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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岁

    我的名字叫林瑞,我的父母在我尚且年幼时便已经离世,即便相册中有着他们的照片,我却对这两位与我样貌类似的陌生人感觉不到一丝亲情。自我记事开始,我一直是被奶奶抚养长大的,由于身处偏僻的大山,交通与信息十分闭塞,与我同龄的许多孩童早早就和父母一起下地拔草放牛。

    尽管我和奶奶的生活条件很艰苦,但她依旧用着微薄的收入供我上学,小时候,那群放牛的孩童总笑话我是一名书呆子,我也因此而常常去向奶奶告状,她总是一边拍着我的头,一边用温柔的语气对我说:

    “娃啊,别着相了~”

    在上学的过程中,我常常需要走上一个多小时的山路才能到学校,在这期间,我也尝试过放弃,每当我将这个想法告诉给奶奶时,一向和蔼可亲的她总会大发雷霆。而我退学的想法,也总是在一次又一次棍棒下的教育中不了了之。

    年幼的我或许并不知道奶奶的良苦用心,当我到了大城市读书的时候,眼前的繁华让我意识到了大山的落后。当我尝到发达城市的甜头后,我便再难提起回到大山中的兴趣,于是乎,在我大学毕业后,我便在这座繁华的都市中安家立业。

    在这期间,我也尝试过将奶奶接到城市里面住,但她一直推辞,尽管她的语气十分温柔,但却透露着极其坚定的决心。而我也不好违背她的意愿,只能偶尔抽出些时间回到大山里面看看她。

    我记得那是一个雨天,当我手提着礼物回到大山之时,我小时候认识的一位玩伴,现在已经长成一位糙汉子的李大壮,他拎着沾满湿泥的锄头站在我的面前,然后告诉给我一个令我悲痛欲绝的消息——我的奶奶去世了,就在昨天晚上!

    那时的我久久没有平复过来心情,是出于震惊,还是出于悲痛,那时的我已经分不清了。当我再次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己正躺在儿时睡觉的那张旧床上,床头还贴着几张机甲战士的小贴画,只是现在已经泛黄,连画中的人物我都已经看不清了。

    得知我苏醒的消息后,李大壮来到了我的家里,他告诉我:我已经昏迷了整整两天两夜,在这期间,我的奶奶已经被村民们埋到了一处安静的角落之中,他们都说我的奶奶生前太过操劳,是时候好好休息一下了。

    我来到了奶奶的坟前,那是一个不算大的小土包,与她生前坐在煤油灯下缝纫鞋垫的佝偻身影是何等的相似。那天的雨下得比之前还要猛烈,可我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只知道当时的我跪在她的坟墓前,无声地抽噎着......

    那阵阵剧烈的心痛持续了整整一周,按照村庄里的习俗,需要安排一场丧宴来送别我的奶奶,因为我的失态,这场丧宴来得比平时要晚上一些日子。对此,村民们都很理解,毕竟唯一的亲人离世,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难以维持正常且平静的心态。

    我奶奶生前的人缘极好,帮助我举办丧宴的村民们有很多,其中甚至还有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村民。我站在一旁观望着,除了李大壮等极少数糙汉子之外,前来帮忙的村民大多是老人和小孩,这种现象倒也正常,由于身处大山,腿脚不方便的老人和尚且年幼的小孩居多,那些身强力壮的汉子,大多去山外打工去了,因此办理喜宴的次数并不多见,办理丧宴的次数反倒频繁一些。

    我只记得幼年的自己,总是盼着丧宴能够越多越好,只有这样,我才能吃上许多可口的菜肴。现在想来,也只能说上一句年幼无知这样的话语。

    我在大山里面待的时间并不算短,但对于办理丧宴的规矩,却是一次也没有听奶奶提起过。好在那些规矩总还有人记得,我在一位老者的帮助下勉强操持起一场还算像样的丧宴,只需要将白色的请帖一一发给村民,待明日大家聚在一起吃上一顿宴席,这场送别死者的仪式便算彻底结束了。

    那日傍晚,我正在儿时写作业的木桌上俯身写着请帖,只听见一位村民大喊道:“快来看!快来看!那好像是传说中的太岁!”

