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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小店遇故人

    孔卓儿出了山,漫无目的走了半天,天快亮时,发现一个小酒馆,走了进去。此时还早,只有那么三两个客人。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独占着一张桌子。还有一个年约十七八的小青年,粗衣布裳,也自占着一张桌。姑娘背对着孔卓儿,孔卓儿所以未看她的样貌。

    他在门口处拣了副座头坐下。小二过来招呼道:“客官,您来点什么?我们店虽小,却是五脏具全。”

    孔卓儿道:“一个鸡茸鱼肚,干烧鲫鱼,扒烧原壳鲍鱼。再给我包二斤牛肉,几个饼子,我带在路上吃。”伙计应声下去了。孔卓儿游目望,就在此时忽听那姑娘吟道:

    “八张织,螺帘深处坐何人,独泣暗夜至平明。灯心不结心欲破,还盼君心似我心,刘郎一去不曾回。天人永隔难相聚,痴痴绵绵千百回,谁与我共坐螺帘。分我梦,解我忧,醉里看花,花儿羞无语。更忆君,少时伴儿,十年未能忘。”

    孔卓儿神情一震。这声,这调竟是恁的熟悉,在心底里不知千呼万唤了多少回,恨了怨了不知不知几千几百回,几回回魂梦相同。现在却好像,只能化作一声长叹了。这时伙计送上菜来。那姑娘回首看了一眼。孔卓儿在心底几乎叫了起来:“天,这不活脱脱不是笑姑的模样吗?——那么,她定是苦儿无疑了。奇怪,听她口气,好像……还很想念我似的。她还记得螺帘洞,记得那个我们共同用小海螺壳串成的洞帘。——即是如此,她又为什么害我呢?”一时之一间,百思不得其解,食不知味。

    那个独占一张桌子的少年,憨憨傻傻地笑道:“小妹妹念得好词,你出个对子,给我对对好吗?”

    颜苦之笑笑道:“孔圣人三千弟子下场去。”少年摇头晃脑道:“如来佛五百罗汉上西天。”

    颜苦之又道:“子曰,克已复礼。”

    少年得意地对道:“佛道,回头是岸。”

    颜苦之忍俊不禁,摇道道:“岂有此礼。”

    那少年仍以为是作对子,对道:“阿弥陀佛!”

    孔卓儿越听越是诧异,这少年怎么用的全是佛门术语。正想着,颜苦之先问了:“小兄弟,你信佛吗?”

    那少年讪讪道:“也信,也不全信。我师父是个和尚。”

    颜苦之又道:“不知令师法号是什么?宝刹何处?”

    那少年憨笑道:“他老人家法号道恢,俗名薛比翼。宝刹何处,师父不让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是谁。我爹叫常存志。是松赞王爷驾下四大待卫之一,我爷爷……”

    孔卓儿一听是道恢的弟,心下暗忖道:“这薛比翼和颜真荣年轻时,是江湖上有名的两大风l流才子,后来,薛比翼喜欢上花照水,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情。花照水意属颜真荣。比翼不成连理不结,只好做了和尚。”又一听常有理差点没把祖宗十八代家谱给背下来,不觉莞尔。

    原来常有理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连棉衣一起,一称才三斤才三斤多沉。到四岁了,还不会说话。常氏夫妇四处打探名医,不知抓了多少名方,都不见效。后来有个好友,说是认识神医重生扁鹊薛比翼,要带他去看看,常氏夫夫妇也就同意了。那时,薛比翼刚刚出家,就让这个朋友转告常氏夫妇,说常有理是先天不足,在娘胎里带来的病。不好冶,需得长时间的看冶,又说他和这孩子有缘。想把孩子留下来。等好了,再还给他们。常氏夫妇自然愿意。这一晃十多年过去。小常有理也长成十七八岁了。道恢心想,孩子有爹有娘,该让人家回去看看了,就把他家里的情况告诉了他,让他记住了,就叫下山回家了。“

    孔卓儿正想着,颜苦之已经吃完了饭,走了出去。孔卓儿忙往桌子上放了一锭银子做饭资。顾不得再拿牛肉大饼,跟了出来。一直到快天黑时,颜苦之才投了一家客栈。孔卓儿思虑再三,推门而入。

    颜苦之一惊,以为遇到了登徒子,娇嗔道:“什么人?快出去,要不然,本姑娘剑下可不留情。“

    孔卓儿没有理她,走到窗下,良久,才轻轻唱道:“你是否有一个美梦。梦你,梦他,梦一切美梦成真。曾经有过的伤心,曾经流过的泪,曾经凄凉无助的绝望。你是否还记得。打转的流沙,满天的飞絮,飘荡着谁的情丝。谁能用妙笔,写下你的情,你的意,画出你的心。谁能把这个时刻,变成一个永恒。是否还愿再一次停留在你的心湖。少年游啊游,游向美的彼岸。游进你的脑海,记忆深处。爱做梦的少年人啊!你快从梦里醒来吧!“颜苦之心神为之一震。孔卓儿又缓缓道:“你还记得有一回,你口渴时,有个少年人为了给你偷爪,被人打得半死不活吗?”

