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血乞4
清晨麻雀排于飞檐啾鸣，画凝言屋内染墨白纸乱于一地，只见那些纸上皆是箭头人名。将笔放于桌上，阖眼小憩干涩眼眸。
“郡主。”
“是画婳么，进来。”
画婳未曾进去，站在门口而道：“衙门来人了，说是案情有些进展，请您过去。”
画凝言闻言欣喜，猛然起身。却感头晕脑胀，刹那间眼前黑暗。扶桌略微定神，视线才清晰。提步忙去开门，步摇交乱于发丝之间亦未曾管顾。看着门口衙役忙问：“凶手抓到了么？”
“回郡主，我等亦不知。”门口衙役俯身。
“郡主……昨夜未曾休息么……”画婳见画凝言这般模样，担忧几分。
“无碍，画婳快帮我梳妆。”
“是。”
公堂之上，一女子跪于堂下。此女子生的绝艳，实乃人间尤物。唇若着露花瓣，眼若碧水清波，冰肌玉骨，娇而不媚。眉心花钿一抹，墨发皆轻流于腰。看样子，是为刚醒不久，还未曾来得及梳发。
那女子身前放着一笔一砚一纸。笔无着墨，砚已满墨，纸白无字。
画婳随着画凝言到了司刑处，欧阳昃枫、则祁、虞城皆在那处。看了一眼跪地红衣之人，画凝言朝欧阳昃枫欠身行礼。
欧阳昃枫回礼，则祁行礼。虞城走至画凝言身后，淡言而道：“郡主，她就是锁阳。”
画凝言看着那女子被墨发遮掩的侧颜，“是她所为么？”
那女子摇头，画凝言不解，到底不是还是不知。
关诏从后堂拿着一沓纸状走出，朝欧阳昃枫、画凝言作揖后便落座高堂，一拍惊堂木而道：“本官念你有所不便，便减去些许冗杂之事。你有何话，简于那纸上便可。”
锁阳点头。
画凝言愕然，花魁竟是哑女。
“锁阳，本官问你，那玉佩可是你亲自买的。”
锁阳摇头。
“那为何人。”
蝇头小楷落纸：澜娘。
“可是，素有银河巧手之称的簪缨者，澜娘？”
锁阳点头。画凝言略抬眼看着那高坐之人，此等昏官知晓如此之多。再看欧阳昃枫、则祁二男子色无所动，好似早就知晓。转眸看着那地上白纸，暗自心道：“是我孤陋寡闻了。”
“你用这玉佩作何？”
纸写：束床账装饰。
“买了多少？”
纸写：一对。
“可有丢失？”
锁阳摇头。
关诏挪了挪臀部，抬手对衙役道：“你们俩去她房中查查，顺便把澜娘抓来。”
提起状纸再看，那姓常的商人确实说了。近一月内账本所录，此等样式玉佩的确卖出有叁。
“锁阳，本官再问你。你可让澜娘买三个此种玉佩？”
锁阳摇头。
“只让她买了两个？”
锁阳点头。
“她是否自己又拿了一个？”
纸上落字：不知。
关诏扶了扶官帽，靠着椅背身体往后一躺。余光蓦地瞟到了则祁冷瞥眼神，慌忙直腰正坐。
澜娘被带到，众人眼神皆看向此人。衙役将手中一对玉佩递到关诏手中，便退下了。
关诏哼哼笑了笑，看着堂下人。此人大抵三十出头，身量较小。丹凤双眸腮上略红，一对眉毛极细，高高挂于双眼上方。头发梳的极其光整，头上戴着一对做工极其精巧的簪花。
此人虽貌不出众，却是用心打扮了。
关诏手握惊堂木，用力一拍，震得桌上灰尘一动。“堂下何人？”
“民妇澜娘，是在青蔷院做簪缨生意之人。”
“你可于盐素海常家买过廉价石头做的佩饰？”
“买过，民妇那日买了三个。一对给了锁姑娘，一只留为己用。”
“还真都是你买的。”关诏心中悦然，“你买那作何用？”
“民妇受人所托而买。”
“受何人所托？为何让你买？他手断了还是腿瘸了？”
澜娘抬眼笑了笑，“那人非是手断腿瘸。因她说了，自己身份显贵，不适合去那种脏乱地方。只是见有人佩戴，就很喜欢那玉佩样式，便让我寻着买了。她说的先给我一两银子做定金，事后要再给我十两银子。”身体后倾将臀部压于脚踝，神情惬意，继续说着。“民妇不知那女子是谁。她来找我时，便是头戴斗笠，斗笠上挂着黑纱。来找我取玉佩时，头上依然戴着那斗笠。”
“戴斗笠？可有其他特征？”
“有。”
画凝言听到此心中激动，那人必然是为杀害两幼童凶手。曲拳紧握，紧紧盯着那人。
“继续说来。”
“那女子身穿蓝色衣裙，脖上还挂着一只铃铛。”澜娘唇上挂了些许笑意，这笑的不是时候，也让人难以感觉因为何笑。“哦，我想起来了。那姑娘忘记拿走她的定金，我便去跟着她。喊了一路也不曾回头，看到她进了……”
“进了何处？继续说，你迟疑什么？再迟疑小心本官取你项上人头！”
“进了郡主府……”
一句话让大堂霎时鸦雀无声，画凝言头上麻木，似是被血充压脑中。微微张口，神情茫然失措，双眸痴痴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人。
欧阳昃枫看着画凝言，剑眉紧皱。问案如此顺利，他早该想到定有不测。
“民……民妇亦是想着。”澜娘终于结巴了一声。
她刚刚那些话，说的流利又自然。
澜娘一直攥着上衣衣摆的手指开始松懈许多。“能入郡主府的必然是为贵人……也不会在意定金这等小钱，便未再跟过去。”
