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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凌风受命素心斋 灵霜夜访涤心堂

    却说如意湖畔本是一个花圃,种了满园的菊花,此时花尚未谢,曲灵霜沿着花径急急而去,紫色大氅随风摆动,带动身后菊花片片飞舞,凌风又看得呆了,直待曲灵霜转过一片山石,不见了踪影,方才回过神来,展开手里的锦帕,只见鸳鸯旁边用五彩丝线绣了几行字,正是昨晚自己的那首《蝶恋花》:

    历尽沧桑风雨后。谁在伤怀,昔日章台柳。几度光阴过疏㸢。方知岁月难回首。且待涤除心中垢。燕子回时,共饮村醹酒。任世间风驰雨骤,从容谈笑看云岫。

    原来曲灵霜前几年见到凌风时就已暗生情愫,再者又知与凌风订立了婚约,早已视凌风作为自己未来的夫婿,只是这几年横生变故,曲灵霜忧心如焚,不断悄悄打听凌风的近况,在母亲面前也时常表露心迹,故尔曲夫人也一直想促成灵霜与凌风的婚事。自昨日见到凌风以来,曲灵霜虽表面风平浪静,内心已是欣喜若狂,昨晚听过凌风的那首词,暗暗记在心里,回至自己住处,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遂起身将这首词绣在了锦帕上。

    今日梳流罢,再看看绣的鸳鸯锦帕,又不禁心中小鹿乱撞,遂避过四个丫鬟,自己悄悄出了门。她知道凌风昨晚住在涤心堂,但并不抄近路,那样会经过桂芳园和倚翠楼,而是绕着如意湖畔穿过花圃而来,想悄悄到涤心堂看上一看,不想在望月亭撞见凌风,本有一肚子的话想对他说,偏偏又没说出来,又羞又急的跑了回来,喘匀了气,坐在桌前发呆,自言自语道:“真是个呆子。”也不知是说谁。

    凌风正痴痴的站在望月亭中,思绪万千,只见婵儿走来,道:“公子原来在这里,让我们好找。”凌风忙把锦帕揣在怀中道:“我在周边随意走走。”婵儿其实早已望见刚才一幕,只装作未知,又说道:“公子真会找地方,这里满园的花香,才子佳人在这里做诗相会最好不过了。”

    凌风一听如此说,知婵儿早已至此,脸上发热,不动声色道:“我也是昨晚余醉,偶尔到此,咱们走吧,我就去辞别老爷夫人。”婵儿暗暗好笑,只不发作,强忍着说道:“这里本就是公子的家,辞别做什么,昨晚夫人已经许下了,我和娟儿今后就服侍公子了。”凌风又道:“这怎么行,我并不需要什么服侍的,家中还有一应物事需要处理。”婵儿嗔道:“那我不管,今后公子到哪里,我和娟儿就跟到哪里,反正我们迟早是一家人的。”对于凌风和曲灵霜的婚约,婵儿自是心知肚明,况且昨晚夫人又特意嘱咐过,因此婵儿说话就越发大胆了起来。

    凌风不愿和婵儿斗嘴,只在前面走,回到涤心堂,取了装着手镯的盒子,想想又取了二姨娘和三姨娘送的佩玉和佛珠,一并揣在怀内。然后出了涤心堂,沿路向素心斋走去,待经过倚翠楼的时候,只见二姨娘正抱着一只花猫在门前徘徊,仅穿着束身的绣衣,酥胸半露,更显得身材窈窕,凹凸有致,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一个提着一个花篮,一个手捧一件外袍。二姨娘见凌风走来,立时笑道:“哟,凌公子早啊,昨晚喝了那么些酒,今儿还是那么精神。”凌风施礼道:“见过二姨娘,这儿风大,小心着凉。”二姨娘笑笑说道:“我自小受过不少风寒,不碍的。倒是你,看起来身体挺单薄的,不如到我那里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凌风推却道:“多谢二姨娘盛情,昨日已是不堪,又岂敢再多叨扰。”二姨娘又笑笑说道:“无碍的,公子以后要多走动走动,不要生分了才好。”凌风也笑笑道:“我记下了。”

    待告别了二姨娘,拐过一个弯,婵儿悄悄对凌风说道:“公子以后还是少跟二夫人走动为好。”凌风一怔,问道:“这又是什么缘故?”婵儿瞅瞅四下无人,才说道:“二夫人原是醉春楼的。”凌风又问:“什么醉春楼?”婵儿飞红了脸,低下头说道:“就是...就是那种地方。”

