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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遇拦

    魏小乞仰高头颅,充斥血丝的双眼俯视着老赵,从皲裂出血的嘴中硬生生地挤出这六个字。

    他现在就像是一条被抛弃的邋遢小狗,可怜兮兮地坐在鹅暖石道上,眼角边有乌青,鼻孔还在渗血,嘴巴处已裂开,胸膛不断地起伏,口中不停地喘息。

    旧伤加上新伤,少年独自承受,既不哭,也不闹。

    “狗崽子你放屁!我对少爷那是忠心耿耿,岂能被你一个野种给挑拨了!”

    老赵一抹眼泪,转头瞪向魏小乞,接着又匍匐至徐幸脚边,涕泪横流道:“少爷,魏小乞空口白舌污蔑老奴,您可一定要为老奴做主啊!”

    周围的家丁们见老赵如此恶心作态,皆是满脸嫌弃,个个心中鄙视他为人不耻,手段下作。

    可是大伙儿中没有一人愿意为这个刚入府瘦弱少年出头。

    老赵在侯府当差有段时日了,是府里的老人了,在院子里颇具人脉。平时说话是嚣张一些,冒犯了不少人,但是关键时刻却没有哪个家丁敢得罪他。

    “是赵……赵继财先议论的少爷,魏小乞实在看不过去,才拿石头砸他!”徐幸身后的小眼睛家丁紧咬下嘴唇,还是忍不住帮衬了一句。

    “丁二春你敢胡说!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老赵抬头,咬牙切齿地瞪着小眼睛家丁。

    那位叫作丁二春的家丁脑袋一缩,似乎被赵继财可怖的表情吓到了,身子后倾,踉跄了几步,差点跌倒。

    徐幸心间顿时敞亮。

    估计这个老赵议论的就是昨日“吴尘之死”的事情,或许还讲了自己不少的嫌言碎语,魏小乞心怀感激,自然不愿旁人对他的公子出言不逊,因此才出手教训赵继财,导致两人弄成了现在这幅凄惨模样。

    徐幸侧目,平静地看向魏小乞,淡淡说道:“魏小乞,你违反侯府规矩,擅自斗殴,我便罚你跪在这座石亭里,跪满两个时辰,你可领受?”

    “小乞愿领!”魏小乞费力起身,拱了拱手。

    徐幸低眉,望着脚边跪伏的赵继财,语气冷淡道:“老赵,回头跟张管家说一声,自己选个院子去吧,我这里……就不留你了。”

    说完,一甩袖子,大步离去。

    赵继财难以置信的抬头,似乎尚未反应过来,老脸上还挂着没有晾干的眼泪鼻涕,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

    出了偏院,徐幸打算找老爷子问点事情,结果前脚刚进徐印雄的院子,迎面就撞上了张管家。

    “少爷匆匆忙忙的,这是要找侯爷?”张管家稳住身形,拱手行礼。

    徐幸听他如此发问,猜测徐印雄可能不在院子里,便问道:“老张,老爷子去哪了?”

    “刚出门,去了江府。”

    果然!

    昨夜跟他提及善水居碰见江彬的前后经过,老爷子只是感到意外,可一听到自己同那挎剑汉子硬对了一掌,刹那间面覆寒霜,眼底都浸着一股子的冷意。

    这不,今天一大早出门,赶着趟儿找刺史府麻烦去了,还是自己孙子自己疼呐。

    趁老爷子还没走远,徐幸让张管家赶紧备马,打算追上去,与老爷子一同前往江府。

    张管家答应了声,就去办了。

    ……

    徐幸驾马出了徐府,穿梭在街道上。

    还没走多远,刚转进一个巷口,就碰见一名捕快横刀立马,挡住了前路。

    他连忙勒住缰绳。

    马儿仰头一声嘶鸣,双蹄踏空,重重地踩在青石板的路面上,溅起一簇微尘。

    “秦捕头,有事?”徐幸眯着眼睛。

    那名捕快正是县衙的秦捕头。

    秦方脸上的络腮胡子轻轻地颤动,面色有些肃然,策马行至徐幸近前,语气生硬地说道:“徐公子,我奉命前来,是想请你去公堂对质。”

    “我有急事儿,明日可否?”