“澜娘，你可曾欺瞒本官。”关诏一声惊堂木再响，“你若说谎，可知后果？”
“民妇……句句属实。”
“那好。”关诏鼻息间悄悄吐了一口气，抬眼看着画凝言，拱手作揖。
“郡主，敢问郡主府，可有一身穿蓝衣女子，脖前挂有铃铛。”
画凝言咬牙正欲走近那跪地妇人，欧阳昃枫抬臂用剑挡住，侧眼看了澜娘，转过眼神说了句，“说实话。”
画凝言侧眸看着欧阳昃枫，紧咬下齿，眸中染上些许血丝淡红。须臾转眸视向关诏，只觉喉中干涩，颤声冷言：“有。”
“大人！”
门外一个衙役兴致冲冲跑了进来，将一碎为两半的玉佩呈到关诏面前。“大人，好消息。欧阳庄主交代的事情办妥了，我们找到了这玉佩。这玉佩就在案发地不远处的一处小巷里，还被人埋了起来。拥有这种玉佩的人甚多，我们见这个是最可疑的。按照欧阳庄主吩咐，就带回了这一个，其余都还回去了。”
“埋着，你们是如何发现的？”则祁质问而道。
“大人有所不知，只埋了些许，还有一半在外面露着。小的眼尖，搜查时候在那墙角边看到了。”那小衙役言语之间甚是自豪。
关诏将玉佩拿过，一手一半提起。“澜娘，可是此物？”
“大人，我给那姑娘的玉佩可未曾碎。不过，模样倒是一样的。”
关诏额头间又渗出了些许汗滴，不急着问话，手指摩挲着玉佩。发现玉佩有一处缺了一小角，将两块玉佩对合，刚好少了那么一小块。
欧阳昃枫看着那人手中玉佩，神情冷肃三分。若按照这种事态发展，猜的没错的话，那碎角必然可在案发之地寻到。
“你听命何人在此扯谎？”画凝言未曾想到这些人会对画颜下手，一句冷声之言从齿间挤出。
“郡主……郡主……老妇是一无权无势无用之人，哪能受谁差遣。只是将我所知，尽数告知几位大人……”
“你如此颠倒黑白，将一双幼童视为泥尘，你怎敢！”画凝言厉声喝喊，伸手欲拔虞城手中长剑。虞城忙将剑柄后撤，欧阳昃枫见此状况亦弃剑于则祁怀中，伸手牢握画凝言小臂。
“郡主……民妇句句属实……”
画凝言最是不愿自己口口声声要怜惜的人受得半分残害，如今被人污以构陷之词心中愈是愤恨。如若这妇人称画凝言是杀人凶手，她亦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她甚为焦急，心中如流灼烫苦水。她知晓，画颜尚且幼龄，心思单纯。如若被审之时有何漏洞被他们施以奸计，后果不堪设想。
“你该死！你是非不分，你日夜不得安！”画凝言欲上前，却被那人死死桎梏。臂上感知那人掌心炙热温度，却只觉自己身体冰冷冻骨。嘶声竭力痛声呵斥，鬓侧几缕发丝与泪相染，凌乱于面。
是，她理智不了了。
“你为何如此对他们……澜娘……我求你说句实话……”
那妇人摇头，垂眼看着冰冷地皮。“郡主若是不信民妇，那民妇只有以死证清白……。”
澜娘话毕突然起身，朝着司刑处一红木粗柱便要撞去。则祁见状翻身抢于人前，提膝抬脚将人踹于地面。抱剑斜睨一眼，脸色铁青。
“关诏，将此人关押，其余继续依律法审理。”欧阳昃枫吩咐而道，看画凝言不再挣扎便松开此人小臂。
“是……”关诏起身，“来人，将此人收押，把她给我看紧了。勿让她寻死。”
几衙役上前搀扶起那妇人，刚扶着她迈出大堂高门槛。只听一小衙役惊慌高声：“大！大人！”
“怎么了。”
“她……她服毒自尽了！已经……已经断气了……”
听得澜娘自杀身亡，画凝言心头突然绞痛，手压心口抓上虞城衣袖。虞城将剑递给画婳，伸手扶着画凝言。“郡主。”
见其脸色难看，虞城伸手抚上画凝言手腕。
“心口疼……”画凝言压着气声说道。
欧阳昃枫闻声近前将画凝言小臂扯起，指腹切上其脉，须臾弃腕将其抱起。
未曾多言，抱着画凝言便向附近五味堂走去。画婳小跑着忙随那白衣之人身后，虞城执剑眉间紧皱，望了那几人一眼便转身看向关诏。
“大人，我协助你继续办案。”
“啊……好好……”
“不可徇私，以证据说话。”
“是……是……”关诏摘下帽子以袖口擦了额头汗水。“来人……去郡主府将那蓝衣且颈戴铃铛的女子抓来。”
虞城随着衙役一同离开，关诏脚软瘫坐地上。望着大堂外半截青天，唉声叹气而道：“待审完此案，我便告老还乡。这地方留不得……好事太多受不住啊……”
……
……
“画颜……对不起……”一滴清泪滑过眼尾，画凝言从梦中哭醒。睁眼抬眸之间，恍若方才梦中之见皆是眼前现实。她眼神呆滞了须臾，望着床榻边大大小小药柜药盒，还未缓过神。
“醒了么。”
画凝言看了那人衣袖内露出双指，从自己手腕上抹过便又不知去了何处。
“既然醒了快些起身，案件未完，差你一人。”
画凝言听着这等冷言冷语头脑蓦地清醒，撑着胳膊起身，“画颜在司刑处么？”
“嗯。”
“郡主！”画婳端着药汤走进来，看着那人已醒，忙放下药汤伸过手扶着画凝言下床。“太好了，郡主醒了。怎么样，哪里还有不舒服么？”
“放心，已无大碍。”
“可担心死我了。”
“我们快走，时日越拖对我们越不利。”
“好。”
五味堂后院。
