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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下一颗桃核

    天寿二十一年,三皇子陈继存勾结红莲教发动政变,纠结人马共十万,明成帝陈天赐率领文武大臣等三万人大破反贼,天寿二十二年改元洪烈。

    陈国洪烈元年,朝堂之上。

    陈天赐坐于龙座,金黄色的龙座高高在上,隐于一片虚空之中,陈国皇帝威严而沉静,让人看不清脸庞,显得高深莫测。

    大殿之中,文武大臣分列两旁,大臣们虽然威严,却人数不多,一共也只有二十几人。

    谁都知道怎么回事,谁都知道那些忠勇烈士们已经为国捐躯。

    陈国皇帝威严的声音显得萧瑟,不知是因为格外悲痛导致喉咙嘶哑,还是因为那一战让他消耗过大。

    静悄悄的,大殿之中。

    柱子上的五爪金龙几欲上天,口鼻胡须张扬威武,身体上的鳞片金光闪闪,把整个房间照亮的如同琉璃。

    左佑也在文武大臣之列,他本来是不想来的,奈何抵挡不了陈平的啰嗦。

    他说万事万物多有报应,拨乱反正乃是人间大道,还天下太平,是大功一件,皇帝赏赐可取,可以不取,但是左佑处于功臣之列,身上具有忠义永烈之气,应该随同皇上上朝封典,开国祭祀。

    突然,大吕黄钟一般的振动。

    礼部官员缓缓上前,他们穿着深红色官服,带着深红色高高的帽子,手拿文书玉牌,进行左佑不知道的仪式。

    各种仪式举行的很顺利,文武大臣们只需要全程静默即可,不光是大臣们不想说话,就连皇帝也很少言语,因为谁都知道,不光是大臣累的够呛,就连皇帝也因为大战而萎靡不振。

    仪式一直到下午,中途皇家管了顿饭,味道不错,只是规矩太多,吃的不够过瘾。

    左佑回到城南家中之时,已经接近黄昏,陈平跟随巨鹿书院的人回去了,临走之时左佑看见有个老书生把陈平骂了一顿,只是不知为何要教训他。

    皇帝的赏赐左佑什么都没要,但是左佑不要陈国皇帝还是要给,左佑没办法,只是象征性的要了一个男爵的爵位,还有永康城外南边的一个小庄园。

    左佑没看庄园什么样子,他没有时间去看,也不会去看。因为永康城他到底待不了多久,世界那么大,怎能仅限于永康城一室之内?

    黄昏之时,庭院小亭。

    腊梅已经开了,洁白的花朵如同象牙,虽然小却格外芬芳,亭子就在腊梅边上,旁边有绿水流过,竹子依旧翠绿,只是因为那一天的雪下的太大,把有些竹子压弯了腰。

    竹子有节,却容易弯曲,腊梅面对风寒大雪却依旧傲然挺立,繁茂的树枝解满了细细小小的花朵,花骨朵们就像是雪,就像是月影花的期盼——

    有着傲然而立,绝不妥协犹如生生不息、源源不断的雪花那样的纯洁,还有坚贞不渝,芬芳甜蜜犹如轻柔婉转,美好艳丽的海棠花那样的爱情。

    左佑感叹一声,美丽的腊梅,憔悴的人心。

    他轻轻打开一个盒子,那个盒子精美而秀丽,盒子里静静的躺着一颗种子,一个果核。

    那是因为花纹繁复,优雅而且圆润的桃核。

    这是当年柳小姐送给她的桃核,也是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收到过最真诚的礼物。

    昨天已经立春,想必可以种下这颗种子了。

    当年他与柳小姐的约定,他至今还记得。

    这个小院是他买下来的,他拥有永久居住权,而且这个院子十分僻静,不会有人悄悄溜进院子,把他种的花给拔了。

    永康城的人虽然精明,但是却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极其看重私有财产,不是他的东西他永远不会动。

