多时间。你好心帮了我女儿，阿姨我都没好好感谢你，今晚又因为工作耽误了时间，现在阿姨好不容易给你做了顿晚饭当作感谢，你吃几口就走，也太寒了阿姨的心了。”
“这……”鹿小灵转而望向袁艾琪求助，袁艾琪却是低着头闷声吃饭，眼角的余光不时偷窥鹿小灵，眼睛里有着若隐若现的忐忑。
鹿小灵重新望着袁母，犹豫了一下，提起桌上的筷子，说：“好吧，那我就再吃一碗。”
袁母笑意更浓了，袁艾琪的眼睛似乎闪烁了一下。
这次鹿小灵吃得相对缓慢，袁母主动跟他攀谈，主要都是袁母在问，小灵作答，而且问题都是关于鹿小灵平时在学校的表现和生活爱好方面。尽管奇怪，有着见家长的感觉体验，鹿小灵仍是诚实回答。袁艾琪一直默默在一旁倾听，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饭桌上的聊天果然消磨时间，鹿小灵在袁阿姨的牵头问话下后知后觉沉浸其中，他好久没感受过吃饭聊天是一件这么快乐的事了，平时基本都是在食堂自己解决，偶尔朋友都得空才会约着一起吃饭，不过那也得是周末作业少、学业轻松的空闲时候，工作日大家碰巧在人头攒动的食堂里遇上才会坐在一起吃，但苦于备考的催促，加上每个人的习惯和计划安排不同，所以也只是坐在一起吃饭而已，不会有多余时间交谈。吃完了晚饭，待袁阿姨收拾饭桌的时候，时间已是十点多。
“完了……”鹿小灵盯着沛芸的手机光屏，失神呢喃：“完完完了，要露宿街头了……”
袁母只是把桌上的餐具都搬到厨房里，袁艾琪帮忙，但袁母显然并不急着清洗碗筷，袁艾琪倒是习惯走进厨房之后就清洗起来了。袁母站在客厅见着鹿小灵愁眉苦脸，自己也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都十点多啦，真是不好意思。”她对鹿小灵歉意道：“现在都这么晚了，学校估计都不允许进入了吧。不如你今晚就在这住下吧，明天一早再回去。”
“哈！？”鹿小灵惊叫。
厨房也传来了一声惊叫，随即袁艾琪举着满是泡泡的双手走到了厨房和客厅的连接处，惊呆地望着妈妈。
“妈，你认真的？！”
“妈妈像是喜欢说笑的人么？”袁母微笑着反问。
“这不合适啊！”
“对对，对啊，这不合适！”鹿小灵被惊得不知说什么好，就附和起袁艾琪的话。
“怎么就不合适呢？”袁母眯着眼睛，“都这么晚了，小灵现在回去学校也不一定能进去，搞不好还会被值班的领导教训一顿。还是说琪琪难道忍心让小灵去住附近的酒店？这里靠近机场，附近酒店的开支可不小，在这里住不是比去住酒店方便又省钱么？”
“还是说，琪琪不愿意小灵在我们家借住一晚？”
袁艾琪被噎到了，不自然地望了鹿小灵一眼，顿时被鹿小灵局促无措的表现给熏红了脸：“不是这样的，我乐意小灵在家里住，但妈妈你不要误会，我是觉得家里没有客房，难不成让小灵睡客厅？”
袁母转头问鹿小灵：“小灵，你愿意睡客厅吗？”
“倒不是不愿意……”鹿小灵忽然反应过来，急着说：“不是，我没答应要在这住下呀！我还要、要……”他想起班主任交给他的手机，“对了，班主任的手机还在我手上呢。”他把手机展示给袁母看，“班主任为了方便我打车带艾琪去医院看病，所以借给我的。我要回去把手机还给她，没有手机的话，老师她会很不方便的。”
“现在这么晚了，老师都回家休息了吧。你知道你班主任住在哪里？能把手机交到她手上？”
鹿小灵失落地挠一下头，诚恳说：“这我真不知道……”
“好了，这事就这么决定了。小灵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吧。”袁母走去厨房，“我先去洗碗筷了，你们先去洗澡吧。”在走到袁艾琪身边时，她顿足，然后转头朝身后的鹿小灵说：“放心，让客人睡客厅可不是我家的待客之道，刚刚让你睡客厅的话是玩笑。琪琪房间里，把书桌的桌椅搬出去，刚好能空下一个打地铺的空间，你今晚就睡那吧。”