“三钱出诊费。”那脖挂墨玉蚕男子于铜盆净手。
身后老者捋了捋长须，接话道：“外加一药膳火锅。”
“多谢前辈。”
“你如今造诣比我高上几倍，前辈二字让老夫羞愧。”五味子摇头淡笑。
“前辈过誉，术业有专攻，晚辈只是对毒研究稍多一些。”那眉眼清明之人薄唇挂弧，温和语句，立于那处犹如芝兰玉树。
正说着，一白衣之人便来于后院。与那俊颜男子气质甚为不同，此人眼底若藏寒冬清潭。
临于二人面前，同那二人作揖致谢。
“欧阳庄主。”那二人齐齐回礼。
“在下有一请求。”
“庄主直言就可。”五味子只手负于腰后。
“不知可寻此病除根之法。”
“方才老夫与小岸商讨此事，确实有一法可医。”
“劳请阁下告知。”
五味子捋白须而道：“医公鱼际阳溪曾著一书，老夫幼时曾拜读。内有记载一药，名‘诡’。此药味辛，性寒，服之可麻痹周身，以求刮骨疗伤无痛。却有后遗之症，常伴心绞痛，且虎口呈黑青。我看此药所存害病，与郡主之症表现甚为相似。”
徐岸接话道：“此药仅墨白山庄所有，阁下不知可有所晓得？”
欧阳昃枫小思顷刻点点头，山庄内确有其药。那日画凝言逃亡入山庄后，白遥一直为她治疗。偶听山庄内有丫鬟说是其人那日身上皆是刀痕剑伤，几处入骨。可能为了便于救治，让她服了此等麻药。不再多想，正色悉心问道：
“不知何物可克此药，解其后遗症？”
五味子侧首看了徐岸一眼，迟疑片刻而道：“此物老夫未曾得见，只于奇闻异录中听闻。医公于其书上标注，此物性温，可通心门淤血，可疗脉涩之症。是为‘姑获鸟之血’。”
徐岸温声而言：“传闻先帝曾于聊河畔得见一次姑获鸟，从那以后便再无人得以见之。如今欲寻姑获血，恐非是易事。”
“多谢二位。”欧阳昃枫不再多问，知晓对症之药便已足够。
他知，寻得此药是为不易，或是姑获鸟早已消亡匿迹不复存在，画凝言心绞之痛便有可能永远伴存。无论如何，需要一试。
则祁付了银钱，随着欧阳昃枫离开五味堂。
“公子，瑶谍山对姑获鸟许是知晓一二。”
“嗯。”则祁提了醒，欧阳昃枫亦是认同。“待案事处理完毕，我亲自前去拜访。”
……
……
司刑处。
“人证虽已亡，但供词已有。这物证……”关诏看着桌上已被找回的玉佩残缺，颤抖不止的手紧紧抓着惊堂木，却迟迟不敢拍。“人证物证已全，画颜你还有何话说？”
“大人怎能断定那玉佩碎块是我遗漏在凶杀之地？”
“澜娘作证，那玉佩是你所有。”
“可她一面之词。”
“她以死明志，其心可见。”
“若她受人胁迫？”
“她家中只她一人，只有自己一命最为珍贵，何来胁迫？”
“你非是她，又怎知她有何等苦衷，又受何人指使陷害于我。”
画颜回辩后咬唇瞥他，看着旁边站着的几人底气更足。关诏哑口无言，一拍惊堂木，“大胆！”
画凝言垂眸看着地上所跪之人，眉间紧锁，甚是忧虑担心。
“好，看来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待我将事情发生一一说言，你就老实了。”关诏不去看堂下权贵几人，紧瞪着画颜而道：“你于夜里趁着郡主入睡，偷取了她的无名剑。赶到海蜇街将二童杀害，却不慎将佩戴玉佩打碎。你将玉佩草草捡起，却因夜里视线不清未发现于案发之地遗留了一小碎块。你怕回去被人质问玉佩因何而碎，便将两碎片埋于附近小巷中。因慌忙择路，又恐被人发现，玉佩未曾埋得严实便匆忙逃走。”
画颜看着那堂上之人心中不平，“那依照大人说来，我为何要杀害那两幼童？”
“你的肮脏狠心想法，本官如何得知！”关诏又拍惊堂木。
画颜只被惊堂木响声震得头皮发麻，“想要杀人，必然是有何等缘由。或因财钱，或因感情，或因误会矛盾。大人觉得我们之间与哪一条吻合？”
郡主府之人断不会因财与乞丐纠葛，画颜虽非是皇亲国戚，但亦是郡主之远房亲戚，三人地位相差甚远亦不会有何等感情纠纷。
关诏思不得其解，又欲转移话题。“画颜本官问你，第二日清早，你可见得郡主。”
“她不知何时入了我房内，我早晨醒时她便在我床榻边了。”
“大胆！竟敢不尊称郡主！”
“我一时情急忙于为自己辩解，非是有意对郡主不尊。郡主宅心仁厚，非是向你这般斤斤计较。”
“大胆！竟敢忤逆本官！来人呐——”
则祁侧目，高声一言。“大人欲要动刑？”
“我……非是。”
“此等事郡主非动口责怪，大人还是继续办正事为好。”
“今日饶你一次。”关诏正了正身，“你说郡主晨时于你房内，那你便很有可能污浊郡主衣衫了。”
“你在说何？”画颜被这一句说辞闷得云里雾里。
“本官亦有发现，郡主肩上落有血滴。那血滴边缘杂乱，是为人涂抹，非是迸溅落得。”又一惊堂木声起，关诏震声而言：“那必然是你行凶杀人之后不知血染指上，伸手摸上郡主肩，便将血沾染于上。”
“你胡言乱语。”画颜心中抱屈，怒瞪其脸，猛的站起身。“若我杀害！那血早已干了！抹你个骷髅头啊抹！”
“来人！这女子咆哮公堂，给我打！”
