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月的倒计时（6）
星期天，早自习落幕后，中午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半天小假日，开启了放学自由之旅。天气不冷不热，恰是出行游玩的好时候，学校门口多是排队过检的学生，通行证便是各自手上得到了班主任批示记录的校园卡，安保人员时刻盯着队伍，严防某某学生浑水摸鱼，凌子晗和缪婷婷正好就在队伍之中。
庆功宴在下午五点举行，理应没必要这么早出门，奈何难拒缪婷婷强烈的请求，凌子晗只好陪着她出来一趟。考虑到请假外出只可一次，为了下午参加的庆功宴，凌子晗提前打扮好了一番。今天的她换了一身休闲的服饰——清凉的露肩白短衫、安全裤外缠腰而绕的天蓝色迷你裙——俨然运动场上凹凸有致的靓丽学姐，性感和元气两种相反又难以杂糅一起的元素，活脱脱在凌子晗身上呈现出来。她不擅长化妆，所以只是给自己画了眉、点了唇，所用不超眉笔、唇膏和镜子这简简单单的三样，但足以让她增添了更诱人的一分美，尤其是那果冻般光泽弹润的嘴唇，厚薄适中的同时晶晶发亮。在朋友的建议下，她还尝试弄了个侧扎马尾的新发型，再绑上丝带作以修饰。开始她还羞意十足地嘲笑自己一副赶赴约会的打扮，但决定换上周寒送的运动鞋出门的时候，她就豁出去了。
“今天天气真好！太阳当空，反而一点也不觉得光线刺眼，阳光也是恰到好处的温和舒适。”缪婷婷转过来对着心事重重的凌子晗说。她脸上带笑，似乎很享受的样子。
“啊、对啊……估计是太阳也乏了，学着我们去午觉了吧，哈哈。”凌子晗玩笑着说。
队伍很快轮到了两人，缪婷婷先刷卡出去了，凌子晗紧跟其后。到了校门外，缪婷婷哼咛着，向着天空舒展四肢，又似拥抱太阳的举动，仿佛孩童刚刚得到了大人独自外出的允许，十分喜悦着外面的世界。
“哼——果然还是外面的空气舒服啊！感觉筋骨都要活络起来了！”缪婷婷面向凌子晗，又说：“一直呆在学校里，迟早都要闷出病来。你觉得呢？”
“还好啦，学校里也没有那么糟糕。至少空气比外边城市上空充斥的汽车尾气要好。”凌子晗说。
“嗯，确实。”缪婷婷同意道：“以前没上学的时候，我也不热衷出门，城市不仅空气质量一般，而且充满了容易审美疲劳的光鲜繁华，还有与表面相反的吵杂混乱，背地里尽是让人迷乱和空虚的东西，我对它早已腻味得很。”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缪婷婷由衷微笑着揽过凌子晗的手臂，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凌子晗愣了一下。缪婷婷紧接着说：“我交上了一群好朋友，所待的城市也没那么讨厌了，反而觉得外边充满了有趣的事情。”
“我是这么想的——在学校的生活就这么丰富了，那相比学校更加纷彩呈现的外边，会不会更加精彩呢？”缪婷婷望向凌子晗的眼睛在太阳底下闪烁着憧憬的光，凌子晗一时之间看呆了。
“你觉得呢，子晗？”
凌子晗回过神来，急忙说：“还、还好啦。我觉得应该跟你想的那样相差无几。”凌子晗笑笑，又说：“不过有一点倒是让我挺意外的。没想到平时一副生人莫近的婷婷也有这么黏人可爱的一面。”
“这要看对谁而言。”缪婷婷理所当然地说：“我也是正常的女孩子，偶尔也会有所谓的少女心发作的时候。”
缪婷婷忽然从头到脚仔细地看了凌子晗一遍，那饶有深意的笑容看得凌子晗心里毛毛的。
“怎么了？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凌子晗口上这么说，心里害怕着自己的心事是否暴露在脸上。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平日里不修边幅的子晗居然也有打扮得这么诱人的时候，真是令人大吃一惊。”缪婷婷忽地狡黠一笑，继续说：“听说跟喜欢的人见面，人总会特意乔装打扮，最后呈现出来的形象往往与平时大不一样。”
凌子晗如同被戳中了心窝，一时恼羞抱怨道：“哪有……！我、我平时都有好好注意仪表仪容的，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今天不是参加庆功宴么，我也是正常的女孩子，打扮得比平时漂漂亮亮去参加宴会，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真的？不是因为周寒要来的缘故？”
“你怎么知道的！？”
凌子晗突然捂住了嘴，瞪大眼睛看着一副计划得逞模样的缪婷婷。
“没有！”凌子晗否认道：“才不是因为这个！”
接下来，凌子晗一个劲向缪婷婷解释，奈何缪婷婷一直往前走，她越是否认，缪婷婷越是笑得得意忘形。凌子晗急了，拉过缪婷婷的手不让她继续往前走。
“婷婷，到时候不要戳穿我……”凌子晗委屈巴巴地求饶，“求你了。”
缪婷婷乐呵地说：“终于承认啦？你承认我就不说出去。”
“好，好。我承认。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记得周寒拒绝了他舍友们的邀请，应该是不来庆功宴的。若不是我后面劝了他，他答应跟我出去玩，我才有机会计划着带他一起去，不然他可能都不来了。这事我好像没告诉过别人。”
“班里谁不知道你跟周寒是如胶似漆的一对，能让你这么认真对待的庆功宴，少了周寒在场可不行。”
缪婷婷说得凌子晗通红了脸，但没持续多久，凌子晗就一改羞涩，有些懊恼又丧气地说：“嗐，我觉得周寒他不会来了。”
“哦？这是怎么一回事？”缪婷婷关心地问。
凌子晗没打算隐瞒，关键是周寒最近的表现大家都有看在眼里，所以不是什么能瞒下来的事情。
“周寒可能因为最近成绩下滑严重，开始不顾身体和休息去复习，不仅午间不休息，还天天熬夜。鹿小灵向我抱怨，拜托我劝一劝他，但遗憾的是，我搞砸了。”说到最后一句，凌子晗显得有气无力。
“大概了解了，搞砸是指没劝成功？”
“比这更糟。我跟周寒因为这事吵了起来，最后不欢而散。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是我表现得太过激了些，但是说到底，还是周寒他不对在先，要不是他死活不答应我的劝说，最后也不会……”凌子晗貌似想起了伤心事，没有继续说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长叹了口气。
“我现在挺后悔的，后悔对他说了那么重的话……”
“不过你也对他抱有期待吧，期待他一定会来。”缪婷婷微微一笑。凌子晗有些愕然。
“我……！”凌子晗似要反驳，却突然跟泄气的气球一样，起先拔高的声音缓缓沉了下去，最后转为了深深的迟疑和自问：“我，是在期待么……”
凌子晗陷入了自我怀疑。她看着自己一身漂亮的打扮，隐隐不愿正视缪婷婷的眼睛，尽管缪婷婷什么都没做。
“子晗，这没什么值得顾虑的。你希望着周寒出现在宴会上，那就尽情期待好了，这跟他是否会来是两码事。一个代表的是你的心情、你对这份感情的态度，另一个则是他的心情和态度。可能我说得直白了些，你别介怀，但通过一些日常的事情和细节，或许更容易看清楚一个人。周寒若是如你所说那般只是在意气用事，在调查清楚之前，你至少有机会试探和纠正，进而帮助他走出难关。他若是真有难言之隐，也应该给时间他处理，静心等待他敞开心扉。你做的没错，在你的视角和立场来看，你也是为他好，但换位思考，周寒也许有着他不得不坚持的立场。所以慢慢来，要抱有期待，给予彼此时间。”
“我看按你的说法，周寒是亲口答应你要来的，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周寒不出意外肯定会来。最好的结果难道不是他主动向你吐露难言之隐？周寒不会对你的感受不管不顾的，他若是真正对待你们之间的感情的话。”缪婷婷又安慰道。
一瞬间的停顿，注意到凌子晗纠结的眉间出现了舒缓的趋势，缪婷婷最后开解道：“彼此多些信任不是坏事，你要学会给他阔余的信心，也给你自己。”
如一束亮光投射进凌子晗的眼睛，被贯穿的阴霾渐渐在眸子的表面散去，凌子晗瞬间恢复了神采，区别于方才的耿耿于怀，修长的眼睫毛随着眼睑的一收一紧而上下扫动，露出清明的瞳仁，愁眉苦脸在面部肌肉的松弛下消失不见，嘴角上扬牵动笑容的轮廓，本来打扮就漂亮的脸蛋愈发楚楚动人。
面色红润是心情愉悦的反映，凌子晗满怀感激地望着面前的缪婷婷，说：“谢啦，我现在感觉好多了，也想通了很多原先钻牛角尖的地方。这就是闺蜜般的待遇吗？爱了爱了！”
“你要是愿意跟我成为闺蜜，我也是很乐意的哦！”谬婷婷笑着说。
“一言为定啊！”凌子晗信誓旦旦地说：“以后有什么困扰解决不了，尽管找我，我一定力所能及地帮忙！”
“好啊，不过我可会记一辈子的哦，多年以后也不准反悔。”缪婷婷近似玩笑地说。
“嘿，我很期待年迈的我们还像小女孩一样在闺房里细数着那些斤斤较计的事情，哈哈！”
“哈哈哈……”
