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活着毁灭

    牛奶箱子被丢了，月亮今晚住哪呢，总不能睡在被窝里吧？

    艾多穿着还未彻底干透的靴子，到楼下转了一圈，在垃圾堆里翻到了几个纸箱子，又顺路到厨房撕了两片菜叶子。

    “死兔子，不许再跳出来了，给我好好待在这里。”

    艾多说完，用身旁的一个纸箱子把月亮罩了起来，便急忙赶到楼下前台去。

    “怎么这么半天才下来？”阿磊有点不高兴地说道。

    “那个……那个……我洗脸的时候不小心把鞋弄湿了，烤了会鞋。”艾多支支吾吾地说着。

    阿磊看了一眼艾多的鞋，上面还有一片尚未完全干透的水渍，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说些什么了。

    “以后每天早晨要在十点前起床，你看现在都快十一点了，你是准备直接吃午饭是吗？”

    “磊哥，实在不好意思，以后我会注意的。”

    “现在是淡季，今天只住了三间，都要续住的，这个不用你做什么。你每天的工作，就是上午的时候帮客人退一下房，下午去马路边接一下客人，其他的时间你自己安排。”

    “好的，知道了，谢谢磊哥。”

    阿磊交代完就推门出去了，艾多在前台的沙发上坐着，不断扣着自己右手食指上多出来的一根油刺。

    面对着眼前这曾经无比向往的生活，竟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现在的他算自由了吗？他望着玻璃门外的湖面，此时也被填满了忧郁的色彩，没有了初见时的惊艳。远方，太过遥远，遥不可及，就像他的心一样，现实的船永远无法驶到。

    假如当年海子找到了一个“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地方，他还会选择卧轨吗？

    可能不会吧，也可能——

    会吧。

    晚上八点多，客人都回房间休息了，艾多一个人抱着月亮来到湖边散步。

    站在泸沽湖边的荒草丛中，艾多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玉溪牌香烟放在嘴边，打火机打了五下，才有一小撮蓝色的火苗跳跃。

    蜡黄色的烟丝瞬间被灼成了黑色，闪着橘黄色的火焰，一点一点蔓延开来，像一朵黑色的莲花在黑暗中盛开。

    只见他一口又一口地吸着，吸到了黄色的尼古丁过滤嘴上，也不撒手，又吸了一口，眼看就要烧到手指头了！

    他又狠狠地吸了一口，仿佛要把自己的手指也一起抽到肺里，化成烟雾吹散到空气中……

    他想要学海子，可是这里没有铁轨，也没有高楼，更没有鹤顶红那种高级的毒药。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一片湖水，一片永远泛着蓝光的湖水，一片注满了孤独与失意的湖水。

    艾多回头看了一眼月亮，它趴在地上，好像这个世界与它无关。本来这个世界就与它无关，它只是一只兔子，一只该死的兔子，一只只会在马丁靴里撒尿的兔子。

    “也许有一天

    我会突然爱上一艘船

    然后

    随它消失在天边

    从此

    这世上便少了一个我

    而我

    从未离开过

    我会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那里还是原始的模样

    我用树叶做着衣裳

    躺在巨大的芭蕉树上

    清晨

    会有世界上第一束阳光

    刺破混沌的天地

    落在我的手掌心上

    这便是上帝对我的问候

    ——早安”

    这一刻，艾多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威武的战士，一个即将上战场英勇杀敌的战士。

    此刻，他仿佛看到了滚滚的狼烟正从大漠中央腾起，烈烈的红日映照着天际，也映红了他的双颊——

    他准备再看一眼这个即将与他无关的世界，从此，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将和他没有任何联系。

    又看到了一眼那只兔子。

    不知何时它已抬起了头，正静静地看着他，那对清澈明净的眸子里闪烁着的，不知是月光还是泪光。也不知在何时，它那对一直耷拉的耳朵竟然竖了起来。软软的骨头都绷直了，能清晰地看到耳郭上凸起的每一根软骨和那一条条若隐若现的红色血丝。

    此时的它成了一个温柔多情的女子，宛若有千言万语想对眼前的这个男人说。

    难道它能听懂？能听懂他写的东西？

    它是谁？它真的是那只只会在马丁靴里撒尿的死兔子吗？

    此时的它好像是从艾多的心里突然跳出来的，或者就是他的心突然跳了出来，落在地上，扑通扑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