堂上混乱之时，画凝言蓦地忆起夜里屈缪妤造访一事，她于石凳上坐，屈缪妤确实用手碰过她肩。
眼看画颜被按在地上，数尺长的木棍已经举起。画凝言忙道：
“慢着。大人请传屈缪妤上堂。”
“郡主这是为何？”
“我肩处所染血渍，是她所为。”
关诏心下又寒几分，摆摆手让衙役退下去。这郡主难道是欲陷害屈缪妤不成。万万不可定郡主罪名，如若帝怒，他怕是项上人头不保。如若将罪立于屈缪妤身上，可这人是为韩逍客外甥，又与司库柳理理有所交情，更是不可得罪。而画颜只是为郡主十万八千里的远房妹妹，亦无甚错乱关系，如今只有判画颜罪，是为最佳之策。
可郡主之命已下，他必须传叫。亦是为律法之要，若是有关案事，必要召来问话。斟酌片刻，关诏淡声：
“来人，召屈缪妤来此。”
屈缪妤被传心中有所忐忑，但她此时不去，容易被人看做做贼心虚。应了前来衙役所传之话，随人共赴司刑处。
刚到那处地方心中愁虑，跪着的人竟然不是画凝言，是为画颜。
问话三循，屈缪妤直言：
“大人，我于公堂之前未曾见过郡主，怎可言之其肩上血迹是我所为。”
“这……好，你既然说那夜与你洽谈之人是为虞城，你可告诉本官，你们二人谈了何事，竟谈了一个时辰。有人目睹你不走正门，而是翻墙，在离开时才走的侧门。这是为何？”
“郡主府是清心教奉命缉拿，他们想必对我恨之入骨，我担心光明正大走正门会被他们说成毫无廉耻。避免他们议论口舌，便去后院之处翻墙偷寻郡主。但是入那院中，虞城却在，言之郡主早已安歇。可我那日好不容易才肯向郡主低头，欲意同她交好，怕隔日我又反悔。便不愿离开想去寻她，虞城支支吾吾拦着不让我见，后来才说了实话……”屈缪妤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说郡主不在府中……我觉着天色已晚，如果有何大事亦是应该快回来了，便一直在后院等她。等了她将近一个时辰，她还是未归，我便开门离开了。”
“如此说来……郡主那夜不在？”
“大人。”虞城上前一步，跪地而道：“次女子妖言惑众，满嘴胡言。那夜与她相谈的确实是我家郡主，非是我。我亦是在场，但却未曾同她交流。因郡主命我离后院稍远些。”
“郡主……你为何要命虞城远离后院。”
“是屈缪妤予一封信于我，想同我相谈但惧虞城，我便允了。”画凝言转眸看着跪地之人，神情漠然。
“是……我怕虞城。可是我去了，你却失约……”
“屈缪妤，你如此信口雌黄。真以为你不会留下什么破绽么？”画凝言冷声质问，只觉此人实在卑鄙。
“郡主，你说你未曾出去。那亡童是如何受得无名剑伤，又如何亡命？”
“那凶器非是无名，你休得混淆视听。”
“哦？那会是什么？”
“你心里明白，我去何处得知。”
关诏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实在心乱，一拍惊堂木道：“肃静。”
不过那声音极其没有气势可言，反倒是有种求请之感。
“画颜，快快如实招来，本官免你皮肉之苦。你偷取郡主武器杀了人，是与不是！”
“我没有，这是诬陷！”画颜转过头瞪了身后跪地的屈缪妤一眼，这一眼让屈缪妤惊了心神。
“你……”屈缪妤抬眸看着身侧画凝言，只觉二人长得未免太过相像，实在可怖。“你就是那个每天带着斗笠不敢见人的？”
“胡言乱语些什么，我何时不敢见人。”画颜翻她一个白眼，抬指虚扶眼前，将面朝了前。
屈缪妤朱唇微挑，心道这人怕不是死去画王爷的私生子。难怪画凝言这么护着，进进出出不是头着斗笠就是面带素纱，从未让人见过真面目。看来凤栖梧有两把刷子，断定这蓝衣女子必是身份可疑。也好，这一计策杀不到画凝言头上，留一后手宰了这蓝衣人亦是妙。
画凝言心中杂乱，这怎的就偷梁换柱，断定杀人凶器必是无名剑。关诏为何一口咬死画颜，他是被屈缪妤的人收买还是胆怯畏惧真相，想尽快糊弄了结此案。画凝言细思一番。看来，欲要救得画颜，真正的杀人凶器便是突破口。
但是她欲找凶器的想法还不能被心怀不轨之人所知，这堂上之人堂外围观是人是鬼尚且看不透。
“大人，我看此案诸多疑点。不如先将屈缪妤、画颜二人关押，细细整理，择日再审。”画凝言抬眸视人。
关诏听了此话亦是长舒一口气。“郡主所言极是。”
“你为何关我！”屈缪妤稍有恼怒。
“凭你是疑犯。”画凝言淡淡一言，看了欧阳昃枫一眼便唤了虞城画婳离开。
画凝言慢慢走着，垂眸看着地上白雪一一被脚尖推开，颦眉心道：欧阳昃枫刚才看屈缪妤那是什么眼神……担心了？咬唇须臾闷声喃喃：“算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若想看，那便多看看。这种时候欣赏美人，你倒也不怕折了寿。”
画凝言自知是生气，可也不知为何动怒，自认为许是觉得这位衣冠楚楚的人不务正业，色气的很。
画婳跟在身侧看着，听着画凝言碎碎念，以为是对自己吩咐什么，便问道：“郡主吩咐何事？”