    凌风立时明白了,也不再问。当走到桂芳园院后的时候,只见房顶上两个丫鬟正在摘那棵桂花树上尚未凋谢的桂花,其中一个丫鬟看到了走过来的凌风和婵儿,打招呼到:“凌公子好,婵儿姐姐好。”婵儿说道:“摘桂花做什么,小心些,仔细掉下来。”那丫鬟道:“没事的,三夫人让摘些花来放在花瓶里。”说着话,二人走过了桂芳园。凌风问道:“那三夫人是什么地方的?”婵儿说道:“三夫人可是好人,原是贫苦人家女儿,因老爷打仗受了伤,在一农家将养,看上了人家,就娶了回来,其实三夫人比二夫人年纪还稍大些。”

    正说着,只见娟儿正从素心斋走出来,见了他们俩个道:“老爷夫人正在说公子,可巧就来了。”凌风道:“说我什么呢?”娟儿道:“老爷想让公子去汴州城走一趟。”说话间,来至院内,丫鬟如烟请入,只见曲直正同夫人坐在房内叙话,凌风参见毕,从怀中取出那对玉镯捧于曲夫人道:“感承姑父、姑姑厚爱,侄子无以为报,家母留有玉镯一双,特此奉上。”

    曲夫人接过道:“这对镯子我可认得,这可是你母亲的传家之镯,难得你能拿出来,也好,我就替你收着,早晚有一天用得到。”曲直看了夫人一眼道:“风儿,刚才我与你姑姑正议一件事,汴州城新城侯薛怀义是我的旧交,他的三儿子十一月初三日成婚,我因公务在身,一时脱身不得,需要你代我去汴州城一趟,送去敬贺之礼。”

    凌风本待婉拒,但猛听得“薛怀义”三个字,心念忽转,他记得薛怀义是武则天的男宠,不禁好奇心大起,想了想道:“也好,侄儿左右无事,正好借此事出去走走。敢问这新城侯原名是否叫做冯小宝?”

    曲直疑道:“怎么,你认识他?薛怀义确实不是他的本名,这还是我们共同驻守凉州时听他说的,你如何得知?”凌风自知失言,顺口遮掩道:“侄儿也是偶听人言说。”曲直道:“你倒是耳朵长,新城侯丰姿伟岸,礼贤下士,借此机会你可以结识一下,今天由婵儿和娟儿陪你到家里安排一下,晚上还要回来,明日卯时准时启程。”

    凌风道:“不用这么麻烦,明日卯时我自过来便了。”曲夫人道:“使不得,明日卯时天尚未明,须要住在这里便宜些,你只管回去给来福交待好了,就搬了来。”

    凌风一时无法回绝,估摸自己在家也未必能起那么早,客随主便,就顺势答应了。

    离了素心斋,到静缘左首客房那里,只见一群人正围成一圈,不住喧哗,走近一看,原来圈中邱一和林涛两人正在过招,只听林涛说道:“我本以为老道会来一招‘顺手推舟’,谁知他脚下却这么一钩,双手这么一扭,我就绊倒在地,老邱,这怎么破解?”邱一道:“这是北方蒙兀部落的摔跤手法,老道的武学杂的很,要是我,必先攻取他的下盘,你就不行了,走为上策。”林涛正要反驳,见凌风走了来,就住了口,向凌风说道:“凌公子好酒量,今日再切磋一下?”邱一接口道:“比武你赢不了老道,喝酒你更比不过凌公子。”一句话激得林涛作势要打,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凌风忙道:“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胜负乃是兵家常事,不必介怀,我是来寻小丰的?”林涛道:“看看凌公子,说话就是好听,不像你,模样难看,说话更难听。”

    这时小丰刚从茅房出来,看到凌风,忙跑过来,打量了一下凌风道:“公子没事吧,听说昨晚醉倒了?”凌风笑笑道:“没事,咱们这就回去,诸位,再会。”

    辞过了众人,凌风与小丰就走了出来,婵儿和娟儿在后面跟着,只见夏语冰在门口站着,施礼后将几串铜钱和三五锭银子交给凌风道:“请公子收着,作为安家之资。”凌风推却道:“家中尚有余资,不用了。”不想身后娟儿早已接下道:“我替公子收着,谢谢大管家。”

    夏语冰哈哈一笑:“不用谢我,这是老爷夫人吩咐的,公子不必推却。”凌风见如此,也就作罢,拱拱手就告辞了。

    一路无话,回到家里,只见来福正坐在院子里打困,见凌风回来了,赶忙起身,将凌风又拉至偏厅,问道:“怎么说?”凌风就将昨日情况细述一遍,只佯醉一事略过不提,当说道自己要到汴州城时,来福生气道:“婚事也不提,你就把镯子给她了?还要你去汴州城,那可有近四百里呢,替他做事干什么?”