明朗的天空下，凌子晗和缪婷婷在陌生行人的世界路过的同时，留下了灿烂的欢声笑语。
由于二人出门急切，并没有在学校食堂好好吃午饭，于是在缪婷婷的建议和带路下，二人去了一家西餐厅就餐。当时店里正推出了新款情人套餐，眼尖的缪婷婷不仅注意到，而且还毫无迟疑地点了单，直把凌子晗弄了好一阵子的面红耳赤，可把缪婷婷给看乐了。二人相互调笑着迎来了丰盛美味的西餐。
时间来到一点半。
“对了，婷婷。你说有事要我帮忙，大中午的拉我出来，究竟是什么事啊？”吃完午餐，凌子晗一边用餐巾纸擦嘴一边问。
“也没什么。你跟周寒约了几点见面？我这么一拉你出来，会不会耽误到你们？”缪婷婷将剩下的一块牛排肉放到嘴里，问。
“不会。我和他约的是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关键是他还没给我信息，我不太清楚。”凌子晗又说：“等会儿我打算发消息给他。”
“哦，那确实不影响。”缪婷婷想了想，又说：“庆功宴的事，你只知道是男生们为了庆祝宁思淳夺年级第一，对吧？”
“嗯。”凌子晗敏锐地问：“里面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说……庆功宴表面只是个幌子，其实它是为了某人而举办的惊喜生日派对？”
“想多了。”缪婷婷翻了个白眼，“里面没有这么多惊喜，也不会有复杂的弯弯绕绕。”
缪婷婷坦白说：“其实这个，起先是我向男生们提议的。”
“有点很意外。”凌子晗脸上没有太多丰富的表情变化，除了语气有着明显的起伏变化。
“有点，又很意外，这个说法怎么听起来怪怪的？罢了，总之是我提议，男生们做的邀请和策划，费用由我私人承担。”
“宁思淳他知道吗？你做的这些。”
缪婷婷理所当然地说：“应该不知道。我拜托的鹿小灵，他说会帮我劝动大家参与庆功宴，并且答应替我保密。”
“哦，这样啊。这么说来，之前你找我，说男生们要邀请我们女生去参加庆功宴，那时候也是为了保密才这么说的吧。”凌子晗转而问：“那么婷婷，你现在不打算隐瞒，还告诉了我，是想让我帮什么忙吧。跟你说的这个有关系吧？”
缪婷婷喝了口咖啡，点头承认。
“具体是……？”凌子晗想了想，试探说：“或者说……方便告诉我原因么？”
“可以啊，这没什么好瞒你的。”缪婷婷刚放下咖啡杯的手停在餐桌上，轻轻交替敲打的食指和中指似乎暴露了她的迟疑。
缪婷婷仿佛捋清了接下来要说的话，徐徐道：“其实之前宁思淳帮了我一个很大的忙，托了他的好意，我跟一直以来关系僵硬的父亲重归于好。我很感激宁思淳，所以想方设法报答他，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直到二模结束成绩排名的公布。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借口——打着庆功宴的幌子向宁思淳送礼表达对之前的谢意——可我不想让班里的人知道我是为了他才费尽心思整这么一出，我感觉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所以才让鹿小灵帮忙，但这还不够，因为我是要送礼物的。即使在宴会名义的掩护下，到时候就我一个人送礼物的话未免也太抢眼了，这注定会引起别人的好奇，拉你出来陪我就是因为这件令我颇感头疼的事情。我想好好在庆功宴上送他一份表达谢意的礼物，礼物我已经备好了，但显然就我一个人不行，因此想拜托一下你。”
“你的意思是——让我也送礼物，然后借此大消别人八卦奇怪的遐想？比如说你喜欢宁思淳？”
“是避免别人产生——我送礼物给宁思淳是因为喜欢他——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不是直接就喜欢宁思淳！”缪婷婷低声强调。
“啊这……？有什么区别么？”凌子晗故作讶异问，嘴里却含着笑意。
“呃……总之就是区别很大。”缪婷婷适当调整好心绪，又说：“其实我已经给你们备好了礼物，都是很常见普通的那种，像文具啊、零食啊这些，象征意义止于同学之间的情谊，所以不用担心宁思淳会引起误会。到时候跟着我一起送就可以了。”
“你们？”凌子晗敏锐地捕抓到这两个字眼，问：“你不止拜托了我？”
“不是，你是除鹿小灵外我唯一一个请求帮忙的人。不过我打算把我们寝室的人都带上，不然就我们两个，还是显得过于奇怪了。”
“像找我一样一个一个谈？”
“不。”缪婷婷胸有成竹地说：“只要你在寝室群里带头提议给宁思淳送礼物就好，我届时附和你，接着我们一起说服艾琪她们。这样一来就能保证隐秘。”
凌子晗扶额，接着揉了揉太阳穴：“这真没必要，婷婷。这么做的用意何在？你不是要向宁思淳表达谢意么？若是真照你计划的来，不仅在别人眼里这么认为，而且宁思淳也一定会这么认为的——这只是对取得年级第一名的嘉奖，一种鼓励式的再接再厉，一种同学情谊而已。”
“这样不是跟你的初衷完全相反了吗？”凌子晗强调说：“你要实话实说，将真正的想法表达给他，否则只会引起更不必要的误会。”
毫无预兆的，话音刚落，凌子晗竟然自个儿呆愣了一下，半张着嘴盯着缪婷婷，被她这么看着缪婷婷也怔了一下。两人有如大眼瞪小眼，彼此对视了足足一小会儿，直到凌子晗猛然离座而起。
“怎么了？！”缪婷婷被吓了一跳。
“将真正的想法传达出去……！”凌子晗的视线依然落在缪婷婷身上，她喃喃自语：“我还没等到他将真正的想法表达出来呢！我怎么会这么意气用事呀！？”
“他？周寒吗？”缪婷婷不解地问。
“婷婷！”凌子晗收拾拿起餐桌上的手机，急切地就要往餐厅大门方向走。
“嗯？”缪婷婷迟疑了一下，没有离座。
“我明白了，我应该马上去找他，耐心地听他好好解释！”
凌子晗看了看手机，上面显示着两点。
“我赶时间，先走了！抱歉……”凌子晗又说：“回去学校之后，我会给你好好解释的。”
说完，凌子晗头也不回就要走。缪婷婷站起喊住她。
“帮忙的事……？！”
“就按你说的办，我会尽全力配合的！”凌子晗挥挥手，继续朝门口而去。
“好！记得差不多五点的时候庆功宴那里碰面！”缪婷婷嘱咐道。
“没问题！”
出了西餐厅的大门，凌子晗打车去往学校。车上她多次注意时间，根据车程预计着抵达时间。大概十分钟后抵达。
希望周寒能不那么守时，凌子晗心里默念。她刚想起来，周寒跟她约的是两点见面，对应平日里午睡起床的时间。
可是凌子晗自嘲起来，她现在都还不确定周寒到底会不会一气之下不来了呢，毕竟她不久前跟他吵了一架，他貌似还挺生气的，换作她肯定不那么容易消下去火气。与缪婷婷出门以前，凌子晗仍埋怨着周寒的固执己见，若不是缪婷婷的劝解和刚刚的醒悟，除非周寒道歉，不然凌子晗是不会轻易放下的。而现在，周寒并没有给凌子晗发消息，凌子晗至今不清楚他的态度。
心里默默祈祷着，凌子晗学着缪婷婷所劝的话语，试着抱有期待。此时的天空明朗如初，凌子晗落下车窗，仰首观望，似有比出门时更为晴朗的错觉。
学校门口是一地的阳光，没有翘首以盼的阴影。凌子晗下了车，待车长驱而去，门口只剩下她留下的阴影。
凌子晗难免有些失落，想着是不是该回去找婷婷，视线却始终投向学校门口以内。
在无人注意的地方——校门口路边的公交站背面，一个阴影从阳光底下现身，正徐徐靠近位于公交站侧边的凌子晗脚下的阴影，那里属于凌子晗视野的死角。
“子晗，你来了。不过为什么是在外边，而不是从校内出来？”
凌子晗右手方向传来温柔的问候。她头一转，清风撩起凌子晗脸颊两边的发丝，一抹喜出望外的微笑随风拂动周寒心静如水的湖面。
“周寒！你、你守约而至了……”
两人一时相视无言。
“谢谢你能来陪我。”凌子晗温和地问，带着歉意：“等很久了吧。是我没能守好时间。”
“没，我也是刚刚到。”周寒望了望凌子晗的着装，然后看向一边。
“呃，对了，有件事我想跟你说。我……”
“停。”凌子晗不知何时走到了周寒面前。近距离的位置，周寒嗅到了一股好闻的香味。
“今天是出来玩的，好好放松才是关键。”凌子晗突然牵起周寒无处安放的手，紧接着双手握紧，笑容灿烂，“我们先去哪呢？要不你来决定？”
周寒有些意外，他一时间没了主意，整个人显得有点混乱，右手抽回来也不是，放着也不是，只好强烈克制住心跳。
“你不愿意就算了……”凌子晗垂头敛目，有些遗憾地说。
“不是，我很乐意，只要你喜欢的话！”周寒欲伸手安慰，但一撞上凌子晗突然抬头凝目的视线，他的左手就理所当然在空中胡乱比划，手腕不停翻转，收也不是，伸也不是。
“呃唔——我正在想去什么地方比较好。”周寒顺势将左手立在脑侧翻转，作出一副用力思索的表情。
“说好了，不许反悔。”凌子晗满面春风，拉着周寒的手往公交车站跑，“时间有限，我们边走边说吧。”
周寒踉跄一二，不知所措地被动跟上。不知为何，看着凌子晗如此精神，周寒忍不住露出微笑。二人开启了小旅途。
