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谯县时辰
“咚！咚！未时正！”
会客厅中，丁毅踞案而坐，眼光打量着坐在对面的曹昂，神情严肃，却难掩心中的感慨。
他试想过两人相见的情景，可能是曹操主动向自己介绍，或是在讨伐董卓的军营中偶遇，甚至是直接提醒对方去打张绣时要加倍小心。
但唯独没想过，两人的初次相遇会在这样一个平凡的午后。
此时的曹昂看上去也就十二三岁的年纪，虽还未长成，但想来和成年后应该是差别不大的。
就容貌而言，曹昂确实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不然的话史书上一定会对他的容貌有一个直观的描述。
像袁绍袁尚父子，刘表刘琦父子，就都是长相貌美的人，所以啊，曹昂你只能怪你爹。
不过，也许有父亲言传身教的缘故，曹昂小小年纪礼节周全，口齿清晰条理。想来成年后举孝廉虽有父辈出力之嫌，但自身才学品行也是不差的。
丁毅在观察曹昂的同时，曹昂也在偷偷观察他。但毕竟是晚辈，曹昂只能略低着头，敛息宁神，时不时偷偷地乜斜上方。
自从回到谯县后，母亲丁氏身体抱恙，曹昂不得不在跟前侍奉，等到丁氏好了，他才出门走动走动。
闲来无事，便决定拜访下丁毅，虽然有些唐突，但对这个舅父他确实好奇的很。
见到真人后，他只觉得丁毅容貌甚佳，虽不像外头传得那么夸张，但也不全是空穴来风。
那八尺的魁梧身躯，再加上那灼灼眼神，隐约地就让他感到一股压迫感，人也变得拘束起来。
见曹昂正襟危坐，双眼却滴流乱转的模样，丁毅心内一哂，收回在他身上的目光，主动开口道：“几岁了？”
见舅父终于主动打开话题，曹昂顿时觉得身上一轻，忙不迭回答道：“十二了。”
“本该是我随幼阳兄前去拜访你父亲才是，只是近些时日忙于私事，此事就给耽搁了，恩，你母亲身体安否？”
丁毅说的也不是客套话，他本来就有打算去见曹操的，当然也包括丁夫人，只是这几天丁冲确实没空。
“前几日阿母染了痟首疾，直到昨日方才好全，阿父也赶回家中照顾，此时应该在府上。”
丁毅脸上一愣，没想到只是随口一问还真问出了事。痟首疾应该指的是头疼发热，古代生病可不是小事，不过既然已经好了，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再看曹昂有点黑眼圈的样子，心中了然，点头赞许道：“想必你这几日定是侍奉于你母亲跟前，你很孝顺。”
丁毅又关心地问多两句，便转而聊起其他。
曹昂的年纪摆在那，丁毅不可能跟他聊家国大事，如果聊七经，自己懂的那几句怕是上不了台面，而且曹昂可能有些还没看过。
因此便专门拣了些游侠趣事讲给他听，时不时再穿插些几句民生疾苦的话，曹昂也是听得有滋有味，只觉得比自己屋里的那些竹简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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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三刻，肆市中。
凭借这些年打杀出来的威望，梁八压下了堂中的骚乱，他又坐回刚才的位置，拿起陶碗将那酒一饮而尽。
“对了大哥，那安家的奴仆不处理了？咱们可是收了五千钱的。”
想起方才想说的话，梁八擦了擦嘴角询问道。
“呵！五千钱就想买条人命，那我秦五也太不值钱了？”秦五哂笑一声。
摇摇头继续说道：“先关着吧，之前不知道这小子和丁氏的关系，现在知道了，不榨干他油水那怎么行。”
梁八嘿然一笑，道：“我还以为大哥你真听了那贱奴的话要动那丁毅呢？”
“哼！怎么可能？！他不过是被你打碎了胆，胡乱攀咬罢了。”
秦五嗤笑一声，接着似乎想起什么，轻声道：“这个月的例钱记得送去，胡功曹那边催得紧。”
“这厮倒是贪得很。”梁八想起那张白粉敷面的脸，一脸不屑道。嚣张的气焰完全不像在说一个堂堂的州刺史属官。
“怕甚，咱们这些年攒下的底子，再加上这几条街巷和这群乞孩，还怕他不够吃？”
梁八点点头，环顾四周突然发觉秦五新收的那个义子不见了，心想也许是被秦五安排做事去了，便没有提及。
他绝对没想到的是，那个少年此时正站在后院的柴房中，看着地上被五花大绑，蒙住眼睛的安峰。如果丁毅在这里，也会惊讶，他就是自己让仆人施舍了五铢的那个孩子。
少年小名叫阿安，青州人。祖上几代都是农户，日子虽过得拮据，但好歹还有田耕。
