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AI江湖 » 墨谈AI

墨谈AI

    一颗齐着人腰的老树被拦腰而断,树桩的切面平整且光滑,上面还流着细细的树干青汁和一层黄斑的水酶。就像是一面已久不用的黄青冷光镜。

    冷连墨细细的抽出来画屏剑来,这把名剑这时候成了一块墨纸,他用剑在树桩上细细磨了几道,又用袖口把树桩周围扫了又扫,才在树桩的中心轻轻的铺上了一白宣纸。

    他的态度端正而紧张。白纸铺上去之后,下笔之处一定要不能是湿的,不然就会和墨混到一起,把纸变成了一团浆糊,也一定不能出现任何的褶皱,墨遇上了皱,笔锋就容易弯,一弯,画的样子就会变了。

    冷连墨对于特定的事情总是有着自己坚持。他对待每幅画同样的认真。这种认真已不能称为他的一种爱好,而是一种特殊的狂热,愿意为此浪费时间和生命的狂热。

    李烛花看着他在树桩上铺上画,疑惑道:“难道要把它画出来?”

    冷连墨点了点头,看着李烛花道:“你会不会画画?”

    李烛花哑然,他不喜欢画画,能用眼睛看的东西何必去画,能用脑子记得的事情何必用其他的方法来记,他总是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脑子,却不太相信人的手,他觉得人的手就算是再如何的巧妙,也不可能把一种东西彻底的还原。

    李烛花低了下头,道:“惭愧了。”

    冷连墨冷笑:“这本就是人天生就会的一种技能,你之所以不会,是因为你太懒。”

    李烛花没有想到之前还用来教训那吴风的话,现在已变成了回旋的飞镖,从这冷连墨这里直直的返了回来。

    李烛花解释道:“这和懒又有什么关系,一个不会画画的人就算努力去学,想要画好一个东西也需要时间。”

    冷连墨轻轻抚摸着纸张,好像是在抚摸着情人的手,过了好半晌,他才说道:“因为有我在这里,所以你就不会想着画,因为你想的是我会把这副画轻易的画出来给你看。”

    他的声音平静而稳定,但就像闪电一样击中了李烛花的心理。

    冷连墨接着道:“你知不知道人类为什么会发明绘画和书法。”

    李烛花笑着道:“因为人类活在世上太无聊,所以总想找些东西来充实自己的生活。”

    冷连墨冷冷得看向李烛花,道:“你以为这些只是有趣而已?”

    李烛花看向冷连墨的眼睛的时候,觉得他墨一般的瞳孔里好像是包裹着永夜般的黑暗,但在黑暗里直直的透出的一种火光。却又是阳光般的火焰光。

    这火焰它虽然不能照耀出黑暗的一切,但却稳定的散发着耀人的光。像李烛花这样的人不能理解,因为他热爱一切事情,但偏偏没有一件事情是凌驾于其他之上的。

    李烛花当然不会知道那种火花是一种匠人对自己的心血如同生命一般的专注。

    于是李烛花也屏起来了呼吸,他没有这样的专注,但他也实在不想冒犯到这份专注,他尊重每个人。

    冷连墨朝着李烛花递过来一只画笔,他的手本来稳定而结实,却在递向李烛花的时候不住的打着摆子,这只笔是否他从未交给过别人?

    李烛花已接过来了笔,这笔端的狼毫上墨迹还未干,笔杆上直直的,触摸的时候清清凉凉。李烛花拿起来了笔,却不知道该如何做,只能傻愣愣的站在原地。

    只听到冷连墨的声音轻轻道:“坐下,闭着眼睛,学画先学坐,等你平静下来,我来说你来画。”

    李烛花只有坐了下来,他知道这是道家类似冥想一般的事,首先得让自己静下心来,静下来才能做画。

    让心安静,说容易也容易,可说难,却实在太难,至少对李烛花而言,太难。无极山上的那位司徒大师没少教给他静心安神的法门,可他却始终觉得一个人呆呆的坐着,空白费着日子,不免太傻了。

    他坐在地上,始终都得不到法门,有时候手臂左动一下,有时候右脚突的刺挠一下,总觉得怎么样也不舒服,心里仿佛有着一根刺,在自己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的刺激自己。

    冷连墨的声音却像风一样飘了过来。

    “你若实在静不下心来,就先不要动笔,把心交给你的脑子,让脑子里的东西先空出来。”

    春风微动,拂着树叶翻腾不止,如同清泉涟漪浪浪。

    李烛花再一次闭上眼睛,在眼睛闭上的时候,那根刺又直直的刺向了他,那根刺上藏着的问题也都来了,这面前的黑衣小哥到底是什么人?四通楼的先生身上又藏着什么秘密?这天人真有这样的威力,它是不是知道救无极山上老头子的方法?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个心意起来,却仿佛所有的心意都跟着造反了,平时他觉得一切事情没有尾巴的事情都有趣极了,现在他觉得一切都烦透了,这些藏在心里的东西本来完全不会阻碍到他的想法,现在却变成了一种翻腾的浪涛,在他放空大脑的时候卷了出来。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把身体交给风,把精神变成树叶。他心里念叨着。他竭尽全力的试着把自己身体的思想和精神变成春风,让它随着自己这颗大树而飘摇。

