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今天是个好天气，柔和的太阳晒得我浑身都暖洋洋的，应因为旁边有一个完美的小池塘，空气分外湿润。我身下是软和的嫩草，躺上去很让我舒服时不时还有微风吹过。简直没有比这里更完美的地方了，只可惜现在某个执拗的笨蛋找到了我，而她通常会特别会烦我。

    “快起来啦，绝，这样的大好天气用来睡觉可不合适呀。”她的声音欢快而又轻灵。

    说实话我不是很想理她。刚刚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在无边无际的五彩斑斓的白与黑中自在地傲游，然后是地震，或者说是整个黑与白的世界都摇晃了起来。我知道是她找到我了，我的那个好姐姐，零。

    “你不起来我可要一直晃你喽。”她说，我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在我的记忆中，她和我说过的这样的话从来都不是玩笑，她真的会晃到我受不了为止。

    “好了好了，别晃了，我马上起来。”我挣扎着躲过她推搡着我的手，不太情愿地睁开了眼睛，明媚的阳光有些刺痛了我的眼睛。但马上，一个白色的龙头就横了过来，帮我遮住了太阳。

    “你还是被我抓住了，绝，”她用她那双温柔的黄色眼睛看着我，竖起的瞳孔此时圆润得过分。我知道她确实挺好看的，可我却有些忍不住想回避想要那双眼睛地往一边稍微偏了偏头。

    零似乎完全不了解我的心思，她接着说道：“不过这次你找的地方确实挺不错的。”

    “可惜要换地方了。”我假意留恋这个地方，借着这个理由别过了头。不过说实话，这里确实挺不错的，在小山峡谷中能有这样的的一片草地，还有一小块池塘，清晨的阳光能从山的缝隙中穿过落到这里，整个拉库瑞亚不知道能不能再找到这么好的地方。

    零偷偷叹了口气，但是被我注意到了，她在小池塘边找了块地，稍微有些放松地躺了上去。

    “确实挺舒服呢，”她揉了揉身下的草地，说道，“池子里有鱼吗？”

    “可能没有吧，”我莫名地回想起了刚刚的那个梦，梦里有种我无法形容的奇妙感觉让我相当再意，“你是来抓我回去的吗？”

    “也许，大概？”她冲我摊了摊手，“不过呢至少现在是不会。你怎么知道池子里没有鱼，你去抓过？”

    “没有，这池子水之前向我请求过给它弄点鱼过去，所以我猜…”我意识到了我似乎不该这么说，“这并非天赋，或许只是个巧合…”我扭头看向池水，希望它能帮我说话，但很显然它不能，这让我很是尴尬。

    看着我的窘迫，零却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没关系的，”她说，“我今天来找你可不是父亲的命令，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你最近可是一直在拒绝我呢，所以今天可不要这样了啊。我可是费了老大力气才找到你的呢。”

    “是吗？”我不太敢抬头看她，便假装对池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她突然说道，让我怔了一下，不过我还是没有抬头，“我相信事情会解决的，所以别担心啦，我是不会丢下你的。”

    听到她说这个，我却也忍不住偷偷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你不会丢下我，所以事情才难办啊，零。

    “不介意我在这儿躺会吧？”她说，这倒是让我有些惊讶地抬起了头。

    “你不去练习你的元素魔法吗？”我歪着头问道，零趴在草地上冲我笑了一下。

    “我想学你一下偷会儿懒，顺便多陪你一会，免得你太无聊了，不可以吗？”

    她哈哈一笑，像是自嘲一般，闭上眼就享受了起来。我对她的行为有些无可奈何的感觉，毕竟我也知道我可能永远找不到方法改变她的想法。不知道这是件好事还是坏事，或许大概率不好吧，毕竟，我们终归是要分别的。

    我低下头，湖面中映出了我的身影，和不远处躺着的那个修长娟丽的白色双足飞龙几乎毫无差别，几乎没有，所以才显得荒唐。就只是因为我没有她那样温柔美丽的黄金色眼睛，我有的，只是一双怪异的紫色竖瞳。很多龙都说这是一双被诅咒的眼睛，他们说这双眼睛注定为整个族群带来灾难。这是个荒谬的传说，而不幸的是，似乎连我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

    我是拉库瑞亚统治者拉库尔龙族的一员。作为龙族的领土，拉库瑞亚富集元素魔法，能让各大龙类能够从中汲取力量，从而划分领土。岛上大致被划分成了五块地区，中心地这块富集了最多元素的地块则属于我们。在我看来，我们的祖先只是恰巧接触到了这座岛屿力量的核心，才让我们有机遇成为这座岛的统治者，为此我们甚至还驱逐了一部分同类到流放地去，让他们变成了如今的修亚龙族。可我的同族们对于自己双足飞龙的高傲形态分外满足，事实上，我知道外面的龙族被他们称作低阶的“飞行蜥蜴”。我不好说这算不算优点，他们总是自视高其他种族一等，我完全可以从各个层面看出他们的傲慢。