“没事。”
“郡主。”
“是画婳么，进来。”
画婳未曾进去，站在门口而道：“衙门来人了，说是案情有些进展，请您过去。”
画凝言闻言欣喜，猛然起身。却感头晕脑胀，刹那间眼前黑暗。扶桌略微定神，视线才清晰。提步忙去开门，步摇交乱于发丝之间亦未曾管顾。看着门口衙役忙问：“凶手抓到了么？”
“回郡主，我等亦不知。”门口衙役俯身。
“郡主……昨夜未曾休息么……”画婳见画凝言这般模样，担忧几分。
“无碍，画婳快帮我梳妆。”
“是。”
公堂之上，一女子跪于堂下。此女子生的绝艳，实乃人间尤物。唇若着露花瓣，眼若碧水清波，冰肌玉骨，娇而不媚。眉心花钿一抹，墨发皆轻流于腰。看样子，是为刚醒不久，还未曾来得及梳发。
那女子身前放着一笔一砚一纸。笔无着墨，砚已满墨，纸白无字。
画婳随着画凝言到了司刑处，欧阳昃枫、则祁、虞城皆在那处。看了一眼跪地红衣之人，画凝言朝欧阳昃枫欠身行礼。
欧阳昃枫回礼，则祁行礼。虞城走至画凝言身后，淡言而道：“郡主，她就是锁阳。”
画凝言看着那女子被墨发遮掩的侧颜，“是她所为么？”
那女子摇头，画凝言不解，到底不是还是不知。
关诏从后堂拿着一沓纸状走出，朝欧阳昃枫、画凝言作揖后便落座高堂，一拍惊堂木而道：“本官念你有所不便，便减去些许冗杂之事。你有何话，简于那纸上便可。”
锁阳点头。
画凝言愕然，花魁竟是哑女。
“锁阳，本官问你，那玉佩可是你亲自买的。”
锁阳摇头。
“那为何人。”
蝇头小楷落纸：澜娘。
“可是，素有银河巧手之称的簪缨者，澜娘？”
锁阳点头。画凝言略抬眼看着那高坐之人，此等昏官知晓如此之多。再看欧阳昃枫、则祁二男子色无所动，好似早就知晓。转眸看着那地上白纸，暗自心道：“是我孤陋寡闻了。”
“你用这玉佩作何？”
纸写：束床账装饰。
“买了多少？”
纸写：一对。
“可有丢失？”
锁阳摇头。
关诏挪了挪臀部，抬手对衙役道：“你们俩去她房中查查，顺便把澜娘抓来。”
提起状纸再看，那姓常的商人确实说了。近一月内账本所录，此等样式玉佩的确卖出有叁。
“锁阳，本官再问你。你可让澜娘买三个此种玉佩？”
锁阳摇头。
“只让她买了两个？”
锁阳点头。
“她是否自己又拿了一个？”
纸上落字：不知。
关诏扶了扶官帽，靠着椅背身体往后一躺。余光蓦地瞟到了则祁冷瞥眼神，慌忙直腰正坐。
澜娘被带到，众人眼神皆看向此人。衙役将手中一对玉佩递到关诏手中，便退下了。
关诏哼哼笑了笑，看着堂下人。此人大抵三十出头，身量较小。丹凤双眸腮上略红，一对眉毛极细，高高挂于双眼上方。头发梳的极其光整，头上戴着一对做工极其精巧的簪花。
此人虽貌不出众，却是用心打扮了。
关诏手握惊堂木，用力一拍，震得桌上灰尘一动。“堂下何人？”
“民妇澜娘，是在青蔷院做簪缨生意之人。”
“你可于盐素海常家买过廉价石头做的佩饰？”
“买过，民妇那日买了三个。一对给了锁姑娘，一只留为己用。”
“还真都是你买的。”关诏心中悦然，“你买那作何用？”
“民妇受人所托而买。”
“受何人所托？为何让你买？他手断了还是腿瘸了？”
澜娘抬眼笑了笑，“那人非是手断腿瘸。因她说了，自己身份显贵，不适合去那种脏乱地方。只是见有人佩戴，就很喜欢那玉佩样式，便让我寻着买了。她说的先给我一两银子做定金，事后要再给我十两银子。”身体后倾将臀部压于脚踝，神情惬意，继续说着。“民妇不知那女子是谁。她来找我时，便是头戴斗笠，斗笠上挂着黑纱。来找我取玉佩时，头上依然戴着那斗笠。”
“戴斗笠？可有其他特征？”
“有。”
画凝言听到此心中激动，那人必然是为杀害两幼童凶手。曲拳紧握，紧紧盯着那人。
“继续说来。”
“那女子身穿蓝色衣裙，脖上还挂着一只铃铛。”澜娘唇上挂了些许笑意，这笑的不是时候，也让人难以感觉因为何笑。“哦，我想起来了。那姑娘忘记拿走她的定金，我便去跟着她。喊了一路也不曾回头，看到她进了……”
“进了何处？继续说，你迟疑什么？再迟疑小心本官取你项上人头！”
“进了郡主府……”
一句话让大堂霎时鸦雀无声，画凝言头上麻木，似是被血充压脑中。微微张口，神情茫然失措，双眸痴痴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人。
欧阳昃枫看着画凝言，剑眉紧皱。问案如此顺利，他早该想到定有不测。
“民……民妇亦是想着。”澜娘终于结巴了一声。
她刚刚那些话，说的流利又自然。
澜娘一直攥着上衣衣摆的手指开始松懈许多。“能入郡主府的必然是为贵人……也不会在意定金这等小钱，便未再跟过去。”
“澜娘，你可曾欺瞒本官。”关诏一声惊堂木再响，“你若说谎，可知后果？”
“民妇……句句属实。”
“那好。”关诏鼻息间悄悄吐了一口气，抬眼看着画凝言，拱手作揖。
“郡主，敢问郡主府，可有一身穿蓝衣女子，脖前挂有铃铛。”
