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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丈量山路十八湾

    闻鸡起舞三更早,挑灯夜战不算迟,陈谦躺着床上,辗转反侧,短短两天起伏跌宕,起床出门,静静的坐在办公室,看着窗外的奔流不息的赤水河,陈谦拿起手中的笔,书写自己将要在这片土地践行的一个个小目标。

    “陈谦,赶紧给我走,有急事。”睡眼惺忪的王明江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

    “王支书,出了什么事情。”陈谦跟上王明江的脚步问道。

    “何支书病情突然加重,点名要我们去他家。”王明江带着陈谦在农村道路上急行。

    “会不会是因为今天的事情。”陈谦问道,何支书定是有什么临终嘱托要交待。

    “八成是,我已经给卫生院联系,救护车一时间来不了。”王明江道。

    “何支书怎么不住院治疗。”陈谦不解。

    “癌症晚期,何支书执意回家疗养,说到底就是回家等死,哎,人一辈子有什么意思。”王明江感慨。

    农家小院,灯火通明,院子外何支书的妻子袁梅焦急的等待,终于迎来了王明江和陈谦。

    “嫂子,大哥情况怎么样。”王明江一边问一边走到病床前。

    何中怀支书身体格外消瘦,面容枯槁,但目光炯炯有神,胸中的精气神还在坚持,见到陈谦,何支书抬手示意陈谦坐下。

    “没想到第一次见面是这种情况,早就期盼你的到来,小伙子真年轻,你是研究生,我是中学生,比我有知识有文化更有能力,五宝村就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大胆去拼去闯,相信明天会更好的。”何中怀语速缓慢的说道。

    “何支书,我叫陈谦,今天太过仓促,改天等你身体好转,我在好好的向你请教。”陈谦说道。

    “大哥,好好养病,村里面有我,也还有陈谦,现场村里面兵强马壮,厉兵秣什么马来着,总之我们等着你回来带着大家大干一番。”王明江抓住何中怀的手,眼中泪光一闪而过。

    “我晓得自己的情况,人总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死了就希望看着五宝村的山山水水,看着四渡镇的繁荣昌盛。”何中怀支书微笑道。

    “明江,今天找你们来还有一个事要麻烦你和陈谦。”何支书说着吃力的站起,准备下床。

    “大哥,你这是要做什么,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王明江急忙傅住摇摇欲坠的何支书。

    何中怀支书要我和王明江帮他什么忙?见到袁梅送到床边的迷彩服和胶鞋,陈谦心里一紧。

    “何支书,你这是要让我们带你上山。”陈谦不可思议道。

    “聪明。”何支书冲陈谦竖起大拇指,表示赞同。

    “要不得,我不同意。嫂子你劝劝大哥,这样……”王明江心疼的表示反对,话到一半确再有说出口。

    “让他去吧,这是他最后的愿望。”袁梅含泪,她知道拦不住,也不想自己的丈夫遗憾。

    “我用脚丈量过五宝村的每家每户,每一条道路,每一条渠道,每一座水库山塘,每一片田间地头,唯独上山公路我没有用脚丈量过,我感觉马上要死,今夜请让我任性一次,特意找你们两位村里的中坚力量,随我一起丈量山路十八湾,随我一路向前,随我迎接明天。”何中怀支书一口气说完,胸口剧烈起伏,嘴角血丝不受控制的溢出。

    身为一名最基层的村干部,他们熟悉脚下的土地,谙熟邻里的是非,洞察乡间的曲直,用汗水融化矛盾,用辛苦换取幸福。何支书身体力行,榜样的力量让陈谦肃然起敬。

    “明江,你骑摩托带着陈谦走前面,我骑车带中怀走后面。”袁梅骑上丈夫日常骑行的摩托,过去都是丈夫骑车带着她人来人往,今天她要骑车带着丈夫走完最后一程,相濡以沫,休戚与共。

    “王支书,袁梅大婶骑车会不会出问题。”陈谦担心的问道。

    “袁梅可是我们五宝村的摩托皇后。过去交通条件差的时候,她组织的女子摩托队搞运输,撑起五宝半边天。”王明江说道。

    “女子摩托队,女强人啊!”陈谦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位瘦弱的女人。

    摩托在道路上行驶,直至山脚,王明江原本打算背着何中怀支书上山,但是拗不过何支书,只能和陈谦扶着他,袁梅打着电筒,四人在泥泞的道路上缓慢的前行。

    无声前行,山风呼啸,吹打着艰难前行的行路人,道路崎岖,挡不住迎难直上的攀登者,行至陈老酒家不远处,灯光依旧,依稀能见陈老酒父子四人在清理早已废弃的酿酒工具,为重开酒坊做准备,为未来更美好的生活做准备。

