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团活动日（7）
情商低、情商低……迟迟不知道该如何向女生道歉，这样算不算情商低？李锦园就是这样，面临这个难处已经有三天了。这三天他一直在按照平常的生活节奏做好自己的份内事，除此之外他还绞尽脑汁地想要给何悦儿道歉，只不过他力不从心，像是心脏添了块负重，泵血能力减弱，肌肤和精神都因此苍白憔悴了许多。
何悦儿这三天也没主动找过他，听说她每天都和社员们去体育馆，不再像以前那样隐秘行事。她高调，在与朋友的闲聊交谈中大方透露自己要带着体育社的社员们参与周日下午的社团活动日。她热情，在班级里广邀同学朋友们在活动日那天下午来参观体育社的演出。她还随性，朋友们调侃说老师不会允许她一个备考生去跟一群男生们胡闹的，她不以为意地笑笑，举例说自己连体育社部长的阻挠都不放在眼里，老师的风言风语岂会在意？这话传到李锦园耳里，直接把李锦园给弄得犯愁了，晚修期间的自习受此影响还不能集中注意力。这样的玩笑之言，平常人可能一笑了之，可李锦园却无法劝告自己敷衍过去。他想过邱诺的建议，也对何悦儿的性格在加以以前交流相处的记忆中分析思索了好几遍，得出的结论确实证实邱诺的说法可信——何悦儿或许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埋怨在心的小女生，相反，她更偏向随性洒脱的类型。在认同这样的想法的时候，李锦园闪过一丝愧疚，但随即而来的是更多的自责——
他与她相处认识了这么久，他扪心自问，原来自己压根没有好好了解过她，连想了解的想法也只是最近才慢慢萌芽。
李锦园深知，这样的自己根本没有资格插手何悦儿的事，两人也仅止于同学和同事这两者之间，充其量也算是半个朋友，况且人家何悦儿也没亲口承认过这层关系，到底算不算，李锦园也不自知。他就是这样，在得不到确切的认可之前都不会断言，有时候他就是如此的执拗和老实，跟台陈旧蒙尘的农村木制打谷机一样，费力不灵光。纵然自信、自强如他，却也绝不会自以为是。
憨厚实在的李锦园会不会有什么闪光点能吸引何悦儿的注意和倾心？这问题要是让李锦园来回答，他大可能会傻站在原地而面露窘迫吧。曾经初中的班主任在他的毕业赠言上赞美他的脚踏实地，这是李锦园为数不多能拿出来夸赞自己的优点，女孩子会喜欢这样的男生吗？或者说，女孩子对男孩子的喜欢，究竟是外貌举止上，还是性格内在上？多半两者皆具，只是从李锦园的经历来看，他只知道那些能说会道、长相俊俏和举止儒雅的男生很受女孩子喜欢，而他——嘴笨、脸方、肌肉男——这些明显与之相反。
董咏城应该很符合这些条件，至少也占了一半有多，李锦园忽地就联想到他了……换位思考。如果我是何悦儿，对于董咏城会不会产生好感？李锦园试想了一下——董咏城跟体育社的所有人都谈得来，待人彬彬有礼，目光温煦有爱，不仅有潘安之貌——尽管有夸大的成分——而且具备黄金比例的身高和健美的身材，还是李锦园内定的下任体育社部长，听说家境富裕，在高一的声望也不低……李锦园已经放弃继续试想下去了，无论怎么想，结果都是普遍女孩子无法抗拒的。相比之下，李锦园奈何不住而叹了口长气，随即心头涌上一股危机感。
他不能在坐以待毙了，诚如邱诺所言，争上一争，至少还有机会，放任机会从眼皮底下溜走，不是男儿的选择。三天了，李锦园不能再等了，必须行动起来，在关系还没确定下来之前，即使是一种微乎其微的可能也不能放过！
周日正午放学，又迎来了高中每周一次的半天假期。李锦园经过内心的反复煎熬，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做好了计划，打算下午执行，毕竟考虑到何悦儿中午要吃饭和午休，总不能现在打扰她。
心里有了计较，心情也舒畅了许多。李锦园拿回了自己的手机，刚开机就收到了来自妈妈的电话消息来电。李锦园匆忙收拾好东西，独自一人来到教学楼楼下。路上，他拨通了妈妈的电话号码。
“妈，有什么事吗？”
“锦园，你放学了吗？”李母温柔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慈母独有的关怀，简单的一句问候都如清泉般沁人心扉。李锦园感觉最近一周的抑郁和疲惫都得以洗脱。
李锦园抹了抹额头的汗珠，整理了一下心情，平和道：“嗯。妈，我刚放学呢。你电话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笑声，回答的先是一阵促急的发笑，像是听到了傻儿子为了尽力逗自己开心而努力的冷笑话，或者为自己儿子的不善言辞，从而让话题往平常无趣的方向发展而感到发笑。
“锦园，妈妈给你电话也不一定是因为有事啊。”李母又笑笑。
李锦园不解，老实问：“那是因为什么？”
“想我儿子，所以打电话来了。这个理由可不可以呀？”
李锦园脸一红，好在只是电话，而不是视频通话，不然给妈妈看到，感觉会被嘲弄一番。但令李锦园尬尴的是，妈妈刚说完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啦。妈妈确实是有事给你电话的。”李母心情愉快地说，“不过你这容易把话题给聊死的毛病要改一改，到时候上了大学、出了社会，交际肯定是少不了的。”
“嗯。”李锦园对着电话那边有意无意地点头，“我知道了，妈。我会努力试试。”
“有你这句话，妈妈我也放心。”
“那……妈，你有什么事要找我呢？”李锦园问。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了细微的叹气。李母说：“嗯。听说你们学校今天要举行社团活动日。妈妈记得你是体育社的部长吧？”
“对，没错。妈，你是怎么知道的？”