    至于我？在他们看来不过是注定失败，注定被献祭的异类而已，哪怕我确实是现任龙王的子嗣。对，我和零一样，出生于王室，但我知道在所有拉库尔龙看来，零才是正统，理应获得龙王的传承。而我对此没有意见。

    但是零确实有意见。我偷偷地朝她看了一眼，现在她正舒舒服服地躺在池塘的对岸，享受着阳光带来的温热与露水的滋润，就像她只是个享受着日光浴的普通龙族一样。我希望这一刻能更长久一点，让我能暂时不再去思考稍微久远一点的现实。

    通常来说，一枚卵只能孕育一条龙，这算是常识，但我却和零同出于一枚龙蛋。那些家伙说是我窃取了零的力量才得以降生于世的恶魔，为此还害死了自己的母亲。而在我的记忆中，身为龙王的父亲没有对这些言论有过任何表示，我当然知道他也把我母亲的死归咎于我。真可怜啊，不管事实如何，被所有龙所诅咒的家伙或许真的就是所谓的诅咒之子吧，我不知道真想如何，反正我也习惯了不需要真相的生活。

    零尝试过改变他们，她努力变强，证明自己不会因为她和我分享了她的生命就变得软弱。我知道她是天才，她完全可以证明自己比任何龙都要强，但我知道她改变不了那些家伙的。连让自己最亲近的家人改变都如此困难，更不要说要改变那些素不相识的家伙了。我猜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但她是不会放弃的，我毫不怀疑，因为她从来没有放弃过我。

    而这也让我对那些家伙的话更加相信了，为什么我和她长的如此相似，却一点都不像呢。也许紫色的恶魔竖瞳只是表象，却也是病根。

    那就这样吧，王位终归只有一个，我相信零会是那个继承王位的家伙，尽管拉库尔龙的龙王并不管事，只是长老会的一员。但我会离开的，我知道零不会希望我离开，但是拉克希尔仪式不会允许我留下的。

    也就是说我大概活不过成年了吧？哼，这种事亏我父亲说的那么面无表情，他可真是公正不阿啊。

    算了，今天我是来放松的，不想这些破事了。不过仔细想想，从我了解到拉克希尔仪式以后，我哪天没在放松呢。

    我笑不是很出来。

    “又有心事了，绝？”

    零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不是很明白她为什么闭着眼睛都知道我在干什么，明明我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零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反应，她没有把眼睛睁开，但是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了几分。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来我旁边躺一会哦。”她说。

    这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邀请。在大多数时候，零的陪伴是唯一能让我从一直围绕着我的近乎窒息的孤独中缓口气的时间。我不知道为什么她始终愿意给我这种温暖，明明我才是那个偷走她幸福与生命的家伙。但我知道那种温暖会让我沉沦，让我不去思考未来可能的寒冷刺骨。这种感觉，分外珍贵。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了默默地离开。我不想拒绝她，但她更值得那些光明而温暖的事物。作为紫色眼睛的恶魔和她的妹妹，我只需要衬托她就行，所以我不希望此刻的温暖让我沉沦进去，真的，我怕她会没有勇气面对那一刻，而那有是她必须面对的，因此现在，我可不能去当她的好妹妹。

    我悄悄地往后退了几步，零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我的动作，于是我便趁着这个机会连忙又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迅速地转身，准备扇动翅膀往一边的山上飞去。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莫名的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叹息声。我不可能不知道那是零的声音，她什么都知道，但我还是咬住了自己的牙关。

    “笨蛋零，会一直待在你旁边的也只有傻子吧，”我一边说着，一边向上飞去，零还是没有睁开眼看我，“拉库瑞亚肯定会有比这里更舒服的地方，这里就送给你这个笨蛋了。”

    我不敢再回头，怕零再说出什么蠢话害我不得不回去纠正她。拉库尔龙的领地被我们先祖用山体与外界进行划分，我在空中猛地一停，控制了下我的身体，让我能稳稳地落在某座山峰的顶上，同时我回头望了一眼，在确认没有任何白色的家伙追上来后，我松了口气，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我面前的是一片苍葱淡蓝的森林，上方还有漂浮着的阵阵薄雾，其间可以隐约看到零星散落的湖泊。

    那里是海洋龙族的领地，海蕴之森。通常来说，那里并不是我该去的地方，拉库尔龙族要求自身不得干预其他低阶龙类，所以所有的拉库尔龙都不被允许随意出入拉库瑞亚的中心。我不知道这是谁定下的规矩，在我看来，这个规矩莫名其妙又愚蠢透顶。不过，既然大部分时间他们并不把我看作他们的族人，那我又为何要在意他们那愚蠢的规矩呢？

    我深吸一口气，一跃挑起到空中，随即向下俯冲过去。呼啸的风在我耳边掠过，翠绿的森林似乎想要铺满我的视线，而我并不想抗拒它的拥抱。我收齐双翼，一头扎了进去。

    既然生命如此不堪，那就让我暂时忘记一会那些破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