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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捡人1

    是夜,无星无月,暗云密压,风止蝉噤。

    寒鸩坛内,鸽舍处,不见鸽影,不闻咕声。

    柴房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少年音传来:“吃饭了画姑娘,怎么还在睡觉。”

    看着床榻上的人蜷缩着,徐岸将手中食盒放置桌边,走近床边伸手准备推蓝衣女子肩膀。

    “醒醒。”徐岸刚把手指抚上人肩,便觉得那人在发抖。

    蓝衣女子手指紧紧握着木梳,侧脸紧贴床铺,几丝墨发轻躺在女子侧颜,遮住了眉眼。

    徐岸伸手并指探了探那人额头,未曾发热。

    “醒醒。”徐岸再次伸手推了那人肩膀。

    “冷。”女子呢喃着。

    “怎么了?”听到声音,却不真切,徐岸靠近了些问着。

    “头疼,还冷。”

    “头疼?”徐岸重复了那句话,按着询问的语气。

    女子咳嗽了几声,恍惚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熟悉面孔,轻声呢喃着:“徐岸?”

    男子见她醒来,放心许多,鼻间轻吐气息。

    “怎么了,做梦了么,来吃饭。”

    “嗯,外面黑的厉害,我无聊,就这么躺着。然后,躺着躺着就睡着了。”女子悄声一笑,坐起身看着男子将一碟小菜和米饭放在桌上。

    “吃饭吧。”男子将手里灯笼吹灭,伸手入衣襟,从胸口处取出一个火折子,将桌上灯点燃。

    灯光摇摇曳曳,慢慢稳住了火心。

    暗色的光轻柔覆在了他的脸上,照出一张姣好的面容。那张脸极其清秀,一双桃花眼,薄唇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那弧度是天生的,给人温倦之感。

    “哦。”女子下了床靠近桌边,“紫檀姐姐没有来啊?”

    “天太黑,她不敢来。”

    “刚刚做了一个梦,梦到被困在一个地方,那地方又冷又黑,我拍着墙壁呼救却没人放我出来。”

    “吃饱了就不怕了,我可以陪你一会儿。”徐岸温和声音说着。

    蓝衣女子因这声音,捡起了极大的舒适与安全感。

    “嗯!”蓝衣女子笑呵呵着点头,拿起筷子大口吃着碗里的米饭。

    徐岸坐到她对面,看着此人天真烂漫模样,心中仍有些疑虑。

    这女子是他带回来的。

    那夜正是月满之夜,黎郅国一年只逢一次月满,于是立月满佳节,寓阖家团圆。

    城中喧闹欢笑,千灯万盏,河灯摇摇,烟火满苍穹。

    虽是佳节,徐岸却无心在寒鸩坛内观月玩乐,背着药筐去往城外假坳山断崖采取药草。

    归回途中月藏云暗,顷刻之间便雨水倾流而灌。因满载而归,也未曾因天公不作美而丧气,他兴盛而返。那夜运气甚佳,他采到了毒诱草。

    “血腥味...”他止步暗道,警惕心酝酿。

    环顾四处无人,皆是杂草丛生。徐岸缓步再前行几步,血腥味愈发浓重。

    雨水拍着他的伞,嘈杂了声音。徐岸在泥泞中继续放慢脚步,血腥味令人犯呕,他停下脚步屈膝而蹲。

    伸出手指点了地上泥泞,凑近鼻尖。再行几丈之远,徐岸重复动作嗅到的仍是那血腥味。

    执伞而立,雨砸伞噪音不止,雨水顺着伞尖流淌而下,些许溅湿衣衫。

    徐岸不曾再动,如若没有猜错,他脚下所踏之地,皆是血水相融之景。

    “此地没有尸首,已经被处理过了么。”徐岸心里想着。

    “如此大的雨,血腥味却未被冲刷干净。”撑伞心里暗自琢磨,怎么想怎么无法解释。

    撑伞向四周环顾,应是没有危险潜伏。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的迹象。水滴纷纷砸入泥土中,将自己淹没。

