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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鸩之地

    寒鸩坛作为黎郅国第一大制毒之派,位于盐素州。

    占地甚广,近五千亩。邻旁街道皆是贩毒卖毒之馆,无论白日夜间皆是生意兴隆。

    寒鸩坛这处地方甚是热闹,人影来来往往,乱中有序。唯独西南墙角处一片地方甚是清净,这处地方的主人是寒鸩坛的一位长老——墨司空。

    这处清净之地建有三屋,一小楼,一鸽舍,一柴房。

    鸽舍雪白一片,咕咕声音好不惬意。鸽舍旁的柴房窗户封了些许木板,由外望去隐约可见一蓝衣女子在屋内踱步。

    “绀青……你何时来……”屋内一女子把玩木梳问着,指头拨着梳齿发出阵阵响声。

    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丝丝缕缕从窗户透过些许光线,在她的脸上一一遮过。褐色眼瞳迎着窗口露进来的光线而视,痴痴地看着。

    忽地门吱呀作响,那是有人拉动门锁带动门框发出的声音,她看了过去,淡白的唇掀起了一个笑。

    “来吃饭了。”进来了一个少年,胸前挂着一只一寸长的墨玉蚕。

    “不饿,不想吃。”女子垂头继续刮着梳齿。

    “你叫画凝言是吗?”

    “画凝言......”女子喃喃重复了那三个字。

    “那我给你放这了,你饿了再吃。”少年把一碗白米饭和一碟绿色小菜放在了屋内圆桌上。

    “绀青还没回来吗?”

    “她今天有事出去了。”少年迟疑了一会儿继续补充道,“以后她可能不来给你送饭了,以后我给你送。还没有告诉你,我叫徐岸。”

    女子没有回应,拿着木梳继续拨动梳齿。徐岸看着他,唇微动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张口,转身出去了。

    “她就是你从晟奕王府带回来的那个郡主吗?”门口站了多时的紫檀看到徐岸出来了便问道。

    “嗯。看样子,被吓得不清。”徐岸锁好门道,“走吧,给墨雅小轩送完饭,我们就可以去吃饭了。”

    “就剩墨长老那了,我来推吧。”紫檀走近四脚木轮车。

    “好。”

    “嘿,还挺沉的。”

    “还是我来吧。”徐岸伸手握住了木推车把手。

    “突然发现青柑姐好厉害,那么瘦瘦弱弱的阿姊,居然推了五年的木车。”

    “我今天只是带你来寻路的,以后就是你一个人推了。”徐岸道。

    “你刚刚和那个小郡主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说以后就是你给她送饭了。这不就说明,以后都是你陪我推车吗?”

    二人相视一笑,残阳余晖落在二人身上,别样感觉。你一言我一语,顺着小道向最偏远的墨雅小轩走去。

    此时墨司空所住之地——墨雅小轩,门口立两紫衣蒙面者,不过都不是寒鸩坛人士。

    墨雅小轩是一座二层小阁楼,名字由他主人所起。由一木制螺旋楼梯便可到二层,二层是其主人起居室。

    一层内陈列简单干净,一杏木桌案静置,案上只放一香炉,再无其他。

    这间屋子是墨司空修行之地,所谓修行,在寒鸩坛上上下下看来,也只不过是这位长老用来休憩颐养的地方罢了。

    当初这位长老说要炼香药,向坛主请示建了这座二层小阁。

    现在时已过去三年,香药依旧未炼出,与其说是未炼出,其实还不如说是根本就没有炼过。

    坛里人都知道,这位长老一直不羁惯了,做事从来不是顺着一般人的思路走,要想揣测他的想法,相比起来登天也是简单的事。

    况且坛主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坛内其他人也就不约而同称墨雅小轩为这位长老修行之地。