袁母对鹿小灵眯眼一笑，然后回头进入了厨房。
“妈——！”袁艾琪跟着妈妈进了厨房，用力拉上了厨房的门，里面顿时传出模糊的质问声。
鹿小灵一头雾水，脑回路根本理解不了这样的展开。他不知所措，踌躇着要不要直接出门就离开。不告而别终归是不礼貌的行为，他也确实有着心跳般的期待和梦幻般的际遇感。总而言之，他还是很感激袁阿姨留他在这里借住一晚的，但对学业、舍友和老师，尤其是沛芸老师有着强烈的罪恶羞愧感。
既来之则安之，鹿小灵选择留下来，接着坐在客厅沙发上等着母女二人处理完私事和杂务。鹿小灵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他没有换洗的衣物。难道要臭烘烘地留一身汗味在这里睡觉？
碗筷洗完了，母女二人像是商量妥当后出了厨房，但明眼人都能发现袁艾琪脸上那暧昧羞涩的神情。不看还好，一看鹿小灵也跟着害羞和紧张起来。对他来说，这将是他第一次在女孩子房间打地铺。
“我和妈妈商量好了……”袁艾琪吞吞吐吐地说：“你……今晚就、就留下来吧，明早再走……”
“啊……！好的。”鹿小灵想起一事，又说：“洗澡的事……我好像没有换洗的衣物。”
袁母也走出了厨房，带着亲切的笑意说：“放心，公寓楼下的超市广场有得卖，你若是不介意，也可以用琪琪的睡衣将就一晚，我记得早些日子给琪琪买了两套新睡衣的，有一套买大码了，琪琪还没穿过，就放在衣柜里。大小的话……”袁母审视了一下鹿小灵的身材，继续说：“应该合你的身。”
“妈妈！怎么可以让小灵穿女性的睡衣啊，被别人知道了怎么办？！”袁艾琪急眼道。
鹿小灵低头，脸色细微泛红。
“不穿别浪费嘛，就当是在我们家里的特殊待遇了。小灵你先去洗澡吧，阿姨这就把那套睡衣拿出来给你，换下来的衣物就交给阿姨了，社区公寓楼下有专门干洗衣物的店铺，保证明天一早就让你换上自己干净崭新的衣服。”
当袁艾琪仍要反驳的时候，鹿小灵制止了她。
“谢谢袁阿姨。你能让我留宿一晚，我已经很感激了，就不用破费去买一套新衣服给我了，那套袁阿姨说的睡衣……我从小到大都没穿过睡衣呢，今天第一次尝试也挺新奇的，而且那睡衣也是新的吧，不用确实浪费了。”
“好的，阿姨这就去那给你，顺便帮你去琪琪房间铺好被子。”
“那我也去帮忙。”袁艾琪闷声道。
“其实客厅的空间也挺大的，不如就铺在客厅吧。”鹿小灵提议道。
“不行，这次就听阿姨的。你瞧，琪琪她不也没意见么。”袁母望向走进房间的袁艾琪，后者仿佛完全退烧了，十分用力地打开了门。
“你确定？”鹿小灵担忧又细声地问。
袁母只是轻轻一笑当作回答。
鹿小灵如约去洗澡。第一次在女孩子家里洗澡，这经历还是十分让人感到腼腆局促的，就像误闯了古代女子的闺房，心思不免生出几分羞躁和慌乱，注意力好似心猿意马般溃散，美好的事物在眼前应接不暇，隐隐有着青春的澎湃和期待的幻想，直觉自己又亲近了心念之人几分。
正开心哼着调子准备要洗头时，他忽然打了个哆嗦。他抬头朝卫生间的背面墙壁望去，那里正中间有一扇半开的排气窗玻璃。原来是窗外吹进来了一阵风，毕竟这里正处十八楼之高，而且鹿小灵在下午打扫的时候对这里的布局有了一个初步大体的了解，他记得这个卫生间背面是放置洗衣机的一处小阳台，小阳台侧面连通厨房，客厅正面外的才是这套房子的真正阳台。
鹿小灵关上花洒，走到窗口处。当他正要关上排气窗户的时候，斜角视线发现了背靠在厨房与小阳台之间的玻璃推拉门上的袁阿姨。他顿时害臊得不行，下意识缩头躲开了，连最基本的关上窗户都忘了。他回过神来想去关上窗户的时候，却听到了袁母的抱怨声，这让他的手上动作一顿，好奇小心地探头朝袁阿姨的背影望去。