“学校通知的，说为了给学生在校生活增添趣味、添加色彩，缓解学生学业压力，今天下午要举办社团活动日，还诚邀广大学生家长来学校参观。一想到哥哥就读的学校要对外开放参观，又恰逢是周日，妹妹就说要来学校看望你。起初我是犹豫的，怕打扰你休息，而且我带着妹妹来学校，家里的店铺又没人看着。”
“看着店铺要紧，学校里也没什么好看的。我并不打算参与社团活动日，那都是高一高二的活动。作为备考生，我不想玩物丧志。”李锦园生怕妈妈不答应，又说：“你们也不用担心我的，我在学校过得很好，没问题的。”
“儿子懂事了，做妈妈的也开心。不过妈妈也是希望你能劳逸结合，别被学习给累垮了，适当去放松一下也好，心情好了，学习自然也就顺利了。”李母忽然语调一转，带着期待和喜悦，说：“妈妈原本也是跟你的想法一样，不过呀，多亏了你的好朋友帮忙，我和妹妹已经到校门口啦！”
“呃……啊！？”李锦园想也没想就抬脚往校门口方向走去。
“不是说不来的么？现在突然就到学校门口了？！”
电话那头忽然没了声响，李锦园“喂”了两声也没人说话，直到他以为电话挂了，从耳畔处拿下来看了一眼手机屏的时候，终于来了声音。
“喂喂，听到吗？赶紧来正门口。”
“邱诺？”李锦园重新把手机放到耳畔。
“嘿嘿，没想到吧。就是我邱诺！”
“是你把我妈和妹妹带过来了？”
“不算是……准确地说，是我让我的管家司机接你妈妈和妹妹来这的。”邱诺嬉笑着说：“没想到吧。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李锦园正想责备他两句的时候，电话又换了另一个人接听。
“哥！快来门口接我！你可爱的妹妹来看你了！”爽朗的笑声伴着急切又愉悦的话语从手机里头传来。
李锦园忘记了刚刚的不愉快，像是被女孩的声音感染了，也跟着发笑，说：“好好好，等我一会儿就好，哥哥马上来！”
“那我先挂掉电话了。等你哦，哥！”
随即，通话结束。李锦园放下手机，看着刚挂掉电话的手机屏会心一笑。
“唉，算了。今天就姑且放松一下吧！”
李锦园收好手机，即使正午的天气有些炎热，他仍是顶着太阳，小跑着往正门口靠近。
基于优异的身体素质，李锦园很快到了门口，气也不带喘一下，便看见了妈妈和坐在轮椅上的妹妹在一棵树荫下等待。敏锐的妹妹也发现了他，兴奋地朝他挥摆手臂，妈妈站在妹妹身后，遥遥递以慈祥的微笑。
一口气直奔到她俩面前，这时候李锦园才注意到没有邱诺的人影。他就这事问了问妈妈，妈妈说那位热心的同学领她母女俩来到这里后就告辞了。此时门口处陆陆续续有不少家长的身影，大家几乎都是奔着社团活动日来的，一些家长的孩子从学校里边过来接应。校门口两边有学生会的成员充当欢迎列队，清一色都是女生，穿着修身的学校制服，对着过路的家长表达热情的欢迎。学生会男生也有，更多的是担任引路的志愿者，还有其余的学生会成员这时应该都在操办这社团活动日的布置和运行。在欢迎列队中，李锦园发现了学生会会长，她正强颜欢笑着给进门的家长们送上欢迎。
李锦园没想到这届的学生会的行动力这么强，这才刚放学不到十分钟，所有人就已经在自己的岗位上履行职责了，按照这情况推想，估计社团活动日的准备也七七八八了，就是不知道体育社那边怎样了，李锦园自从周三下午跟何悦儿闹得不愉快收场之后就没再插手过体育社的事，这三天几乎都是何悦儿这位副部长在管理体育社。
李悦儿看见哥哥在发呆，便问：“哥，在想什么呢？”
李锦园晃过神来，用笑容敷衍过去：“没什么。吃午饭了吗？我想你们应该才刚下车，午饭还没有吃过吧。要不要先去学校的食堂吃？”
“正好。”李母举起一手的袋子，露出了亮白的牙齿，“我给你煲了鸡汤，等会儿要多喝些，补一补。”
“谢谢妈。”李锦园想要替妈妈提袋子，却被妈妈挡开了。
“看着你妹妹，汤我拿着就可以了。”
“好的，妈。”李锦园绕到妹妹身后，双手轻轻放到轮椅的后把手上，紧紧握着，然后推着妹妹往食堂走，妈妈紧跟在身边。
“出发啰！”妹妹高呼着，兴致高昂地观望着路上经过的每一处角落和过往的学生，明明之前来过一次，却比第一次来参观校园的家长们更具旺盛的好奇心。
社团活动日的场所在操场和体育馆里面，而李锦园要带着妹妹和妈妈去的食堂则在相反的方向，所以李悦儿对于不能第一时间观看高中社团活动日的举行而感到小小的失落。李锦园看出她的心思，没有安慰她，只是给她介绍着沿途经过的教学楼、小公园、图书馆、礼堂楼和男女生的宿舍，最后是目的地食堂。这下子就把妹妹的兴趣给提了上来，李锦园津津乐道地讲着这些建筑和风景的特点，李悦儿听得仔细且问题不断，颇有兄妹俩出门游玩的味道。一旁的李母见状，不免为兄妹二人的相处感到发自内心的欣慰。
到了食堂，李锦园没像平时那样计较着饭钱，而是难得“豪爽”地给妈妈和妹妹各点了份美味的午餐，他则选了平常习惯吃的那款。妈妈给哥哥和妹妹盛了鸡汤，还叮嘱哥哥多喝点鸡汤，最好就是喝完它。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着午饭，来回拉扯着彼此的生活，也不嫌唠叨和客套，更不觉无趣与失望，唯有的心情，就是温馨。
温饱过后，鸡汤也在妈妈的监督下喝了个光，正值兴头上，李锦园还多想与妈妈、妹妹闲聊日常，妈妈却没来由地打破了温馨的平衡，问及了李锦园最近发生的事。
“锦园，妈妈听你那位同学说，你最近好像发生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方便的话，能跟妈妈说说吗？妈妈只是想帮帮你。”
李锦园带着笑意的面容渐渐松弛，直至趋于平静，迎来了突兀的沉默，仿佛爱笑的人突然不再微笑，热情的人变得冰冷，情况态度变化过快，极易让人察觉其中的不同寻常，闷声的怒火在看不见的地方积蓄、燃烧，表面归于风平浪静。