    “什么人半夜三更上山?”陈老酒同样注意到山间闪烁的光亮,不过没有多想,看着头顶的明月,思考着自己憧憬的未来,回想着过去心上人给自己说过的话。

    “还有最后一公里就能连接上高山康养区的公路,陈老酒已经答应,他这两天转变大的有些吓人。”王明江说道。

    “那我们走小路上去吧。”何中怀支书步履蹒跚的坚持着自己执念,嘴里溢出的血越来越多,看到听到陈老酒的变化,他最后的坚持开始松懈,眼看整个人就要不行。

    “大哥,你负重前行了一辈子,就让我的背你走最后一程。”王明江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袁梅泪眼早已经打湿了衣裳,陈谦不知为何泪水如线。

    “哭什么,我不还没死吗,快要天亮了,我还要看最后一次日出。”何中怀有气无力的说道。

    “对我们是来看日出的。”陈谦坚定的说道,压下心中的所有的悲伤。

    背着何中怀支书,王明江每一步都走的格外坚定,汗流浃背,也要背着自己的领路人,自己的老大哥,自己一辈子钦佩的共产党员。

    每走一步,山间都回荡起过去岁月的喧哗,每前进一米,山林都会摇旗呐喊鼓舞人心,最后一公里很短,短的让人无限顾忌,最后一公里很长,长得让人鞠躬尽瘁。

    初升的阳光抛出第一缕温暖,何中怀屹立在风中,五宝村乃至整个四渡镇缓缓地拉开帷幕,几十年在这片土地上的变化在何中怀支书的脑中闪现,在党的领导下,从解决温饱到义务教育,从四化建设到脱贫攻坚,从忍饥挨饿到五谷丰登……

    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何中怀拿出随身携带的党徽,戴在胸口,情不自禁的向着阳光,向着希望,重温入党誓词。

    “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拥护党的纲领,遵守党的章程,履行党员义务,执行党的决定,严守党的纪律,保守党的秘密,对党忠诚,积极工作,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永不叛党。”

    王明江同样戴上党徽,跟随自己的入党介绍人,村里的党支部书记,发自肺腑的重温入党誓词。

    入党誓词每一个字都振聋发聩,作为一个共产党员,作为一个有理想的奋斗者,他们用一身来践行自己的誓言,用生命来实现理想。

    “中怀,中怀,中怀。”袁梅一直扶着自己的丈夫,说完最后一句誓词,何中怀脸上带着笑容,轻轻的依靠着自己妻子的肩膀上,永远的睡了。

    “大哥!”

    “何支书!”

    走的很安详,陈谦和王明江背着何支书,慢慢的下山,行至的途中遇见陈老酒。

    “你们怎么带着何中怀上山,你难道不知道他重病。”陈老酒很是气愤的质问。

    “老九,中怀走了,不要怪他们。”袁梅悲伤的回答陈老酒的质问。

    “走了,你是说何中怀死了,怎么就死了,你给我活过来!”陈老酒心中五味成杂,说不清的悲伤和的愤怒。

    “老酒,我有一个请求,我希望中怀出殡那天,整条路能够挖通,希望你能够答应我。”袁梅痴情的拉着何中怀支书渐渐冰凉的手说道。

    “啊,我……的……错……,我答应你。”陈老酒哽哽咽咽,想要说是自己的错,却又无法开口,一个劲的点头。

    “嫂子,我们一定在出殡那天保证上山公路路基畅通,我们一定会完成何支书的遗愿。”王明江斩钉截铁道。

    “公路的事情交给我和陈大发,王支书和袁梅大婶你们忙何支书的葬礼。”陈谦知道畅通公路是送给何支书最好的礼物。

    山下村落,葬礼进行曲响起,锣鼓敲敲打打,唢呐一曲断人魂,一生盖棺有定论,何支书的农家小院人山人海,默默的向这位奉献三十几年的老支书鞠躬致敬。

    山上道路,挖掘机作业轰鸣,施工人员大声呐喊,路基一米米向前向上掘进,一米、十米、百米、三百米、六百米……

    “村长,已经连续开挖四天了,最迟今晚就能够畅通。”陈老酒冲着从葬礼现场赶到山上的陈谦说道。

    “你怎么没有去何支书家看看。”陈谦两边跑,只是看到陈老酒的三个儿子忙上忙下,一直都没有见到陈老酒本人去葬礼现场。

    “我向来给他不对付,但是他对得起我,我会亲自给他抬棺,我送他最后一段。”陈老酒满眼通红,人的状态极为亢奋。

    “何支书的儿子在部队,估计在执行特殊任务,根本无法联系。”身为军人忠孝不能两全,陈谦莫名的心痛,心痛何支书有儿也未能给其送终,心痛何支书的儿子父死也未能尽孝。

    “啥,何军没有回来,我怎么没有听说,大不孝啊,大不孝啊。”陈老酒痛心疾首,确又无能为力。

    “村里大伙都在议论,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陈谦说道。

    “何中怀,你到死连一个披麻戴孝的人都没有,连一个端牌位的人都不在,你活得这是什么狗屁。”陈老酒捶胸顿足,他的三个儿子都在身边,能够给他养老送终,同何支书相比陈老酒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活得失败透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