    “墨长老。”一身着紫色衣袍,头顶紫色纱帽男子拱手于人,低眉说道。

    阁楼主人一言不发,似乎没有听见一般,盘膝闭目坐于桌案后。

    “墨长老,久闻大名。”见人没有任何回应,拱手男子便再把头低了几寸,再次说道。

    阁楼主人依然未曾言语半字。

    “墨长老。”拱手男子未闻人答复,未敢动弹,持着拱手弯腰低头姿态,只觉肩腰一阵酸痛。

    “坐。”约摸半盏茶的时间,桌案那边才传来一声。

    声音模糊,不过大抵可以隐约听得出说的是什么。

    “墨长老,此行有一事相求。”男子闻声左右环顾,却未曾见得可以坐的凳子或其他物什。

    未得任何答复,男子站立继续补充道:“若此事可成,在下可许长老一诺。”顿了片刻,才从唇齿间咬出四个字“任何承诺”。

    “上茶。”仍然是不清不楚的两个字,似是懈怠。

    不过站立的男子微微松了口气。他想着,上茶即是代表留客,虽然没有得到肯定的回应,但是他还有机会争取。

    “不愧是韩大教主培养出来的人,果然恭敬有理,训练有素啊。”徐植还未迈进门,声音已经传入了阁内,提衣摆踏入门槛,补上了最后一句话,“像你这么耐得住性子的人可真是不多了。”

    屋内紫衣男子闻言稍提了肩膀,酸麻之感像压了千斤顶一般。扯了扯嘴角拉一个逢场作戏的弧度,回应道:“有事相求,不知墨长老......”低眉眼珠子转了一圈,继续吞吐,“为何这般......”

    “为何这般不近人情?”徐植笑笑快人一步接了话。

    “这......鄙人不才,还请赐教。”紫衣男子说罢,终于放下了他那双恭敬有理的作揖之手。

    徐植招了招手,示意他把耳朵靠过来。

    “墨长老在修炼丹药,一种密药。”徐植压低声音附耳。

    曹烨皱眉不解,此人身边一无丹炉二无草药,何来炼丹之说。

    徐植虚拳遮唇继续告言,“墨长老是用意识修炼丹药。这种丹药融汇天地灵气,再由墨长老意识凝炼,所得丹药无形无色,杀人于无形。”

    曹烨听着这番话,转动的眼珠停滞了顷刻,心想:“自是对墨司空炼药之术有所耳闻,未曾想是如此。”

    “我还要夸你一句命大。”徐植走了曹烨身侧,抬眼望了望稳坐桌案后无动于衷的人。

    “何意?”曹烨眼神扫过眼前人脖上挂着的一只青色玉蚕。

    “哎呀呀,你居然不知道。”徐植回首,双眼盯着曹烨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惊叹道。

    “怎么了?”曹烨听到徐植语气,瞳孔微缩,声音稍微放大询问着。

    “想必你可能是韩教主身边的贵人,墨长老给你三分薄面。”徐植甩手合上了那把荷花扇,拍左手掌心一下,继续说道,“这江湖上人人都知道的规矩,墨长老炼药之时不可有人打扰,如果打扰了......”

    徐植微做停顿,果不其然,那人上钩,继续发问了。

    “打扰......如果打扰如何?”

    “这么说吧,可能站在我面前,哦不,躺在我面前的就不是你了,而是一滩肉。”

    曹烨眼神呆滞得更为厉害了。他自是知晓寒鸩门有一毒药名寒鸩毒。

    那毒药是由一只血色蚕所成,被血蚕所咬之人,轻者瘫痪成疾,再起不了身。重者顷刻之间骨头化为乌有,只剩肉与皮,身体坍塌并伴有让人犯呕的恶臭味。故此毒也名“流尸”。意在尸体无骨支撑,呈软肉,似流动模样。

    “我看今天墨长老无暇招待各位了,若是有事,不如改日再来。你再杵在这,墨长老怕是一不小心就......”