李母太熟悉儿子了，对于他的脾性太过于了解了，以至于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是一副什么表情，她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来——与现在前后的变化如出一辙。她犹记得，那天儿子与父亲吵架，也是如此的模样。
正当李母想着如何出口挽回的时候，妹妹的手悄然搭在了哥哥放在餐桌面的手背上。只见妹妹闷闷不乐地望着哥哥，显得有些柔弱和可怜。
妹妹对着哥哥微微摇头，李锦园愣了一下，突然哑然失笑。
“好好，我不生气。我也没有生气。只是觉得邱诺那家伙有些多管闲事了，想着到时候回去如何教训一下他，所以发呆了一会儿。”李锦园安慰说。
“真的？不骗我？”李悦儿天真地问。
李锦园点点头。李悦儿满足地放开了手，示意妈妈继续说。妈妈对此会心一笑。
“妈，你继续问，我也对哥哥的事感兴趣。”
“这……”李锦园有些犯难，“这不太好吧，又不是什么值得大动干戈的事。我一个人可以解决的。”
“哥哥是不信任我和妈妈吗？”妹妹不乐意道。
“怎么这么说？”些许细微的汗珠在李锦园的额首上渗出。
“我们是一家人呀，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们的吗？家人就是要团结一起解决烦恼。”
李锦园似乎没辙，于是向妈妈投来求救的目光。李母见状，眯眼含笑却不语。
“哥，你倒是说句话呀。说来听听嘛，也许我和妈妈能帮到你呢。”妹妹央求道。
李锦园又望了望妈妈、看了看妹妹，左顾右盼之下，算是彻底没辙了。他无奈地耸下肩膀，弱弱道：“我……我最近跟班里一位女生闹得有些不愉快，我觉得自己好像惹她生气了。”
李悦儿的眼睛亮了起来，李母则是皱眉，一脸讶异，但到底是经过社会磨练的成年人，只是一瞬间就收敛了外露的情绪和表情。
“哥居然惹女孩子生气了！似乎还是认识的女孩子！”妹妹的好奇和莫名而来的兴奋比不解和担忧更为高涨，似乎关注的方向有什么不对。
妹妹盯着哥哥：“哥，你跟那位女孩子的关系怎么样？她对你是什么个情况？你和她认识多久了？”
李锦园被一连串的提问噎得说不出话来，窘迫写满了脸上。仔细看的话，李母还注意到他脸颊有丝微不易察觉的红晕。老实的孩子总是藏不住秘密，这算是李母多年来带娃的经验。
“不方便说吗？还是有什么隐情是不想给我知道的呀？”妹妹促狭地发笑。
“好啦，悦儿你别再捉弄你哥了。”李母适当地劝阻，“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一些不能为人道去的秘密，这就是隐私，即使是亲兄妹也有不能说的时候。”
“哦。知道了，妈……”
妹妹听了妈妈的教诲，果然安分了许多，却是带着明显的遗憾和失望，眼睛里好奇的光依旧在闪烁。
李锦园暗自松了口气，但又迎来了妈妈询问的目光。
“锦园，是你做了伤害人家的事吗？所以才惹人家不快的？”
“应该是吧，我不清楚……”
“那能详细告诉我经过吗？你可以不用告诉我她的名字，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事情的大概。”
李锦园点头，于是把周三下午的事简单讲述了一遍，省去了所有人的名字。
“哥，你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妹妹听完后，自然而然问出了这个问题。
“咳咳……”李锦园随手拿起餐桌上的水杯，往嘴里灌了一口。
待平复后，李锦园迫于妹妹的视线压力，理所当然地拒绝道：“没，我现在要备战高考，没那个时间谈情说爱。”
“那就奇怪了。”妹妹自言自语，“只是同学的话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一般在别人眼里，这怎么看都算是多管闲事吧，人家想要做什么好像跟哥哥没多大关系啊。”
“你哥我是体育社部长，她要私自带社员们去参加社团活动日，作为部长的我不同意，这应该有关系吧。”
“这样啊……”妹妹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不再纠结下去。
“喜不喜欢，这件事我们暂且不理会。”李母说，“事情的经过妈妈大概理解了，如果站在你的角度……锦园，我觉得你的做法并没有太大的毛病。你的初衷也是为了大家好，学业为重确实是学生应该做到的前提，再之后才能谈论娱乐等其它方面，如果学校有规定高三不能参与社团活动日的话，你也算是给别人做了提醒，做了同学间应该做的事……”
就在李锦园深以为然地点头时，还没附和便被妈妈接下来的话浇了盆冷水。
“可万一……举例来看吧，我听你说学校并没有硬性要求高三学生参与社团活动日，参不参加就是人家的自由，参照你所说的做法，你就是在阻挠人家的自由，在与人家的意愿相抗衡，毕竟依你所言，你确实用了强硬的态度去阻挠人家，万一人家有不得不参与的理由，或者说，站在人家的角度和立场，你的做法就是错误的呢？举例说，或许人家只是想在高考前与后辈的学弟们做一个有纪念意义的告别，给日后留下些珍贵回忆……总之，在没有确切了解人家的意图之前，你的所作所为就时鲁莽了，说难听些，就是自以为是。”
见李锦园低下脑袋，一副深思的模样，李母又说：“不要怪妈妈说得刻薄，我也是希望你能得到经验和成长，往后做事能多考虑些。”
“没事，妈。我真没有在意。经过你的一番开导，我也反思了。确实，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这几天我就这事也想了很多，一直犹犹豫豫的想去道歉，可我仍是下不了决心，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也是今天，我才鼓起勇气的。”