袁母正举着手机在耳边，因为看不见正面，所以无法注意到她此时的表情。她似乎在和她的丈夫通电话，而且声音恰好能传到鹿小灵的耳朵里。
“什么时候有空回来？有些关于琪琪的事我想当面跟你谈一谈……不是，不是这个，是有关早恋的问题……”
听到这，鹿小灵心里一紧，撑着窗户的手掌加大了力量。
“什么？你绝对不允许琪琪早恋？！我都还没说是不是真的呢，只是觉得琪琪最近有些奇怪，感觉有早恋的苗头。况且女儿都快十八了，也不算早恋了吧……啊？也是……求学阶段最好不要有容易干扰和分心学业的事物出现，我也觉得你说得有理……”
袁母突然发笑，仿佛自言自语般说：“行行行，就听你的，就算是早恋，我们的琪琪也绝不能跟学习成绩差的男生交往……我说亲爱的，你怎么这么在意男方的学历问题呢，是不是以后女儿也只能跟清华北大毕业的博士生交往啊？这要求会不会太严苛了些……行了，不跟你说笑了，加班幸苦了……嗯——我是说如果啊，你就当是一个可能的假设来听……假如琪琪真的喜欢上班里的一位男生，那男生成绩一般但很求上进……你会怎么想？”
袁母又发笑起来，玩笑般重复了一遍：“至少最近的一模测验要考进级里的前十？呵呵……瞧你这话说的，简直就是让人知难而退，难道就这么不待见女儿恋爱的事？琪琪也长大了，我还是相信她在这方面能处理好的……好了好了，玩笑就不谈了，去工作吧，不打扰你了……注意别熬坏了身子……拜拜……”
袁母放下了电话，走出了厨房。
鹿小灵缓缓合上了窗户，眼神怔怔，情绪低落，像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定晴回想着刚才听到的一语一言，将它在大脑里大概整理了一番——袁阿姨发现了么，他和袁艾琪之间的关系……不，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情，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学校里大多数老师和同学都能看出来，只是老师并没有确切的证据、同学们也不多嘴，二人平常的交往更像是亲密的异性友人，远远未达正常恋人的标准，于是乎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何况他和袁艾琪还没确定真正的关系呢，至少在鹿小灵自己看来，二人的关系还停留在承诺的阶段，而如今鹿小灵仍未履行承诺，这也是他听到袁阿姨的通话之后深感惊恐慌乱的原因。但是鹿小灵并不是在害怕这个，而是那几个关键词：成绩、一模、前十、知难而退。
危机感！鹿小灵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这就好比对一个人的承诺是建立在长期可预期之上的，而现在由于与被承诺人相关的第三方监督人的影响而使实现承诺的时间提前，一切都变得迫在眉睫和混乱不堪。
鹿小灵在承诺的棋盘上步步为营，可场外第三方的无理手蛮横毁掉了他稳扎稳打的经营和布局，它不取得双方的同意，径直替了袁艾琪的地位和权利，势要对鹿小灵为难，鹿小灵还无法出一言以抗之。
棋局是鹿小灵布置的，可他下棋的棋庄却是人家开的。
受制于人，这让鹿小灵感到深深的无力和恐慌。大人的世界里，小孩只有既定的选择题，而每一个选项都是父母期待的。
倘若没有听见袁阿姨的这番通话，鹿小灵或许还是乐观上进的那个为承诺辛勤耕耘的少年，继续在学校里默默壮大他的苗田，但如今，他不得不剑走偏锋，选择拔苗助长的方式了。他是绝对不会放弃与袁艾琪的承诺的，现在的情况对他而言只是承诺之外还附加了一个必须条件，鹿小灵如此试图鼓励自己。