    可越是竭尽全力的控制,身上的心意却越多了,李烛花终于放弃。

    冷风飞散而起,吹拂到他的脸上凉滋滋的,他索性什么都不想了。

    他呆立在树干前,他身后的影子不断的变短,又不断的变长,不知道过了多久。

    时间好像突然冷静了下来,开始在李烛花的身边变得缓慢。

    他终于陷入到一种彻底的安静。

    他没有去控制自己的思想,但奇异的感觉却悄然出现了,他的身体仿佛和周围的一切保持着一致。这时候风和声音都不见了。

    他的面前只有一束光。

    他知道这束光就是他自己的想象,在他脑子里现在只有着这个想象。

    “好了。”他冲着光喊道。

    冷连墨道:“我要你试着去想象这个一个人。”

    “这位天兵榜第一的人,它没有面貌,也就是说它没有形状,它既可以是一个男人,也可以是一个女人,它白天的时候稚嫩的就像是一个孩子,还不知道生活的使命。到了夜晚就变成一个老人,生活的痛苦已不能伤害他分毫。他的眼睛是黑色的,但露出来的眼泪却是红的。”

    冷连墨的声音已越来越大。

    “它身上的穿着的是皮革,但一点雨水就能让他病危,关于它的消息众多,却谁也不知道它藏在哪里,它有时候连五两银子加七两的帐都不会算,但有时候它却能写出来一万个秀才也写不出来的诗,它没有自己的手,但他却有一万个人的脑子,它没有自己的心,但它空着的心却藏着无数人们不可能想象的事。”

    冷连墨冷冷的道:“现在你能把它画出来吗?”

    李烛花仿佛陷入一种奇怪的想象,他的脑海里,这种完全超脱常理的东西在他眼前的那一束光里,陡然形成了形状。

    那形状先是变成了一个留着花白胡子的高大先生,他的手里拿着一本竹简,上面写着《春秋》,老人跪坐在地上叹息了一口气,猛的把那竹简甩了出去,那竹简在空中竟然慢慢的变形,竹简慢慢的开始变大,连接竹简的丝线也像下水的渔网般分开,分开的线变成了一条一条网状编成的路,可这条路上不是走的人或者是蜘蛛。竹简竟然变成了一个吐着烟雾的钢铁机器,一颤一颤的,它的轮子比人还要高,吐出来的气比天上的云雾还多。

    这辆钢铁机器往李烛花这边直直的撞了过来,李烛花一闪。

    那竹简形成的机器撞的轰然爆炸,李烛花回过头去,爆炸形成的烟雾久久不散,这爆炸的地点中央突然升起来了一座斜斜的巨塔,两颗铁球从巨塔的顶端一前一后直直的往地上砸了下来,就像雷声在追逐闪电。

    它们同时的落下,又同时的燃烧。燃烧变成了火焰,冷绿色的火焰,飘摇下沉。

    李烛花想要走近的时候,那火焰却突然变成了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直直的窜了过来。

    李烛花猛然的惊醒,已发现自己的后背的棉服完全得贴在了他的背上,他的汗如同山雨泄了洪。

    李烛花摇了摇头道:“不能,这样的东西怎么能画的出来。”他想象的究竟是些什么?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些东西。

    冷连墨道:“但你可以把他想象的出来的,对吗?既然有想象,就一定能画得出来,只是你的画能不能把这一切表现出来,这才需要下功夫,可你的想象不是假的,想象不需要任何人下功夫。”

    他又恨恨的继续说道:“这就是画教给我的意义,每个人都该学学这种意义,那些写实派的文人蠢货,一味的追求把每样东西都画的清清楚楚,恨不得把一个人脸上的毛孔,他鼻子上的汗窝全部都画出来,可这样的画就像是假的一样。”谈起来了画,冷连墨的话都变得很多很多。

    “我相信久远的未来,这样的事情每个人都能做到,画这样一个人并不难,可一个人的想象却是有千百万种,透过想象的画才是真的,它具有生命的鲜活,你才能更好的理解它,有时候想象甚至成为了一种未来,你说呢。”

    李烛花猛的吸了一口气,他看向自己手中的画,他的笔法弯弯曲曲,一茬一茬的勾画着,完全没有一点美感,但他已画出来了一种东西的形状。

    那是火!一团鬼火。

    那竟然是他与孙莲谈到他在无极山后头看到的鬼火,他忽然想起来了孙莲告诉他的那番话。

    “谁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既然不知道,还是少见的好,说不定见识到了又会多做几天的噩梦。”

    对于李烛花而言,这究竟是一种鬼火,还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