李母宽慰地笑了，妹妹则是一副另眼相看的表情向哥哥投去了崇敬的目光。
“不愧是妈妈的儿子。道歉的事还是尽快为妙，不管谁对谁错，拖久了对谁都不好。”
李锦园颔首答应：“我会的。”
“妈，那个……”李锦园看了看妹妹，又把视线重新放到妈妈身上，“我有件事想请教你。”
“你说吧，妈妈听着呢。”
“就是……我有一位舍友，他最近好像喜欢上一位女生了，据他了解，那位女生有很大可能在暗恋他，所以啊，如果可能的话，他下定决定要在高考毕业之后向那位女生告白。妈，这事你觉得怎么样？”
“好浪漫——！”妹妹憧憬地感叹。
李母想了想，说：“青春的喜欢和暗恋，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你那位舍友有这样的想法无可非议，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不是已经有了自己合适的想法了么？能分清眼前事实的轻重，作出合理的决定。”
“我也这么认为。不过……最近好像发生了些意外，我……我那个舍友，他好像发觉那位女生并没有暗恋他，相反，她可能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你是想帮帮你的舍友，对吗？”李母问。
李锦园愣神片刻，很快点头。
“容我想想……妈妈我倒是不反对高中生谈恋爱，但多多少少，担心还是有的。”李母忽然问：“你那位舍友有将这事告知过家人吗？”
李锦园发现妈妈紧紧直视着他的眼睛，他没敢说慌。
“有。”
李母了解般点头，问：“他的家人怎么看待？他对此又是怎么想的？”
“呃……他家人应该是持中立的态度？”李锦园带着些微疑问的语气说。见妈妈没反应，于是提起了勇气，又说：“大概是不反对，但也没说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而他……听取了一些朋友的意见，应该是想去争上一争，无论那位女生是否有喜欢的人。”
“现在么？”
李锦园没理解明白，疑惑地“啊”了一声。
“就是你那位舍友，他是急不可耐要去争取了？比如当面向那位女生问个明白？”李母略微挑眉看着李锦园。
李锦园莫名有些心虚，低头“嗯”了一声。
李母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似在喃喃自语般说：“确实……有些事你不问，也许永远也搞不明白。问出口了，心里也能求个暂时的安稳。但也只是求一个痛快，除非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结果是否如意。”
“我舍友他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李锦园突然认真地说，态度十分笃定。
“真的？即使是最糟糕的结果，他也能接受？即使那样会影响他往后的生活和学习，他亦能接受？”李母又重重地问了一句：“你用什么担保他真的能接受？”
李锦园刚想趁着势头反驳，但目光撞上妈妈严肃的眼神，他歪了下去，犹豫如同真空的空间一样让他尝到短暂窒息的苦头。低敛着眼皮，李锦园说不出话来。
李母不再逼问，转而拿起桌面的水杯，悠悠啜了一口，似乎在润湿干渴的喉咙，不急不躁。妹妹似乎察觉到什么，有些担忧地望着哥哥，替他着急的同时又想给他打气，只是这种时候，鉴于如此凝重的氛围，她自知自己的打扰会造成负面影响，而她也无法解答妈妈的疑问，默默地，在心里，妹妹给哥哥祈祷。
良久，李锦园咽了口唾沫，干涩地说：“那他……多少也要试一试，不然……不争取的话，估计他会更为懊恼。我，我不想他因此而后悔自责，尤其是想到高考一结束，那女孩就可能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说完，李锦园坚定地迎向了妈妈的视线。手心满是汗水，整个人也直挺挺地端坐，李锦园双手放在大腿上，十指暗暗发力，面试的新人估计也是这般揣揣不安。
李母面无表情地看着儿子，随后微微一笑，仿佛面试官端起的架子给放了下来，展露欣慰满意的笑容。
“既然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询问也只是想增加勇气和决心，那现在，想必也可以做到了吧。”
李锦园愕然，随即兴奋道：“妈，这么说，你是赞同的？！”
“那倒不是。我说过青春男女爱恋的心情很正常，作为过来人，没必要对此加以打击和遏制，这样反而会适得其反。不支持、不反对，保有客观的心态去看待，在合适的时候加以开导和引导，事情恶化时就要果断插手阻止，甚至断绝关系。妈妈我也不是食古不化的人，姑且算是默许这样的事的，但刚刚说过的话都是前提，做不到，不管如何，纵然孩子要怨恨我，我也坚决反对和阻挠。”
李母望了李锦园一眼，去拿起了水杯：“妈妈希望你能把这些话传达给你的舍友，这样或许会给到他些许微不足道的帮助，要知道，天下为人母，都有着不想让孩子失望、又不想让孩子受伤的心情。”
李锦园眼里燃起了炙热的光。他突兀地站起，对着面前的妈妈表达了谢意，脸上带笑、脚下生风，转身就往食堂外跑。
“妈，我明白了！我这就去！”
待李锦园就要离开时，妹妹喊住了他。李锦园蓦然回首，却看到妹妹嬉笑着向他招手。
“要加油哦！相信哥哥一定能成功的！”
李锦园回以肯定的微笑，重重点头。可就在他重新迈出一步的时候，迟钝在这一刻终于醒悟。他再一次回头，却是满脸通红。
“妈，我……”李锦园难堪地看着妈妈。
妹妹偷笑，李母轻笑，两人想看又是一阵宛如戏弄般清脆的笑声。
就在李锦园原地不知所措的时候，妈妈挥手示意他赶紧去。
