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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自此之后我爷爷对刘驼子心悦诚服,彻底的死心塌地要跟随他好好学艺,日夜端茶送水小心伺候,无论言谈举止皆是恭敬有加。

    那刘驼子却依旧严苛丝毫不减,日日里囫囵吞枣般的只管灌输个三五百字,却难得有好心情去逐个解释其内涵意思,一到晚上无人之时便依律检查背诵,只要听得一个错漏那便是棍棒如雨一般劈头盖脸的乱揍。

    这一天二人已慢慢走至湘乡青树坪镇,刘驼子坐在骡子上看我爷爷满怀心事般沉默不语缓步前行,一双眼睛滴溜溜的朝我爷爷转来转去,咳嗽一声道“饮水当思源,知恩必图报,我们这一生多是孤独坎坷,若有缘交往得一二人,也是该当珍贵珍惜的”

    我爷爷勒住骡子喜道“我和马山主春节曾在这里结识了一家好人,后来还一起在他家团年呢”

    刘驼子诡笑道“山主早叮嘱过啦,命我们送五十块大洋过去替他致谢,还有礼物给一个什么什么姑姑的小妹子呢”

    我爷爷急道“是巧姑,她叫巧姑!”

    刘驼子哈哈大笑道“你这娃娃一点都不禁逗,那我们就去前面镇上给巧姑买点礼物再过去罢”言毕一催骡子,二人便说说笑笑的快步去镇上采买了。

    那青树坪镇子原本就狭小有限,刘驼子这人撒起钱来却毫无节制,买肉论扇买油论桶,买米论担买布论匹,二人一顿采买便把那骡子扎扎实实压得喘气不赢,最终只有连拉带扯的牵着骡子慢慢往那山上爬。

    两旁树木越来越熟悉,往事历历又涌上了心头,少年梁俊卿兴奋异常,不时的朝这个溪涧指点告诉刘驼子这是巧姑放蛇的地方,朝着那个方向告诉刘驼子那是当时巧姑带他摘野菜的地方,宛若主人。

    刘驼子正欢笑间,突然闻到了一股焦臭的味道,他耸耸鼻子往骡子上边找边问“他娘的是不是哪个把烟灰倒进了我们买的猪肉上?”看了一番又摇头道“不对,这个味道不对”

    二人正怀疑间,一转过山道,却赫然发现山间那座吊脚楼居然已经被焚烧得面目全非,一根根木柱都被烧得成那黑炭一般,那股焦臭味道,正是从那吊脚楼随风飘过来的。

    我爷爷尖叫了一声,撒开腿就似一条丧家之犬般朝那废墟飞奔过去,刘驼子连声喝止不住,也只有拉扯着骡子跟在后面一路小跑的追赶上去。

    却说那晚刘佐栮在雅礼医院与刘毅分班照顾杨毓麟,到得傍晚时分刘毅便催促刘佐栮先回家休息下半夜再过来接班,刘佐栮眼见杨毓麟也醒过来了并无大碍,便嘱托刘毅细心照顾,自己便慢慢踱步回家。

    推开门果然看见熊德寿已端坐家中,也不客气的自顾自泡着君山银针细品慢尝,刘佐栮打了个招呼,便在对面坐下。

    熊德寿道“你可知《武备志》是什么东西?”

    刘佐栮道“乃前朝大儒茅元仪先生编撰的兵书大成,我乾隆朝已然将其列为禁书。”

    熊德寿道“既如此,你写武备志三字却是何意?”

    刘佐栮道“我观察杨毓麟多日,此人身份绝非区区总务课长那么简单,此人以办公室为家,白天干的是总务课长掩人耳目,晚上通宵达旦的却不知在研究什么,我分析此人如此急切的要从武备志当中寻找答案,则武备志中必有我们也在追寻的线索。”

    熊德寿点头道“我朝禁《武备志》一书久矣,据恩师言此书共兵诀,战略,阵练,军资,占度五部,其中兵法战略阵型等均已不符合当今之实务用兵,去掉以上三部则余下占度与军资两部。”

    熊德寿继续揣摩道“恩师曾言此书之占度部又细分为占与度,占为占天象,度为度地形,数百年过去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反贼再寻此岂非毫无意义?”

