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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赵郎君不是坏人

    驴车驶过长庆楼。

    透过车窗缝隙,赵朴看到大街上的行人车马,正在排队有序离开封锁街区。

    邢秉懿从衣裙内衬撕下一块布条,紧紧缠住赵朴受伤右臂。

    赵朴赤着上身,右臂伤口被汴河水泡得发白。

    之前赵朴撕破身上衣衫,简单包扎,又被河水浸泡,血勉强止住,只是浑身又湿又脏,难免污染伤口。

    一上车,邢秉懿主动帮他把布条拆下,重新包扎。

    赵朴闭着眼,回想昨夜道宫里,最后关头跳花池,潜入沟渠顺水逃走。

    也是他运气好,憋着气胡乱潜入一条水沟。

    游了好一会,浮出水面换气时才发现,竟让他一口气逃到了道宫南门附近。

    赵朴爬出水沟,钻过狗洞,又潜入水门,一路东躲西藏才逃出道宫。

    此刻,赵朴倚靠车板,脑袋阵阵昏沉。

    体力早已耗尽,全凭一口气在支撑。

    邢秉懿小心翼翼在伤口处打结。

    做完,她轻轻舒口气,额头鼻尖沁出些汗珠。

    那道伤口从肩头延伸至上臂,足足有五六寸长。

    伤口极深,皮肉外翻,发白冒血丝。

    看着狰狞可怖,她第一次处理,难免紧张。

    邢秉懿包扎完,赵朴扭头看了眼,咧嘴低笑:“多谢。

    害你扯破衣裙,今后定当赔偿。”

    邢秉懿上身褙子缺了好大一块,露出内里浅青色贴身裹衣。

    天气渐热,东京妇孺的日常穿衣也渐渐轻薄。

    邢秉懿赶紧捂住腰间外露的裹衣,面颊扑染红霜。

    “若我真是昨晚景灵宫里的凶徒,你待如何?”赵朴轻笑道。

    邢秉懿眼眸看着他,仿佛在思索,旋即又摇头道:“你不是!”

    “为何?”

    邢秉懿低声道:“禁军封街,只怕也不是为搜捕凶徒。

    若果真有凶徒逃到长庆楼附近,除了出动禁军,金吾街仗使、军巡铺、坊丁各色官差都会参与缉捕。

    现在,唯有禁军四处搜罗,其余衙门的官差无权插手。

    不像是在搜捕凶徒,倒像是寻找什么重要人物。”

    赵朴想了想,“有道理!刑娘子聪慧,见识也不凡!”

    邢秉懿轻咬唇,小声道:“你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赵朴笑道:“你觉得我像吗?”

    邢秉懿扑闪眼眸,没有说话。

    赵朴挪动了下身子:“你都不确定我是好人还是坏人,就敢跟上来,不怕有危险?”

    邢秉懿低声道:“我知道,赵郎君不是坏人。”

    赵朴笑了:“凭何这么说?”

    邢秉懿摇摇头,没有回答。

    连她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难道说这是她的直觉?

    当时不知怎地,就是放心不下,糊里糊涂就跟着钻进那条脏臭窄巷。

    邢秉懿在心里,把自己的反常行为,归结于还人情。

    毕竟不久前,因为自己犯迷糊,撞上赵郎君的马车。

    人家不仅没怪罪,还帮她送医治伤,又赔了一大笔钱给邢家。

    邢秉懿自觉亏欠,想偿还这份人情。

    她就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赵朴斜靠车厢,看着她,忽地又道:“令尊可是开封府邢仪曹?”