“快去呀，杵在这作甚？难道还要为母亲自带你去不成？”
李锦园愣神片刻，憨憨一笑。
“好嘞，娘！”
何悦儿这三天也没主动找过他，听说她每天都和社员们去体育馆，不再像以前那样隐秘行事。她高调，在与朋友的闲聊交谈中大方透露自己要带着体育社的社员们参与周日下午的社团活动日。她热情，在班级里广邀同学朋友们在活动日那天下午来参观体育社的演出。她还随性，朋友们调侃说老师不会允许她一个备考生去跟一群男生们胡闹的，她不以为意地笑笑，举例说自己连体育社部长的阻挠都不放在眼里，老师的风言风语岂会在意？这话传到李锦园耳里，直接把李锦园给弄得犯愁了，晚修期间的自习受此影响还不能集中注意力。这样的玩笑之言，平常人可能一笑了之，可李锦园却无法劝告自己敷衍过去。他想过邱诺的建议，也对何悦儿的性格在加以以前交流相处的记忆中分析思索了好几遍，得出的结论确实证实邱诺的说法可信——何悦儿或许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埋怨在心的小女生，相反，她更偏向随性洒脱的类型。在认同这样的想法的时候，李锦园闪过一丝愧疚，但随即而来的是更多的自责——
他与她相处认识了这么久，他扪心自问，原来自己压根没有好好了解过她，连想了解的想法也只是最近才慢慢萌芽。
李锦园深知，这样的自己根本没有资格插手何悦儿的事，两人也仅止于同学和同事这两者之间，充其量也算是半个朋友，况且人家何悦儿也没亲口承认过这层关系，到底算不算，李锦园也不自知。他就是这样，在得不到确切的认可之前都不会断言，有时候他就是如此的执拗和老实，跟台陈旧蒙尘的农村木制打谷机一样，费力不灵光。纵然自信、自强如他，却也绝不会自以为是。
憨厚实在的李锦园会不会有什么闪光点能吸引何悦儿的注意和倾心？这问题要是让李锦园来回答，他大可能会傻站在原地而面露窘迫吧。曾经初中的班主任在他的毕业赠言上赞美他的脚踏实地，这是李锦园为数不多能拿出来夸赞自己的优点，女孩子会喜欢这样的男生吗？或者说，女孩子对男孩子的喜欢，究竟是外貌举止上，还是性格内在上？多半两者皆具，只是从李锦园的经历来看，他只知道那些能说会道、长相俊俏和举止儒雅的男生很受女孩子喜欢，而他——嘴笨、脸方、肌肉男——这些明显与之相反。
董咏城应该很符合这些条件，至少也占了一半有多，李锦园忽地就联想到他了……换位思考。如果我是何悦儿，对于董咏城会不会产生好感？李锦园试想了一下——董咏城跟体育社的所有人都谈得来，待人彬彬有礼，目光温煦有爱，不仅有潘安之貌——尽管有夸大的成分——而且具备黄金比例的身高和健美的身材，还是李锦园内定的下任体育社部长，听说家境富裕，在高一的声望也不低……李锦园已经放弃继续试想下去了，无论怎么想，结果都是普遍女孩子无法抗拒的。相比之下，李锦园奈何不住而叹了口长气，随即心头涌上一股危机感。
他不能在坐以待毙了，诚如邱诺所言，争上一争，至少还有机会，放任机会从眼皮底下溜走，不是男儿的选择。三天了，李锦园不能再等了，必须行动起来，在关系还没确定下来之前，即使是一种微乎其微的可能也不能放过！
周日正午放学，又迎来了高中每周一次的半天假期。李锦园经过内心的反复煎熬，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做好了计划，打算下午执行，毕竟考虑到何悦儿中午要吃饭和午休，总不能现在打扰她。
心里有了计较，心情也舒畅了许多。李锦园拿回了自己的手机，刚开机就收到了来自妈妈的电话消息来电。李锦园匆忙收拾好东西，独自一人来到教学楼楼下。路上，他拨通了妈妈的电话号码。
“妈，有什么事吗？”
“锦园，你放学了吗？”李母温柔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慈母独有的关怀，简单的一句问候都如清泉般沁人心扉。李锦园感觉最近一周的抑郁和疲惫都得以洗脱。
李锦园抹了抹额头的汗珠，整理了一下心情，平和道：“嗯。妈，我刚放学呢。你电话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笑声，回答的先是一阵促急的发笑，像是听到了傻儿子为了尽力逗自己开心而努力的冷笑话，或者为自己儿子的不善言辞，从而让话题往平常无趣的方向发展而感到发笑。
“锦园，妈妈给你电话也不一定是因为有事啊。”李母又笑笑。
李锦园不解，老实问：“那是因为什么？”
“想我儿子，所以打电话来了。这个理由可不可以呀？”
李锦园脸一红，好在只是电话，而不是视频通话，不然给妈妈看到，感觉会被嘲弄一番。但令李锦园尬尴的是，妈妈刚说完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啦。妈妈确实是有事给你电话的。”李母心情愉快地说，“不过你这容易把话题给聊死的毛病要改一改，到时候上了大学、出了社会，交际肯定是少不了的。”
“嗯。”李锦园对着电话那边有意无意地点头，“我知道了，妈。我会努力试试。”
“有你这句话，妈妈我也放心。”
“那……妈，你有什么事要找我呢？”李锦园问。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了细微的叹气。李母说：“嗯。听说你们学校今天要举行社团活动日。妈妈记得你是体育社的部长吧？”
“对，没错。妈，你是怎么知道的？”
“学校通知的，说为了给学生在校生活增添趣味、添加色彩，缓解学生学业压力，今天下午要举办社团活动日，还诚邀广大学生家长来学校参观。一想到哥哥就读的学校要对外开放参观，又恰逢是周日，妹妹就说要来学校看望你。起初我是犹豫的，怕打扰你休息，而且我带着妹妹来学校，家里的店铺又没人看着。”