    曹烨听言缓神,额间密汗微可见。只觉口舌干燥,未曾言语任何,拱手作揖便带着门口两人离开了。

    看着那人走了,徐植开扇撇唇角叹了一声“无趣”。

    “韩逍客派人怎么也不派个精明点的,这人新来的?怎么什么也不知道。”徐植翻转扇面欣赏着他刚绘好的荷花扇面说道。

    江湖人对墨司空恭敬有理谁都知晓,一则因为此人行为作则规矩束己,不受诟病。二则因为此人研毒治毒之术可谓天之才子,众人敬之也畏之。

    可人人更知墨司空是话废。

    话废其一,不想说的时候不说,这时间甚至可达三日之久。

    话废其二,不熟悉的人不说,无人知其缘由,更多的传言是墨司空此人畏生。

    话废其三,不知事的时候不说,所谓不知事不说,就是不晓对方来意不会主动交谈。

    来找墨司空的人无非两种。一种就像是徐植这类没事过来闲聊,所谓的闲聊就是一个说一个听,一个自言自语,一个一言不发。

    还有一种就是找他做事的,做什么事,你直接告诉他就可以,做与不做,那就是墨司空自己的事了。但是你只是恭敬有礼等着墨司空问你什么事,那怕是比登天还难。

    虽然这位紫衣人恭敬有理确实该夸叹,可是你只是有事相求,却不说明何事相求,那这样的结局只会有两个。

    一种是等到墨司空就寝,你自己识趣回去。一种就是有人看不下去,让你回去。

    而徐植,就是主动为这位紫衣人做了第二种结局。

    而且墨司空心性非是与俗人一般,他那般得过且过模样,自是不能用客套来相处的。

    你越客套,他越想用“无礼”赶你走。

    但是曹烨并不知晓墨司空如此怪异心性。是为回到清心教,一个名叫幺鸡的下属告知后,他才知晓。

    徐植看着紫衣人都离开,满意哼声。望着扇子上莲花图案不禁啧啧,“我明儿个准备画梅花了,你可有何见解,借我参谋?”

    “没有。”那边回了两个字。

    “不如还是画只画眉为好,好久未曾画鸟儿。”

    那边没有应和声。

    “你说画深色的好还是浅色的好?”

    “随意。”墨司空回应。

    “说起来,韩逍客派人来是想和你要走从王府带回来的那个女孩吧。”徐植觉得脚酸,习惯性走到通往二层阁楼的第一层阶梯上坐下。

    “这女孩还不能给他们,虽然我也不知道你留着做什么用。”

    “我还是觉得,今天来的那人憨得很,我说你用意识炼丹,他居然信了。”徐植眉眼弯着,发出一声无奈的笑声。

    “而且更搞笑的是,我一看他就是个新人,寻思着逗他几句,他居然也信了你能用寒鸩蚕杀人。”徐植用扇子拍股而笑,双肩不禁抖动。

    “真是奇了,看来那个小女孩,他们也不是执意想要要走的。这就是奔着你给就带走,不给也无所谓的态度了。”徐植看墨司空又在阖眸静心,扇着扇子,自顾自笑道:

    “要不然,怎么也不可能派个......如此......可爱的人来。”

    徐植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勉强说了“可爱”二字。

    “算了,不说那个人了。我们还是谈谈,我这扇子的事吧。”

    墨司空未曾搭理,徐植又开启了自言自语的模式。

    另一边清心教内,幺鸡还在为曹烨讲寒鸩坛的事。

    “寒鸩坛,主寒鸩毒,是寒鸩蚕的毒。寒鸩蚕于玉石内养,且只能由他们坛主及其子嗣后代所有,也就是徐家直系一脉。他们从出生之日起,便戴一个存有寒鸩蚕的玉石于项。玉石进阶分三,墨色——青色——血色。”

    原来如此。曹烨喝一口茶,觉得今日吃了闭门羹,是为自己之错。

    “培育这种蚕,过程极其艰难,需天时地利人和,无有天赋之人,一辈子拥墨色玉也不在少数。但一旦玉石成为血色,便可为主所用,防身克敌。”

    曹烨兴致来了,问道:“其他人也是?”

    “你怎么对寒鸩坛那边什么也不知道?”幺鸡有些不耐烦,拍了拍自己的宽膀子便走了。

    走到门口,又转过来那张大而略显肥腻的脸,说道:“寒鸩坛其余人士,皆用药草或其他奇虫做毒,毒有万余种,其毒性虽不似寒鸩那般,却足以让江湖人闻风丧胆。”

    “你平日里不甚说话,讲起这个,倒是滔滔不绝。谢了啊。”

    幺鸡看着那人停顿了片刻,脑海里闪现回忆起一座孤坟。染了满头汗,才缓缓开口:“这都是我之前背过的东西,不过现在也只能用到你身上了。”

    曹烨若有所思,看来……想要把画凝言要到手,非是易事。

    而教主这次交待任务时,亦说了句,尽力就可。他怕是早已知晓,同寒鸩要人不甚好办,如此……那便只好缓一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