    听到他的呼喊,许多从农田里回来的村民们纷纷前去围观,而我也将纸笔暂时搁置在一旁,随着村民的步伐一同看看传说中的太岁到底长什么模样。待我赶到现场时,那里已经围满了好奇的村民,好在我的身高占据优势,倒是依稀可见不远处那块躺在泥土中的太岁。只见此物宛若一块烂掉的巨型肉泥,透过夕阳的照射,倒是能够清晰地看见它附着在体表上的宛若浓痰般的黏液,若是用鼻子细细嗅探,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腥味。

    我皱着眉头观察了一段时间,或许是我的错觉,我竟然觉得此物好似有生命一般,正在有节奏地上下轻微活动着。当村民们问我是否知晓此物的来历和学名时,我也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即便我在繁华的大城市中读过几年书,见识过许多村民们未曾见识过的东西,但关于这个看起来就令人心理不适的太岁,竟是没有一丝线索和印象。

    “哈哈哈哈哈......瑞儿不知道太岁,倒也很正常!它毕竟是一种祥瑞之物,哪怕是史书,关于它的记载也是颇为少见!想来,是瑞儿的孝心感动了上苍,故将这块象征着祥瑞的太岁赠予我们,以示奖赏!”

    我在城市读书的时候,老师教给我的第一个知识,便是“这个世界上没有鬼神!”我的奶奶也常常用她那直白简短的语言告诉我不要迷信,所以对于村长所说的“上苍赐予我们的奖赏”,我并不认为他的说法是正确的。而这块外貌看起来怪诞离奇的肉泥,八成是科学界尚未发现的新物种吧......

    我虽然拥有这样的觉悟,但并不代表村民们拥有同样的智慧。由于身处信息闭塞的大山,对于牛鬼蛇神的崇拜与惧怕,让他们的迷信心理根深蒂固!所以,当村长说出这块肉泥就是象征着祥瑞的太岁时,村民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或是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亦或是对吉从天降的渴望,虽然讨论的话题很多,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打算将这块太岁用于接下来即将举行的丧宴之中——村民们一致认为我才是太岁所赐福的人,只有将它用于丧宴之中,才能回应上苍的赐福。

    我亲眼看着村民们将那块烂兮兮的肉泥搬到一处干净的供台上——那里原本供奉着一尊佛像,而现如今,却被太岁所取代。我本不想将它用于丧宴的食材之中,但村民们的固执让我不得不妥协,其中,我儿时的玩伴,李大壮的态度最为顽固不化。

    他说自己的年龄已经很大了,可现在还没有找到一个俊婆娘,他觉得是自己的气运太差,就指望着太岁给他改命呢!如果我拒绝将太岁用于丧宴之中,岂不是毁掉了他的下半生?

    听闻此言,我不得不感慨一句:这座大山的信息实在是太过闭塞。李大壮明明比我还小两岁,在大城市中,我这个年龄还没到娶妻生子的阶段,而他却觉得自己的年龄已经够大了,虽然从外貌上来看,他的确像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大叔,但那也是长期劳累所导致的,身份证上的信息从不会骗人。

    对于未知的生物,我向来是保持着一段距离,当我将请帖写完后,我站在供台的前方凝视着这块烂兮兮的肉泥。紧皱的眉头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格外焦虑,思来想去许久,我最终还是走到了太岁的面前,然后用随身携带的小刀从它的上面取下来一块黏糊糊的胶状物。

    我之前从未见过太岁,它是否具有毒性我尚且不知,村民们的迷信心理我已无法纠正,它们宛若这座巍峨的大山般,屹立在他们的内心深处。而我现在所能做的,就是找一只贪吃的老鼠做实验,如果它死了,那就证明太岁有毒,如果没死,那就将它当作一种口感独特的添加剂,只要毒不死人,一切都还有余地。