若不是袁艾琪在卫生间外呼唤他，鹿小灵还真会一直在卫生间里寻找到思想的突破口才愿意出来。他应了一声，利索地洗完澡，换好先前拿进来的睡衣。对着镜子，浅蓝色的睡衣还是很合鹿小灵的身材的，如果没有那些可爱的动物图案就更合鹿小灵心意了。
他走出了卫生间，带着乐观的心态，但面对袁艾琪对他一身女性睡衣打扮的嘲笑却始终笑不出来，只好勉强自己说着“很适合自己”的话来敷衍过去。之后袁艾琪洗了个热水澡，穿着粉嫩可爱的睡衣，散发着一种清新的体香来到了鹿小灵面前。她俏皮地展开双手，让自己的睡衣尽情展现在鹿小灵的眼前，问着“我穿着可爱吗”类似的话对鹿小灵由衷放松地笑。鹿小灵看着她可爱活力的样子，方才郁闷沮丧的心情也得到了慰藉。
入睡前，袁母为女儿喂了医生开的退烧药，然后为躺在各自被窝里的二人熄灯。熄灯前，她带着歉意对女儿说今晚要加夜班，要在外边过夜，但早上会回来，接着她又对鹿小灵嘱托希望要是袁艾琪深夜突然病情恶化的话能及时电话通知她，鹿小灵的衣物她等会就拿去干洗店，明早就拿回来。交代完后便熄灯关上了房门。过了一会儿，房门外又传来一声沉重的关门声。
“袁阿姨真不容易，这么晚了还要加班……”鹿小灵喃喃道。
袁艾琪轻声应答，便没了下文。房间里很安静，今晚的月亮相对盈满，但仍是受到城市长期雾霭的影响显得虚弱不堪，光线忽明忽暗，感觉有调皮鬼在反复拨弄着月亮的开关，仰头观望的鹿小灵的心绪也是跟着一上一下。
鹿小灵睡不着，房间的窗户就在右手侧的上边，抬首就能看见外边一半天空的风景。尽管夜色十分无趣，城市里难得一见的月亮也很快收敛了自己的姿容，但是鹿小灵就是毫无睡意。
睡前整理自己脑海里的记忆，听说是一种加深记忆和迅速入眠的好方法。鹿小灵是听从邝霖的意见学来的，之前屡试不爽，尤其是在整理一天所学知识的时候，比如在心里背诵英语单词和数学公式之类的，不仅能加快入眠，而且第二天感觉昨晚在心里默念的东西都记得一清二楚，可惜最近因为备考太过劳累，基本晚上一熄灯都是倒头就睡，不然鹿小灵仍会坚持使用这个方法把平时记不住的英语单词慢慢地全给记下来。
只是他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去慢慢地记下来呢？离一模测验还有九天，倘若那通电话的内容真实，他赶得上么……
鹿小灵来回翻身，又是左右侧卧又是平躺的，却仍无法入眠，最后只好无奈地定晴望着头上的窗户，透过玻璃把自己寄托在空无一物的夜空里发呆。
“睡不着吗？”袁艾琪轻微的问候声响起。
“抱歉，被我吵醒了吧？”鹿小灵反问。
“不是，我也睡不着。可能是药效还没起作用吧，而且下午的时候睡了很久，现在感觉不是很困，所以暂时也睡不着。”
“早点休息吧，这样病会好得更快一些。”鹿小灵劝道。
“嗯……”
好一会儿，房间里又出现了侧卧的窸窸窣窣声。
“呐，小灵。你是有什么心事所以睡不着吗？”
“嗯？你怎么知道？”鹿小灵突然挺起上半身，覆在身上的被子都被推开了。他转头盯着左边的单人床，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了，而后不好意思地重新缓缓躺下。
鹿小灵整理了一下情绪，有些尴尬地问：“你是怎么猜到我在想心事的？”
“嘻嘻，睡不着的人都是因为想着事情才没法好好入睡的，这是常识。”袁艾琪好奇地问：“所以你在想着什么呢？”
“一定要说出来吗？”
“不想说就算了，小气！”
鹿小灵活跃一笑，心情开朗了不少。
“那我就不说了。”他嬉笑着回答。
袁艾琪从鼻腔里发出了哼声，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房间里又恢复平静，但也没能继续多久。
