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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蜇小街

    到了盐素州城门口,画凝言便下马牵着。一路上小心徐行,尽量走人少之处。

    城墙外没有张贴关于王府的通缉令,城中依然盛况如初,王府覆灭未曾对这个地方影响分毫。

    想要去往城中,必然要经过与城门相连的这条“海蜇街”。

    之所以名为海蜇街,那是因为在这条街修建完工之后,有天大雨瓢泼接连三日之久,狂风不止。将城外“盐素海”中的海蜇尽数翻滚到了城内这条街道。

    雨过天晴之后,有人便将这些海蜇抓起做以菜肴,百姓争相效仿,便在路边架起了海蜇小吃摊。

    厨艺不同,创意不同,海蜇口味也是不同。时之日久,街摊也不只是卖海蜇而已,这条长街便成了黎郅国最为繁华的长街。

    画凝言硬着头皮走近城门,海蜇街依然喧闹非常,长街左处小摊接连,纵飘小吃香味。长街右处所设亦是琳琅满目,与常日无所不同,真是奇也怪哉。

    难道有埋伏?

    她本以为城门口张贴的都是王府通缉令,爹、娘、虞城还有她的画像早已被描摹千万份在百姓手里传接。就算此刻面罩薄纱,挽着老妇人发髻,学着跛子模样,如若一不小心露馅也会从不知名的方向射来弓箭将她就地正法。

    可眼前这幅场景,竟与她所想毫无关联,一丁半点都没有。画凝言心下疑虑,跛着脚继续前行,她的头皮更麻了。

    画凝言不敢找人问关于王府的任何事,已经赶了一夜路,她得去找些食物填饱肚子。

    “饭阁餐楼是去不得了,就在街边小吃摊买两个包子。”她想着,牵着马来到一家汤包小摊。

    “老板,来两个蟹黄汤包。”为了装的像些,她专门压低声音。

    “好嘞!您且坐着!马上就来!”

    画凝言寻了处地方坐下,小心环顾四周,似乎并无异样。眨眼间巴掌大的汤包便放置在她眼前,“谢谢老板。”

    “您慢吃着,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那人扬了嗓子,一甩肩上抹布,转了身便去招待下一个客人了。

    于此同时,蟹黄汤包摊子后方的酒楼两男子并肩而入。其一身着乌青色衣,袖口衣摆绣有行云状灰色暗纹;其二身着浅灰色衣,衣袖处挑染几许墨色竹叶,手持一画眉图扇。

    “说起来,你也有一年之久未曾出过寒鸩坛了。”执扇之人扬唇一笑,径直带人走去酒楼二楼紧靠栏杆一处。

    “这家酒楼去年新办,菜肴出色,酒香茶清,可谓一绝。此处景色甚佳,墨长老今日尽可享乐,在下有求必应。”徐植合扇笑意露唇,伸手做了请的手势,示意对面之人拨弄桌上圆盘。

    “既然我做东,那就墨长老来点菜可好?”

    墨司空眼神落到桌面,那桌面有一大圆盘,盘中有一针,可旋转。盘边缘刻写有菜品,有荤有素,有大菜有小菜,家禽河蟹应有尽有,加起来约摸百种之余。

    “这家酒楼特色就在点菜之法上,凭缘选菜,靠运气择菜,选到什么吃什么,转一次付二十文钱,转两次付四十文,依此类推。主食免费,花样点心、花样米饭、花样馒头、花样面条随意挑,包你满意。”徐植津津乐道,“来试试?”

    “小儿游戏。”墨司空不以为然,取来桌面茶杯便要斟茶,并无要点菜的意思。

    “这可是多有趣的点菜方式,况且不点菜是没有茶喝的。”

    话音未落,墨司空便倒了个空。他抬眼看向眼前人,淡灰色眼瞳就那么直直盯着徐植。

    “别这么看着我,我点我点。”徐植拿着扇子在盘中石针上微用力拨动,石针便旋转起来。

    “唉,如若不是欠你个人情,我才不会带你来玩这种好东西。”徐植转念一想,“唉,这哪是我的人情,明明是二哥的。”

    “糖醋鱼片一道!”一旁早已等候多时的小二看着石针停止,立刻亮堂堂喊了一嗓子。

    这一嗓子把初来乍到的墨司空惊得不轻,尽管面上神态自若,心跳早已快了两节拍。他眼上眨动二三,纤密睫毛微动,这一切都被徐植看在眼里。

    徐植心下暗道:“这人胆子怎么还是如此。”

    徐植转了三次,正欲叫主食,又想起眼前这位食量惊人者,便摇开扇又点了两道。

    “要什么茶,这次就可以点茶了。”徐植看着桌上转盘被撤走,与小二道了声谢,转过眼看着墨司空问道。

    “不用转么?”