    颜苦之呆了一下,半喜半泣道:“你,你是卓哥哥……”趋步走过去。

    孔卓儿如避洪水猛兽般,倒退数步道:“不,不……我,我只是他的一个朋友而已。听他跟我说过你的一些事。”

    颜苦之呆呆道:“他……他还好吗?”

    孔卓儿涩然道:“他,他很好。”

    颜苦之忽然道:“他,他为什么不别而走,为什么失约。害得我现在偷偷出来找他,我,我恨死他了。”语气中竟有无限忧怨之意。

    孔卓儿不由心中大奇,忖道:“失约的人不是你吗?怎的反倒怪上了我。真真是岂有此理!”心中忽地一动,也许另有隐情,便道:“你约的他什么时候见面。我听他说,失约的人好像是你,为此他还一直很伤心。所以我才很好奇,想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以把他迷得神魂颠倒的。”

    颜苦之大奇道:“怎么是我失约,卯时我准时就到了。等了半天,他未来。我去他房里找,已经是人去楼空了。连包袱也没有拿。他没银子,在外面要怎么生活,吃什么呢?“

    孔卓儿心道:“看样子她还是关心我的。你那里想得到,那时我正在恶斗呢?”便道:“你去找他时,可曾擦过什么胭脂水粉吗?”

    颜苦之道:“没有,奇怪得很,他一向起得很早的,那天却起得很晚。我只好给他留了字。对了,他屋子里是有些奇怪的香气。我闻着都有些头晕目眩的。后来走到院子里就好了。”

    孔卓儿何等精明,心念一转,也就明白定是有人下了迷香之类的药物了。又道:“你又是怎么想起去约他到那儿玩呢?”

    颜苦之娇嗔道:“怎么了,是伯父让我去的。他说我冷落了卓哥哥,卓哥哥会不高兴的。有什么不对吗?难道卓哥哥不是生气,使小性才走的吗?……唉!你这人怎么回事,审犯人似的。”

    孔卓儿心中一沉,忖道:“原来真正要害我的是颜求荣。真是画皮画骨难画虎。知人知面难知心。黯然良久,突地窗外飕的一声,有人从房梁窜到院子里。一个人瓮声瓮气地道:“坏小子,你敢欺负良家女子,快快出来受死。”孔卓儿用追风十八飘穿穿窗而出。到了外面不由一愣。只见半轮斜月下,一个少年手拿着棍棒立在院中。正是常有理。陡听一声惊呼道:“不可!”颜苦之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常有理傻笑道:“小妹妹,你不要怕。这个坏蛋从酒馆里出来就一直跟着你。一看就是不怀好意。不过,你别怕,有我在,他就欺负不了你。”

    颜苦之惊魂甫定地道:“不,他没欺负过我。他是我卓哥哥,从小就一起玩的伙伴,你明白吗?”

    孔卓儿诧异地看着她。只见颜苦之缓缓举起一块香袋。孔卓儿忙向自己腰间一摸,自己的香袋果然不见了。

    常有理摇头晃脑道:“我常有理最讲道理了。既然你们认识,看样子是一场误会了。那我就走了。”

    孔卓儿忙道:“且慢,小兄弟,我佩服你的为人,咱们一起走吧!”

    颜苦之急忙道:“卓哥哥!”又对常有理巧笑倩兮道:“小兄弟,你即出身佛门,应知佛家计时究一个缘字。同船过渡皆是缘。五百年才换得今世的擦肩而过。咱们第二次相遇,可谓缘份不浅。你说,咱们是不是该同桌共饮,以示友好呢?”

    常有理憨呼呼地道:“对,对……想不到我常有理也成了香饽饽了。”这样一来,孔卓儿不好便走了。

    掌柜的备了四样小菜送到颜苦之的房中。三人坐了下来。席间,颜苦之对常有理道:“小兄弟,姐姐带你到处玩玩,好不好。”孔卓儿低头喝着闷酒,心道:“真是小孩心性。明知自己小,还要充姐姐玩。”

    常有理连连称好,垂首吃着他的东西,道:“姐姐,这灯影牛肉真好吃,姐姐快快吃。”

    颜苦之瞥了他一眼,娇声道:“好吃你就多吃点。姐姐说话,一向是算了术的。不像有的人,言而无信。明明说好了要带姐姐游遍大江南北,却装作不知道了似的,仿佛什么都忘了。当心食言而肥。”

    孔卓儿闻言苦笑了一声,他以前确实说过这话。只得道:“中原我比你们熟,还是我领你们玩吧!”颜苦之等的就是这句话。芳心暗喜。道:“卓哥哥,天色还早,我们出去走走吧!”孔卓儿点点头,走出店门。

    出了门,行不远,颜苦之忽然一下子跳到孔卓儿背上,孔卓儿一呆,道:“你干什么?”

    颜苦之幽幽道:“我累了,想让你背背我,我记得小时候,每当我走不动道时,都是你背我的。”孔卓儿怔了一下,一时无语。把住她的腿,默默地往前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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