    凌风道:“我近日心境清明,在家憋闷久了,正好借此机会游历游历,见见世面。”来福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少爷自有主意,但少爷是凌家之主,有些事是一定要坚持的,老爷夫人的在天之灵看着呢。”凌风道:“来福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只要我不昧己心、不尽人情、不竭物力,去看看又如何。”

    只听婵儿在外面说道:“公子,我可以进来吗?”凌风见来福不做声,说道:“进来吧。”婵儿进来道:“婵儿见过来福爷,家中应用物事已让小丰去准备了,以后这个院子还请来福爷多多照看。”来福哼了一声道:“绿珠,叫什么婵儿,你也是家里的老人了,我做事用得着你吩咐。”婵儿道:“婵儿不敢,名字是曲夫人起的,还让我和娟儿以后就服侍公子的,今后来福爷有什么吩咐,直接告诉婵儿就行。”曲直道:“我可不敢吩咐曲府的人。”

    婵儿笑了笑,并不作声。凌风道:“婵儿出去吧,我和来福爷再说会儿话,今天就在这家里吃饭。”婵儿答应一声出去了。

    随后凌风仔细询问了来福家中情况,盘点了家中日常用度,对一些事务进行了交待,中午就在家中用了午饭,饭后由来福陪着到自己家仅余的四十亩田地去看了一圈,田地由两户佃农耕种,已长出了稀稀疏疏的麦苗,凌风说道:“把四十亩按人头分给佃农,我们每亩只收取麦子、小米各三十斤,交够官粮后,其余均归农户。”

    来福道:“少爷,这不等于把我们的地给他们了,太吃亏了。”凌风道:“俗话说:吃亏是福,这样他们才能有更多的积极性,种出更多的粮食来,而不是只靠我们配给的粮食过活,遇到灾年,我们还得养活他们。”原来当时佃农是依附地主而存活的,地主每月按人头配给他们粮食,田地则由他们耕种。来福虽不懂这中间的道理,但仍答应按他的意思办理,毕竟只有四十亩地,再怎么折腾也就是那么点粮食。

    凌风指着远处那座山道:“那是什么山?”来福道:“青峰山,我们青峰镇就是因此山得名的,山上有个青云观,五云道长就是观主,以前老爷在世的时候经常带少爷去观里的。”凌风见那山虽不甚高,但郁郁葱葱、云蒸霞蔚的,也有些壮观,一时兴起道:“我们去那里再走一遭。”来福忙劝道:“那山看着近,走着过去一个来回也要近两个时辰的,现在天色已晚,况且五云道长又不在观里,去那里做甚。”

    凌风听后,也就作罢,又闲逛了一会,遇见乡人聊了几句,就跟来福回家来。只见婵儿和娟儿帮助小丰已将院子收拾的整整齐齐,洒扫干净,婵儿和娟儿笑迎上来道:“公子终于回来了,刚还叫小丰准备寻你去呢。”

    凌风道:“寻我做什么,我又不会丢。”婵儿打趣道:“娟儿怕您丢了呢。”娟儿一听,俏脸一红,追打婵儿道:“我才没说,都是你多嘴。”凌风看着这一切,又感到这个世界的一丝丝真实和可爱,就说道:“来福爷,这个家麻烦你照看了,我跟小丰今晚就去曲府住下,明日一早就取道汴州城。”来福道:“少爷放心,老奴在凌家几十年了,这是凌家祖宅,万不会出差错的。”

    辞别来福,凌风带了小丰等又回至曲府,刚进大门,转过影壁,只见夏语冰正站在静缘门前,刚想上去打招呼,先听夏语冰说道:“可巧,老爷正在房内等候公子。”凌风便走进静缘,看见虎大彪站在地上,曲直坐在桌后,桌上摆了几个盒子。