“看着店铺要紧，学校里也没什么好看的。我并不打算参与社团活动日，那都是高一高二的活动。作为备考生，我不想玩物丧志。”李锦园生怕妈妈不答应，又说：“你们也不用担心我的，我在学校过得很好，没问题的。”
“儿子懂事了，做妈妈的也开心。不过妈妈也是希望你能劳逸结合，别被学习给累垮了，适当去放松一下也好，心情好了，学习自然也就顺利了。”李母忽然语调一转，带着期待和喜悦，说：“妈妈原本也是跟你的想法一样，不过呀，多亏了你的好朋友帮忙，我和妹妹已经到校门口啦！”
“呃……啊！？”李锦园想也没想就抬脚往校门口方向走去。
“不是说不来的么？现在突然就到学校门口了？！”
电话那头忽然没了声响，李锦园“喂”了两声也没人说话，直到他以为电话挂了，从耳畔处拿下来看了一眼手机屏的时候，终于来了声音。
“喂喂，听到吗？赶紧来正门口。”
“邱诺？”李锦园重新把手机放到耳畔。
“嘿嘿，没想到吧。就是我邱诺！”
“是你把我妈和妹妹带过来了？”
“不算是……准确地说，是我让我的管家司机接你妈妈和妹妹来这的。”邱诺嬉笑着说：“没想到吧。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李锦园正想责备他两句的时候，电话又换了另一个人接听。
“哥！快来门口接我！你可爱的妹妹来看你了！”爽朗的笑声伴着急切又愉悦的话语从手机里头传来。
李锦园忘记了刚刚的不愉快，像是被女孩的声音感染了，也跟着发笑，说：“好好好，等我一会儿就好，哥哥马上来！”
“那我先挂掉电话了。等你哦，哥！”
随即，通话结束。李锦园放下手机，看着刚挂掉电话的手机屏会心一笑。
“唉，算了。今天就姑且放松一下吧！”
李锦园收好手机，即使正午的天气有些炎热，他仍是顶着太阳，小跑着往正门口靠近。
基于优异的身体素质，李锦园很快到了门口，气也不带喘一下，便看见了妈妈和坐在轮椅上的妹妹在一棵树荫下等待。敏锐的妹妹也发现了他，兴奋地朝他挥摆手臂，妈妈站在妹妹身后，遥遥递以慈祥的微笑。
一口气直奔到她俩面前，这时候李锦园才注意到没有邱诺的人影。他就这事问了问妈妈，妈妈说那位热心的同学领她母女俩来到这里后就告辞了。此时门口处陆陆续续有不少家长的身影，大家几乎都是奔着社团活动日来的，一些家长的孩子从学校里边过来接应。校门口两边有学生会的成员充当欢迎列队，清一色都是女生，穿着修身的学校制服，对着过路的家长表达热情的欢迎。学生会男生也有，更多的是担任引路的志愿者，还有其余的学生会成员这时应该都在操办这社团活动日的布置和运行。在欢迎列队中，李锦园发现了学生会会长，她正强颜欢笑着给进门的家长们送上欢迎。
李锦园没想到这届的学生会的行动力这么强，这才刚放学不到十分钟，所有人就已经在自己的岗位上履行职责了，按照这情况推想，估计社团活动日的准备也七七八八了，就是不知道体育社那边怎样了，李锦园自从周三下午跟何悦儿闹得不愉快收场之后就没再插手过体育社的事，这三天几乎都是何悦儿这位副部长在管理体育社。
李悦儿看见哥哥在发呆，便问：“哥，在想什么呢？”
李锦园晃过神来，用笑容敷衍过去：“没什么。吃午饭了吗？我想你们应该才刚下车，午饭还没有吃过吧。要不要先去学校的食堂吃？”
“正好。”李母举起一手的袋子，露出了亮白的牙齿，“我给你煲了鸡汤，等会儿要多喝些，补一补。”
“谢谢妈。”李锦园想要替妈妈提袋子，却被妈妈挡开了。
“看着你妹妹，汤我拿着就可以了。”
“好的，妈。”李锦园绕到妹妹身后，双手轻轻放到轮椅的后把手上，紧紧握着，然后推着妹妹往食堂走，妈妈紧跟在身边。
“出发啰！”妹妹高呼着，兴致高昂地观望着路上经过的每一处角落和过往的学生，明明之前来过一次，却比第一次来参观校园的家长们更具旺盛的好奇心。
社团活动日的场所在操场和体育馆里面，而李锦园要带着妹妹和妈妈去的食堂则在相反的方向，所以李悦儿对于不能第一时间观看高中社团活动日的举行而感到小小的失落。李锦园看出她的心思，没有安慰她，只是给她介绍着沿途经过的教学楼、小公园、图书馆、礼堂楼和男女生的宿舍，最后是目的地食堂。这下子就把妹妹的兴趣给提了上来，李锦园津津乐道地讲着这些建筑和风景的特点，李悦儿听得仔细且问题不断，颇有兄妹俩出门游玩的味道。一旁的李母见状，不免为兄妹二人的相处感到发自内心的欣慰。
到了食堂，李锦园没像平时那样计较着饭钱，而是难得“豪爽”地给妈妈和妹妹各点了份美味的午餐，他则选了平常习惯吃的那款。妈妈给哥哥和妹妹盛了鸡汤，还叮嘱哥哥多喝点鸡汤，最好就是喝完它。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着午饭，来回拉扯着彼此的生活，也不嫌唠叨和客套，更不觉无趣与失望，唯有的心情，就是温馨。
温饱过后，鸡汤也在妈妈的监督下喝了个光，正值兴头上，李锦园还多想与妈妈、妹妹闲聊日常，妈妈却没来由地打破了温馨的平衡，问及了李锦园最近发生的事。
“锦园，妈妈听你那位同学说，你最近好像发生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方便的话，能跟妈妈说说吗？妈妈只是想帮帮你。”
李锦园带着笑意的面容渐渐松弛，直至趋于平静，迎来了突兀的沉默，仿佛爱笑的人突然不再微笑，热情的人变得冰冷，情况态度变化过快，极易让人察觉其中的不同寻常，闷声的怒火在看不见的地方积蓄、燃烧，表面归于风平浪静。
李母太熟悉儿子了，对于他的脾性太过于了解了，以至于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是一副什么表情，她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来——与现在前后的变化如出一辙。她犹记得，那天儿子与父亲吵架，也是如此的模样。
