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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来

    三十岁的年华对于女人来说,正是一朵最娇艳的玫瑰盛开到的最顶点,它在秋风中逼近凋零,但凋谢的玫瑰甚至有时候比生长的玫瑰要更美,因为它缓缓变成泥土的每一个瞬间都是一种永恒,不会再有同样的青春了,她所经历的每一刻都是自己以后的人生里最美好的一刻。

    所以每个女人都不忍心让自己在这个时间里变丑。

    青梅撕开她的面纱的时候,在场的每个人都愣住了,大家都知道十多年前,长湖桥上的那家的女主人,当年在武林上都是难得的美人儿,长湖桥上的那位墨白先生据说是打败了崆峒的六大连环,中原的天飞三剑,才娶得到的这位娇妻。

    但大家看到的却是一张憔悴的脸,她眼上已消失了光彩,眼眶里的一圈眉目都已黑的像锅底的煤灰,眼睛又浮又肿,嘴唇也像片薄冰一样,干裂的发冻。

    这还是当初的武林上的那位青梅女侠吗?她究竟忍受了多大的辛苦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李烛花不禁感叹,爱情的力量的神奇,青丝白发,死生忘矣,他盯着远方的鸽子是因为被噩梦所困的无聊,可这位青梅女侠,或许是为了一点触不可及的希望放弃了自己的睡眠和健康。

    吴风的脸也低了下去,道:“青梅姐,你真的看清楚了。”

    青梅冷冷的道:“每天我都看得很明白。”

    没有人比她看得更清楚了,因为鸽子飞来的时候,她已在自己的心里说了一遍又一遍。

    吴风冷冷的看着孙莲说道:“这段时间真没有鸽子飞回来?”

    孙莲叹了一口气道:“是真的,按道理来说你们的这些消息早该回来了,可?,那个劫拦我们鸽子的怪人着实有着很高的武功,不仅武功了得,而且他还有一种天然的警觉,每当我们要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像变成了水里的泥鳅“怵”一下就溜走了。

    那位青莲女侠走了过来,她的声音轻轻冷冷,直直的看着孙莲的眼睛道:“我不知道鸽子能不能带来大家的消息,我只有一个请求。”

    孙莲道:“讲!”

    “请孙楼主,把我们大家的消息全部再送出去一遍。”

    孙莲眯着眼睛道:“你怀疑我没有送你们的消息出去?”

    “我只是怀疑远方的四通楼有没有收到这些消息,就算没有收到,这次也是一个预备。”

    听到她们的谈话,大厅里的人声也嘈杂了起来,就算已经回来的消息被那怪人所劫,他们都是活人,难道还会叫饿死吗?消息回不来,就再写一道出去,总会有一道回来的。

    人群熙然而动。

    但李烛花却看到一个人佝偻着身体,坐在一张椅子上慢慢的喝着酒,他喝的很慢很慢,总是喝上一口,他脸上就红上一分。大厅里的人都是为了消息而东忙西忙,他明明也是来问消息的,却好像事不关己一样坐在那里,手上拿的不是刀剑,而是酒壶。

    霍远看着李烛花走了过来,他举起来了酒。

    李烛花摇了摇头,他不明白霍远明明喝不了酒,但却老是抱着个酒壶,喝个不停。李烛花看着他迟迟不动,道:“你不去重新去写一道你的消息?”

    霍远脸色微醺道:“何必再写,一道消息回不来,难道再多两道就有差别吗?”

    李烛花笑着道:“那青梅女侠的意思,大家应该都很明白,消息再写一道是假,顺着这些消息,去抓到那个扰乱消息的人是真,若真除掉了他,大家的消息岂不是都有了着落?”

    霍远又灌了自己一口酒,道:“李小哥也懂得喝酒,你知道喝酒有什么好处?”

    李烛花道:“我只会喝,却不懂酒。”

    霍远道:“这就对了,一个懂得酒的人绝不会只会喝,喝酒是需要品味的,这是你这样的年纪还不会懂得的事情。”

    他缓慢的咽下去一口酒,道:“一口酒下肚,可能还觉察不出来什么,等喝得多了,你的眼睛就开始看东西犯迷糊了,再继续往下面喝,你的耳朵就只听得身边人的说话,再喝的多了,连身边的话都少了,这就是醉了,醉的时候,你看清楚不到别人,也听不到别人说话,这时候别人不会管你,你也顾不上别人了。”

    霍远道:“这就是喝酒,也就是做人,自己管好自己的事情比什么都重要。”

    李烛花眯着眼睛看着他,总感觉霍远的笑容意味深长。问道:“霍大哥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霍远喝得脸上红的发紫,又灌了自己一口,酒气变得越来越浓郁,他的笑容却不停,道:“我知道些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醒着不如迷糊点好啊。”

