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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垣·第五章 意绵绵

    裴凌抬眸对上他的眼神,“一些肺腑之言罢了,蓝公子觉着我说的不对?”

    南风浔手中的白玉骨扇轻轻摇曳,走到裴凌身边,“对也不对。”

    “何解?”

    “世间美人何其多,杨公子是人中骐骥,只要他想,可以日夜不重样,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你方才那番话,不是叫他去做那女人的掌中玩物么?”

    裴凌点点头,“公子说的有理。”

    听她认同自己,南风浔脸上带有得意的笑意,“情爱中的痴男怨女,行事欠考量,不顾后果。何况女人最是难缠,只会耽误男人的大业。”

    表面这样纨绔的蓝公子,竟是打心底里瞧不上情情爱爱。

    裴凌轻笑,“怕是蓝公子这辈子没见过什么好女人,才视天下女子为吊死树,避之不及。”

    南风浔眼底略过一丝惊异。

    “蓝公子是风月场待久了,没见过伉俪情深的眷侣,才视相爱的男女为痴人。”

    裴凌深表同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啧啧,真可怜,比从未有过男女之事还可怜。”

    南风浔眸光一凛。多少女子对他趋之若鹜,他不屑罢了,这女人竟说他可怜。

    “本公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啊,对对对。蓝公子体格好,什么花柳病扛不了,保持下去。”

    嘲讽了一番,裴凌便要转身离去。

    南风浔忽得嘴角上扬,不怒反笑,伸手一把拉回她。裴凌脚下一个不稳,向后一仰,摔进他宽厚的怀里。

    在怀中这么细细一打量,眼前的少女样貌精致,美眸中透着坚韧,举手投足间也有别样的风情。除了清瘦一些,好似寒冬大雪中凌于细枝的红梅。

    南风浔俊脸带着一丝玩味,扇子挑起裴凌精巧的下巴,微微斜着头。

    “要不裴姑娘也教教我,何为情爱?”

    裴凌一双水眸淡漠,对眼前的风流公子毫无兴致,“情爱由心而起,公子无心,裴凌教不了。”

    无心?南风浔一怔。

    所谓有心之人不用教,无心之人教不会。世间感情之事大抵如此了。

    趁他思量的片刻,裴凌挣脱他的怀抱,躲回房内,紧紧关上了门,对这登徒子避之不及。

    雅间楼下是坊内花魁的住所,妙音坊的三位头牌,一位清冷才女,一位歌舞艳绝,还有个容貌倾城。

    杨容玉敲了敲一间雅间的门,里面传来一个清妙的声音,“是谁?”

    “曲姑娘,是我…”

    镂空雕花纸窗上可见一个人影靠近,房门打开,是一个娇俏的妙龄女子,挽着灵蛇髻,头上珠钗步摇闪耀,一袭撒银蝶纹抹胸长裙,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材,有不属于她年纪的丰盈和成熟。眼下一颗泪痣,画龙点睛,更显眉眼妩媚,一颦一笑皆动人。

    见到她,杨容玉眉目舒展。

    还未开口,女子拉过他的手,将他带入房内,飞速掩上房门。她抚了抚胸口,酥胸上下起伏,“可别叫旁人看见我深夜私会外男,不然真真就惨了。”

    “…是我冒昧了。”

    曲绵绵是妙音坊最出挑的歌伎,可谓是一曲千金难求,紫垣无数富家公子一掷千金只求得见。初见时,人群中惊鸿一眼,她不知为何看中略显稚嫩的杨容玉,二人一夜缠绵。

    偏是一夜过后,曲绵绵再未找过他,这让初尝男女之爱的杨容玉念念不忘。

    只见她旋身坐于窗边小塌,纤纤玉手托着俏脸,望着手足无措的杨容玉,带着浅浅笑意。

    “杨小公子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我…”

    杨容玉欲言又止,看着眼前的人儿,右胸膛下心如脱兔,好似要跳脱出来。他眼神炙热,握紧双拳。

    “我想对你负责!曲姑娘。”

    女子细眉微挑,笑时眼波如秋水盈盈,媚态横生。起身来到他面前,腰肢扭动,身上带着一阵好闻的脂粉气,整个人香香软软化在杨容玉心尖。

    曲绵绵双目含情,打量着他,“为何?”

