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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音察理

    擦干净玉佩,屈缪妤将玉佩别于腰侧。不知何时身后走近一男子,伸指勾起她肩处一缕墨发同她说道:“好演技,方才那泪落于颊,我都信以为真。”

    屈缪妤睫毛微眨,朱唇勾起一弧。

    那不是笑,却是妖艳。

    “小女子只是只小麻雀而已。”

    “麻雀虽小,却让人胆寒。咬断一指以示忠诚,对自己都如此狠,那日后保不齐会对公子……”男子松开那缕墨发,戏谑而问。

    “他助我,我助他。缪妤只是一只丧家犬,承蒙主人投喂得以逃牢笼,又怎会反咬新主人一口。若我可饱腹,主人让我淌油锅,我亦心甘情愿。”

    这话说的讽刺至极,都是屈缪妤对自己的自暴自弃。虽是自弃的话,但她仍想活。

    “既然你被公子救出,就得听他的话。”

    “放心,我不是画凝言的对手,她武力比我强多,我怎么可能去送死。”

    “亦不可使阴招,你下毒之事,我早有耳闻。无论如何,需要将公子的话铭记于心。”

    “凤栖梧,想不到——你比我更像一只狗。”屈缪妤回眸瞟他,娇声而笑。

    凤栖梧微有动怒,伸手将屈缪妤脖颈掐住。

    “你说什么?”

    “大家都是狗,我言之有错?”屈缪妤伸手抓上那只手,被掐的生疼依然笑露朱唇。

    “当真是个疯子。”凤栖梧松开那人,甩袖目视前方。“今日之事已办妥,接下来你该为公子办第二件事了。”

    屈缪妤颔首浅笑:“是。”

    凤栖梧从怀里取出瓜子,言道:“十日后子时于此地,我会派人接你,小心行事。”

    屈缪妤问道:“他可靠么?”

    “如果他不可靠,那她妹妹就得见阎王。”

    “你们抓他妹妹做人质?”

    “是他妹妹自愿亦喜爱在宫内玩耍。”凤栖梧冷哼笑道:“一个亡国太子,窝囊废材。于我国苟且偷生,混吃等死。他妹妹就是他的天,天若塌了,他还活的了么?”

    “你的意思……莫非他是?”

    “昔日九皋国太子,帝当日带兵屠城,留了那兄妹二人一命。那等酒囊饭袋,比不上我一根手指头。”

    “留理理?”

    凤栖梧啐出一口瓜子,“知道得不少,昔日九皋王上取这名字意在愿他们兄妹二人能够聆音察理。”

    “留理理……柳理理,聆音察理……他妹妹莫非是柳音音?”

    “想不到你还有点聪明劲儿。”凤栖梧从地上捡起一颗掉落的瓜子,搓搓灰尘放入嘴里。

    “你怎知起名何意?”

    “与我把酒言欢之时告知。”

    “将名字寓意告知,想必亦把你当做挚交。他亦未曾想到,你转身便把他玩弄股掌之间。”

    “哈哈哈哈哈。”凤栖梧将双手插于袖口内,弯背而笑:“所以,千万不要相信任何人,你可以信任的只有利益。你我之间亦是如此,等日后利益不同,相互之间无有价值可言,你我亦会倒戈相向。这是生存之道,亘古之理。”

    “好,我记住了。”屈缪妤听着眼前之人笑声,自己亦不由自主笑起。她不知自己为何发笑,亦不知自己有何可笑。“你对你家公子亦是如此么?仅为利益?”

    凤栖梧止了笑声,将手又紧揣了袖口内。眯眼瞥着眼前女子,冷笑言道:“我只是一流氓痞子,哪敢与公子那等人谈利益。”

    二人又不约而同笑出声来。这一次,屈缪妤依然不知自己在笑何。许是面对眼前狡黠之人,她有时无可招架,只有一笑方可躲闪那双狐狸眼下藏着的狐狸心。

    “交代你的可记得清楚?”

    “皆牢记于心。”

    凤栖梧与屈缪妤二人分道而行,屈缪妤将那裹了白布的伤指紧攥于掌心。钻心之痛,让她眼眶本能出泪。

    “我屈缪妤所受之辱,皆拜你所赐。画凝言,我要以你血洗我心头之恨,以你命来殉我贞洁!”