    邢秉懿怔了怔,轻轻颔首:“正是。”

    赵朴咧咧嘴,还真是巧了。

    不出意料的话,这位刑娘子,就是历史上赵构的原配王妃,死后追封为“宪节皇后”。

    从谥号、史载可知,她是一位贞烈女子。

    历史上,作为亲王妃,她和绝大多数皇室女眷一样,在东京城破后,难逃北迁宿命。

    金国为了羞辱赵构,甚至剥夺她寻死的权力,册封她为“建炎宋国夫人”。

    在她短暂的三十四年的生命里,有大半竟是在遥远的五国城渡过。

    赵朴看着她,不禁有些感慨。

    历史上,赵构对这位贤惠王妃颇有感情,甚至为她将中宫之位空置十余年。

    不过现在,邢秉懿的命运似乎发生改变。

    赵构母子悔婚刑氏,转头与王家暧昧不清。

    数日前,听说老九私下里甚至和王璜约会,双方进展神速。

    这么看来,邢秉懿应该没机会再做他的九嫂。

    失去成为王妃的富贵,换来下半辈子的平安。

    冥冥之中,这一切似乎全拜他赵十三所赐。

    “老九命里注定的媳妇,现在和我坐在同一辆驴车里?

    这事儿怎么越想越古怪?”

    赵朴心里不禁犯嘀咕。

    就在驴车即将驶过横一街,驶入税务街时,街道前方传来一声大喝:

    “所有车驾停步!接受查验!”

    一队殿前司禁军将行人车马分隔开。

    车夫小声骂咧几句,跳下车辕收拢缰绳,准备接受禁军盘查。

    赵朴心神瞬间紧绷,匕首紧紧握在手中。

    邢秉懿俏脸发白,紧张不安地看着他手里匕首。

    透过车窗缝隙,赵朴看见,郭俊中亲自带人把守街口。

    他身后一队殿前司禁军里,刘光世也扮作兵士模样,混在其中。

    这要是被他们搜到,只怕处境更加凶险。

    赵朴咬牙浑身绷紧,暗暗思索应对之策。

    便在这时,街后传来一声大喝:“郭正将!”

    一队盔帽有红色缨络装饰,抱肚绣虎纹的兵士赶来。

    领头之人高坐马背。

    赵朴认出这是侍卫步军司麾下,虎翼军兵士。

    “虎翼军左厢都指挥使刘锜,奉命传令郭正将,命你即刻解除封锁,诸色人等统统放行!

    殿前司兵马带回营地!”

    赵朴轻轻推开车窗,仔细打量那马背上,英姿勃发的年轻武官。

    原来,他就是刘锜!

    郭俊中似乎并不想领命,冷冷大喝:“敢问刘都使,你奉谁的命?”

    刘锜高举一块金牌:“奉敕御字金牌在此!”

    一众禁军单膝跪倒,郭俊中也不得不下马,不甘心地抱拳道:“末将遵命!”

    在刘锜的监督下,郭俊中收拢殿前司兵马,解除街面封锁,整片街区恢复正常秩序。

    赵朴看着禁军悉数撤离,长长松口气。

    贼老天,终于让他走运一回......

    刘锜直接掏出御字金牌,说明昨晚的事,已经惊动赵佶。

    作为香喷喷的饵料,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接下来,就看蔡京如何操作,顺势掀翻王黼。

    赵朴突然想到,现在赶回蕃衍院,似乎也不能确保自身平安。

    刘光世、王黼还在。

    万一再上演一场行刺,以他现在孱弱之躯,根本无力反抗。

    不如再躲一阵子,静待朝局变化再说。

    “车夫,不去后门桥头,调头去小纸坊巷口。”赵朴突然喊道。

    “得嘞,您说去哪就去哪!”

    车夫吆喝着,驾驶驴车拐过街口,往南驶去。

    赵朴低声道:“去到小纸坊,劳烦刑娘子帮我租一处民宅,要清静些、偏僻些,再为我准备一些药材、食物......”

    邢秉懿点点头。

    驴车安静地行驶一会,邢秉懿突然感觉肩头一沉。

    原来是赵朴靠着她,昏昏沉沉睡着。

    邢秉懿轻声呼唤,却怎么也叫不醒。

    没过一会,赵朴浑身发抖,豆大的汗珠打湿她的肩头。

    邢秉懿急忙用手背试了试他的额头,只觉滚烫无比。

    “车夫,先到济慈堂,走快些!”

    邢秉懿急得双眸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