画凝言咬牙正欲走近那跪地妇人，欧阳昃枫抬臂用剑挡住，侧眼看了澜娘，转过眼神说了句，“说实话。”
画凝言侧眸看着欧阳昃枫，紧咬下齿，眸中染上些许血丝淡红。须臾转眸视向关诏，只觉喉中干涩，颤声冷言：“有。”
“大人！”
门外一个衙役兴致冲冲跑了进来，将一碎为两半的玉佩呈到关诏面前。“大人，好消息。欧阳庄主交代的事情办妥了，我们找到了这玉佩。这玉佩就在案发地不远处的一处小巷里，还被人埋了起来。拥有这种玉佩的人甚多，我们见这个是最可疑的。按照欧阳庄主吩咐，就带回了这一个，其余都还回去了。”
“埋着，你们是如何发现的？”则祁质问而道。
“大人有所不知，只埋了些许，还有一半在外面露着。小的眼尖，搜查时候在那墙角边看到了。”那小衙役言语之间甚是自豪。
关诏将玉佩拿过，一手一半提起。“澜娘，可是此物？”
“大人，我给那姑娘的玉佩可未曾碎。不过，模样倒是一样的。”
关诏额头间又渗出了些许汗滴，不急着问话，手指摩挲着玉佩。发现玉佩有一处缺了一小角，将两块玉佩对合，刚好少了那么一小块。
欧阳昃枫看着那人手中玉佩，神情冷肃三分。若按照这种事态发展，猜的没错的话，那碎角必然可在案发之地寻到。
“你听命何人在此扯谎？”画凝言未曾想到这些人会对画颜下手，一句冷声之言从齿间挤出。
“郡主……郡主……老妇是一无权无势无用之人，哪能受谁差遣。只是将我所知，尽数告知几位大人……”
“你如此颠倒黑白，将一双幼童视为泥尘，你怎敢！”画凝言厉声喝喊，伸手欲拔虞城手中长剑。虞城忙将剑柄后撤，欧阳昃枫见此状况亦弃剑于则祁怀中，伸手牢握画凝言小臂。
“郡主……民妇句句属实……”
画凝言最是不愿自己口口声声要怜惜的人受得半分残害，如今被人污以构陷之词心中愈是愤恨。如若这妇人称画凝言是杀人凶手，她亦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她甚为焦急，心中如流灼烫苦水。她知晓，画颜尚且幼龄，心思单纯。如若被审之时有何漏洞被他们施以奸计，后果不堪设想。
“你该死！你是非不分，你日夜不得安！”画凝言欲上前，却被那人死死桎梏。臂上感知那人掌心炙热温度，却只觉自己身体冰冷冻骨。嘶声竭力痛声呵斥，鬓侧几缕发丝与泪相染，凌乱于面。
是，她理智不了了。
“你为何如此对他们……澜娘……我求你说句实话……”
那妇人摇头，垂眼看着冰冷地皮。“郡主若是不信民妇，那民妇只有以死证清白……。”
澜娘话毕突然起身，朝着司刑处一红木粗柱便要撞去。则祁见状翻身抢于人前，提膝抬脚将人踹于地面。抱剑斜睨一眼，脸色铁青。
“关诏，将此人关押，其余继续依律法审理。”欧阳昃枫吩咐而道，看画凝言不再挣扎便松开此人小臂。
“是……”关诏起身，“来人，将此人收押，把她给我看紧了。勿让她寻死。”
几衙役上前搀扶起那妇人，刚扶着她迈出大堂高门槛。只听一小衙役惊慌高声：“大！大人！”
“怎么了。”
“她……她服毒自尽了！已经……已经断气了……”
听得澜娘自杀身亡，画凝言心头突然绞痛，手压心口抓上虞城衣袖。虞城将剑递给画婳，伸手扶着画凝言。“郡主。”
见其脸色难看，虞城伸手抚上画凝言手腕。
“心口疼……”画凝言压着气声说道。
欧阳昃枫闻声近前将画凝言小臂扯起，指腹切上其脉，须臾弃腕将其抱起。
未曾多言，抱着画凝言便向附近五味堂走去。画婳小跑着忙随那白衣之人身后，虞城执剑眉间紧皱，望了那几人一眼便转身看向关诏。
“大人，我协助你继续办案。”
“啊……好好……”
“不可徇私，以证据说话。”
“是……是……”关诏摘下帽子以袖口擦了额头汗水。“来人……去郡主府将那蓝衣且颈戴铃铛的女子抓来。”
虞城随着衙役一同离开，关诏脚软瘫坐地上。望着大堂外半截青天，唉声叹气而道：“待审完此案，我便告老还乡。这地方留不得……好事太多受不住啊……”
……
……
“画颜……对不起……”一滴清泪滑过眼尾，画凝言从梦中哭醒。睁眼抬眸之间，恍若方才梦中之见皆是眼前现实。她眼神呆滞了须臾，望着床榻边大大小小药柜药盒，还未缓过神。
“醒了么。”
画凝言看了那人衣袖内露出双指，从自己手腕上抹过便又不知去了何处。
“既然醒了快些起身，案件未完，差你一人。”
画凝言听着这等冷言冷语头脑蓦地清醒，撑着胳膊起身，“画颜在司刑处么？”
“嗯。”
“郡主！”画婳端着药汤走进来，看着那人已醒，忙放下药汤伸过手扶着画凝言下床。“太好了，郡主醒了。怎么样，哪里还有不舒服么？”
“放心，已无大碍。”
“可担心死我了。”
“我们快走，时日越拖对我们越不利。”
“好。”
五味堂后院。
“三钱出诊费。”那脖挂墨玉蚕男子于铜盆净手。
身后老者捋了捋长须，接话道：“外加一药膳火锅。”
“多谢前辈。”
“你如今造诣比我高上几倍，前辈二字让老夫羞愧。”五味子摇头淡笑。
“前辈过誉，术业有专攻，晚辈只是对毒研究稍多一些。”那眉眼清明之人薄唇挂弧，温和语句，立于那处犹如芝兰玉树。