正当李母想着如何出口挽回的时候，妹妹的手悄然搭在了哥哥放在餐桌面的手背上。只见妹妹闷闷不乐地望着哥哥，显得有些柔弱和可怜。
妹妹对着哥哥微微摇头，李锦园愣了一下，突然哑然失笑。
“好好，我不生气。我也没有生气。只是觉得邱诺那家伙有些多管闲事了，想着到时候回去如何教训一下他，所以发呆了一会儿。”李锦园安慰说。
“真的？不骗我？”李悦儿天真地问。
李锦园点点头。李悦儿满足地放开了手，示意妈妈继续说。妈妈对此会心一笑。
“妈，你继续问，我也对哥哥的事感兴趣。”
“这……”李锦园有些犯难，“这不太好吧，又不是什么值得大动干戈的事。我一个人可以解决的。”
“哥哥是不信任我和妈妈吗？”妹妹不乐意道。
“怎么这么说？”些许细微的汗珠在李锦园的额首上渗出。
“我们是一家人呀，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们的吗？家人就是要团结一起解决烦恼。”
李锦园似乎没辙，于是向妈妈投来求救的目光。李母见状，眯眼含笑却不语。
“哥，你倒是说句话呀。说来听听嘛，也许我和妈妈能帮到你呢。”妹妹央求道。
李锦园又望了望妈妈、看了看妹妹，左顾右盼之下，算是彻底没辙了。他无奈地耸下肩膀，弱弱道：“我……我最近跟班里一位女生闹得有些不愉快，我觉得自己好像惹她生气了。”
李悦儿的眼睛亮了起来，李母则是皱眉，一脸讶异，但到底是经过社会磨练的成年人，只是一瞬间就收敛了外露的情绪和表情。
“哥居然惹女孩子生气了！似乎还是认识的女孩子！”妹妹的好奇和莫名而来的兴奋比不解和担忧更为高涨，似乎关注的方向有什么不对。
妹妹盯着哥哥：“哥，你跟那位女孩子的关系怎么样？她对你是什么个情况？你和她认识多久了？”
李锦园被一连串的提问噎得说不出话来，窘迫写满了脸上。仔细看的话，李母还注意到他脸颊有丝微不易察觉的红晕。老实的孩子总是藏不住秘密，这算是李母多年来带娃的经验。
“不方便说吗？还是有什么隐情是不想给我知道的呀？”妹妹促狭地发笑。
“好啦，悦儿你别再捉弄你哥了。”李母适当地劝阻，“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一些不能为人道去的秘密，这就是隐私，即使是亲兄妹也有不能说的时候。”
“哦。知道了，妈……”
妹妹听了妈妈的教诲，果然安分了许多，却是带着明显的遗憾和失望，眼睛里好奇的光依旧在闪烁。
李锦园暗自松了口气，但又迎来了妈妈询问的目光。
“锦园，是你做了伤害人家的事吗？所以才惹人家不快的？”
“应该是吧，我不清楚……”
“那能详细告诉我经过吗？你可以不用告诉我她的名字，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事情的大概。”
李锦园点头，于是把周三下午的事简单讲述了一遍，省去了所有人的名字。
“哥，你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妹妹听完后，自然而然问出了这个问题。
“咳咳……”李锦园随手拿起餐桌上的水杯，往嘴里灌了一口。
待平复后，李锦园迫于妹妹的视线压力，理所当然地拒绝道：“没，我现在要备战高考，没那个时间谈情说爱。”
“那就奇怪了。”妹妹自言自语，“只是同学的话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一般在别人眼里，这怎么看都算是多管闲事吧，人家想要做什么好像跟哥哥没多大关系啊。”
“你哥我是体育社部长，她要私自带社员们去参加社团活动日，作为部长的我不同意，这应该有关系吧。”
“这样啊……”妹妹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不再纠结下去。
“喜不喜欢，这件事我们暂且不理会。”李母说，“事情的经过妈妈大概理解了，如果站在你的角度……锦园，我觉得你的做法并没有太大的毛病。你的初衷也是为了大家好，学业为重确实是学生应该做到的前提，再之后才能谈论娱乐等其它方面，如果学校有规定高三不能参与社团活动日的话，你也算是给别人做了提醒，做了同学间应该做的事……”
就在李锦园深以为然地点头时，还没附和便被妈妈接下来的话浇了盆冷水。
“可万一……举例来看吧，我听你说学校并没有硬性要求高三学生参与社团活动日，参不参加就是人家的自由，参照你所说的做法，你就是在阻挠人家的自由，在与人家的意愿相抗衡，毕竟依你所言，你确实用了强硬的态度去阻挠人家，万一人家有不得不参与的理由，或者说，站在人家的角度和立场，你的做法就是错误的呢？举例说，或许人家只是想在高考前与后辈的学弟们做一个有纪念意义的告别，给日后留下些珍贵回忆……总之，在没有确切了解人家的意图之前，你的所作所为就时鲁莽了，说难听些，就是自以为是。”
见李锦园低下脑袋，一副深思的模样，李母又说：“不要怪妈妈说得刻薄，我也是希望你能得到经验和成长，往后做事能多考虑些。”
“没事，妈。我真没有在意。经过你的一番开导，我也反思了。确实，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这几天我就这事也想了很多，一直犹犹豫豫的想去道歉，可我仍是下不了决心，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也是今天，我才鼓起勇气的。”
李母宽慰地笑了，妹妹则是一副另眼相看的表情向哥哥投去了崇敬的目光。
“不愧是妈妈的儿子。道歉的事还是尽快为妙，不管谁对谁错，拖久了对谁都不好。”
李锦园颔首答应：“我会的。”
“妈，那个……”李锦园看了看妹妹，又把视线重新放到妈妈身上，“我有件事想请教你。”