“艾琪，你觉得你爸爸是一位怎样的人？比如说他是不是很严厉，在各个方面要求很高？”
“我爸爸？唔呣——”袁艾琪伸出小手挠着脸颊，思索了一会儿，说：“是很严厉的，对我的各个方面要求都很严格。我记得从小学到初中，每一个阶段他都要给我定下指标，像是小学四五年级时要会帮忙做家务、初一要开始学做饭、初三毕业前要学会游泳、每次考试要保持在那个水平等等，总之那时候我很讨厌他的，也为此闹过几次脾气，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有再讨厌他了，也不再乱发脾气、闹别扭，升上高中的我意识到——我不得不承认，是爸爸他对我从小的严格要求让我养成了现在的好习惯和办事态度，这也是我能一直担任班长的缘故。说实话，当班长真不是一件容易的活，若不是爸爸一直以来对我的严格要求，我还真不能协调好班长职务和学业之间的冲突。他一直都向我强调，做事要负责认真，要有计划，要对自己有要求，要规律和坚持履行。做不做到是一回事，敢不敢做又是一回事。”
“听起来好幸苦，我爸妈从小就没对我要求过什么，最多也就唠叨我几句，然后让我把玩音乐的时间花在学习上。”鹿小灵手掌交叠然后把后脑勺枕在其上。
“这也挺好的呀，能自由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袁艾琪兴奋地侧卧，仰起头往地板下的鹿小灵望去，笑着说：“我很羡慕你这样的生活呢，自由自在的。”
鹿小灵与她对视，轻松一笑，得意道：“嘛，有时候确实挺自由的，如果老爸老妈不再唠叨我，那就很自由了。”
“父母的唠叨都是为你好，别不放在心上。”袁艾琪用手肘撑着床垫，手心托着下巴看着鹿小灵说。
“这我当然知道啦，现在这么努力不就是听进去的最好证明嘛。”
袁艾琪一阵窃笑，接着说：“那你成为艺考生也是从小玩音乐使然？”
鹿小灵没有立刻回答，神情流露出追忆之色，缓缓道：“姑且算是吧。我爸的兴趣爱好就是玩音乐，弹吉他也是向他学的。”
“真好，父子有着共同的兴趣爱好。”
“你跟你爸爸没有共同点吗？”
“办事学习一丝不苟、干脆利落，这算吗？”袁艾琪一脸自豪道。
“哈哈哈哈，怎么感觉你和你爸更像是工作关系一样，笑死我了！哈哈哈……”
“喂！不许笑！再笑我就生气了！”袁艾琪双手撑在床垫上，把自己上半身撑高起来，佯装气呼呼地瞪着鹿小灵。
“好好，我不笑了。”鹿小灵憋住嘴角上扬的弧度，然后问：“你不是说你爸一直对你要求严格么，那上高中之后，你爸爸对你作了什么要求？”
“说来也奇怪，自从上高中之后，爸爸他就没时时刻刻对我作过多的要求了，不过也不是没有要求，但只有一个要求，他在我上高一的时候就告诉我了。”
“是什么要求？”鹿小灵谨慎地问。
“一定要在高中大放异彩！这就是他对上高中的我唯一的要求。”
鹿小灵琢磨了一下，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感觉好含糊啊。是要你高考考出优异的成绩，脱颖而出的意思？”
“我开始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袁艾琪重新躺下，侧卧着说：“一开始我也以为是要我努力学习，然后在三年之后的高考之中脱颖而出。但是，在高一被多数同学推选当上班长之后，在学习与生活之中，在与老师和同学们的深入交谈和了解之后，我才真正明白爸爸这句话的意思。他是希望我好好珍惜这三年的时光，因为青春里最辛苦又珍贵精彩的时间里就数高中了，这是我们开始学会成长的时段，并且是尝试去真正承担责任的一个机会。爸爸是希望我通过高中的生活学会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活出自己该有的青春模样，在最该刻苦的时候磨练自己。”