少年少女第一次外出约会，往往是期待在前，剩下的都是感情的顺其自然。在见面前，期待带来了种种不切实际的美妙想象，或多或少，男女会梦幻着形形色色的约会场景，它们大多是一个短暂的画面，具体如何抵达这个画面就是一种令人幸福亢奋的期待了。我们乐乎沉溺其中的快乐，因为约会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令人期待的事情，这大概就是“前”吧。实际上的约会，确切针对人生第一次约会而言，男女都是青涩的，也是这份美妙的青涩带来了期待，还带来了束手束脚，就像凌子晗和周寒一样，没有经验，没有想法，心里只是时刻在意着彼此的感受，生怕自己的一举一动给对方带来不愉快的体验。这是第一次约会，也是来之不易的一段爱情，我们都想给对方留下美好的印象和记忆，我们只是由衷希望着这份感情能一直延续下去，直到永远。想表现自己，不愿对方失望，种种为对方着想的念头让我们举棋不定，但时间和空间可不会停下来给我们充分思考和实践的机会，场景像动画的每一帧在播放，谈话像剧情在推进一样自然而然，我们谈论见到的每一场趣事，惊叹碰见的每一画风景，感慨事后的每一个现实，内容几乎跟彼此无关，就如凌子晗喜欢跟周寒分享车窗外的城市风貌，遇见街上有趣的活动和街边的表演马上携着周寒凑热闹，向周寒述说着以前自己逛街的快乐，发表自己对某些事物的看法和心情……周寒回应着她的每一句话、每一次动作和每一个表情，因为她开心喜欢，所以他也满心欢喜。没有特定的目的地，没有预计的方向，没有规划的事情，约会是两个人心情的随心所欲，两个人在一起，哪里不是约会？可能约会没有“前”的想象般如意，但自然而然经历的，顺其自然发展的，这才是约会，它是不该有定式的，每个人第一次的爱情应该是独一无二的，包括那份独一无二的心情。凌子晗能感觉到，那份围绕在自己身边无微不至的在意与呵护、温暖与甜蜜。
约会的时间短暂而甜蜜，凌子晗和周寒前前后后逛了很多地方，玩得十分尽兴，彼此似乎都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谈话也变得十分轻松融洽。累了坐在公园长椅歇息，渴了于饮品店里对饮，品尝小吃街卖的风味，手捧奶茶快乐前行，在来来往往嘈杂的人群里，两人是与世隔绝的一对。终于，城市做好了迎来四点半的午后阳光的准备，二人寻了个宁静的高桥，在远离城市喧嚣的半空中倚着护栏远眺底下的车流与人群，彼此惬意感受着真真切切经历的时光。
“今天玩得真开心！如果可以每天都这样就好了。不过不太可能呢，毕竟高考都迫在眉睫了。”凌子晗转头面前周寒，问：“呐，周寒。跟你在一起真开心，你呢？觉得开心吗？”
“很开心，从没有过的开心。如果可以延续下去就好了。一直延续下去。”周寒重复道，眼视前方的车流在不断往他的方向流窜而去，好比水流在他底下顺流而下。
空气中一时弥漫忧郁的气息，凌子晗没有深究周寒话里的含义，只是淡淡地问：“呐，周寒，高考之后有什么打算？就是这仅下的一个月里，你有什么打算吗？”
“你是指复习的计划和对未来的人生规划？”周寒看向她。
“唔……姑且算是吧。不过我更想知道你的想法，比如你有没有想要实现的理想之类的，然后为了它而计划着如何努力。”
“我没有书上说的那种远大的志向。”周寒摇头说，“我迄今为止好像还没有立下过目标，不管是短时间的小目标还是长远的大目标。我一直都是循规蹈矩地过来的，该学习的学习，该生活的生活，没有特别亮眼的地方。”
“哇！这也太无聊了吧！”凌子晗诧异不已，但一下子反应过来。自知一时嘴快的她赶紧补救道：“我、我不是说你无聊，我的意思是想说你一直的生活太过单调了。对，就是这个意思！”
“没事，我不在意的。”周寒笑笑，又说：“其实在遇到你之前，我的人生确实如此，但遇见你之后，就不一样了。”
“我也是，很幸运能遇到你，周寒。”凌子晗忽然一本正经地面向周寒，诚恳地说：“另外，很抱歉，之前冲你生气是我不对，我不该这样要求你，这不是我的权利，你也没有理由任由我的意愿。更重要的是，我没能好好倾听你的解释。很抱歉是我过分激动任性了，我相信你有你不得不拼命学习的理由。”
“我的做法给你带来了不必要的困扰，真的很对不起！”凌子晗低头弯腰，示以真诚的歉意。
这般突如其来的道歉发言让周寒一时错愕不已，当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寒才注意到凌子晗绷紧在腰侧的双手在微微颤抖，五指握成拳状。
“我不太想接受你的道歉。”周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目光随着头部的轻微转动挪到一旁。
“因为你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相反，能得到并真切从你的口中听到那些关心我的话，我现在想来还是感觉挺开心的。”
待凌子晗从开始的失落到现在的惊讶，这些表情变化落在周寒眼中，丝丝红晕在脸上荡漾开来。
“可你当时明明有……”凌子晗小手掩住张大的口。
“生气，对么？”周寒接下话，有些腼腆地说：“相信大多数时候，男生对于来自女生的关心是不会感到生气的。我生气是有别的原因。”
“子晗，你现在能好好听我解释吗？”周寒鼓起勇气直面凌子晗，但彼此之间依然维持的距离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他始终不安着该不该迈出靠前的一步。
凌子晗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她向前迈步，离开了护栏的搀扶，自信又天真地站在周寒跟前，并拢的双腿结实有力，在阳光的斜射下有如曲面镜出现反光现象，彰显肌肉的柔韧饱满、皮肤的健康润滑。微微前倾的身子作出洗耳恭听的乖巧模样，天真无邪的笑容往上迎接周寒的目光，凌子晗十分胆大地贴近周寒跟前，毫无保留地暴露自己。
“我听着呢，这次我不会冒然打断你的，也不会咄咄逼人。因为我学会了好好听别人说话，交谈中的解释权在当事人手里，我不能主观臆断地替你解释，不然就是强词夺理了，误会总是从被解释方的过分解释而诬陷出来的。”
凌子晗露出歉意但又轻松的微笑又说：“所以很对不起，那天中午因为我的冒失而害你被我误会了。我后来想明白了，如果不是我认为的那样，你不是因为成绩下滑才作出伤害自己身体的事，那么你现在应该有别的话想向我解释的。”
周寒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身体好像放松了许多。
“子晗，谢谢你能理解我。我……”
“你不用着急向我坦白一切。”凌子晗体贴微笑着摇摇头，突然打断道。
“我相信你的，同时也是相信着我自己，就像你没有因为我的误解和郁闷而依旧选择赶赴我和你之间的约定一样。你能任由我的任性，并无怨无悔地陪伴我的任性，我已经足够满足了。所以你大可不用向我解释。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也会默默支持你、关心你，不管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我都希望你能成功，我不会阻挠你，但有一点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不要以牺牲自己的健康和身体为前提，请你好好爱惜自己。”
凌子晗舔了舔干涩的薄唇，忽然有些忸怩地说，声音显得细小了：“看到你那个时候的样子，我也是会心痛的……”
一股直勾勾的视线让凌子晗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她此刻根本抬不起头来直面周寒的眼睛。她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就说出了这么让人害臊的话来。
天桥上的空气很冷寂，除了呼呼不已的强风随着底下的车流疾驰而过，路人不见的桥上显得尴尬过分了。凌子晗有些懊恼自己的莫名其妙，心里也气着周寒的迟钝不语，将她这么一个人晾在这里，真的很不解风情。
凌子晗本来就没什么好耐心，她试探地抬头观望周寒的反应，嘴上一边说着话。
“周寒，那个，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
当凌子晗触及到周寒的面容时，她半张着嘴巴愣在里原地。入眼所见的是一滴反射着刺眼阳光的泪水在周寒眼角凝聚，接着沿着上半部弯向内侧的面部轮廓徐徐滑动而下，在颧骨外侧的皮肤表面，那倾斜向内下方的线条，泪水如同上了快车道，在这条面颊线上迅速滑到了终点，最后在下巴尖一闪而过，滴落消失在满是尘埃的地面上。伴随着这一颗泪水的一生，似乎是周寒此时眼神呆滞而掩饰着的真正内心情感，紧接着，泪溢满眼眶，它们凭空出现，又沿着两边面颊和鼻唇沟方向滴滴答答地凭空消失在突然刮起的强风中。风最终将泪水糊了周寒一脸，后知后觉的周寒从失神中反应过来，不以为意地用手背去擦拭，面对着凌子晗目瞪口呆又慌乱不已举动，他有些好笑地发出了声。