    村民们毕竟帮助过我,虽然愚昧无知,但心地善良的他们值得被拯救。我将一块小面包丢在庭院之中,里面夹着我放入的些许太岁。在大山中,老鼠是最常见的动物,他们常常隐藏在阴暗的角落中苟且偷生,但只要有食物,只要我不去打扰它们,老鼠便会自己出来。

    果不其然,只是稍等片刻,这群老鼠便发现了我丢掉的食物,我站在远处死死地盯着它们,从它们开始进食,到它们将面包屑吃得渣都不剩,它们的状态我看得一清二楚。幸运的是,它们并没有出现异常状态,这也就意味着,太岁不具有毒性,亦或者说,毒性很小,不具有致死的能力。

    当我确认这一点后,我便回屋睡觉了,那一晚,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梦见自己来到一处雕纹古怪的石门面前,里面传来了阵阵音调诡异的低语。我在那门外站了许久,而那低语声也开始变得仓促起来,它好像是在呼唤我,宛如一只无形的手掌拖拽着我的臂膀。

    梦境中的环境很荒诞,我看见了猩红色的太阳、会自行扭动的怪树、会将牛羊吃掉的花草等等这一系列本应不存在于现实中的怪诞之物,可饶是如此,我依旧没有意识到自己正身处梦境之中。我甚至就站在梦境所创设的石门前反复进行思考——我究竟有没有在做梦?

    那般诡异的情况,与其说是梦中梦,倒不如说我穿越到了另一片地界。如果不是村长喊了一句:“娃啊,该起床了!”我想,我应该会彻底迷失在那里——因为太真实了,真实到我苏醒过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分辨出现实与梦境的区别。

    那时的我并没有将这一切的怪象归咎于太岁身上,只当它是一块尚未被科学界发现的无毒菌类,至于有没有其他方面的作用,那时的我并没有思考太多,因为当我被村长喊醒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正午时分——正是丧宴举行的时间!

    起床后,我亲眼看见大厨们将太岁切成碎块倒入锅中,尤其是当那黏糊糊的胶状物被锅铲甩成黏丝时,我的肠胃瞬间翻涌作呕,哪怕早已饥肠辘辘,哪怕饭菜的香味格外迷人,我也没有一丝进食的欲望。

    我坐在一旁看着村民们开心地吃着由太岁制成的各种佳肴,他们脸上开心的模样,丝毫不像是来参加丧宴的客人。在丧宴举行的过程中,村长将一份香喷喷的饭菜递到了我的身前,我当时由于肠胃不舒服,再加上性格腼腆,就拒绝了他的好意。村长以为是我悲伤过度,没有心情吃饭,便没有再强求什么。

    时至今日,我不得不感谢当时的自己,正是那次的拒绝救了我一命。当然,那时的我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内心了产生一些难以言喻的不详预感,那种感觉很微妙,换句话来说,则更像是——恐惧......

    当丧宴办完后,这种诡异的感觉萦绕在我的心头久久无法散去,甚至颇有一种愈演愈烈的倾向。即便当时的我还想再看一眼奶奶的坟墓,但恐惧迫使着我驾车离开此地,在临走时,村长还将一小块太岁偷偷地放在了车辆的后备箱中——这是我在回到城市之后无意间发现的,我很清楚这是村长的好意,但这也给我带来了许多难以预料的麻烦!

    当我回到城市中之后,只要稍微一闭眼,那扇花纹怪诞的石门便会映入眼帘,这种情况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严重。在我睡觉的时候,那个诡异的梦境还是会出现,怪诞离奇的景象让我感到极致的恐惧,但我不会再深陷其中,因为我总是在自我强调,那是梦,不是现实——事实证明,这个方法很有效,但那依旧无法缓解早上起床时附带的恶心难受的症状。

    我也曾找过脑科医生,可他们却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辗转几家医院,得出的结论都是一致的。一位医生告诉我:我现在的病症,更多地可能是来自于心理方面的问题,与其去拍脑部CT,不如将这钱花在咨询心理医生身上。

    思索再三后,我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可能是奶奶的离世让我的精神遭受了些许创伤。正好,我有一位大学挚友攻读心理学,他或许可以解决我现在遇见的麻烦。于是乎,我便开着车来到了他的住所,他热情地招待了我,几句客套的寒暄过后,我便将自己的病症直截了当地告诉了他。

    听到我的描述后,他很好奇我为何会做如此怪诞的梦,而我也将原因告诉了他,听闻我的悲惨遭遇后,他表现出了些许同情,但更多的,则是一种好奇——他很想知道传说中的太岁,究竟长什么样子......

