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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垣·第五章 窗外仙

    服下安睡散的东方赫赤裸着身子呼呼大睡,裴凌从他衣服内衬口袋中拿出了一块金质的令牌。

    东西到手,裴凌想溜之大吉,奈何前厅的人们还在饮酒。她想起少主说的路线,颤巍巍的从窗口翻了出去。顶层四楼是雅间,楼下就是少主的房间,走一段距离就可以翻到楼下观景台上。

    秋露凝重,窗外的房檐结着露水,裴凌走出两丈远险些滑倒,紧紧抓住了隔壁雅间的窗沿。回头看东方赫房间的窗户也是老远,进退两难。这等高楼,摔下去不得变成肉泥,裴凌哭的心都有了。

    不行,自己不能死,弟弟还等着自己去救呢!

    安抚自己了一番,裴凌移到了少主房间的上面,只见那一袭紫袍,面带银兽面具的男子正倚在栏杆上看她的窘样。

    裴凌将令牌扔向他,“看吧,本姑娘手到擒来。”

    少主一手接过令牌,“好,我也说到做到。你自由了。”

    说罢就要回房去。

    裴凌大惊失色,半蹲着手攀着瓦片,悄声道,“喂,你去哪!倒是把我接着啊。”

    男子双手环胸,虽然面具遮挡着,看不出他的神态,隐约也能感觉出他在笑。

    “接你?五百两。”

    “...本姑娘哪有钱啊!”

    “没钱?我救你一命,你得继续为我做事。”

    奸人!变着法的想让自己接客。无商不奸,无奸不商。

    裴凌心里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心想万事不求人,缓缓的向观景台移动,想着自己直直跳下去,总不至于落地。

    她攀附着窗子的边缘,突然,旁边雕花镂空纸窗从内打开了。

    一袭锦缎红衣的白净男子打开了窗子,二人四目相对,同时惊叫起来。裴凌生怕惊动了隔壁的人,伸手去捂他的嘴,脚下一滑,整个人跌进房内。

    少主看着她摔进楼上的雅间,竟还真掉进那位房里去了。

    他嘴角一勾,转身离去。

    裴凌和那红衣男子摔在地上,她顾不上疼,素手捂住那男子的嘴。

    “别喊!”

    红衣男子乖顺的闭嘴。方才他看皎皎月光在窗户上映出一道美人影,没想到打开窗真的见到了一个仙子一样人物。

    看他这般配合,裴凌松开手。

    红衣男子也不责怪,只问,“姑娘怎会在窗外?”

    这时裴凌才细细打量着眼前人,紫金冠束发,一件大红剑袖,腰如束素,端庄自持,贵气逼人。难得的是面容纯然,不染一丝凡尘的俗气。

    妙音坊雅间一夜百两,想必不是普通人。

    裴凌垂眸咬唇,一脸怅然,“小女子今日被人牙子卖至此处,方才在隔壁雅间作陪,不想丢了清白之身,就从窗子翻出来了。惊扰了公子,实在该死...”

    隔壁雅间...那不就是自己皇弟东方赫的雅间么?东方弘烨念及此处,想到自己这三弟平日在宫中拈花惹草,骄纵跋扈的做派,不由得对眼前人起了恻隐之心。

    东方弘烨看着这冒死求全的女子,心中怜惜,柔声道,“无妨,我会护姑娘周全。”

    他声音温暖低醇,好似冬日阳光暖化了薄冰,融进了裴凌心里。

    此时门外传来一个清朗男声,“殿下,你没事吧?”

    “无妨,稍等。”

    殿下?难不成他也是什么皇子?裴凌一怔。

    东方弘烨将裴凌扶到床榻之上,“姑娘今晚就睡这里吧,不会有人找到这里的。明日一早,我就带你去赎身。”

    又护她,又要给她赎身?这得拿什么换...

    裴凌心下紧张,双手环胸。

    东方弘烨看她这副模样,连忙解释道,“我会去外面睡!姑娘不必担心。”

    说着真的出去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裴凌心间泛起一阵暖意。她自小洞悉人情冷暖,清楚人与人之间本质便是利益交换,没有用处就会被当作弃子。那人竟不求回报,也不逾矩,可真是世间难得的好人...

    门外。

    一位身材魁梧,身着流云天青色长袍,玉冠高束发的少年打量着东方弘烨,“殿下,你可有受伤?房间里怎么多了个人?”

    少年时武阶一品的高手,几丈之内的动静都洞若观火,隔着房门都能听出两个人的呼吸。

    “无妨,是坊里的姑娘。”

    “那怎么不走门,怕不是刺客!”

    说着就要闯进去,东方弘烨拉住他,“好了,容玉。只是个可怜的姑娘,为了保住清白从阿赫房内跑出来的,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

    听他这么说,还真是个奇女子,杨容玉只得作罢。

    东方弘烨坐到乌木桌案前,提起光滑的天青色汝窑茶壶,斟满茶盏。见房内只他二人,问杨容玉,“南风呢?还没回来么?”

    “你知道他的,紫垣第一纨绔。估计又陪哪个姑娘去了吧。”

    东方弘烨一笑,“也对。”

    御道行宫外,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身披甲胄的羽林军,守卫极为森严。若不是知道是天子抱恙转居行宫,还以为行宫里关了什么罪大恶极的罪人。

    天子身边侍奉在侧的人不多,除了殿帅,总管,就是秦王世子全家。

    深夜,一辆双乘马车从行宫内驶出,被宫外的校尉以长枪拦住。

    “非天子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行宫。”

    一只手从马车的帷幕后探出,手中令牌的浮雕字在深沉的夜色中熠熠散发着金光。是御赐的皇城令牌,整个紫垣宫也不过两块,为三皇子和殿帅所有。殿帅冷羽,武功独步天下,若非他授意,贴身的令牌定不可能落入旁人手中。

    校尉面色缓和,“敢问出宫所为何事?”