    她明知故问,引得少年脸色越发涨红。

    “因为我…”

    杨容玉莫名无措,不住的往后退。

    曲绵绵轻迈莲步,缓缓靠近他,直到杨容玉撞上房门,无路可退。

    “嗯?”

    曲绵绵离他不过一指的距离,眸光低垂,吐息如兰。

    杨容玉自幼在军营长大,除了娘亲,没见过几个女人,初尝情爱,便是风月场塔尖的花魁。那一晚,眼前女子完全占据了他的身心,如今自己的整颗心都在向她求饶。

    “因为…”

    因为我爱慕你。他酝酿着。

    突然身后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打断他,“曲姑娘,海阴侯点名找您呢。”

    海阴侯,他怎会来?

    难道他也喜欢曲姑娘?杨容玉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占有欲,想要宣示主权,又怕自己会被海阴侯认出来。

    曲绵绵面不改色,柔若无骨的手轻轻勾住杨容玉的腰带。

    “不去,说我病了。”

    “不好吧,海阴侯来找了您好几回了,您每次都不见。”

    杨容玉厚重的镶金腰带从腰间滑落,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小手又摸进他的衣内,他喉头上下滚动,任由眼前人解去自己的外衣。

    门外的侍女听到声响,“曲姑娘,您什么东西掉了吗?”

    “衣服。”

    说着,那件撒银蝶纹烟萝纱衣轻轻滑落她的肩头,肩若削成,肤若凝脂。

    曲绵绵一双玉臂抱着杨容玉厚实的肩,鼻间气息温热,柔软的朱唇轻轻落在他的脖颈上,缓缓上移,最后含住他的耳垂,直叫他血脉喷张,紧紧环住她的腰。

    二人呼吸纠缠,眼中情意渐浓。

    “曲姑娘?您还好吗?”

    屋内的灯光忽得灭了,侍女心中生疑,匆匆离去。

    次日,直到日晒三竿,杨容玉才回到东方弘烨的雅间。房内三人正在用午膳,看他眼下带着淡淡的青色,似是昨夜没睡好。

    裴凌见状,用手挡住勾起的嘴角,夹了一块花鲈鱼肉到杨容玉碗里。

    “吃块鲈鱼吧,补肝肾。”

    南风浔和东方弘烨听到她这话,不约而同嗤笑起来。

    杨容玉讪讪,嗔怪道,“裴姑娘…”

    裴凌佯装无辜,眨了眨如鹿一般的眼睛,看他们笑声愈烈,她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晚些时候,四人出门。

    裴凌伫立在紫垣的街道,脑海中闪过昨日的商贩叫卖声,路上的街景,民宅白墙上的青藤…

    她天生记性好,过目不忘。虽是第一次来紫垣,一路又是绕了好些个圈子,两刻钟的路。可她有自信,能找到回去的路。

    三人跟在裴凌身后,将信将疑。

    一般人住上十几年也不能记住紫垣城错综复杂的街道,而裴凌年纪轻轻,还是被拐卖的情况下。人在惊恐的情绪下,会忽略周围的环境,怎么可能记得住?

    大约走了两刻钟,他们已经来到远离城中的偏僻民居。

    一个熟悉的白墙墨瓦的宅院映入眼帘,裴凌认出就是这里。有了身后三人做靠山,裴凌上前一脚踹开大门。

    大门踹开,惊动了前厅的几个大汉。

    “你们谁啊?”

    显然裴凌如今这一身富贵的打扮,他们都认不出了。

    “把你们老大给我叫出来。”裴凌冷道。

    东方弘烨和南风浔对视一眼,为她突然的勇敢一惊。

    几个大汉看四人来者不善,将张戚叫了出来。

    三人没料到裴凌还真找对了,张戚也没料到裴凌还能找回来。

    “小姑奶奶,你到底要干嘛?”