    “墨长老还真上道。”徐植启扇遮鼻尖,笑言调侃一句,“这茶是可以自点的。”

    墨司空不想与人多费口舌,只道二字“秋潋”。

    “唉,墨长老要出去走走么?”看着眼前之人用了一个时辰将五盘菜品三碗米饭食毕,徐植面露欣慰,这是对他推荐的肯定。

    此人食不言,一个人闷着慢条斯理动筷,看着墨司空放下筷子,徐植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他终于可以说话了。

    “好。”墨司空起身欲走。

    徐植取了一两白银偷摸放在小二掌心,甩扇遮唇附耳低语:“幺弟,不用找了,剩下的你留着,可否给我包一个烤地瓜?”

    “好好好,您稍等片刻。”小二掂了掂藏在袖里的银子,转身乐呵去往后厨。

    墨司空看一眼那两人在一旁嘀咕,转身看向栏杆下的街景。

    微垂眼睑,睫毛甚长,且是浓密,垂着的眼睑半遮浅灰色眼瞳,深沉之感油然而生。

    “我不会,你放手!”一微沉哑声音传来,街上行人闻声而观。

    “这可是帝令,你这跛妇,胆敢抗旨不遵?”一满面油皮的糙汉抓着一个手牵黑马的人说道。

    “怎么了怎么了?”酒楼上的人听到吵闹声,拥簇栏杆前看热闹。

    墨司空便被一帮人挤到了栏杆边,因他身量高,气质着身,在人群中显眼得很,徐植拿到红薯回头便看到了他。

    徐植拿着烤红薯也挤进了人堆里,和着众人眼光向下望去。

    “我没有违抗,哪来的帝令!你休要胡说。”画凝言见这泼皮无赖过来找事也不想招惹,况且此时之身尽量少事为好。

    本想息事宁人给这糙汉一两银子打发去,未曾想这人竟是个有原则的,要人不要钱。

    画凝言看着围观人越来越多,心下更慌,她现在只急着想逃脱这人之手。

    “现在没有帝令,马上就会有了。教主寿诞在即,年过二十之妇必须去往清心教做糕点,我看你四十也有了跛子。”

    “你放手!乱传帝令可是死罪,小心你项上头颅。”画凝言不能拔剑,如若此时打起来,只会让事情发展更为难测。

    画凝言知晓清心教仗着背后有朝廷撑腰作威作福,未曾想他们居然到了强抢人做奴隶的地步。

    “她可不是什么老跛子。”一男子手持拂尘拨开人群。

    “瑶谍山的,你少管闲事。”糙汉可算松开了画凝言的手腕,不过他却拔出腰间佩刀。

    “她就是个小丫头,可能面都不会和,年龄不够资质不够,你想要你们清心教的厨房着火么?”男子嗤笑着看了一眼画凝言。

    画凝言记得他,初到墨白山庄之时,这人与欧阳添去往后堂说了会儿悄悄话。

    糟糕,她被认出来了么?画凝言不去看眼前人,寻着机会逃离此地。

    “她不是跛子,装的。你们清心教的人是不是瞎得眼睛抽搐,跛子的鞋底磨损度与常人不同。就算遮着面巾看她手也看得出来,这细皮嫩肉的都能当我孙女了。”辛灵子抬手便要去扯画凝言脸上面纱,幸好画凝言反应及时,这才躲过了那只手。

    “浪费时间,是个黄毛丫头?”那糙汉顶着肥腻大脸,怒目圆睁将手中刻有虎头大刀狠狠捅入刀鞘,伸手按在辛灵子肩上,“小东西出言不逊,那你和我们走一趟。”

    “什么玩意儿,你们不是请女不请男么?瞎到男女不分?小爷不是你想请,想请便能请。”辛灵子伸手便抓住那糙汉的中指后掰,扬起拂尘在那糙汉脸皮上狠抽一把。只见那人脸上立即红晕一片,鼻下淌血。

    糙汉握刀要砍,那男子让步险躲刀锋,顺势转了拂尘在那人心窝处狠劲一捅,那糙汉瞬时捂住心口,喷出一股血来。

    “什么玩意儿?这么不禁打。”辛灵子将捅入那人心口的拂尘抽离出来,拂尘柄黏覆红血,黏腻血液顺着拂尘后端垂落几滴在地上,沾染泥土。

    众人见状惊慌失措。

    “死人了!”