    惨白阳光被云层遮掩,屈缪妤蹲身捂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黑暗地方。

    记忆中片段画面不断重叠隐现,牢狱内,铁栏房。地牢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硕鼠吱吱四窜,腐臭味噎喉。

    锁链声砸地,铁栏吱呀。她只觉得一壮汉猛得将她扯起,她惊恐万分,嘶吼喊嚎。手腕被扼于冰冷笼框上,左手小指被人舔弄,咸湿涎液黏腻惹她反胃作呕。那人按着她手腕撕扯她身上薄衣,那一瞬她只觉天地皆是混沌,求生无望。

    当身上感受凉意蚀骨,她就要咬舌自杀之时。黑暗地牢透入一丝光亮,他走进来阻挡邪恶袭身。他为她穿好衣物,抱她离开这处黑暗。

    “你是谁……”

    “凤栖梧。我家公子为你求得帝恩,让你可远牢狱之苦。”

    “你家公子……”

    他未曾告知任何。

    屈缪妤被带出宫到一庙宇。沐浴之后,她见到了那人口中所说的公子。她认得,是大殿下楚胤貅。

    那男人同她说了话:

    “可愿同我行一两全之事?”

    “何事?”

    “你为我做事,我助你复仇。”

    “当真?”

    楚胤貅将在地牢内侵犯她的狱卒砍去双腿抛掷于屈缪妤眼前。

    “这是我的诚意,那么你的呢?”

    屈缪妤眉眼含笑,将左手小拇指伸入口中咬断。

    十指连心,口中落血。屈缪妤于疼痛中晕厥,醒来后她便成了楚胤貅的下侍,随凤栖梧行事。

    ……

    画凝言与胥荆到达驿站,胥荆将剑收回化作拂尘执压于小臂。二人行至欧阳昃枫房间处,画凝言抬指叩门。

    “是郡主。”虞城起身将门打开。

    “胥道长,请。”画凝言于人身侧而道。胥荆依言跨过门槛,眼神落于桌侧。一女子身着蓝衣,双臂交叠落于桌边,头枕小臂正睡。胥荆一瞬间了然,皱眉心道:“镜姬……”

    进入屋内,只见叶峥游于床榻旁抱臂而立,欧阳昃枫手中执茶于床榻边正襟而坐。

    叶峥游上前一步抱拳躬身行礼,“胥道长。”

    胥荆抬臂并指点手背,稍低头回礼。走向欧阳昃枫,略有神伤:“欧阳,又见面了。”

    床榻上落座之人起身,叶峥游将人手中茶杯取过。

    “有劳。”欧阳昃枫抬臂行礼。

    画凝言于门口处看着那人,见人行为眼神皆是与常人有所不同。暗自想道:“他骗我,盲症根本未曾好转。是怕我不慎将他病症说出去么……”画凝言不去怪人对自己行事有所疑虑,反倒更为担心。将手中一包新鲜银杏果紧紧攥在手里,神色忧虑。

    胥荆伸指为欧阳昃枫切脉,脉乱让他困郁许多。此等脉象如十三年前一般,可比那次更为严重。侧身看着画凝言,想到那人不知此事。心下猜疑许是欧阳昃枫刻意隐瞒,便开口而道:“劳烦几位姑娘稍作离开,救治之时不便有女子在场。”

    虞城将画颜唤醒,胥荆眼神一直落于画颜身上,直至三人离开。

    “因何而伤?”胥荆问道。

    叶峥游看了一眼欧阳昃枫,按实说道:“他破了辛灵子小道长的符篆术法,被反噬。”

    听此一言,胥荆心中甚堵。指动绕腕,瞬间隔空画符成一光印,抬掌将符篆拍出窗外。而另一处辛灵子正于河流处徒手捞鱼,一道符篆袭来压于他背。还未来得及反应便面朝河水倒了下去,淹入冰冷水中。挣扎起身已然周身湿透,转身四处寻看却不见人踪影。

    胥荆言道:“幸亏有人为你及时施针用药。否则淤血若不散,真气于体内肆乱,后果不堪设想。”话毕随即并指点穴位,封了欧阳昃枫四经五脉。推开床榻上蚩炎剑,露出一寸剑锋,划破双指点于欧阳昃枫眉心处。

    欧阳昃枫只觉周身脉血逆流,炽热灼心。眼处酸疼好似针刺刀削,额前密汗渗出,顷刻间唇上无所血色。

    看此情形,叶峥游紧握双拳,青筋于手背挣起。

    胥荆仍切欧阳昃枫脉搏,触及其手,觉其手愈发冰冷。

    “再这样下去,他的双手怕是要成冰自废。”胥荆来不及多想,并指点其天枢穴。将身上灵气渡入其体内,却丝毫不见成效。

    “让我来为他渡血。”