    血腥味混着泥土味呛入鼻喉,徐岸不禁咳嗽出声。

    徐岸心虽有疑,但不知怎解,撑伞再行前处,准备继续归返寒鸩坛。

    前方近一里处便是晟奕王府所在府邸。

    今日王府不同往日,门口牌匾早已从“晟奕王府”换成“画府”。

    这府邸主人是为画征,非是皇室中人。帝幼时常与其共玩乐,是为好友。

    一日二人共游,帝遇歹人刺杀,画征舍命相护,事后便结为兄弟。楚蓝登帝位后,便将画征封为王爷,赐封号晟奕王。

    皇朝之中有人觉此事太过草率,实属不妥,帝不从。大臣妥协,不过晟奕王不可参政。楚蓝应允,为其在城外修王府,派兵侍,赏金银,实可谓有名无分。

    后晟奕王得一女,同日,帝携兵大胜敌国。楚蓝觉此女是为国幸,封其为郡主。

    前不久被朝中大臣弹劾,称晟奕王府中有宝,不肯献给帝王,着实意图谋反。

    楚蓝派人去问,得到的答案永远是晟奕王的一句话:“臣有宝,但不能献,请君责罚。”

    有臣献计,命晟奕王来帝都,至于帝宫亲自告知帝王缘由。

    晟奕王跪地,将额磕出血。

    众人跪地言:“帝不可中了晟奕王爷苦肉计。”

    晟奕王跪地,言:“此物是为不详之物,帝若用之,必使国遭受祸端。”

    众人称:“晟奕王妖言惑众。”

    晟奕王每主动去往帝宫见帝,都被拒之门外。

    帝只知晟奕王爷抗旨不遵,日渐生怒,起了杀心。但后念及昔日受之有恩,下旨取其晟奕王身份,贬为庶民,但留王府供他所住。

    昨日还是王府,今日便成画府,一日之间,天翻地覆谁得知。

    事到如今,楚蓝所作所为不知无情还是有情,无人愿提也无人敢提。

    离王府越近,徐岸越发感觉血腥味浓重,本已平复的心中疑虑又起。

    背上药篓早已被雨水冲刷干净,想必草药也被洗得油绿。他将毒诱草从筐中取下,藏护在上衣衫内。

    雨水疯狂冲泄而下,徐岸被迫无奈换了路线,向左侧偏高的地方寻了一条小道走去。

    在那不远处有几棵古树,想必也可躲雨。

    徐岸挑了一棵最为粗壮的树,站在树旁,脚踝早已浸透了雨水,徐岸也无意管了。

    不出所料,古树枝繁叶茂,抵的住雨水的爆袭,为他的伞减轻不少压力。

    “就此等上片刻,急雨时不长。”徐岸心道。

    眼前视线满是黑暗,淅淅雨声从他耳侧传来。徐岸执伞而立,闭眼静候。

    突然传来几声声响,那声响是从他身侧那棵树传来。

    徐岸下意识避开身后树,移步到树侧。

    那棵树虽不似他身后那棵树粗,却也得两成年人相拥才能围住。

    嘈切声依然不止,似是机关锁的声音,响停有序。徐岸撑伞后移步,手掌中早已含上两颗淬有毒物的药丸。

    这药丸是铁壳所铸,内里藏有液体毒物,以一定力道袭击而去,铁壳炸裂毒物喷出。轻则可致其昏厥,再者可渗透衣物腐蚀皮肤烂其骨肉不在话下。

    对此时的徐岸来说,不知对方情况之下,应急防卫足够。

    须臾那声音消失不见,徐岸定身不动。雨水滑下伞沿,继续融入泥土。

    片刻之后再无声响,徐岸踱步走近,伸手轻碰那棵树。无所异样,便曲指敲了几下,树干随之发出阵阵闷响。

    这树干,竟然是中空的。

    徐岸再次挪动脚步靠近,伸手抚上树干。准备再看究竟之时,身后不远处传来几声碎乱脚步声混杂着几声喊嚎。

    他迅速收伞将其抛掷于背上药筐内,将药筐调整好,双臂撑着树干几次蹬跃爬上了树顶隐秘处。

    一女子绕过树跑离,狼狈模样扶着胳膊,许是受了伤,继而消失在暗夜里。

    “她往这边跑了!”