    “受命在身,徐公子莫要为难在下。”

    “谁的命令?”徐幸轻笑一声,“你可别告诉我是知县大人的。”

    淮水城的知县姓屈,也当的憋屈。

    谁能料到一座小城池里居然有侯府与国公之子的府邸同时并存,两家当中任意一个轻轻打个哈欠便能让他这小小的知县彻底完球。

    所以就算借给屈知县十个百个胆子,他也绝不敢跟侯府对上,更别提派人当街阻拦老侯爷的独孙。

    秦方听他言语之中不敬律法,便忍不下去了,对着这个“纨绔”公子吼道:“徐幸,你可别一错再错!”

    “错?秦捕头,我错哪儿了?我哪儿错了?”

    徐幸一脸无辜,心里头直骂络腮胡子:不花心思找真凶,还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这不脑子有杠嘛!

    秦方左手紧紧勒住缰绳,右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强压着怒火,斥道:“少装模作样,吴尘的死难道不是你干的?”

    “你亲眼所见?”

    “蜂尾针上有毒!”

    “我与吴尘无冤无仇,有害他的必要?”

    “权贵子弟,胆大包天,杀人还需要理由?”

    “偏见。”

    徐幸暗暗摇头,今日算是见识了什么才叫偏执狂,眼前的络腮胡子若不是江府养的门客,那铁定是一个十足的疯子。

    仇视权贵、轻贱王侯暂先不谈,关键还目光短浅、不知所谓,自诩一副正义的嘴脸。

    徐幸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可他还是疏清条理,一句一顿地解释道:“秦捕头,首先,我并没有杀吴尘的理由,凶手不可能是我;其次,我若真的想害吴尘,断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使出此等低劣伎俩;最后,吴尘被送往济慈堂治伤时,那位刘大夫为何没有发觉蜂尾针上涂毒,却等你事后前去取证,才告诉你此针有毒?”

    “所以,你最该查的,便是此人。”

    秦方皱了皱眉头,低头思索……随即又冷笑一声,“徐公子巧舌如簧,如若此案真非你所为,可敢公堂之上走一遭?”

    “以我的身份,若是在县衙留下案底,你认为你背后的人会放过我吗?”

    徐幸一脸看智障的表情,似乎又想到什么,盯着秦方的眼睛,认真问道:“我家老爷子刚给江府下了拜帖,前脚才出门,后脚你就等在巷口劫我,哪有这么巧的事?到底是谁给你通风报信?”

    巷口招风,微风轻扫路面,扬起迷蒙灰尘,一户人家断裂了挂线的红灯笼随风而落,在青石路面上滚动,又从秦方的马蹄下穿了过去。

    秦方垂下眼皮,默默不言。

    “少爷,你省点口水吧,这头倔驴认定一件事,十驾马车也拉不回头!”

    巷口墙脊上传来了一股浑厚的声音,身材魁梧的方脸汉子正蹲在上头,咧开嘴喊道。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徐府总卫长,老侯爷的左膀右臂。

    洪泽!

    “洪黑水?你是想阻拦公务么?”秦方面一沉,语气冰冷道。

    “呦,秦捕头好大的官威,口气这么重,还得多吃芹菜啊!”

    洪泽直起身子,双脚轻蹬,从高高的墙脊上一跃而下。

    加了厚底的长筒靴子落路面上时,只发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声响,下坠之时,惯性导致的冲击力被均匀分散到了路面各处。

    秦方瞳孔微缩,这个洪黑水好强的掌控力!

    他心中推算,单凭这一手,眼前的汉子至少也有先天七层以上的实力,徐府果真是一处卧虎藏龙之地!

    洪泽瞅着马上的秦方,弯着眼睛,嘴角含笑,挑衅道:

    “少爷莫慌,看我来杀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