    我问他是如何得知“太岁”这个词汇的,而他将一本名为《大荒游记》的古书展示在我的面前,我低头看去,书中只有少数文字是繁体字,绝大多数的文字虽然有特定的结构,但却并不属于任何一个已知的文字种类。在我看来,它们更像是一种尚未被解析出来的符文,我甚至有些怀疑,这本书就是一位江湖骗子随意杜撰的产物。

    当然,这种怀疑并没有持续太久,当我将《大荒游记》翻到第四百八十六页的时候,一张笔功粗糙的黑白画吸引住了我,虽然图画有些抽象,但我还是一眼看出来了这就是太岁的模样。尤其是当我看见图画旁边的介绍文字中,赫然出现“太岁”的繁体字时,我顿时觉得,这或许就是解开我心头疑虑的关键所在。

    可惜的是,我只能看懂少数文字,甚至连组成句子都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更别提了解《大荒游记》中所记载的信息了。我问朋友,有没有哪位专家能够解析这本书上的文字,听闻我的话语,他只是摇了摇头,他说国家对《大荒游记》中的内容也很重视,因为它很有可能记载着历史上一位著名方士在临死之前所去往的地方,但可惜的是,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个人能够将这本书彻底解析完成。

    话罢,他便问我能不能让他亲眼看一下太岁,我寻思这并不是一件难事,于是便将他带到了车辆的后备箱处——由于一直被诡异的梦境所困扰,我便一直将太岁搁置在此处。

    或许是睡眠不足所导致的错觉,我觉得那团黏糊糊的烂肉泥似乎变大了。当然,我的忧虑并没有影响到我朋友的心情,当他看到此物时,内心的激动让他兴奋地欢呼起来,他拿着照相机拍了很长时间,闪光灯几乎把我的眼睛都快闪瞎了。

    经过一番聊天过后,我得知他从小就对《大荒游记》中记载的内容十分感兴趣,如果不是存在阅读障碍,他甚至能将其倒背如流。如今亲眼见到书中所记载的生物,只要稍微观察一段时间,便能大致解析出书中所记载的内容了——我大概理解他为何会如此兴奋了。

    关于我的诡异梦境,我的朋友也表示毫无头绪,但他还是对我做了相应的催眠治疗——他说这种治疗方法很有效,但副作用也同样十分明显,它有可能会让我产生一些幻觉或者幻听,但只要我保持冷静,这个副作用约等于没有。作为医治的交换,我将太岁放置在了他的家中供他观察,一个星期过后再来取便可。

    尽管在当天夜晚,我还是梦见了那扇花纹古怪的石门,不过症状比之前要轻得多,至少在我醒来时,我没有觉得恶心难受,只是脑袋稍微有些疼。到了第二天夜晚,我的症状几乎完全缓解,那个诡异的梦境好似一段新奇的过往,它只存在于我的记忆之中,那段每天萦绕在我脑海中的怪诞景象,自此也再未来过!

    我十分感谢我的朋友给予我的帮助,于是乎,在一个星期过后,我便带着精美的礼物驾车来到了他的住所。可当我敲门时,屋内却并未有人回应。我本以为他有事出去了,于是便打算通过电话告诉他礼物放在他家门口了,可当我拨通电话时,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让我心头一寒!

    只听到一阵咀嚼碎骨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黏液聚集与分离的古怪杂音让我浑身颤栗。我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只是那音调早已不似人类,若说是荒林中的野兽,竟也相差甚远——原谅我,我无法用现存的言语去描述那种声音,我只知道它会让我的理智逐渐消弭,从耳膜穿刺而入,然后腐蚀包裹着大脑的黏膜,那阵阵直逼意识深处的剧痛,哪怕是一位意志坚定的军人也难以忍受......