正说着，一白衣之人便来于后院。与那俊颜男子气质甚为不同，此人眼底若藏寒冬清潭。
临于二人面前，同那二人作揖致谢。
“欧阳庄主。”那二人齐齐回礼。
“在下有一请求。”
“庄主直言就可。”五味子只手负于腰后。
“不知可寻此病除根之法。”
“方才老夫与小岸商讨此事，确实有一法可医。”
“劳请阁下告知。”
五味子捋白须而道：“医公鱼际阳溪曾著一书，老夫幼时曾拜读。内有记载一药，名‘诡’。此药味辛，性寒，服之可麻痹周身，以求刮骨疗伤无痛。却有后遗之症，常伴心绞痛，且虎口呈黑青。我看此药所存害病，与郡主之症表现甚为相似。”
徐岸接话道：“此药仅墨白山庄所有，阁下不知可有所晓得？”
欧阳昃枫小思顷刻点点头，山庄内确有其药。那日画凝言逃亡入山庄后，白遥一直为她治疗。偶听山庄内有丫鬟说是其人那日身上皆是刀痕剑伤，几处入骨。可能为了便于救治，让她服了此等麻药。不再多想，正色悉心问道：
“不知何物可克此药，解其后遗症？”
五味子侧首看了徐岸一眼，迟疑片刻而道：“此物老夫未曾得见，只于奇闻异录中听闻。医公于其书上标注，此物性温，可通心门淤血，可疗脉涩之症。是为‘姑获鸟之血’。”
徐岸温声而言：“传闻先帝曾于聊河畔得见一次姑获鸟，从那以后便再无人得以见之。如今欲寻姑获血，恐非是易事。”
“多谢二位。”欧阳昃枫不再多问，知晓对症之药便已足够。
他知，寻得此药是为不易，或是姑获鸟早已消亡匿迹不复存在，画凝言心绞之痛便有可能永远伴存。无论如何，需要一试。
则祁付了银钱，随着欧阳昃枫离开五味堂。
“公子，瑶谍山对姑获鸟许是知晓一二。”
“嗯。”则祁提了醒，欧阳昃枫亦是认同。“待案事处理完毕，我亲自前去拜访。”
……
……
司刑处。
“人证虽已亡，但供词已有。这物证……”关诏看着桌上已被找回的玉佩残缺，颤抖不止的手紧紧抓着惊堂木，却迟迟不敢拍。“人证物证已全，画颜你还有何话说？”
“大人怎能断定那玉佩碎块是我遗漏在凶杀之地？”
“澜娘作证，那玉佩是你所有。”
“可她一面之词。”
“她以死明志，其心可见。”
“若她受人胁迫？”
“她家中只她一人，只有自己一命最为珍贵，何来胁迫？”
“你非是她，又怎知她有何等苦衷，又受何人指使陷害于我。”
画颜回辩后咬唇瞥他，看着旁边站着的几人底气更足。关诏哑口无言，一拍惊堂木，“大胆！”
画凝言垂眸看着地上所跪之人，眉间紧锁，甚是忧虑担心。
“好，看来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待我将事情发生一一说言，你就老实了。”关诏不去看堂下权贵几人，紧瞪着画颜而道：“你于夜里趁着郡主入睡，偷取了她的无名剑。赶到海蜇街将二童杀害，却不慎将佩戴玉佩打碎。你将玉佩草草捡起，却因夜里视线不清未发现于案发之地遗留了一小碎块。你怕回去被人质问玉佩因何而碎，便将两碎片埋于附近小巷中。因慌忙择路，又恐被人发现，玉佩未曾埋得严实便匆忙逃走。”
画颜看着那堂上之人心中不平，“那依照大人说来，我为何要杀害那两幼童？”
“你的肮脏狠心想法，本官如何得知！”关诏又拍惊堂木。
画颜只被惊堂木响声震得头皮发麻，“想要杀人，必然是有何等缘由。或因财钱，或因感情，或因误会矛盾。大人觉得我们之间与哪一条吻合？”
郡主府之人断不会因财与乞丐纠葛，画颜虽非是皇亲国戚，但亦是郡主之远房亲戚，三人地位相差甚远亦不会有何等感情纠纷。
关诏思不得其解，又欲转移话题。“画颜本官问你，第二日清早，你可见得郡主。”
“她不知何时入了我房内，我早晨醒时她便在我床榻边了。”
“大胆！竟敢不尊称郡主！”
“我一时情急忙于为自己辩解，非是有意对郡主不尊。郡主宅心仁厚，非是向你这般斤斤计较。”
“大胆！竟敢忤逆本官！来人呐——”
则祁侧目，高声一言。“大人欲要动刑？”
“我……非是。”
“此等事郡主非动口责怪，大人还是继续办正事为好。”
“今日饶你一次。”关诏正了正身，“你说郡主晨时于你房内，那你便很有可能污浊郡主衣衫了。”
“你在说何？”画颜被这一句说辞闷得云里雾里。
“本官亦有发现，郡主肩上落有血滴。那血滴边缘杂乱，是为人涂抹，非是迸溅落得。”又一惊堂木声起，关诏震声而言：“那必然是你行凶杀人之后不知血染指上，伸手摸上郡主肩，便将血沾染于上。”
“你胡言乱语。”画颜心中抱屈，怒瞪其脸，猛的站起身。“若我杀害！那血早已干了！抹你个骷髅头啊抹！”
“来人！这女子咆哮公堂，给我打！”
堂上混乱之时，画凝言蓦地忆起夜里屈缪妤造访一事，她于石凳上坐，屈缪妤确实用手碰过她肩。
眼看画颜被按在地上，数尺长的木棍已经举起。画凝言忙道：
“慢着。大人请传屈缪妤上堂。”
“郡主这是为何？”
“我肩处所染血渍，是她所为。”