    曲直见凌风走了来,说道:“风儿,你过来看一下,这几样是送给新城侯的贺仪,这个是用我在云州打死的老虎皮做的玉带,上嵌五色美玉,是送给新郎的,这个是在突厥人那里缴获的一个墨玉戒指,是送给新娘的,看看这个,这把匕首可是好东西,以黄金作柄,刀锋一面有鹰,一面有一个狼头,可以说是削铁如泥,这是我和新城侯在攻打漠北的时候缴获的,落在我的手里,老薛可眼红了,这次卖个人情送给他了。这个是用熊皮做的皮袄,送给薛夫人。”曲直一一将礼品介绍一番,最后说道:“这是礼单,你可记好了,这次让大彪陪你一块儿去汴州城,我再派两个军士护送你们。”随后曲直又细细交待了注意事项,凌风一一记在心中,礼品则由虎大彪收好。

    当日晚饭过后,凌风又回至涤心堂,由婵儿掌了灯,娟儿倒了茶,坐在书桌前,本想在此红袖添香的时刻,读读书,写写字,但看看窗外点点星辰,想想那个世界的父母妻儿,一时心烦意乱,竟什么也看不进去,呆呆的看着灯花出神,一会儿又拿出曲灵霜塞给自己的锦帕,在灯下看那对鸳鸯,想道:世人都羡鸳鸯成双对,那知劳燕各自飞,寂寞夜里两行泪。

    婵儿拉着娟儿悄悄指指凌风拿的锦帕,一会儿低语,一会儿偷笑,也不过来打扰他。

    却不想曲灵霜悄悄来到门前,看到凌风正拿着自己的锦帕发呆,一时脸上发烫,用手叩了叩门,轻咳一声,三人这才惊觉,凌风顺势将锦帕放在一本书下,婵儿和娟儿则赶紧起身迎接曲灵霜,说道:“这么晚了,没想到大小姐又过来了,快进来,外面风大,注意着凉。”

    曲灵霜迈步进来道:“不碍的,明天一早凌公子就要去汴州城了,路途甚远,我闲来做了双鞋,想着公子用得上,就拿过来了。”婵儿道:“难得大小姐心细,您先请坐,我与娟儿再去厨房烧壶水来沏茶。”说完拉起娟儿就走,连跟曲灵霜一起来的丫鬟都带走了,说是让她帮忙生火。

    曲灵霜脸上一红,也不说破,待她们走后,看到凌风仍站在桌后看着自己,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把手里的布鞋往他面前桌上一放,说道:“你试试大小合适吗?我是看你的脚估摸着做的。”凌风心想,这女子倒是大胆,想想自己的窘态真是羞愧,于是打趣道:“只要是姑娘做的,我都喜欢,穿在脚上,甜在心里。”

    曲灵霜听凌风这样说,脸越发红了,说道:“你,你就是油嘴滑舌。”凌风道:“哪有,说的都是真心话,除了我娘,你是第一个给我做鞋的女人。”曲灵霜心中激荡,只是把头低了,又说道:“那,我绣的锦帕你喜欢吗?”凌风索性把锦帕从书下拿了出来,在手上扬了一扬道:“当然喜欢,一直拿来看呢,只是你把我的词绣在了鸳鸯的下面,那下面可是水呀,我怕水把字冲走了,就把他压在了书下。”一句话把曲灵霜逗得咯咯直笑,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曲灵霜娇笑道:“你这个人并不是那么呆嘛,以前见你怎么总感觉傻傻的呢,你什么时候又会做诗了?”凌风道:“做诗当然是有感而发了,谈不上会不会的。”曲灵霜又道:“只是我看你的诗里总有股道凄苦的味道?比如那句‘艰难何所见,辛苦有谁怜’也太悲观了些。”

    凌风哈哈一笑,又拿起那双布鞋看看道:“以后不会了,我也终于有人怜了。”曲灵霜大羞,说道:“我,我那不是可怜你。”凌风道:“我当然知道,我心里喜欢得紧。”曲灵霜见凌风笑吟吟的看着她,心中砰砰跳,不由得又羞又急,有些话又说不出口,站起来道:“总之,你办完事快些回来。”说完就跑了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婵儿她们才回来,左右看了看,娟儿狐疑的问道:“霜儿姑娘呢?”凌风道:“她又跑了。”,说完又是一怔,我为什么要说“又”呢。只见婵儿回头对跟灵霜的丫鬟道:“冬梅,快追你主人去吧,仔细摔了跤。”那丫头也不细究,扭头就走。趁此当儿,凌风伸伸腰道:“天也不早了,早点睡吧,明日还要起早呢。”

    于是婵儿和娟儿服侍凌风睡下,一夜无话。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