    他们只会靠着自己最精明的手段和最具有商业的头脑当着你的面,想尽一切办法坑蒙拐骗你的钱,而不是背着你把你的东西巧取豪夺,除非是小偷。

    但是小偷也不会看上区区一棵桃树。

    左佑决定把桃树种在腊梅旁边,腊梅开的极其繁茂,他旁边的土质应该不错。

    桃核圆圆的,润润的,挖一个小坑,把它埋在土里,轻轻的,盖上一层土,不要太浅,也不要太厚。因为浅了会是他裸露在地面之上,受到蚂蚁的攻击,厚了,它那小小的芽儿会长不出土。

    左佑手上沾满了泥土,泥土不是很黄,带有淡淡的黑色,这个世界没有肥料,一般种植都是用农家肥,农家肥的俗称也叫作自家粪。

    他不想用自家粪当做肥料,没有为什么,只是单纯觉得恶心。

    院子中心里的深井没有结冰,他之前是结过冰的,也只是结了薄薄一层。

    下雪的时候井里面埋了许多雪,厚厚的一层,后来又慢慢消融,逐渐化作了水,和井水融为一体。

    深井壁上长了许多青苔,斑驳不已,但是丝毫没有不干净的感觉,反而有一种古朴幽静的氛围。

    把那只木桶丢进水里,摇动摇杆,缓缓打出一桶水来,井水依旧那么清澈,一汪碧绿犹如翡翠,桶里的水像是温柔的眼,倒映着左佑的脸和天边火一般的云。

    左佑给那颗桃核浇了小半桶水,那水呲溜溜的沁入泥土,晕开了一片黑色,浇筑了一个希望。

    希望一个生命在这一个冬天绽放,希望一个树苗承载着两个人的感情,希望将来还能遇见另一个人的将来,希望种树的人还能看见他种下的树果子满枝头。

    左佑不可能一直在永康城的,他就要走,或许是五日后,或许是半月后。

    走的时候什么都不用带,只用带一颗向往自由的心。

    也不知那人怎样了,那人送来的桃核已经种下,那人的容貌竟然在左佑脑中已经有些许斑驳。

    那是他们还在一起赶路时,左佑几乎没有放过她每一寸容颜,就像是一个爱竹的人不会放过欣赏一颗秀美的竹子的每一个地方。

    他依稀记得那人的鬓角似乎有一颗小小的原痣,似乎是红色,似乎是淡黑。

    就像是镜子被打碎,就像是白桦树皮逐渐脱落,斑驳的感觉是时光的遗忘,遗忘在每一个人小时候春风勃勃后的风筝线里,还有冬天雪地里顽皮的身影和憨头憨脑的虎头帽。

    一寸一寸的剥离,一点一点的泛黄,有时候左佑不知道遗忘是否正确,或者说以往没有正确之分,只有人情之过。

    人是喜新厌旧的动物,也是极其自私的动物,过去的事对自己没有可以利用的地方的时候,什么不可以忘记呢?大量出现的新鲜的,美好的事物充斥人的眼帘,他会拒绝回忆,拒绝思念,拒绝联系,甚至拒绝思考。

    当他停止思考的时候,他就沦为了头脑简单的废物,或者说是留恋忘返的痴种。

    左佑一直自认为不是一个废物,更不是一个痴种,就像是这一颗桃核,它只会忘我的发芽,生长,出叶,结果,而不会在乎是谁种下了它,是谁寄予他希望,是谁将一切美好的事物托付给它。

    桃核的生长是本能,左佑的本能是探索,他的探索不是拒绝过去美好的事情的回忆和不可失去的思考,而是不在乎过去的人或者过去的事。

    因为他永远心心念念的是创造美好,而不是挽惜美好。

    种下一颗桃核,留下两手泥土。

    泥土是黑色的,芬芳的,美丽的,就像是旁边腊梅飘飞着的花瓣,最是渺小,也最是感人。

    世界之大,那一片片飘飞的花瓣不知多小,如果不是左佑,可能永远不会有人注意到它,但是它依旧在飘飞,依旧在芳香,依旧在美丽,依旧在高傲。

    它的高傲不需要有人诉说,就像是每一个人的梦想,都不需要有人理解。

    只有不需要让人理解并且自己一直会坚持下去的梦想,才是永恒。

    就如同眼前的这棵腊梅一样,在左佑的眼中,它的香气已经成为永恒。

    希望颗桃核也会成为永恒,希望这颗桃核的桃核也会成为永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