    他站起身来,伸了伸脖子和腰,缓缓的走过李烛花的身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地在这里等到清明吧,别的事情都会有先生处理的。”

    可惜李烛花天生就不是一个喜欢等的人,他无聊的时候宁可盯着天空数鸽子,看着草地上的猫眯着眼睛去抓鸟,他也不喜欢傻傻的站着等着,等待这种事情这好像是在浪费他的时间,他这个人就好像是瀑布上的水,动起来是他始终的一种天性。

    所以他站起身来,跟着大厅众人离开的路径走了出去。

    天色已晚,寒风中带有一种久远的冬日刺骨,就像是时间流转向前了一个月,那时候天上还下着银雪。倒着来的春寒,就像钢刀伸进去了衣服里细细的一寸一寸的割着,又痒又麻又疼,但你去抓它,它却没有形状。

    李烛花紧了紧衣服,已三步做两步直直的赶到了人群之中。

    幽州四通楼虽然建造在大山之中,可这片后方的山崖仿佛经过人的特别改造,变成了一个空旷的小平地,高低起伏的栅栏把这片平地围了起来,这就是鸽子的院子。

    鸽院里头直直的站着两个人。

    孙莲站在人群的前面小声得两个人所耳语。

    李烛花一看,那两个人的中间的其中一个正是当日抓猫的那位麻子脸。

    可这麻子脸和他身后站着的老者却露出来了一种死一样寂静的脸色,周围的人群的声音也变得又细又小,大家的脸色都是阴沉沉的。

    吴风死死的咬着牙齿,那青梅女侠的脸色也像是挂上了一层薄霜。

    李烛花走上前去一看,这样的场景他一辈子都没有见识过,他走过江湖,也他见过死人,更见过菜场上的一只肥猪活生生的被屠夫们按住,用刀细细得划过它的身子慢慢的放着血。

    但他所看见的那些东西在这面前的景色里都不算什么。

    院子里死了很多的鸽子,翅膀都被人所砍下,血溢在了地上,和雨水染成了一道又一道,越流越多。血气仿佛渗透在人的心里,谁都安静了起来。

    鸟类天生就被上天赋予了飞翔的翅膀,那是一种属于天空的美。

    它匀称的身材,好像是风,它们身体的线条比白马还要优美,它们身体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成为了它们的发力源泉,这小小身体里藏着大大能量,能量一动,翻飞而过,流转上天。

    从此生命的赞美由从地上被它带上了天空,他们满足了人们对于天空的向往。

    谁能忍心砍下它们的爪子让它们的躯体永远留在人间,又有谁能忍心撕下来它的翅膀,让土地永远束缚它们的灵魂?

    孙莲茫然的站院子外,身体似乎都在慢慢的发抖,她终于倒了下去,她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四通楼失去了这些鸽子,就仿佛是失去了延展的手,在江湖上谁都抓不住了。

    她倒下去的时候,就恰好有一道影子扶着她。杨铮稳定的臂膀就像是一颗树,这颗树毕竟还在。

    吴风已在呕吐,血和雨水混合流成了河,他踩在水上,就好像踩在了死去的鸽子的身上,他呕吐的更大声了。那青梅女侠的脸色也已然变得更白了,白得就像是墙上的石灰。

    李烛花叹息了一声,转过去身子,他已不忍心继续看着这里的一桩惨案。

    天空寂静,夜色就像是雾,只有雨水的声音在缠缠的击打地面,仿佛给着这些鸽子翻唱着天地的独特的安魂普度。

    人群已然准备散开来,但孙莲却直直的走到了众人之前。

    孙莲的脸色也变成了一种灰暗,甚至还带着一种独特的怨恨,她冷声朝着众人道:“从现在开始,谁都不许离开四通楼半步。”

    李烛花叹息一声道:“孙姐,这里的事情实在!”

    孙莲大喊道:“我说了谁都不许走。”她的手中寒光一闪。

    一道独特的光芒就已从人群的尾角之处飞去。

    这是个要走的人,他已发觉这里的事情已变化成为了其他人物之间的博弈,他根本不想参与其中。

    “哼”一声闷哼。

    那要走的那个人只是发觉自己的手掌吱吱凉凉的,仿佛是一滴冰从雨水里面不合时宜的掉了下来,等到他把手掌完全张开的时候,才发现手掌上已有了血淋淋的一大片,一根针就像是从天上掉了下来,然后穿上了他的手。

    他再也不敢动了,任凭雨水拍打着他的脸,他也不敢动了。

    因为孙莲手中的下一根针瞄准的说不定是他的咽喉。

    人群熙然进了楼。

    天地仿佛安静了下来。

    只有雨水还在下,连绵的阴雨就像是层层迷雾,谁都没办法看出来这一场大雨何时会停。人岂非能预料得到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