“周寒，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你怎么哭了呀？！我不是不愿听你解释啊，我的意思是……是？我是不想给你负担，意思就是……呃唔——啊！意思就是让你不要放在心上，到你想真正坦白一切的时候，那时候再说也不迟。就是这个意思！我真没有拒绝一类的意思，真的！”
“你笑什么？！你还笑！你是嫌我矫情吗？你肯定在嘲笑我矫情！呜呜呜，早就到就不和你说这些了，我现在都羞愧死了……”
“你别笑啦！再笑话我，我就真的生气啦！”
凌子晗背过身去，一副不愿理睬人的姿态。
“不笑了不笑了。”周寒试图让凌子晗转回来，又说：“我这是开心才这样子的，你能这么替我着想，我真的真的很开心。”
见凌子晗不为所动，周寒重新倚着护栏，双臂交叉搭在上面，眼睛望着远方的车流，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子晗，你想知道我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吗？”周寒忽然缓缓地问。
凌子晗耳朵动了动，她稍稍侧过脸，用眼角的余光偷瞄周寒。
“我不勉强你哦。”
“好啊，如果有人愿意听的话。”周寒忽地对着偷瞄的凌子晗微微一笑。
凌子晗红着脸躲了回去。
“那、那你赶紧的！”
周寒笑意更浓，他深深望了一眼凌子晗的背影，然后重新看向前方，缓缓道来。
“我想和你上同一所大学。”
凌子晗的心猛地剧烈一跳，那毫无征兆的声音振动着胸廓，以至于她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我想去你在的城市，和你生活在同一片天地。我希望能一直看着你的笑，听着你的声音，和你经历相同的风景，踏上同一个舞台。我想要的，是和你一起延续下去的永远，过去我不能，但现在和未来，我就要牢牢握紧。如果这最后一个月注定是煎熬的，我不怕，反而希望辛苦加倍，让我能够完成两人份的学业，分一份给你，留一份给我。若是不够努力，我怕高考之后，毕业只会更让我煎熬。”
“周寒，这就是你最近一改常态的原因吗？”凌子晗转过身来，亏欠问：“我是不是给你带来负担了？”
“不，没有。”周寒侧头微笑，“这个想法从见到你开始就慢慢在心底发芽了，而且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只不过因为最近临近高考，不论是进度还是作业训练量都比之前提升了一个档次，加上二模测验失手，有些忙不过来而已。眼看要给你辅导的内容、笔记等没时间完成，所以就有些剑走偏锋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在意辅导我学习的事情？”凌子晗忧心地说，“你应该知道的，备考的事从来都是一个人的事，一个人就足够勉强应付的。”
“为了和你上同一所大学，这我前面已经说过了。我想一直和你一起。”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啊？其实上不上同一所大学没关系的。你也没必要刻意帮助我提升成绩。我自己可以的。”凌子晗仍旧无法接受。
周寒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头。
凌子晗皱眉，不悦道：“你是想提升我的成绩，好让我追上你，然后跟你上同一所大学，是不是？”
周寒想了想，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凭什么？”凌子晗语气不善道：“凭什么是我跟着你，而不是你跟着我？你如果想一直在我身边，为什么不能跟着我考同一所大学，来我这边跟我一起生活？”
“这……”周寒一脸为难。他纠结了好一会儿，犹犹豫豫地说：“人应该往高处走，子晗你不该想着任凭现状，然后随意应付高考，这不好。”
“我明白的。”凌子晗戳心直言：“即使我劝服你跟我考同一所大学，你父母也不会同意。’我这么优秀的儿子怎么可以跟一位学业不精的女生去那普通大学’，这是很正常的，谁也不会自毁前程，就像你说的，人该往高处走。”
周寒动摇了一下，眼神无光。他不知道该如何劝说，确切地说，他是不愿反驳。最终随着一声叹息，周寒失魂落魄地垂下头颅，像一个失意人。
“对不起，往了我说过的话吧。你的建议我会回去好好考虑考虑的。”说完，周寒灰头土脸般想要逃离这里，俨然被砸碎的玻璃心艺品出现了裂口，受伤的匠人需要小心翼翼捧回去修补。
凌子晗喊住了他。
“为什么要考虑？谁跟谁还不一定呢，不是吗？”
周寒愣在原地，困惑又哀伤的他回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狡黠又俏皮的笑脸。
“下次周测谁考的分数更高，输的那人就努力跟上赢的那人的脚步去同一所大学。或者说，你没信心胜过我，所以才哭鼻子地逃了？对于胜利，我可是信心满满哦！另外，别以为一边帮我辅导还能一边兼顾自己的学业，到时候输给我，可别怪我胜之不武，反正我是来者不拒的。”
“还有啊，一个月的时间可长着了，所以我可不怕会输给你。我最近可勤奋了，小学初中都没有过的勤奋，指不定经过一个月的刻苦学习，我就能超过你呢，而且我一直都在进步，二模就是很好的证明。届时我得了高分，你却跟不上我，就有你难受的，所以我才不需要你辅导，我靠自己就行，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凌子晗了。”
凌子晗叉腰昂首，自信地望着周寒，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从不属于凌子晗的身上散发，看着有些好笑，同时有些难以名状的高兴，周寒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是一个好心情。
周寒走到凌子晗面前，有些无可奈何地说：“感觉被看扁了呢，顺带让你看到了我软弱可怜的一面。哈唉——我刚刚是不是很窝囊？”
凌子晗摇摇头，露出真挚的大眼睛。
“我喜欢周寒，不管是帅气的一面还是软弱的一面，我都喜欢，因为无论哪一面都真心实意，没有夹杂着不好的私欲。大胆勇敢地说出这份感情的你，在我看来十分帅气呢。”
周寒的脸上不自在地泛起红晕。他腼腆又羞涩地摸摸鼻子，跟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一样，笑得憨厚又老实。
“谢谢。我答应你，也为之前不爱惜自己的事向你道歉。”
“真的？”凌子晗追问：“你想通了，不再固执于我的事情了？”
“嗯，想通了，我答应你，也接下你的挑战。我会好好专注自己的学业，学会爱惜自己的身体，健康地学习生活。”
“好，拉勾一言为定！”凌子晗学着小孩子那套向周寒伸出小指。
周寒看了看，也伸出来，但没接上去。
“我有两个条件，希望你能听一下。当然，能答应的话最好。这样我就心甘情愿。”
“说说看。”凌子晗玩笑着又说：“若是一些想占我便宜的条件，我绝对不答应。”
“指不定还是你占我便宜哦。”
周寒不再卖关子，说：“在这最后的一个月里，我希望你能接受我适当的帮助，当然，这不会违反我答应你的大前提。”
“可以。”凌子晗稍加思索回答。
“好。第二个的话……”周寒有意无意地往了凌子晗一眼，吞吞吐吐地说：“如果高考你不能跟我上同一所大学的话，答应我，至少在我选择跟你去同一所大学的时候，你不要阻止我。”
“嗐，你还是不信我能达到你的水平。”凌子晗幽怨道。
“指不定到时候还是你跟着我去同一所大学呢。”凌子晗又小声抱怨。
周寒当然听得一清二楚，他没有理会，只是带着央求的目光望着凌子晗。
“周寒，你是不想和我分开，对吗？”
周寒面对凌子晗莫名的询问，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么，若是无法上同一所大学，无法在同一座城市里生活，你会不喜欢我吗？”
这次周寒没有迟疑，而是马上直摇头，性急地说：“不会的。我会来找你，哪怕只是匆匆见一面，哪怕彼此相距很远，只要有时间，我就会来找你、来见你……！”
凌子晗满意地颔首，说：“我也是一样的。我的想法和你一样，但我不会以此来牵制你的前程。只要你有足够的能力，即使是让你伤心，我也坚决要你去能发挥你能力的更广阔的平台，勇敢无畏地直赴更高更大的天地的周寒，我同样很喜欢，所以我不能违背自己的心意。”
“因此，第二个条件，我不能答应。”凌子晗坚持道。
见周寒有所动摇，凌子晗又说：“你不会让喜欢的人失望吧？”
“也请你给我多一点信心，相信我能行。”
周寒意动，但依旧没法下定决心。学习优秀如他到底是希望尽量将可能性贴近百分之百的。当然，他清楚的，世上没有尽善尽美的事情，也许他该学会适当放下，他刚刚不也替凌子晗的变化而感到高兴吗？或许他该拭目以待，他总不能让凌子晗一直依靠他。
“我似乎也不是全能的呢，我也有无法让你依赖的时候。”周寒对着凌子晗释然一笑。
“让我拭目以待吧，我也喜欢独立努力的你，也渴望着你能一直喜欢不愿令你失望的我。”