    最后,我的身体开始不自觉地痉挛起来,直到手机从我的手中脱落,这种癫狂的症状才得以稍微缓解。我试图冷静下来,但一种没有由来的恐惧依旧萦绕在我的心头。突然,我想到了一件事情——如果只是接触太岁,便会引来如此灾祸,那群将太岁吞入肚中的村民们,又会变成何种模样?

    待我的身体稍稍恢复知觉之后,我便赶忙驾车前往那座大山,可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条唯一通往村庄的小道,竟不知何时被一块黑色的不可名状之物封住了去路。当我下车查看时,还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就好像是一整块被搁置多年的腐烂肉泥所散发出的恶臭一样,令我至今印象深刻。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一只路过的黑猫从我的身旁经过,我低头看去,只见它的嘴角还沾着几撮鼠毛,似乎是不久之前刚刚吞掉的。它抬头看了我一眼,那对深蓝色的瞳孔好似在对我说:“我知道该怎么走,跟我来!”。

    我跟在它的身后,而它则像一位称职的向导般引领着我走入密林深处。不得不说,那是一只极具灵性的黑猫,当我被路旁的荆棘阻拦了去路,它还会待在原地等我片刻,甚至有时还会主动帮我把路边的一些障碍清除掉。

    我很好奇它是何人驯养的宠物,我以前见过的猫可从来没有如此之高的智慧。就在我思索之际,它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而我也顺势抬头看向远方——它将我带到了一堵被藤蔓所遮蔽的石壁面前,不知为何,我总觉得眼前的情景似乎有些熟悉,直到我将碍眼的藤蔓扯了下来,我才意识到自己的直觉并非空穴来风。

    那是一堵刻着古怪雕纹的石墙,竟与我梦中所见的那扇石门没有丝毫差别。霎时间,我的内心被震惊与恐惧所填满,就在我不知所措之时,那只黑猫用利齿拽着我的裤脚,示意我走到那扇古怪的石墙面前。

    我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走到那扇石墙面前的,或许是好奇,亦或许是麻木,我只知道自己将手掌放在了那堵石墙上面。当一阵诡异的绿光从那些古怪雕纹中缓缓冒出时,在那一刻,我的认知好像被彻底颠覆了——这个世界的确存在神明,甚至连我曾经无比信赖的科学,仿佛都是为了遮蔽祂们的存在所特意包装的江湖骗术。

    这个世界在欺骗我,过去的我也在欺骗我自己——哪有什么科学依据,哪有什么封建迷信,不过是渺小的人类妄图用自己简陋且愚蠢的文字,去解释这些远超出于他们想象的神奇事物。

    “你来了?瑞儿?”

    在那堵石墙后面,一阵不似人类的古怪音调从我的耳旁传来,我转身看去,只见一位浑身呈现胶状物,身体臃肿不堪的模糊生物走到我的面前,仅从外貌上来看,我已经分辨不清他到底是谁。但凭借着他残留的衣物,依稀可以辨认出他的身份——正是曾经帮助过我的村长。

    那时,我竟没有惊讶于他的外貌之可怖,形象之怪诞,只是任由他牵着我的手走到一个刻画着许多符号的神秘祭坛旁边。在祭坛中央,正站着一个体型庞大的由黑褐色柏油构成的扭曲黏状物,而在它身旁,还站着一个体型略显娇小的浑身散发着恶臭的诡异变形虫。

    “今天是李大壮的结婚日,这可是太岁的赐福,我们理应祝贺!”

    听闻此言,我抬头看了一眼它们,果不其然,它们身上点缀着一些红色装饰,在那只体型略小的变形虫的头部位置,还顶着一块红色的碎布——那应该是新娘的红盖头吧,即便已经变成了这副怪诞的模样,从祖上传下来的习俗依旧深深地扎根在村民们的内心深处。

    我当时并没有感到恶心呕吐,反倒和这些早已变成怪物的村民们一起欢呼,一起高兴地庆祝着。那时的我早已迷失了心智,直到后来,村长邀请我加入它们,成为它们的一分子时,我竟没有一丝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我只记得村长对我说了一些话,他说:

    “瑞儿,你在来的路上,应该看见了我们褪去的凡胎吧?是的,瑞儿,我们得道成仙了!”