“你说吧，妈妈听着呢。”
“就是……我有一位舍友，他最近好像喜欢上一位女生了，据他了解，那位女生有很大可能在暗恋他，所以啊，如果可能的话，他下定决定要在高考毕业之后向那位女生告白。妈，这事你觉得怎么样？”
“好浪漫——！”妹妹憧憬地感叹。
李母想了想，说：“青春的喜欢和暗恋，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你那位舍友有这样的想法无可非议，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不是已经有了自己合适的想法了么？能分清眼前事实的轻重，作出合理的决定。”
“我也这么认为。不过……最近好像发生了些意外，我……我那个舍友，他好像发觉那位女生并没有暗恋他，相反，她可能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你是想帮帮你的舍友，对吗？”李母问。
李锦园愣神片刻，很快点头。
“容我想想……妈妈我倒是不反对高中生谈恋爱，但多多少少，担心还是有的。”李母忽然问：“你那位舍友有将这事告知过家人吗？”
李锦园发现妈妈紧紧直视着他的眼睛，他没敢说慌。
“有。”
李母了解般点头，问：“他的家人怎么看待？他对此又是怎么想的？”
“呃……他家人应该是持中立的态度？”李锦园带着些微疑问的语气说。见妈妈没反应，于是提起了勇气，又说：“大概是不反对，但也没说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而他……听取了一些朋友的意见，应该是想去争上一争，无论那位女生是否有喜欢的人。”
“现在么？”
李锦园没理解明白，疑惑地“啊”了一声。
“就是你那位舍友，他是急不可耐要去争取了？比如当面向那位女生问个明白？”李母略微挑眉看着李锦园。
李锦园莫名有些心虚，低头“嗯”了一声。
李母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似在喃喃自语般说：“确实……有些事你不问，也许永远也搞不明白。问出口了，心里也能求个暂时的安稳。但也只是求一个痛快，除非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结果是否如意。”
“我舍友他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李锦园突然认真地说，态度十分笃定。
“真的？即使是最糟糕的结果，他也能接受？即使那样会影响他往后的生活和学习，他亦能接受？”李母又重重地问了一句：“你用什么担保他真的能接受？”
李锦园刚想趁着势头反驳，但目光撞上妈妈严肃的眼神，他歪了下去，犹豫如同真空的空间一样让他尝到短暂窒息的苦头。低敛着眼皮，李锦园说不出话来。
李母不再逼问，转而拿起桌面的水杯，悠悠啜了一口，似乎在润湿干渴的喉咙，不急不躁。妹妹似乎察觉到什么，有些担忧地望着哥哥，替他着急的同时又想给他打气，只是这种时候，鉴于如此凝重的氛围，她自知自己的打扰会造成负面影响，而她也无法解答妈妈的疑问，默默地，在心里，妹妹给哥哥祈祷。
良久，李锦园咽了口唾沫，干涩地说：“那他……多少也要试一试，不然……不争取的话，估计他会更为懊恼。我，我不想他因此而后悔自责，尤其是想到高考一结束，那女孩就可能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说完，李锦园坚定地迎向了妈妈的视线。手心满是汗水，整个人也直挺挺地端坐，李锦园双手放在大腿上，十指暗暗发力，面试的新人估计也是这般揣揣不安。
李母面无表情地看着儿子，随后微微一笑，仿佛面试官端起的架子给放了下来，展露欣慰满意的笑容。
“既然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询问也只是想增加勇气和决心，那现在，想必也可以做到了吧。”
李锦园愕然，随即兴奋道：“妈，这么说，你是赞同的？！”
“那倒不是。我说过青春男女爱恋的心情很正常，作为过来人，没必要对此加以打击和遏制，这样反而会适得其反。不支持、不反对，保有客观的心态去看待，在合适的时候加以开导和引导，事情恶化时就要果断插手阻止，甚至断绝关系。妈妈我也不是食古不化的人，姑且算是默许这样的事的，但刚刚说过的话都是前提，做不到，不管如何，纵然孩子要怨恨我，我也坚决反对和阻挠。”
李母望了李锦园一眼，去拿起了水杯：“妈妈希望你能把这些话传达给你的舍友，这样或许会给到他些许微不足道的帮助，要知道，天下为人母，都有着不想让孩子失望、又不想让孩子受伤的心情。”
李锦园眼里燃起了炙热的光。他突兀地站起，对着面前的妈妈表达了谢意，脸上带笑、脚下生风，转身就往食堂外跑。
“妈，我明白了！我这就去！”
待李锦园就要离开时，妹妹喊住了他。李锦园蓦然回首，却看到妹妹嬉笑着向他招手。
“要加油哦！相信哥哥一定能成功的！”
李锦园回以肯定的微笑，重重点头。可就在他重新迈出一步的时候，迟钝在这一刻终于醒悟。他再一次回头，却是满脸通红。
“妈，我……”李锦园难堪地看着妈妈。
妹妹偷笑，李母轻笑，两人想看又是一阵宛如戏弄般清脆的笑声。
就在李锦园原地不知所措的时候，妈妈挥手示意他赶紧去。
“快去呀，杵在这作甚？难道还要为母亲自带你去不成？”
李锦园愣神片刻，憨憨一笑。
“好嘞，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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