可到了他父亲这一代，田，没办法耕了。
连年的大旱，有增无减的赋税，堪比蝗虫的盗贼山匪一点点地肢解了这个家庭。
阿翁跟邻乡人争水，死了，兄长将口粮让给他，死了，阿姐和田都被卖了。
阿耶带着他跟阿母逃出来，在野间撞见老虎，死了。
进了这谯县城，流落于街巷之间，悲痛欲绝的阿母撑不住，也死了。
只剩下自己和妹妹两个人，原以为哪天兄妹两人也会在睡梦中死去，没想到撞见了丁毅这个好心人。
拿到丁毅施舍的钱，他原以为兄妹两人可以脱离苦海，没想到其他的乞孩注意到这一幕，告诉了梁八。梁八对他拳打脚踢，不仅抢走了他的钱，见他奋力抵抗，甚至准备动手除死兄妹两。
也不知道秦五看上了他哪一点，拦下了梁八，表示要收他做义子，这才捡回一条命。
但秦五并不愿意收留自己的妹妹，反而让她继续去做乞孩，这让阿安无法接受。
他不喜欢狠辣无情的秦五，更不喜欢凶狠残暴的梁八，他不喜欢这酒舍里的一切。
满心的凄凉悲怆化作了深深的仇恨，在梁八提到那个名字时，打开了一丝宣泄的出口。
他决定去寻找那天留下姓名的那个人，那个叫丁毅的人。
他愿意帮助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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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五刻，铁铺。
“铛！铛！铛！”
正赶制完一把铁具的铁匠让佣工处理剩下的杂事，自己走到后院，见父亲坐于院中长吁短叹，忙不迭上前问道：“阿父怎么了？身体不适吗？”
老铁匠抬头瞥了眼儿子，没好气说道：“我是担心那士子来找我讨要刀，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铁匠松了口气，安慰道：“咱们又不是故意的，那曹郎君吩咐的事咱们不能不做，到时候直接将钱退给他便是了。”
见父亲还要争执，铁匠摇摇头，语气坚定道：“唉！不过是个落魄士子，阿父你又何需担心。”
在这谯县城，他还不曾听说有人敢得罪曹氏的。
会客厅中，丁毅踞案而坐，眼光打量着坐在对面的曹昂，神情严肃，却难掩心中的感慨。
他试想过两人相见的情景，可能是曹操主动向自己介绍，或是在讨伐董卓的军营中偶遇，甚至是直接提醒对方去打张绣时要加倍小心。
但唯独没想过，两人的初次相遇会在这样一个平凡的午后。
此时的曹昂看上去也就十二三岁的年纪，虽还未长成，但想来和成年后应该是差别不大的。
就容貌而言，曹昂确实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不然的话史书上一定会对他的容貌有一个直观的描述。
像袁绍袁尚父子，刘表刘琦父子，就都是长相貌美的人，所以啊，曹昂你只能怪你爹。
不过，也许有父亲言传身教的缘故，曹昂小小年纪礼节周全，口齿清晰条理。想来成年后举孝廉虽有父辈出力之嫌，但自身才学品行也是不差的。
丁毅在观察曹昂的同时，曹昂也在偷偷观察他。但毕竟是晚辈，曹昂只能略低着头，敛息宁神，时不时偷偷地乜斜上方。
自从回到谯县后，母亲丁氏身体抱恙，曹昂不得不在跟前侍奉，等到丁氏好了，他才出门走动走动。
闲来无事，便决定拜访下丁毅，虽然有些唐突，但对这个舅父他确实好奇的很。
见到真人后，他只觉得丁毅容貌甚佳，虽不像外头传得那么夸张，但也不全是空穴来风。
那八尺的魁梧身躯，再加上那灼灼眼神，隐约地就让他感到一股压迫感，人也变得拘束起来。
见曹昂正襟危坐，双眼却滴流乱转的模样，丁毅心内一哂，收回在他身上的目光，主动开口道：“几岁了？”
见舅父终于主动打开话题，曹昂顿时觉得身上一轻，忙不迭回答道：“十二了。”
“本该是我随幼阳兄前去拜访你父亲才是，只是近些时日忙于私事，此事就给耽搁了，恩，你母亲身体安否？”
丁毅说的也不是客套话，他本来就有打算去见曹操的，当然也包括丁夫人，只是这几天丁冲确实没空。
“前几日阿母染了痟首疾，直到昨日方才好全，阿父也赶回家中照顾，此时应该在府上。”
丁毅脸上一愣，没想到只是随口一问还真问出了事。痟首疾应该指的是头疼发热，古代生病可不是小事，不过既然已经好了，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再看曹昂有点黑眼圈的样子，心中了然，点头赞许道：“想必你这几日定是侍奉于你母亲跟前，你很孝顺。”