    “我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你瞧,大壮新娶的娇婆娘,是何等的漂亮!”

    “都是因为太岁啊,如果没有它的帮助,我们怎会与天同寿,享受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可这世界上总是有许多人想要不劳而获,于是,我们便将这些填满了污秽之物的肉体当作拦路石,阻拦那些想要偷取成仙秘籍的凡人!”

    “都是因为你啊,如果没有你,我们怎会成仙?为了报答你的恩情,我便派使者引领你来到我们面前,你也应该成仙的,不应该将自己圣洁的灵魂拘禁于这具肮脏的凡人之躯!”

    话罢,他便将一盘太岁端到我的面前,与之前所见到的太岁不同,它的颜色更加艳丽,味道也更加腥臭无比,但饶是如此,我依旧没有拒绝。就在我即将吞掉太岁的时候,一阵熟悉的声音从我的脑海中传来:

    “娃啊,别着相了~”

    我猛地转身看去,只见奶奶正站在不远处慈祥地看着我,而在她的怀中,还抱着一只通体漆黑的宠物猫。霎时间,过往的记忆犹如一面被敲碎的镜子般在我的眼前飞速驶过,幻觉......真相......现实......种种不合常理的存在也在那一刻烟消云散,我的脑袋好似被针扎一般头痛欲裂,待我再次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正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

    “哦?你醒了?”

    站在我身旁的一位护士开口说道,她似乎对我的苏醒很惊讶,听我躺在相邻病床上的病友说,我已经昏迷了许多天,如果再不醒的话,医生估计都要将我定性为植物人了。

    就在这时,一则电话打了过来,我当时并没有去看电话号码,只是顺手按下了接听键:

    “喂,哪位?”

    “怎么回事?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那个熟悉的声音让我萎靡的精神猛然一颤,没错,正是那位曾经帮助过我的朋友!当我再次听见他的声音,我竟感到一种不切实际的错觉。

    “你......不是被太岁杀死了吗?”

    “臭小子,你咒谁呢?老子活得好好的!还有啊,你说的那个太岁,我已经调查清楚了,是一种可以致幻的菌类,而且本身含有麻痹神经的剧毒。刚开始吞下的时候,不会产生任何异常,但只要时间一久,进食者便会因为神经衰竭而亡!”

    “那你呢?你现在在哪?”

    “你说我啊,我最近需要出国考察一番,就先将你送给我的太岁带走了!飞机上信号不好,就先挂了!”

    “对了,那个《大荒游记》......”

    “嘟......嘟......嘟......”

    听到电话挂断的声音,起初,我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且简短的对话。直到后来,我再次拨通这则电话时,却传来了“号码不存在”的系统提示音。当我出了医院驱车赶到他家的时候,那里早已被另一户人家取代,他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找不到任何关于他的踪迹。

    关于那本记载着怪诞生物的《大荒游记》,我虽然找到了这本书,书中的内容也的确如之前那般晦涩难懂,但不管我怎么翻阅,这本书最多只有三百多页!而那页记载着关于太岁的纸张,却是再也找不到了......

    我也驱车回到过大山,可却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后来,我听别人说,那里的所有建筑早已被山体滑坡所吞噬,关于这些村民的去向,时至今日依旧是个谜。我也报过许多次警,可那群警察却对此毫不关心,最后,一位男警察实在受不了我的唠叨,他对我说道:

    “杀死他们的不是太岁,是无知!”

    我之所以会写下这篇文章,就是为了记录那段诡异的过往,哪怕现在的我对科学依旧保持着崇敬的态度,但对于一些难以用科学解释的诡异事件时,我却不得不重视起来——尤其是那些深受其害的人,我想,他们应该和我一样,在往后的日子里,都将在自我怀疑中度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