    “排除以上则只剩下军资一部,此部恩师亦重点讲过,其分营、战、攻、守、水、火、饷、马八类,下设65项细目涉及行军设营、作战布阵、旌旗号令、配制火药、造用火器、河海运输等~~”

    熊德寿突然顿住,双目一睁道

    “配置火药?造用火器?逆党莫非是要用炸药谋逆?”

    刘佐栮顿足道“原来如此,难怪他夜夜独自加班,桌上还有天平等物。”

    熊德寿细细思量后却又摇头道“不对不对,近年来已屡有黄刘逆党施用炸弹等行刺事件,以此人之身份与行事之诡谲机密,断不会仅做一小小之炸弹谋略,你我侦探之方向应该不错,但核心内幕绝非如此简单。”

    刘佐栮道“小人以为,我们只需抓准炸药火器这一条线索不放,则自然慢慢会将拼图集满,最终真相亦不难拼凑出来了”

    熊德寿道“正是如此,我自当回禀巡抚大人,再细查此人之身份故事,你且继续潜伏下去,时刻关注火器炸药相关线索便是。”

    刘佐栮道正当如此。二人又做细细密谋之后,熊德寿趁夜色先行悄然离去,刘佐栮亦起身慢慢的走到坡子街,吃了一笼烧麦,再去医院接班照顾杨毓麟。

    到得医院杨毓麟已经苏醒过来,刘佐栮与刘毅办了交接,那美国大夫过来查房又嘱托护士给杨毓麟用了安眠镇定的药物,病房里便只留下刘佐栮一人陪伴。

    是日夜深,刘佐栮正在陪床上瞌睡之际,病房门被悄然推开。刘佐栮迷迷糊糊的抬头一看,却是几个身着蓝色道袍打扮手持利器的道士,为首之人以手指掩嘴示意刘佐栮不可声张,又四处巡查一番之后,方才站立四周,屋外黄兴亦着道袍走了进来。

    黄兴先和刘佐栮握手拥抱,又将他拉出门外轻声探问情况,刘佐栮据实告知后,黄兴热泪盈眶,直言是自己不该给笃生这么大的压力。

    刘佐栮劝导一番之后,黄兴抹泪走进病房,轻轻的抓住杨毓麟的左手,刘佐栮见状即与众人退出病房,止留黄兴一人与杨毓麟交谈。

    黄兴道“笃生兄,是我不该害你如此辛苦,如今我只盼你早日康复,我黄兴才敢心安。”

    杨毓麟笑道“我这也是老毛病了,克强兄又如何如此自责?只是我衡量再三,今晚还是想和克强讨论一下,如何才能保证计划之成功才好”

    黄兴道“笃生如此彻夜未眠,是否炸弹环节难以实施?”

    杨毓麟道“实不相瞒便是如此,以愚弟目前之能力,做出炸死玉皇殿内十余人的炸弹不难,但要做出精准压力触发之下再行爆炸,且需确保如此大空间之下的杀伤力,则难。”

    黄兴道“笃生兄可有相应之对策?”

    杨毓麟道“横滨学习的时候,巴普洛夫先生曾经介绍过德国的一种水银压力计,如果在此基础之上,再结合前朝《武备志》上的制雷方法,也许可以成功。”

    黄兴道“水银压力计明日便可委托海外会员购买,只是这《武备志》一书,却要花点时间寻觅。”

    杨毓麟道“此书乃蔡元培兄在日本培训期间介绍过的,内有伏地冲天雷与自犯炮等与我们的要求极为接近,克强兄不妨联系北京的鹤卿兄(蔡元培字鹤卿),看看他能否找到。

    黄兴喜道“如此便好,以上两件东西克强立即去办,只是即日起克强恳求笃生兄,切切以将来之革命大计为重,切切保重身体,切勿再如此连日操劳。”

    杨毓麟坐起身来,含泪握住黄兴手道

    “满清之积弱如此难返,非隆隆炸雷不足以惊混沌国人入梦之游魂,非霍霍刀光不足以刮混沌国人沁心之铜臭,杨毓麟只盼甲辰惊雷,炸醒华夏国之巨龙,我这一副血肉躯体,便是做了那根引线燃烧殆尽又当如何?”

    黄兴哭而难言,拥抱良久之后方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