“其实刚上高一的时候，我的成绩并不是班里最好的，我还曾经因为没能达到爸爸对我的期待而躲在一角偷偷流眼泪。但是啊，竞选班长的时候，大部分同学们都一致推选了我，我当时还纠结着“班长这个职位不是应该让成绩优异的同学来担任的吗”之类的想法，可同学们都说我办事负责认真，而且为人温柔可靠，所以才推选的我。因此啊，我才从高一担任班长直到现在，担任班长一职让我从此在高中大放异彩，学习成绩也一直在稳步提升，我第一次完美地达到了爸爸的要求，感觉从没有过的开心。”
袁艾琪脸上洋溢着由衷的激动和幸福，犹如被甜蜜包裹的雏儿。
“哇，要是我也有像你爸爸那样的人生指导，或许我不上不下的成绩就能提上去了。”鹿小灵向往道。
“小灵，我觉得你不会因为听了我这番话就想要一位这样的父亲的，因为啊，”袁艾琪故意停顿了一下，卖关子般说：“在我高二提前达成了爸爸这个所谓唯一的要求之后，得知如此的他居然厚着脸皮来赞扬我，然后对我提了考上国内有名的重本大学的新要求。”
鹿小灵一惊，悻悻然道：“你说的对，我确实不希望有这样的人生指导。”
看见鹿小灵吃瘪和退缩的样子，袁艾琪发出一阵好笑的声音。
“不过，你爸爸真是一位替你着想的好父亲呢。”鹿小灵感概道。
“那你爸爸有没有对你的恋爱方面有要求？”鹿小灵忽然问。
袁艾琪抬头对着鹿小灵投去一个暧昧的笑容。
“不要误会，我只是想知道一位严格的父亲对女儿的恋爱观是怎样培养的，绝不是想知道你爸爸对男生的看法。”鹿小灵急道，好在黑夜里没人能看清楚他闹红的脸。
“爸爸不允许我早恋哦。”袁艾琪平淡地说。
“啊？！哦……果然是这样啊……”鹿小灵忽然没了神采。
袁艾琪重新平躺在床上，忽地说：“不过他并不排斥和讨厌品学兼优的男生呢。”
鹿小灵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激动道：“就是说我还有机会！？”
激动的心情几乎使鹿小灵跳了起来，他半身挺直，眼睛炯炯有神地望向袁艾琪。
袁艾琪一串得意的笑声让鹿小灵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尴尬地挠着脑袋缓缓躺了下去，然后侧卧，背对着袁艾琪。
“我是说，你爸爸应该是不反对你有喜欢的人之类的……”
“要加油哦，小灵。为了我……”声音到了后面变得十分细小。
“啊？你说了什么？”鹿小灵转头望过去。
袁艾琪打了个哈欠，说：“药效来了，好困……要睡觉了……”
带着疑惑的鹿小灵嗯了一声：“晚安。”
清晨，因为生物钟的影响，鹿小灵早早起了床。他看了一眼仍在床上酣睡的袁艾琪，开始收拾好地铺和被子。轻声出了房门，鹿小灵注意到自己的衣服都整齐放在客厅沙发上，看来袁阿姨已经早早来过了，餐桌上还留有她买来的面包和牛奶，上面留有一张纸条，大意是有一份早晨是留给小灵的，还交代了袁阿姨因为买完早餐回来，现在正在自己房间里补觉的事情，让小灵自己吃完早晨就回学校，注意安静一些，别吵到她睡觉。
鹿小灵去卫生间换好了自己的衣服，然后吃了块面包，喝了瓶牛奶。他背上自己的背包，去门厅换好了自己的运动鞋，对着客厅方向说了声谢谢，然后轻脚出门，小心翼翼地合上门锁，接着愉快地赶回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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