    “陛下口谕,为太子监国一事,殿帅命我亲自送达。误了要事,你的脑袋可还要么!”

    听马车里的人声音笃定,又事关太子,那校尉微微色变,不好再阻拦,挥手令羽林军放行。层层叠叠的士兵开辟出一条通道,那马车摇摇晃晃前行,连带着风铃作响,渐渐的隐入夜色之中,那清脆的风铃声也远到听不见了。

    裴凌昨晚意外睡得很好,被褥中带着浅浅的沉水香气让她心神安定,她抱着被子久久不愿睁开眼睛。

    “这就是你说的窗外仙?睡得口水横流的,我看也不怎么样嘛。”

    一道清润好听的声音传入耳中,裴凌睁开眼睛,一张妖冶的面孔就在眼前。她倏然惊醒,抱着被子缩在床角。

    那是一个高挑如玉树,头戴精致金镶玉冠,身着白衣外披鹅黄色镶金边袍子,手持白玉骨扇。他容貌少有的俊美,一双凤眸视若含情,扔在女人堆里都胜过几分。带着邪邪的笑容看着她,好似一只魅惑众生狐狸。

    东方弘烨拦住他,“太失礼了,南风!”

    “我失礼?不进来叫她,难道像你一样在门外敲上半天,她可曾听见了么!”

    南风?难道这个狐狸美人和昨日那个什么南风亦谦是一家人?裴凌想着。

    东方弘烨转而向裴凌赔罪,“无心冒犯姑娘。姑娘自昨晚起还没进食呢,午膳已经送来了,可要一起用膳?”

    一听有吃的,裴凌跳下床,笑道,“好说好说。”

    三人看着长得温婉可人的少女在桌案前大块朵颐,一口一个花虾包,两口一个炸鸡腿,一碗鸭羹三口就喝得干净。

    杨容玉悄悄凑到东方弘烨耳边,“殿下,这是多久没吃过饭了...”

    南风浔嗤笑起来,“我看啊,太子不是捡回了一个仙女,是个饿鬼。”

    “去。”东方弘烨横了他一眼,转而温柔的对裴凌温柔道,“不够的话,叫小厨房再做些送上来。”

    裴凌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还想再来一碟包子。”

    “好。”

    东方弘烨看见她的笑容心中一暖,转而又叫了一碟花虾包,顺带召来了玉芙蓉。玉芙蓉见到在太子房内用膳的裴凌,着实一惊。

    “玉姑娘,可否通报一声你们当家的,我想替这位姑娘赎身。”

    闻言,玉芙蓉心中更是惊骇,心想这裴凌样貌生得好,不曾想贵人运也出奇的好。才进妙音坊一天,就有人赎身,纵是往年的花魁也没她这个运气。何况赎她的人,还是当今太子。

    玉芙蓉为难,“这...这裴姑娘是当家的看中的,昨日才花了五百两买来呢...”

    “哎,此言差矣。”南风浔摇着玉扇打断她,“太子看中的人,你们当家的定肯卖这个人情的,何况我们太子差这点钱么?还能少了你们的不成。”

    玉芙蓉连连点头,“是是。承蒙太子看得上眼,尽管带回去就是了。”

    随后拿回了裴凌的照身帖,彻底恢复了她的自由身。裴凌不曾想太子身份尊贵,心底还这样好。心中感激,诚心诚意的对东方弘烨行了大礼。

    “多谢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德重恩弘,裴凌此生当牛做马偿还您的救命之恩。不过,裴凌还有一事相求...”

    这丫头易主倒是快啊,就这么喜欢当牛做马?南风浔凤眸微眯,讥诮道,“你这丫头还真会得寸进尺,刚给你赎了身,就有事相求。”

    裴凌吐了吐舌头,“太子都帮我赎身了,裴凌日后就是太子的人,太子能耐通天,就帮帮我呗。”

    “所为何事?”

    “是我弟弟!人牙子给他送到宫里了。已经快两天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宫里?那不就是做太监么?

    三人神情瞬间凝重,面面相觑。

    东方弘烨捻着下巴,“按理说内监净身前要断食断水三天,此时去还来得及。”

    “那还不快走。”裴凌拉上太子就要出门去。若是父母知道家里的唯一的男丁此刻在宫里静候阉割,定要把裴凌这自作主张的丫头打死。

    三人拗不过裴凌,被她推搡着赶出门。三人从楼下望去,整个妙音坊被重兵团团封锁,乱作一团,坊内正中的高台之上站着一身玄色劲装的东方赫。

    “给我搜——”

    南风亦谦劝道,“三皇子如此大张旗鼓调兵寻人,岂不引人猜忌?”

    “引人猜忌?秦王世子出逃紫垣,用的是我的令牌。父皇那里无法交代,我还怕人猜忌!”东方赫暴怒,对身边的士兵怒喝道,“顶楼的雅间也去搜——”

    裴凌心下不好,知道东方赫正是在找她,她转身躲回雅间内。三人也跟着进来,东方弘烨见裴凌躲在房内,疑惑道,“怎么了?裴姑娘,我们不是要去救你弟弟么?”

    裴凌无法解释,只作惊恐状,“我,我害怕那个人...昨日他喝多了,想欺负我...”

    说着,沉重的脚步声就从楼下传来,无数披甲的士兵包围了顶楼的雅间。

    如今裴凌是遁地难逃,她心里一阵骂娘。那该死的少主根本就没打算善后,自己对他们一无所知,偷盗令牌的罪责全部都落到她身上,自己成了奸细,成了弃子。如今只要把她一杀,什么都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