    “杀人了!”

    围观之人看此场景,四处逃窜。

    “愣着做什么?你杀人了,还不快逃命去?”辛灵子说着从街摊处取来几个包子将拂尘擦拭干净,“还好,只是柄上沾了血,垃圾玩意儿又脏老子东西。”

    画凝言杀不杀人都得躲起来了,方才围观那么多人,说不定就有认识她的。

    辛灵子抬脚踹了那尸体一脚,将手上血包子胡塞到那人口中。拍拍胸口扬了拂尘毕恭毕敬朝地上人颔首作揖,抬首之时唇角那抹弧度收了回去,“撞到我的拂尘上,还真是抱歉。”

    “跛妇,我救你一命,你......”辛灵子回头看,那人早已没了踪影。取了两包子咬上一口问那摊子主人,那包子摊的老板早已吓到腿软瘫在桌底。也听不清那人和他说了什么,只顾着颤声抖手,连连说不。

    “事不关己。而且,你我不会武功,强出头也是自找不快。你也看到了,如今的清心教亦不可与当年同提。”酒楼上只有两人将这件事看到最后,那便是墨司空与徐植。

    “哎?墨长老你等等我。”

    方才墨司空有意救人,却被徐植阻止了。

    “而且你也看到了,那死者有意挑衅,虽然不至于死但也是自找的。”

    徐植看着墨司空一言不发下楼,将烤红薯塞入衣襟,“况且那人是韩逍客一年前提拔上来的亲信,为人嚣张,在他手里死去的无辜不知多少。那少年虽是下了杀手,可转念一想也是为民除害。”

    见人不曾回话,徐植合了扇子去追赶墨司空,“哎?墨长老,你生气了?”

    “未曾。你言之有理,尚可一听。”

    “你不回话,原以为你......”

    “一直在听。”

    “如此?”徐植嘴角抽搐,心道:“也是,我说就行了。”

    “我带你去逍遥阁逛逛?”

    “不去。”

    “红妆姑娘从客人那得了一奇草,说是从未见过,将叶片捣碎和水,只一滴于老鼠身上,老鼠顿时变为白骨。”徐植摇扇试探,“当真不去?”

    “带路。”

    “哈哈哈哈哈。”

    墨司空瞪他一眼。徐植一噎,心虚转了视线。轻咳一声甩扇驱热,“别看了,来来来,这边走。”

    ……

    ……

    “进来坐坐啊~”

    “芊花姑娘今日身体不便,您看看竹窕,我们竹窕姑娘的手法也是一绝的~”

    还未曾到逍遥阁,便听着一阵阵娇媚声音传入骨髓,那声音如鹅毛扰人心扉,听着便让人坐立不安。

    墨司空突然止步。

    “怎么了?”墨司空这么一站,徐植猝不及防。

    墨司空听着一声声娇媚入骨的喊声,脸色难看。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墨长老。要不然我做你看着。”徐植摇头提步再往前去,殊不知后方墨司空的脸色沉得更为难看。

    “红妆姑娘可在否?”徐植摇扇轻笑,朝着周围女子挨个打了招呼。

    “在在在,红妆——徐植公子来了——”门口掌柜一声喊,便有人将他们二人带了进去。

    “公子今日还带了人,他是你朋友?”红妆轻言。

    “他姓墨。”徐植进了房屋将掌中扇子放置桌上,便开始脱鞋。徐植并未带人来过此地,便先介绍了。

    “墨公子,不知这位墨公子今日想要点哪一位来伺候?”

    “他看着。”徐植又接了话,躺在了一处软椅上,便将脚伸到了木桶中开始泡脚。

    “那请这位公子随意坐吧,桌上有点心小茶。”红妆说着,便在那木桶里面开始撒特制粉末。“这药粉舒筋活血,通气凝神,可解郁结。”一边敷水,一边伸手替徐植按揉脚穴。

    “谢姑娘。”墨司空择一处坐下,眼前这位女子和门口那几位有所不同。衣装妆容没那么娇艳,声音听着也没那么酥麻,墨司空释然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