    画凝言推门而入。

    胥荆闻声,才知这女子原来未曾离去,许是一直在门口守候。他自知这渡血是为何,稍作犹豫。

    关紧屋门,画凝言走上前去。“我若记得没错,医公‘鱼际阳溪’曾撰《命门歧论》,言之切心渡血之法。或许可解欧阳公子手上血脉冰封之症。”

    “歧论?我怎未曾听过。”叶峥游伸手探欧阳昃枫双手,只那一触就觉冰冷如下寒窟,心下焦灼。

    “是‘鱼际阳溪’通过学识理论自想而成,皆是推理之言,未曾实施过。因此书之医药法理皆是邪法,虽言之可救人,却亦会为救人者留下后遗症。且无人愿意一试,亦不知是为何等后遗之症。”胥荆回应,见欧阳昃枫眉峰处已现寒霜。若再无法救治,眼前之人怕是会周身冰冻。

    “胥道长,试一试。如此之人,怎甘心让他殒命。”画凝言抬腕,将袖挽起。“墨白山庄于我有恩,画凝言心甘情愿。”

    “不可。何等心甘情愿?若昃枫此时有所意识,他必不愿让郡主赴险。且不知那后遗之症为何,若是殒命?你亦心甘情愿?你身为一郡之主,就要弃了你的一郡百姓么?况且画府之事还未解决,你不可意气用事。”叶峥游将人推开,解开手臂护腕,“何等渡血之法,教予我。我亦不是蠢笨之人,虽不通医理,亦可现学现用。”

    “你是男子,怎可渡血‘以阴克寒’。”画凝言攥紧拳,手部略有发颤。她亦是怕的,怕死、怕伤。

    “郡主你武艺不学精进,此等怪异医术倒是了解甚多。”叶峥游甩腕击桌,“再想想,必是还有方法。”

    “我于墨白山庄留住,叶公子曾对我说,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此次,必然死不了的。”

    “我那是哄人开心之言,你且勿当真。”

    “你出去,吩咐厨房熬些鱼汤。”

    “熬鱼汤作何?”

    “自然是吃啊。”画凝言弯眸一笑,“我可一夜未曾休息,直至此时亦未曾用食。你切勿拖沓时辰,否则我饶不了你。”

    叶峥游看着欧阳昃枫,剑眉紧皱,心下怒道一万“操”字。

    “耽误了时辰,他就死了。况且,你又怎知我一定会有事。你都说了,我福星高照,是为福贵之相。”

    胥荆将欧阳昃枫手腕放落,起身轻言:“有且一试罢,我竭尽所能,保她之命。”还有一句藏了口内,胥荆未曾说出。“此为劣徒之责,若有不测,我可赴命保他二人。”

    “实在啰嗦。”窗户外有人懒嗓一句,接着便有人踏开窗户,一个翻滚进了屋内。众人齐看向那脚踩木屐之人,愣神片刻。

    “师尊,我就知道你在此地。”

    “来此作甚。”

    辛灵子走近床榻之人,见那人眉心血迹呈三叉戟形状。知晓胥荆又废修为,眼色邪厉,从怀中取出一根血红冰针刺入那人天枢穴。冰针入人体内,欧阳昃枫眉峰上寒霜消去,脸色渐渐恢复。

    “何物?”胥荆问道。

    “一只帝江而已。”

    “你又肆意猎杀灵兽。”

    “师尊,断舍离。此物不杀,这人必死无疑。”

    “断舍离是此等道理么!”胥荆气急,挥甩拂尘,辛灵子猝然倒地。

    “师尊……”辛灵子只觉得脚踝生疼,回眸便看到脚踝处一道千针咒枷紧锁。那些针芒刺入脚踝,只叫他疼得心乱如麻。

    胥荆甩过拂尘搭于臂弯,与画凝言几人行礼。“一个时辰后他便会醒,记着,醒来后三个时辰内不可进食。”

    “多谢道长。”

    胥荆提步走至门口开门,怒声留话。“还不起身随我离开。”

    辛灵子咬牙指尖捻出一符篆,心中起了愤恨杀念,狠盯门口之人。喘息片刻紧握手掌将掌心旋转的绿色符篆捏碎,齿间咬出几字,艰难爬身而起。“是……师尊……”

    见二人一前一后离开,叶峥游将床榻上盘膝之人放倒平卧于床上。

    “郡主一夜未睡,去休息休息。”叶峥游将护腕重新戴上。

    “嗯。”画凝言看一眼欧阳昃枫,见其眉心处血迹消逝,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