    张戚佯装一副可怜样,他可不想再招惹裴凌身后的三个公子了。

    “我双姐姐呢?”

    张戚想过她是来寻仇的,未曾料到是来寻人的,“她…”

    见张戚吞吞吐吐,裴凌心下激愤,拽住他的领口,“你将她卖去哪里了!”

    “她…小姑奶奶,你大人有大量,先放开我。”

    此刻他一改往日的狠戾,反倒向她求饶。

    裴凌看张戚顾左右而言他,心下不好,以为他将秦双送去青楼了。她转而对东方弘烨道,“洪公子,此人逼良为娼,实在是罪大恶极。论罪当诛,可速正法!”

    东方弘烨点头。

    身边的杨容玉拔剑上前,抓住张戚的衣领将他拎起。这杨小公子长得白白净净,人畜无害,力气倒是大得很。

    张戚大惊失色,平日一道缝似的丹凤眼瞪得老大,“小爷明察,我没卖她姐姐啊,您饶命!留我一命!”

    “凌儿!”

    秦双从厅后走了出来,神情惘然。

    裴凌看她无恙,喜极而泣,上前拉住她的手,“双姐姐,你没事!太好了。”

    “凌儿…让他们放开张戚。”

    裴凌见秦双神情异常,隐约觉得不大对劲。二人避开众人,来到别院。

    “双姐姐,你怎么了?”

    “凌儿…和你的朋友离开吧,我要留在这里。”

    裴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仅一夜,秦双便改口说要留下。

    “为何?”

    秦双欲言又止,“我…我是他的人了,不能走了…”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击中裴凌,她抓起秦双的手,“那也能走!回去还能重新嫁人。”

    “那怎么行…”秦双紧紧缩着手,“这样回去岂不是要被人戳脊梁骨。何况,张戚也没那么坏…”

    动不动要割人舌头,打断人腿的张戚没那么坏?

    “张戚并非可托付之人,值得你搭上此生么?只要姐姐愿意,可以从头来过。”

    秦双只是含泪摇头,好似今天踏出这个门就活不成了一眼。这个年代,女子把贞洁看得比自己一条命还重。

    一连半个时辰,二人僵持不下。

    裴凌气得来回踱步,“你傻了!叫他碰一下,就要让他碰一辈子?大好年纪,自束手脚!我现在给他杀了,我看你嫁谁。”

    秦双扑倒在她面前,声泪俱下,“别,别。你我没流落风尘不是已然很好了么?凌儿,别杀他,别杀他…”

    裴凌不能理解,秦双为何甘于留在魔窟。想柳如是之流,流落风尘尚且没有这样破罐破摔,嫁于重臣,又因家国大义流芳千古。

    而她却心甘情愿留着一个恶徒身边。

    见她心意坚定,多说无益,裴凌妥协。

    “我还会再来,若他待你不好,就与我说。不过我明白告诉你,张戚这样的人迟早会自食恶果,到时候希望双姐姐不要后悔。”

    秦双默然,只是自顾落泪。

    裴凌沉着脸回到前院,看着张戚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冲三位公子一伸手,“钱,可否借我点?”

    南风浔一挑眉,“你还得起么?”

    的确,裴凌孤身一人,身无分文,怎么都不像还得起的样子。

    她一脸认真,“当牛做马,肯定还你们。”

    还是不可能还的,裴凌来钱的路子都没有,不过话得说的好听。

    东方弘烨将腰间钱袋解下,递给她,“不必当牛做马,拿去用吧。”

    裴凌心中一暖,将钱袋里的钱倒给张戚,张戚点头哈腰。她冷道,“这不白给,要婚礼要正娶,要对双姐姐好。不然本姑娘随时来问候你!”

    张戚一脸赔笑,信誓旦旦,“自然自然,她是我心头好。我必定好好对她!”

    杨容玉不解,“我们不杀他了?为何?”

    裴凌垂着脸,无法回答他。

    按理张戚该杀,如今自己的姐妹甘愿留在他身边。纵使张戚百般不是,也得放过他。

    她不是什么高义之士,这世上也不是黑白分明,人的立场总是随心而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