关诏心下又寒几分，摆摆手让衙役退下去。这郡主难道是欲陷害屈缪妤不成。万万不可定郡主罪名，如若帝怒，他怕是项上人头不保。如若将罪立于屈缪妤身上，可这人是为韩逍客外甥，又与司库柳理理有所交情，更是不可得罪。而画颜只是为郡主十万八千里的远房妹妹，亦无甚错乱关系，如今只有判画颜罪，是为最佳之策。
可郡主之命已下，他必须传叫。亦是为律法之要，若是有关案事，必要召来问话。斟酌片刻，关诏淡声：
“来人，召屈缪妤来此。”
屈缪妤被传心中有所忐忑，但她此时不去，容易被人看做做贼心虚。应了前来衙役所传之话，随人共赴司刑处。
刚到那处地方心中愁虑，跪着的人竟然不是画凝言，是为画颜。
问话三循，屈缪妤直言：
“大人，我于公堂之前未曾见过郡主，怎可言之其肩上血迹是我所为。”
“这……好，你既然说那夜与你洽谈之人是为虞城，你可告诉本官，你们二人谈了何事，竟谈了一个时辰。有人目睹你不走正门，而是翻墙，在离开时才走的侧门。这是为何？”
“郡主府是清心教奉命缉拿，他们想必对我恨之入骨，我担心光明正大走正门会被他们说成毫无廉耻。避免他们议论口舌，便去后院之处翻墙偷寻郡主。但是入那院中，虞城却在，言之郡主早已安歇。可我那日好不容易才肯向郡主低头，欲意同她交好，怕隔日我又反悔。便不愿离开想去寻她，虞城支支吾吾拦着不让我见，后来才说了实话……”屈缪妤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说郡主不在府中……我觉着天色已晚，如果有何大事亦是应该快回来了，便一直在后院等她。等了她将近一个时辰，她还是未归，我便开门离开了。”
“如此说来……郡主那夜不在？”
“大人。”虞城上前一步，跪地而道：“次女子妖言惑众，满嘴胡言。那夜与她相谈的确实是我家郡主，非是我。我亦是在场，但却未曾同她交流。因郡主命我离后院稍远些。”
“郡主……你为何要命虞城远离后院。”
“是屈缪妤予一封信于我，想同我相谈但惧虞城，我便允了。”画凝言转眸看着跪地之人，神情漠然。
“是……我怕虞城。可是我去了，你却失约……”
“屈缪妤，你如此信口雌黄。真以为你不会留下什么破绽么？”画凝言冷声质问，只觉此人实在卑鄙。
“郡主，你说你未曾出去。那亡童是如何受得无名剑伤，又如何亡命？”
“那凶器非是无名，你休得混淆视听。”
“哦？那会是什么？”
“你心里明白，我去何处得知。”
关诏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实在心乱，一拍惊堂木道：“肃静。”
不过那声音极其没有气势可言，反倒是有种求请之感。
“画颜，快快如实招来，本官免你皮肉之苦。你偷取郡主武器杀了人，是与不是！”
“我没有，这是诬陷！”画颜转过头瞪了身后跪地的屈缪妤一眼，这一眼让屈缪妤惊了心神。
“你……”屈缪妤抬眸看着身侧画凝言，只觉二人长得未免太过相像，实在可怖。“你就是那个每天带着斗笠不敢见人的？”
“胡言乱语些什么，我何时不敢见人。”画颜翻她一个白眼，抬指虚扶眼前，将面朝了前。
屈缪妤朱唇微挑，心道这人怕不是死去画王爷的私生子。难怪画凝言这么护着，进进出出不是头着斗笠就是面带素纱，从未让人见过真面目。看来凤栖梧有两把刷子，断定这蓝衣女子必是身份可疑。也好，这一计策杀不到画凝言头上，留一后手宰了这蓝衣人亦是妙。
画凝言心中杂乱，这怎的就偷梁换柱，断定杀人凶器必是无名剑。关诏为何一口咬死画颜，他是被屈缪妤的人收买还是胆怯畏惧真相，想尽快糊弄了结此案。画凝言细思一番。看来，欲要救得画颜，真正的杀人凶器便是突破口。
但是她欲找凶器的想法还不能被心怀不轨之人所知，这堂上之人堂外围观是人是鬼尚且看不透。
“大人，我看此案诸多疑点。不如先将屈缪妤、画颜二人关押，细细整理，择日再审。”画凝言抬眸视人。
关诏听了此话亦是长舒一口气。“郡主所言极是。”
“你为何关我！”屈缪妤稍有恼怒。
“凭你是疑犯。”画凝言淡淡一言，看了欧阳昃枫一眼便唤了虞城画婳离开。
画凝言慢慢走着，垂眸看着地上白雪一一被脚尖推开，颦眉心道：欧阳昃枫刚才看屈缪妤那是什么眼神……担心了？咬唇须臾闷声喃喃：“算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若想看，那便多看看。这种时候欣赏美人，你倒也不怕折了寿。”
画凝言自知是生气，可也不知为何动怒，自认为许是觉得这位衣冠楚楚的人不务正业，色气的很。
画婳跟在身侧看着，听着画凝言碎碎念，以为是对自己吩咐什么，便问道：“郡主吩咐何事？”
“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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