丁毅又关心地问多两句，便转而聊起其他。
曹昂的年纪摆在那，丁毅不可能跟他聊家国大事，如果聊七经，自己懂的那几句怕是上不了台面，而且曹昂可能有些还没看过。
因此便专门拣了些游侠趣事讲给他听，时不时再穿插些几句民生疾苦的话，曹昂也是听得有滋有味，只觉得比自己屋里的那些竹简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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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三刻，肆市中。
凭借这些年打杀出来的威望，梁八压下了堂中的骚乱，他又坐回刚才的位置，拿起陶碗将那酒一饮而尽。
“对了大哥，那安家的奴仆不处理了？咱们可是收了五千钱的。”
想起方才想说的话，梁八擦了擦嘴角询问道。
“呵！五千钱就想买条人命，那我秦五也太不值钱了？”秦五哂笑一声。
摇摇头继续说道：“先关着吧，之前不知道这小子和丁氏的关系，现在知道了，不榨干他油水那怎么行。”
梁八嘿然一笑，道：“我还以为大哥你真听了那贱奴的话要动那丁毅呢？”
“哼！怎么可能？！他不过是被你打碎了胆，胡乱攀咬罢了。”
秦五嗤笑一声，接着似乎想起什么，轻声道：“这个月的例钱记得送去，胡功曹那边催得紧。”
“这厮倒是贪得很。”梁八想起那张白粉敷面的脸，一脸不屑道。嚣张的气焰完全不像在说一个堂堂的州刺史属官。
“怕甚，咱们这些年攒下的底子，再加上这几条街巷和这群乞孩，还怕他不够吃？”
梁八点点头，环顾四周突然发觉秦五新收的那个义子不见了，心想也许是被秦五安排做事去了，便没有提及。
他绝对没想到的是，那个少年此时正站在后院的柴房中，看着地上被五花大绑，蒙住眼睛的安峰。如果丁毅在这里，也会惊讶，他就是自己让仆人施舍了五铢的那个孩子。
少年小名叫阿安，青州人。祖上几代都是农户，日子虽过得拮据，但好歹还有田耕。
可到了他父亲这一代，田，没办法耕了。
连年的大旱，有增无减的赋税，堪比蝗虫的盗贼山匪一点点地肢解了这个家庭。
阿翁跟邻乡人争水，死了，兄长将口粮让给他，死了，阿姐和田都被卖了。
阿耶带着他跟阿母逃出来，在野间撞见老虎，死了。
进了这谯县城，流落于街巷之间，悲痛欲绝的阿母撑不住，也死了。
只剩下自己和妹妹两个人，原以为哪天兄妹两人也会在睡梦中死去，没想到撞见了丁毅这个好心人。
拿到丁毅施舍的钱，他原以为兄妹两人可以脱离苦海，没想到其他的乞孩注意到这一幕，告诉了梁八。梁八对他拳打脚踢，不仅抢走了他的钱，见他奋力抵抗，甚至准备动手除死兄妹两。
也不知道秦五看上了他哪一点，拦下了梁八，表示要收他做义子，这才捡回一条命。
但秦五并不愿意收留自己的妹妹，反而让她继续去做乞孩，这让阿安无法接受。
他不喜欢狠辣无情的秦五，更不喜欢凶狠残暴的梁八，他不喜欢这酒舍里的一切。
满心的凄凉悲怆化作了深深的仇恨，在梁八提到那个名字时，打开了一丝宣泄的出口。
他决定去寻找那天留下姓名的那个人，那个叫丁毅的人。
他愿意帮助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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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五刻，铁铺。
“铛！铛！铛！”
正赶制完一把铁具的铁匠让佣工处理剩下的杂事，自己走到后院，见父亲坐于院中长吁短叹，忙不迭上前问道：“阿父怎么了？身体不适吗？”
老铁匠抬头瞥了眼儿子，没好气说道：“我是担心那士子来找我讨要刀，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铁匠松了口气，安慰道：“咱们又不是故意的，那曹郎君吩咐的事咱们不能不做，到时候直接将钱退给他便是了。”
见父亲还要争执，铁匠摇摇头，语气坚定道：“唉！不过是个落魄士子，阿父你又何需担心。”
在这谯县城，他还不曾听说有人敢得罪曹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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