周寒毫不犹豫勾上了凌子晗的小指。临近傍晚的时间里，春末最后一个月里的阳光依然如同初升的朝阳般闪耀。
庆功宴在下午五点举行，理应没必要这么早出门，奈何难拒缪婷婷强烈的请求，凌子晗只好陪着她出来一趟。考虑到请假外出只可一次，为了下午参加的庆功宴，凌子晗提前打扮好了一番。今天的她换了一身休闲的服饰——清凉的露肩白短衫、安全裤外缠腰而绕的天蓝色迷你裙——俨然运动场上凹凸有致的靓丽学姐，性感和元气两种相反又难以杂糅一起的元素，活脱脱在凌子晗身上呈现出来。她不擅长化妆，所以只是给自己画了眉、点了唇，所用不超眉笔、唇膏和镜子这简简单单的三样，但足以让她增添了更诱人的一分美，尤其是那果冻般光泽弹润的嘴唇，厚薄适中的同时晶晶发亮。在朋友的建议下，她还尝试弄了个侧扎马尾的新发型，再绑上丝带作以修饰。开始她还羞意十足地嘲笑自己一副赶赴约会的打扮，但决定换上周寒送的运动鞋出门的时候，她就豁出去了。
“今天天气真好！太阳当空，反而一点也不觉得光线刺眼，阳光也是恰到好处的温和舒适。”缪婷婷转过来对着心事重重的凌子晗说。她脸上带笑，似乎很享受的样子。
“啊、对啊……估计是太阳也乏了，学着我们去午觉了吧，哈哈。”凌子晗玩笑着说。
队伍很快轮到了两人，缪婷婷先刷卡出去了，凌子晗紧跟其后。到了校门外，缪婷婷哼咛着，向着天空舒展四肢，又似拥抱太阳的举动，仿佛孩童刚刚得到了大人独自外出的允许，十分喜悦着外面的世界。
“哼——果然还是外面的空气舒服啊！感觉筋骨都要活络起来了！”缪婷婷面向凌子晗，又说：“一直呆在学校里，迟早都要闷出病来。你觉得呢？”
“还好啦，学校里也没有那么糟糕。至少空气比外边城市上空充斥的汽车尾气要好。”凌子晗说。
“嗯，确实。”缪婷婷同意道：“以前没上学的时候，我也不热衷出门，城市不仅空气质量一般，而且充满了容易审美疲劳的光鲜繁华，还有与表面相反的吵杂混乱，背地里尽是让人迷乱和空虚的东西，我对它早已腻味得很。”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缪婷婷由衷微笑着揽过凌子晗的手臂，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凌子晗愣了一下。缪婷婷紧接着说：“我交上了一群好朋友，所待的城市也没那么讨厌了，反而觉得外边充满了有趣的事情。”
“我是这么想的——在学校的生活就这么丰富了，那相比学校更加纷彩呈现的外边，会不会更加精彩呢？”缪婷婷望向凌子晗的眼睛在太阳底下闪烁着憧憬的光，凌子晗一时之间看呆了。
“你觉得呢，子晗？”
凌子晗回过神来，急忙说：“还、还好啦。我觉得应该跟你想的那样相差无几。”凌子晗笑笑，又说：“不过有一点倒是让我挺意外的。没想到平时一副生人莫近的婷婷也有这么黏人可爱的一面。”
“这要看对谁而言。”缪婷婷理所当然地说：“我也是正常的女孩子，偶尔也会有所谓的少女心发作的时候。”
缪婷婷忽然从头到脚仔细地看了凌子晗一遍，那饶有深意的笑容看得凌子晗心里毛毛的。
“怎么了？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凌子晗口上这么说，心里害怕着自己的心事是否暴露在脸上。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平日里不修边幅的子晗居然也有打扮得这么诱人的时候，真是令人大吃一惊。”缪婷婷忽地狡黠一笑，继续说：“听说跟喜欢的人见面，人总会特意乔装打扮，最后呈现出来的形象往往与平时大不一样。”
凌子晗如同被戳中了心窝，一时恼羞抱怨道：“哪有……！我、我平时都有好好注意仪表仪容的，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今天不是参加庆功宴么，我也是正常的女孩子，打扮得比平时漂漂亮亮去参加宴会，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真的？不是因为周寒要来的缘故？”
“你怎么知道的！？”
凌子晗突然捂住了嘴，瞪大眼睛看着一副计划得逞模样的缪婷婷。
“没有！”凌子晗否认道：“才不是因为这个！”
接下来，凌子晗一个劲向缪婷婷解释，奈何缪婷婷一直往前走，她越是否认，缪婷婷越是笑得得意忘形。凌子晗急了，拉过缪婷婷的手不让她继续往前走。
“婷婷，到时候不要戳穿我……”凌子晗委屈巴巴地求饶，“求你了。”
缪婷婷乐呵地说：“终于承认啦？你承认我就不说出去。”
“好，好。我承认。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记得周寒拒绝了他舍友们的邀请，应该是不来庆功宴的。若不是我后面劝了他，他答应跟我出去玩，我才有机会计划着带他一起去，不然他可能都不来了。这事我好像没告诉过别人。”
“班里谁不知道你跟周寒是如胶似漆的一对，能让你这么认真对待的庆功宴，少了周寒在场可不行。”
缪婷婷说得凌子晗通红了脸，但没持续多久，凌子晗就一改羞涩，有些懊恼又丧气地说：“嗐，我觉得周寒他不会来了。”
“哦？这是怎么一回事？”缪婷婷关心地问。
凌子晗没打算隐瞒，关键是周寒最近的表现大家都有看在眼里，所以不是什么能瞒下来的事情。
“周寒可能因为最近成绩下滑严重，开始不顾身体和休息去复习，不仅午间不休息，还天天熬夜。鹿小灵向我抱怨，拜托我劝一劝他，但遗憾的是，我搞砸了。”说到最后一句，凌子晗显得有气无力。
“大概了解了，搞砸是指没劝成功？”
“比这更糟。我跟周寒因为这事吵了起来，最后不欢而散。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是我表现得太过激了些，但是说到底，还是周寒他不对在先，要不是他死活不答应我的劝说，最后也不会……”凌子晗貌似想起了伤心事，没有继续说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长叹了口气。
“我现在挺后悔的，后悔对他说了那么重的话……”
“不过你也对他抱有期待吧，期待他一定会来。”缪婷婷微微一笑。凌子晗有些愕然。
“我……！”凌子晗似要反驳，却突然跟泄气的气球一样，起先拔高的声音缓缓沉了下去，最后转为了深深的迟疑和自问：“我，是在期待么……”
凌子晗陷入了自我怀疑。她看着自己一身漂亮的打扮，隐隐不愿正视缪婷婷的眼睛，尽管缪婷婷什么都没做。
“子晗，这没什么值得顾虑的。你希望着周寒出现在宴会上，那就尽情期待好了，这跟他是否会来是两码事。一个代表的是你的心情、你对这份感情的态度，另一个则是他的心情和态度。可能我说得直白了些，你别介怀，但通过一些日常的事情和细节，或许更容易看清楚一个人。周寒若是如你所说那般只是在意气用事，在调查清楚之前，你至少有机会试探和纠正，进而帮助他走出难关。他若是真有难言之隐，也应该给时间他处理，静心等待他敞开心扉。你做的没错，在你的视角和立场来看，你也是为他好，但换位思考，周寒也许有着他不得不坚持的立场。所以慢慢来，要抱有期待，给予彼此时间。”
“我看按你的说法，周寒是亲口答应你要来的，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周寒不出意外肯定会来。最好的结果难道不是他主动向你吐露难言之隐？周寒不会对你的感受不管不顾的，他若是真正对待你们之间的感情的话。”缪婷婷又安慰道。
一瞬间的停顿，注意到凌子晗纠结的眉间出现了舒缓的趋势，缪婷婷最后开解道：“彼此多些信任不是坏事，你要学会给他阔余的信心，也给你自己。”
如一束亮光投射进凌子晗的眼睛，被贯穿的阴霾渐渐在眸子的表面散去，凌子晗瞬间恢复了神采，区别于方才的耿耿于怀，修长的眼睫毛随着眼睑的一收一紧而上下扫动，露出清明的瞳仁，愁眉苦脸在面部肌肉的松弛下消失不见，嘴角上扬牵动笑容的轮廓，本来打扮就漂亮的脸蛋愈发楚楚动人。
面色红润是心情愉悦的反映，凌子晗满怀感激地望着面前的缪婷婷，说：“谢啦，我现在感觉好多了，也想通了很多原先钻牛角尖的地方。这就是闺蜜般的待遇吗？爱了爱了！”
“你要是愿意跟我成为闺蜜，我也是很乐意的哦！”谬婷婷笑着说。
“一言为定啊！”凌子晗信誓旦旦地说：“以后有什么困扰解决不了，尽管找我，我一定力所能及地帮忙！”
“好啊，不过我可会记一辈子的哦，多年以后也不准反悔。”缪婷婷近似玩笑地说。
“嘿，我很期待年迈的我们还像小女孩一样在闺房里细数着那些斤斤较计的事情，哈哈！”
“哈哈哈……”
明朗的天空下，凌子晗和缪婷婷在陌生行人的世界路过的同时，留下了灿烂的欢声笑语。
由于二人出门急切，并没有在学校食堂好好吃午饭，于是在缪婷婷的建议和带路下，二人去了一家西餐厅就餐。当时店里正推出了新款情人套餐，眼尖的缪婷婷不仅注意到，而且还毫无迟疑地点了单，直把凌子晗弄了好一阵子的面红耳赤，可把缪婷婷给看乐了。二人相互调笑着迎来了丰盛美味的西餐。