    “哪呢?死丫头跑真快。”

    “雨太大了,看不清了。”

    树下不远处共有六人,皆是男子。身着紫色衣,手皆持剑,剑身遭雨洗刷,反着白光,在黑夜中隐动。

    紫衣人群中为首的着一紫色纱帽,持剑四处观望。

    “曹首领,要不别追了。王府躺着的那堆尸体还等我们处理。”一男子嫌恶声起,将袖子抬起闻闻身上沾染的血腥味。

    “是啊首领,那块从她身上掉出来的宝贝已经交给教主,区区一个丫鬟而已,也没什么用了。”

    “她受伤了,也活不了多久。”

    为首那人停滞片刻,审视了周围环境将剑插入剑鞘。

    “前面就是假坳山断崖,那丫鬟自己跳崖自尽了。”

    “是。”众人插剑入鞘应和。

    “走,回去。”

    待众人走远直至没有声音,蹲坐在树杈的徐岸松懈心神。听闻那几人话语之意,他猜测,王府必是被韩逍客的人算计了。

    韩逍客本为行商之人,与各国之间生意往来。但帝重药抑商,下了一道令:

    商人需将每年收入的五层缴往国库,韩逍客便弃了这条自以为的致富之道。

    因时年与人交道,所识所见皆是不凡,且老谋深算手段了得,他便广招天下能人异士,自立教派。明养商人暗养杀手,所获钱财就算缴了六层于国库,也比之前所剩翻有几倍之多。

    帝命其所行之事必要上报于朝廷,命其所获六层财钱缴于国库,二者一拍即合,韩逍客便有了“朝廷傍身”的“清心教”。

    清心教与寒鸩坛偶尔交涉,那便是寒鸩坛可从清心教获他国毒虫,除此之外再无交集。

    二者交涉不深,不可谓敌也不可言之友好,可谓平和而处。

    徐岸暗自动容,俯视树下泥泞之地,那血污,必是从王府流出,随雨水冲刷流动至此。

    距离王府有些距离,却成如此模样。再想及那几人所说,要处理王府尸体,恐怕王府中人均已凶多吉少。

    雨水溅湿了徐岸衣衫,并浸透墨发顺着他下颚汇聚成滴,一滴一滴没入黑暗泥土。

    “这就是父亲所说,成王败寇之理么?果真可笑。”他正想着,身侧树干又响起闷响声。

    是那棵空心树传出来的。

    只不过这声音与方才不同,没有节奏,倒像是有人从里面敲击拍打所成的。

    徐岸站起身,撑着树干一节一节跳跃而下,落地便靠近树干倾耳而听。

    没有声响了。

    徐岸曲指敲了几声。

    里面跟着传出一声。

    徐岸再试。

    里面又传出几声,并伴有一两声女孩嘿嘿的笑声。像是在玩闹一般,那笑声渐渐明朗。

    “你,被困在里面了么?”

    里面没有回话。

    “你等我。”徐岸观察这棵树,并无机关之处。

    他放下药筐抬头看向树顶,这棵树虽然长得没有身旁那棵粗,却粗得有些均匀,也比旁边那棵高了许多。

    徐岸以他熟练的爬树本领,顷刻之间便爬到了树端处。

    果然。正如他所想,这棵树外面虽然与寻常树无异,中间却是空心的,树端被切的平平,往里看去似是一口水井,周围有枝丫小树干交缠遮掩。

    “你别怕,我来救你。”徐岸朝着树洞说话,里面乌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他扯下老树上缠绕的一根枯藤,这枯藤足够长,足以把人拉上来。

    可里面的人不肯接住,想必是害怕。

    徐岸便把枯藤绑在腰间,以便下去之后把人绑在背上固定,背树内被困之人出来。

    折腾许久,才把人带了出来。徐岸把她放在树旁靠好,便立刻靠着树喘息歇息。

    他发誓,从他出生到现在,这十九年来,第一次遇到这么累的事情。

    休息良久才看清这女孩的面容。

    这女子一身蓝色衣裙,约摸十七八岁模样。脸上虽沾满泥泞,却不失温柔缱绻之态。

    她双眸紧含,睫毛遮上眼睑,半有倦懒之感。柳叶黛眉相衬,虽算不得绝世容颜,却让人看的舒服。

    徐岸探她鼻息,将她手腕携起切脉,眉间紧皱略有一丝不明之色。

    “无病无伤,这是睡着了?”

    徐岸无奈弃了药筐,取出纸伞。借枯藤把人与自己再次绑好。单手执伞将人背起,另一手轻拖着熟睡之人膝弯,侧脸视其一眼。便绕远王府之地,带蓝衣女子向寒鸩坛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