时间来到一点半。
“对了，婷婷。你说有事要我帮忙，大中午的拉我出来，究竟是什么事啊？”吃完午餐，凌子晗一边用餐巾纸擦嘴一边问。
“也没什么。你跟周寒约了几点见面？我这么一拉你出来，会不会耽误到你们？”缪婷婷将剩下的一块牛排肉放到嘴里，问。
“不会。我和他约的是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关键是他还没给我信息，我不太清楚。”凌子晗又说：“等会儿我打算发消息给他。”
“哦，那确实不影响。”缪婷婷想了想，又说：“庆功宴的事，你只知道是男生们为了庆祝宁思淳夺年级第一，对吧？”
“嗯。”凌子晗敏锐地问：“里面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说……庆功宴表面只是个幌子，其实它是为了某人而举办的惊喜生日派对？”
“想多了。”缪婷婷翻了个白眼，“里面没有这么多惊喜，也不会有复杂的弯弯绕绕。”
缪婷婷坦白说：“其实这个，起先是我向男生们提议的。”
“有点很意外。”凌子晗脸上没有太多丰富的表情变化，除了语气有着明显的起伏变化。
“有点，又很意外，这个说法怎么听起来怪怪的？罢了，总之是我提议，男生们做的邀请和策划，费用由我私人承担。”
“宁思淳他知道吗？你做的这些。”
缪婷婷理所当然地说：“应该不知道。我拜托的鹿小灵，他说会帮我劝动大家参与庆功宴，并且答应替我保密。”
“哦，这样啊。这么说来，之前你找我，说男生们要邀请我们女生去参加庆功宴，那时候也是为了保密才这么说的吧。”凌子晗转而问：“那么婷婷，你现在不打算隐瞒，还告诉了我，是想让我帮什么忙吧。跟你说的这个有关系吧？”
缪婷婷喝了口咖啡，点头承认。
“具体是……？”凌子晗想了想，试探说：“或者说……方便告诉我原因么？”
“可以啊，这没什么好瞒你的。”缪婷婷刚放下咖啡杯的手停在餐桌上，轻轻交替敲打的食指和中指似乎暴露了她的迟疑。
缪婷婷仿佛捋清了接下来要说的话，徐徐道：“其实之前宁思淳帮了我一个很大的忙，托了他的好意，我跟一直以来关系僵硬的父亲重归于好。我很感激宁思淳，所以想方设法报答他，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直到二模结束成绩排名的公布。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借口——打着庆功宴的幌子向宁思淳送礼表达对之前的谢意——可我不想让班里的人知道我是为了他才费尽心思整这么一出，我感觉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所以才让鹿小灵帮忙，但这还不够，因为我是要送礼物的。即使在宴会名义的掩护下，到时候就我一个人送礼物的话未免也太抢眼了，这注定会引起别人的好奇，拉你出来陪我就是因为这件令我颇感头疼的事情。我想好好在庆功宴上送他一份表达谢意的礼物，礼物我已经备好了，但显然就我一个人不行，因此想拜托一下你。”
“你的意思是——让我也送礼物，然后借此大消别人八卦奇怪的遐想？比如说你喜欢宁思淳？”
“是避免别人产生——我送礼物给宁思淳是因为喜欢他——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不是直接就喜欢宁思淳！”缪婷婷低声强调。
“啊这……？有什么区别么？”凌子晗故作讶异问，嘴里却含着笑意。
“呃……总之就是区别很大。”缪婷婷适当调整好心绪，又说：“其实我已经给你们备好了礼物，都是很常见普通的那种，像文具啊、零食啊这些，象征意义止于同学之间的情谊，所以不用担心宁思淳会引起误会。到时候跟着我一起送就可以了。”
“你们？”凌子晗敏锐地捕抓到这两个字眼，问：“你不止拜托了我？”
“不是，你是除鹿小灵外我唯一一个请求帮忙的人。不过我打算把我们寝室的人都带上，不然就我们两个，还是显得过于奇怪了。”
“像找我一样一个一个谈？”
“不。”缪婷婷胸有成竹地说：“只要你在寝室群里带头提议给宁思淳送礼物就好，我届时附和你，接着我们一起说服艾琪她们。这样一来就能保证隐秘。”
凌子晗扶额，接着揉了揉太阳穴：“这真没必要，婷婷。这么做的用意何在？你不是要向宁思淳表达谢意么？若是真照你计划的来，不仅在别人眼里这么认为，而且宁思淳也一定会这么认为的——这只是对取得年级第一名的嘉奖，一种鼓励式的再接再厉，一种同学情谊而已。”
“这样不是跟你的初衷完全相反了吗？”凌子晗强调说：“你要实话实说，将真正的想法表达给他，否则只会引起更不必要的误会。”
毫无预兆的，话音刚落，凌子晗竟然自个儿呆愣了一下，半张着嘴盯着缪婷婷，被她这么看着缪婷婷也怔了一下。两人有如大眼瞪小眼，彼此对视了足足一小会儿，直到凌子晗猛然离座而起。
“怎么了？！”缪婷婷被吓了一跳。
“将真正的想法传达出去……！”凌子晗的视线依然落在缪婷婷身上，她喃喃自语：“我还没等到他将真正的想法表达出来呢！我怎么会这么意气用事呀！？”
“他？周寒吗？”缪婷婷不解地问。
“婷婷！”凌子晗收拾拿起餐桌上的手机，急切地就要往餐厅大门方向走。
“嗯？”缪婷婷迟疑了一下，没有离座。
“我明白了，我应该马上去找他，耐心地听他好好解释！”
凌子晗看了看手机，上面显示着两点。
“我赶时间，先走了！抱歉……”凌子晗又说：“回去学校之后，我会给你好好解释的。”
说完，凌子晗头也不回就要走。缪婷婷站起喊住她。
“帮忙的事……？！”
“就按你说的办，我会尽全力配合的！”凌子晗挥挥手，继续朝门口而去。
“好！记得差不多五点的时候庆功宴那里碰面！”缪婷婷嘱咐道。
“没问题！”
出了西餐厅的大门，凌子晗打车去往学校。车上她多次注意时间，根据车程预计着抵达时间。大概十分钟后抵达。
希望周寒能不那么守时，凌子晗心里默念。她刚想起来，周寒跟她约的是两点见面，对应平日里午睡起床的时间。
可是凌子晗自嘲起来，她现在都还不确定周寒到底会不会一气之下不来了呢，毕竟她不久前跟他吵了一架，他貌似还挺生气的，换作她肯定不那么容易消下去火气。与缪婷婷出门以前，凌子晗仍埋怨着周寒的固执己见，若不是缪婷婷的劝解和刚刚的醒悟，除非周寒道歉，不然凌子晗是不会轻易放下的。而现在，周寒并没有给凌子晗发消息，凌子晗至今不清楚他的态度。
心里默默祈祷着，凌子晗学着缪婷婷所劝的话语，试着抱有期待。此时的天空明朗如初，凌子晗落下车窗，仰首观望，似有比出门时更为晴朗的错觉。
学校门口是一地的阳光，没有翘首以盼的阴影。凌子晗下了车，待车长驱而去，门口只剩下她留下的阴影。
凌子晗难免有些失落，想着是不是该回去找婷婷，视线却始终投向学校门口以内。
在无人注意的地方——校门口路边的公交站背面，一个阴影从阳光底下现身，正徐徐靠近位于公交站侧边的凌子晗脚下的阴影，那里属于凌子晗视野的死角。
“子晗，你来了。不过为什么是在外边，而不是从校内出来？”
凌子晗右手方向传来温柔的问候。她头一转，清风撩起凌子晗脸颊两边的发丝，一抹喜出望外的微笑随风拂动周寒心静如水的湖面。
“周寒！你、你守约而至了……”
两人一时相视无言。
“谢谢你能来陪我。”凌子晗温和地问，带着歉意：“等很久了吧。是我没能守好时间。”
“没，我也是刚刚到。”周寒望了望凌子晗的着装，然后看向一边。
“呃，对了，有件事我想跟你说。我……”
“停。”凌子晗不知何时走到了周寒面前。近距离的位置，周寒嗅到了一股好闻的香味。
“今天是出来玩的，好好放松才是关键。”凌子晗突然牵起周寒无处安放的手，紧接着双手握紧，笑容灿烂，“我们先去哪呢？要不你来决定？”
周寒有些意外，他一时间没了主意，整个人显得有点混乱，右手抽回来也不是，放着也不是，只好强烈克制住心跳。
“你不愿意就算了……”凌子晗垂头敛目，有些遗憾地说。
“不是，我很乐意，只要你喜欢的话！”周寒欲伸手安慰，但一撞上凌子晗突然抬头凝目的视线，他的左手就理所当然在空中胡乱比划，手腕不停翻转，收也不是，伸也不是。
“呃唔——我正在想去什么地方比较好。”周寒顺势将左手立在脑侧翻转，作出一副用力思索的表情。
“说好了，不许反悔。”凌子晗满面春风，拉着周寒的手往公交车站跑，“时间有限，我们边走边说吧。”
周寒踉跄一二，不知所措地被动跟上。不知为何，看着凌子晗如此精神，周寒忍不住露出微笑。二人开启了小旅途。
少年少女第一次外出约会，往往是期待在前，剩下的都是感情的顺其自然。在见面前，期待带来了种种不切实际的美妙想象，或多或少，男女会梦幻着形形色色的约会场景，它们大多是一个短暂的画面，具体如何抵达这个画面就是一种令人幸福亢奋的期待了。我们乐乎沉溺其中的快乐，因为约会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令人期待的事情，这大概就是“前”吧。实际上的约会，确切针对人生第一次约会而言，男女都是青涩的，也是这份美妙的青涩带来了期待，还带来了束手束脚，就像凌子晗和周寒一样，没有经验，没有想法，心里只是时刻在意着彼此的感受，生怕自己的一举一动给对方带来不愉快的体验。这是第一次约会，也是来之不易的一段爱情，我们都想给对方留下美好的印象和记忆，我们只是由衷希望着这份感情能一直延续下去，直到永远。想表现自己，不愿对方失望，种种为对方着想的念头让我们举棋不定，但时间和空间可不会停下来给我们充分思考和实践的机会，场景像动画的每一帧在播放，谈话像剧情在推进一样自然而然，我们谈论见到的每一场趣事，惊叹碰见的每一画风景，感慨事后的每一个现实，内容几乎跟彼此无关，就如凌子晗喜欢跟周寒分享车窗外的城市风貌，遇见街上有趣的活动和街边的表演马上携着周寒凑热闹，向周寒述说着以前自己逛街的快乐，发表自己对某些事物的看法和心情……周寒回应着她的每一句话、每一次动作和每一个表情，因为她开心喜欢，所以他也满心欢喜。没有特定的目的地，没有预计的方向，没有规划的事情，约会是两个人心情的随心所欲，两个人在一起，哪里不是约会？可能约会没有“前”的想象般如意，但自然而然经历的，顺其自然发展的，这才是约会，它是不该有定式的，每个人第一次的爱情应该是独一无二的，包括那份独一无二的心情。凌子晗能感觉到，那份围绕在自己身边无微不至的在意与呵护、温暖与甜蜜。
约会的时间短暂而甜蜜，凌子晗和周寒前前后后逛了很多地方，玩得十分尽兴，彼此似乎都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谈话也变得十分轻松融洽。累了坐在公园长椅歇息，渴了于饮品店里对饮，品尝小吃街卖的风味，手捧奶茶快乐前行，在来来往往嘈杂的人群里，两人是与世隔绝的一对。终于，城市做好了迎来四点半的午后阳光的准备，二人寻了个宁静的高桥，在远离城市喧嚣的半空中倚着护栏远眺底下的车流与人群，彼此惬意感受着真真切切经历的时光。
“今天玩得真开心！如果可以每天都这样就好了。不过不太可能呢，毕竟高考都迫在眉睫了。”凌子晗转头面前周寒，问：“呐，周寒。跟你在一起真开心，你呢？觉得开心吗？”
“很开心，从没有过的开心。如果可以延续下去就好了。一直延续下去。”周寒重复道，眼视前方的车流在不断往他的方向流窜而去，好比水流在他底下顺流而下。
空气中一时弥漫忧郁的气息，凌子晗没有深究周寒话里的含义，只是淡淡地问：“呐，周寒，高考之后有什么打算？就是这仅下的一个月里，你有什么打算吗？”
“你是指复习的计划和对未来的人生规划？”周寒看向她。
“唔……姑且算是吧。不过我更想知道你的想法，比如你有没有想要实现的理想之类的，然后为了它而计划着如何努力。”
“我没有书上说的那种远大的志向。”周寒摇头说，“我迄今为止好像还没有立下过目标，不管是短时间的小目标还是长远的大目标。我一直都是循规蹈矩地过来的，该学习的学习，该生活的生活，没有特别亮眼的地方。”
“哇！这也太无聊了吧！”凌子晗诧异不已，但一下子反应过来。自知一时嘴快的她赶紧补救道：“我、我不是说你无聊，我的意思是想说你一直的生活太过单调了。对，就是这个意思！”
“没事，我不在意的。”周寒笑笑，又说：“其实在遇到你之前，我的人生确实如此，但遇见你之后，就不一样了。”
“我也是，很幸运能遇到你，周寒。”凌子晗忽然一本正经地面向周寒，诚恳地说：“另外，很抱歉，之前冲你生气是我不对，我不该这样要求你，这不是我的权利，你也没有理由任由我的意愿。更重要的是，我没能好好倾听你的解释。很抱歉是我过分激动任性了，我相信你有你不得不拼命学习的理由。”
“我的做法给你带来了不必要的困扰，真的很对不起！”凌子晗低头弯腰，示以真诚的歉意。
这般突如其来的道歉发言让周寒一时错愕不已，当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寒才注意到凌子晗绷紧在腰侧的双手在微微颤抖，五指握成拳状。
“我不太想接受你的道歉。”周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目光随着头部的轻微转动挪到一旁。
“因为你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相反，能得到并真切从你的口中听到那些关心我的话，我现在想来还是感觉挺开心的。”
待凌子晗从开始的失落到现在的惊讶，这些表情变化落在周寒眼中，丝丝红晕在脸上荡漾开来。
“可你当时明明有……”凌子晗小手掩住张大的口。
“生气，对么？”周寒接下话，有些腼腆地说：“相信大多数时候，男生对于来自女生的关心是不会感到生气的。我生气是有别的原因。”
“子晗，你现在能好好听我解释吗？”周寒鼓起勇气直面凌子晗，但彼此之间依然维持的距离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他始终不安着该不该迈出靠前的一步。
凌子晗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她向前迈步，离开了护栏的搀扶，自信又天真地站在周寒跟前，并拢的双腿结实有力，在阳光的斜射下有如曲面镜出现反光现象，彰显肌肉的柔韧饱满、皮肤的健康润滑。微微前倾的身子作出洗耳恭听的乖巧模样，天真无邪的笑容往上迎接周寒的目光，凌子晗十分胆大地贴近周寒跟前，毫无保留地暴露自己。
“我听着呢，这次我不会冒然打断你的，也不会咄咄逼人。因为我学会了好好听别人说话，交谈中的解释权在当事人手里，我不能主观臆断地替你解释，不然就是强词夺理了，误会总是从被解释方的过分解释而诬陷出来的。”
凌子晗露出歉意但又轻松的微笑又说：“所以很对不起，那天中午因为我的冒失而害你被我误会了。我后来想明白了，如果不是我认为的那样，你不是因为成绩下滑才作出伤害自己身体的事，那么你现在应该有别的话想向我解释的。”
周寒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身体好像放松了许多。
“子晗，谢谢你能理解我。我……”
“你不用着急向我坦白一切。”凌子晗体贴微笑着摇摇头，突然打断道。
“我相信你的，同时也是相信着我自己，就像你没有因为我的误解和郁闷而依旧选择赶赴我和你之间的约定一样。你能任由我的任性，并无怨无悔地陪伴我的任性，我已经足够满足了。所以你大可不用向我解释。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也会默默支持你、关心你，不管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我都希望你能成功，我不会阻挠你，但有一点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不要以牺牲自己的健康和身体为前提，请你好好爱惜自己。”
凌子晗舔了舔干涩的薄唇，忽然有些忸怩地说，声音显得细小了：“看到你那个时候的样子，我也是会心痛的……”
一股直勾勾的视线让凌子晗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她此刻根本抬不起头来直面周寒的眼睛。她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就说出了这么让人害臊的话来。
天桥上的空气很冷寂，除了呼呼不已的强风随着底下的车流疾驰而过，路人不见的桥上显得尴尬过分了。凌子晗有些懊恼自己的莫名其妙，心里也气着周寒的迟钝不语，将她这么一个人晾在这里，真的很不解风情。
凌子晗本来就没什么好耐心，她试探地抬头观望周寒的反应，嘴上一边说着话。
“周寒，那个，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
当凌子晗触及到周寒的面容时，她半张着嘴巴愣在里原地。入眼所见的是一滴反射着刺眼阳光的泪水在周寒眼角凝聚，接着沿着上半部弯向内侧的面部轮廓徐徐滑动而下，在颧骨外侧的皮肤表面，那倾斜向内下方的线条，泪水如同上了快车道，在这条面颊线上迅速滑到了终点，最后在下巴尖一闪而过，滴落消失在满是尘埃的地面上。伴随着这一颗泪水的一生，似乎是周寒此时眼神呆滞而掩饰着的真正内心情感，紧接着，泪溢满眼眶，它们凭空出现，又沿着两边面颊和鼻唇沟方向滴滴答答地凭空消失在突然刮起的强风中。风最终将泪水糊了周寒一脸，后知后觉的周寒从失神中反应过来，不以为意地用手背去擦拭，面对着凌子晗目瞪口呆又慌乱不已举动，他有些好笑地发出了声。
“周寒，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你怎么哭了呀？！我不是不愿听你解释啊，我的意思是……是？我是不想给你负担，意思就是……呃唔——啊！意思就是让你不要放在心上，到你想真正坦白一切的时候，那时候再说也不迟。就是这个意思！我真没有拒绝一类的意思，真的！”
“你笑什么？！你还笑！你是嫌我矫情吗？你肯定在嘲笑我矫情！呜呜呜，早就到就不和你说这些了，我现在都羞愧死了……”
“你别笑啦！再笑话我，我就真的生气啦！”
凌子晗背过身去，一副不愿理睬人的姿态。
“不笑了不笑了。”周寒试图让凌子晗转回来，又说：“我这是开心才这样子的，你能这么替我着想，我真的真的很开心。”
见凌子晗不为所动，周寒重新倚着护栏，双臂交叉搭在上面，眼睛望着远方的车流，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子晗，你想知道我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吗？”周寒忽然缓缓地问。
凌子晗耳朵动了动，她稍稍侧过脸，用眼角的余光偷瞄周寒。
“我不勉强你哦。”
“好啊，如果有人愿意听的话。”周寒忽地对着偷瞄的凌子晗微微一笑。
凌子晗红着脸躲了回去。
“那、那你赶紧的！”
周寒笑意更浓，他深深望了一眼凌子晗的背影，然后重新看向前方，缓缓道来。
“我想和你上同一所大学。”
凌子晗的心猛地剧烈一跳，那毫无征兆的声音振动着胸廓，以至于她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我想去你在的城市，和你生活在同一片天地。我希望能一直看着你的笑，听着你的声音，和你经历相同的风景，踏上同一个舞台。我想要的，是和你一起延续下去的永远，过去我不能，但现在和未来，我就要牢牢握紧。如果这最后一个月注定是煎熬的，我不怕，反而希望辛苦加倍，让我能够完成两人份的学业，分一份给你，留一份给我。若是不够努力，我怕高考之后，毕业只会更让我煎熬。”
“周寒，这就是你最近一改常态的原因吗？”凌子晗转过身来，亏欠问：“我是不是给你带来负担了？”
“不，没有。”周寒侧头微笑，“这个想法从见到你开始就慢慢在心底发芽了，而且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只不过因为最近临近高考，不论是进度还是作业训练量都比之前提升了一个档次，加上二模测验失手，有些忙不过来而已。眼看要给你辅导的内容、笔记等没时间完成，所以就有些剑走偏锋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在意辅导我学习的事情？”凌子晗忧心地说，“你应该知道的，备考的事从来都是一个人的事，一个人就足够勉强应付的。”
“为了和你上同一所大学，这我前面已经说过了。我想一直和你一起。”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啊？其实上不上同一所大学没关系的。你也没必要刻意帮助我提升成绩。我自己可以的。”凌子晗仍旧无法接受。
周寒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头。
凌子晗皱眉，不悦道：“你是想提升我的成绩，好让我追上你，然后跟你上同一所大学，是不是？”
周寒想了想，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凭什么？”凌子晗语气不善道：“凭什么是我跟着你，而不是你跟着我？你如果想一直在我身边，为什么不能跟着我考同一所大学，来我这边跟我一起生活？”
“这……”周寒一脸为难。他纠结了好一会儿，犹犹豫豫地说：“人应该往高处走，子晗你不该想着任凭现状，然后随意应付高考，这不好。”
“我明白的。”凌子晗戳心直言：“即使我劝服你跟我考同一所大学，你父母也不会同意。’我这么优秀的儿子怎么可以跟一位学业不精的女生去那普通大学’，这是很正常的，谁也不会自毁前程，就像你说的，人该往高处走。”
周寒动摇了一下，眼神无光。他不知道该如何劝说，确切地说，他是不愿反驳。最终随着一声叹息，周寒失魂落魄地垂下头颅，像一个失意人。
“对不起，往了我说过的话吧。你的建议我会回去好好考虑考虑的。”说完，周寒灰头土脸般想要逃离这里，俨然被砸碎的玻璃心艺品出现了裂口，受伤的匠人需要小心翼翼捧回去修补。
凌子晗喊住了他。
“为什么要考虑？谁跟谁还不一定呢，不是吗？”
周寒愣在原地，困惑又哀伤的他回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狡黠又俏皮的笑脸。
“下次周测谁考的分数更高，输的那人就努力跟上赢的那人的脚步去同一所大学。或者说，你没信心胜过我，所以才哭鼻子地逃了？对于胜利，我可是信心满满哦！另外，别以为一边帮我辅导还能一边兼顾自己的学业，到时候输给我，可别怪我胜之不武，反正我是来者不拒的。”
“还有啊，一个月的时间可长着了，所以我可不怕会输给你。我最近可勤奋了，小学初中都没有过的勤奋，指不定经过一个月的刻苦学习，我就能超过你呢，而且我一直都在进步，二模就是很好的证明。届时我得了高分，你却跟不上我，就有你难受的，所以我才不需要你辅导，我靠自己就行，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凌子晗了。”
凌子晗叉腰昂首，自信地望着周寒，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从不属于凌子晗的身上散发，看着有些好笑，同时有些难以名状的高兴，周寒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是一个好心情。
周寒走到凌子晗面前，有些无可奈何地说：“感觉被看扁了呢，顺带让你看到了我软弱可怜的一面。哈唉——我刚刚是不是很窝囊？”
凌子晗摇摇头，露出真挚的大眼睛。
“我喜欢周寒，不管是帅气的一面还是软弱的一面，我都喜欢，因为无论哪一面都真心实意，没有夹杂着不好的私欲。大胆勇敢地说出这份感情的你，在我看来十分帅气呢。”
周寒的脸上不自在地泛起红晕。他腼腆又羞涩地摸摸鼻子，跟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一样，笑得憨厚又老实。
“谢谢。我答应你，也为之前不爱惜自己的事向你道歉。”
“真的？”凌子晗追问：“你想通了，不再固执于我的事情了？”
“嗯，想通了，我答应你，也接下你的挑战。我会好好专注自己的学业，学会爱惜自己的身体，健康地学习生活。”
“好，拉勾一言为定！”凌子晗学着小孩子那套向周寒伸出小指。
周寒看了看，也伸出来，但没接上去。
“我有两个条件，希望你能听一下。当然，能答应的话最好。这样我就心甘情愿。”
“说说看。”凌子晗玩笑着又说：“若是一些想占我便宜的条件，我绝对不答应。”
“指不定还是你占我便宜哦。”
周寒不再卖关子，说：“在这最后的一个月里，我希望你能接受我适当的帮助，当然，这不会违反我答应你的大前提。”
“可以。”凌子晗稍加思索回答。
“好。第二个的话……”周寒有意无意地往了凌子晗一眼，吞吞吐吐地说：“如果高考你不能跟我上同一所大学的话，答应我，至少在我选择跟你去同一所大学的时候，你不要阻止我。”
“嗐，你还是不信我能达到你的水平。”凌子晗幽怨道。
“指不定到时候还是你跟着我去同一所大学呢。”凌子晗又小声抱怨。
周寒当然听得一清二楚，他没有理会，只是带着央求的目光望着凌子晗。
“周寒，你是不想和我分开，对吗？”
周寒面对凌子晗莫名的询问，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么，若是无法上同一所大学，无法在同一座城市里生活，你会不喜欢我吗？”
这次周寒没有迟疑，而是马上直摇头，性急地说：“不会的。我会来找你，哪怕只是匆匆见一面，哪怕彼此相距很远，只要有时间，我就会来找你、来见你……！”
凌子晗满意地颔首，说：“我也是一样的。我的想法和你一样，但我不会以此来牵制你的前程。只要你有足够的能力，即使是让你伤心，我也坚决要你去能发挥你能力的更广阔的平台，勇敢无畏地直赴更高更大的天地的周寒，我同样很喜欢，所以我不能违背自己的心意。”
“因此，第二个条件，我不能答应。”凌子晗坚持道。
见周寒有所动摇，凌子晗又说：“你不会让喜欢的人失望吧？”
“也请你给我多一点信心，相信我能行。”
周寒意动，但依旧没法下定决心。学习优秀如他到底是希望尽量将可能性贴近百分之百的。当然，他清楚的，世上没有尽善尽美的事情，也许他该学会适当放下，他刚刚不也替凌子晗的变化而感到高兴吗？或许他该拭目以待，他总不能让凌子晗一直依靠他。
“我似乎也不是全能的呢，我也有无法让你依赖的时候。”周寒对着凌子晗释然一笑。
“让我拭目以待吧，我也喜欢独立努力的你，也渴望着你能一直喜欢不愿令你失望的我。”
周寒毫不犹豫勾上了凌子晗的小指。临近傍晚的时间里，春末最后一个月里的阳光依然如同初升的朝阳般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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