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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梦到白色的龙抢走了我预先选好的地盘,梦到我奋力穿过数十名战士的包围却仍未能阻止卡坦罗特刺穿终的心脏。最后我只能抱住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然后是剧痛,胸膛伤口的剧痛,这股疼痛迫使我从梦中世界逃离出来,跌落回了黑暗的现实。

    眼前是一片昏暗,我感受到自己正贴着冰冷的地面,微弱的光从洞口洒落进洞穴,借着这些光我能看到墙壁上那些古怪而奇妙的画,它们因为时间的缘故而显得有些斑驳,也我意识到我现在正躺在我家的地面上,于是便挣扎着想站起身,可我胸口的伤让我疼得几乎无法动弹,我拼了命也只能够勉强坐起来。

    “别动,你的伤挺重的,虽说不致命。”

    一个清冷而陌生的声音,清脆,但寒冷刺骨。

    “谁?”我想站起来但疼痛让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黑暗中亮起了一双紫色的双眼,是那个白色的拉库尔龙,她从某个黑暗的角落里站了起来,默默地经过我的面前,随后又走到洞口处坐了下来。

    “你好,我叫绝,很高兴与你相识。”她回过头淡淡地说。

    “为什么要救我。”我的声音现在似乎有些嘶哑,可能是伤到了肺部吧。

    “为什么?”她看着我,歪了下头,像是在思考,“可能我们比较像吧,毕竟你也选了那个地方。对了,你弟弟我也带回来了,他现在在外面。”

    终,我一时间忘了我的伤口,刚刚想站起来,但却又一次被被疼痛击倒,躺回到了地面上。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我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渗着血,让我只能尽力用一些空间元素堵住它。

    “你的一个朋友说的,所以你和这里的龙王有仇吗?”绝轻声问道,“修亚龙族,和我们完全不一样呢。”

    “这与你无关,”我忍着疼喘着粗气说道,“为什么拉库尔龙会愿意来流放地,还是在这种时间?”

    她沉默了一会儿。

    “可能是巧合吧。”她避开了我的视线说,“你先好好休息。”

    “我还不能休息。”我咬住牙,然后猛地站起身来,剧烈的疼痛想再一次把我压倒,但我这次挺了过去。我踉踉跄跄地走到某个地方,翻出我藏起来的剩下的药草,然后一把塞进嘴里。凯拉克水晶确实会抑制伤口的愈合,但如果不是致命伤,那么这种抑制终究还是有限的。现在我能感受到那块伤口的愈合,几乎是伴随着如同侵蚀一般的瘙痒,我只能咬着牙强忍着不去挠它。

    “你想去杀了他吗?”绝平淡地问道,像是随口问了一个类似吃饭没的问题一样。

    “我必须杀了他,因为…”

    我张了张嘴,可后面的话语却没能出口。

    也许,其实在很早之前,我就意识到成为龙王意味着背负上了带领所有修亚龙前行的责任,所以那时的我冷静了下来。这么多年来我其实一直是在逃避,是吗?那么现在呢,你逃避的责任回来找你了,末,你还会为此付出多少呢,你还需要多久才能意识到有些事无法逃避呢?

    现在我知道了。

    “我必须战胜他,”我说,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这是我对我过去的责任,也是对我过去的一个交代。”

    “是吗。”绝轻声说道,像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一样,然后她往旁边挪了一下,给我让出了位置。

    我绕过她走出了洞口,外面还是和以往一样,安静,黑暗,逐明会结束后流放地就是这样的。我抬头看向那座中心地的巨大山峰,那里发生过很多事,而那些事都应该要有一个结尾,我知道卡坦罗特还在那个地方等我。我想我现在理解了,我理解他所说的东西了。

    “我希望你活着回来,”我身后传来了一个幽幽的声音,“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遇到一个朋友并不容易。”

    “我们就算朋友了吗。”我略微有些诧异,但只是停了一下脚步,并没有回头看她。

    “相互知道名字,就是友谊的开端。”她说。我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道理。但…

    过了好一会儿。

    “是吗。”

    最终我还是只说出了这个词,然后就张开了翅膀,胸口的伤已经愈合了一半,让我能够顺畅的飞行。我穿过无边无际的空间乱流,穿过我最后的幻想,我看到明明答案近在咫尺而我却视而不见的过去,明明有那么多可以挽回的牺牲,现在最后却是绝望给了我勇气。

    万古不变的明静湖水在我眼前悄然出现,那个坚挺的黑色身影如同磐岩般屹立在湖岸边上。我收起翅膀,径直落了下去,给地面扬起了大片灰尘。那个身影没有回头,他还在默默地看着平静的湖水,那里是历代龙王的长眠之所,也只有龙王会被埋葬在那里。

    “我准备好了,”我轻声而又肯定地说道,“如果这就是问题的答案,那么我想,我准备好了。”

    “是吗,”他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巨大的刀刃在他手中凭空浮现,“还真是让我欣慰呢。你知道吗,修亚龙族穷极一生追求光明,却为了不被毁灭,而向所有龙包括自己隐瞒了事实。对你来说也是如此,只不过你是一直是在骗自己而已。修亚龙族会在你的带领下离开流放地,你却迟迟不愿接受。所以我必须毁了你所有的依靠。”

    原来是这样吗,这就是龙王的责任吗?确实,这种事被外面的那些家伙知道的话,我们可能连这最后的土地也会失去吧。

    “这是你的答案吗?这就是你向我隐瞒的所有吗?”我说,凯拉克水晶在我手中化作了锐利的锋刃。

    “修亚龙族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来作为引导去寻求光明,寻求救赎之道,”他转过身向我举起了刀刃,“现在,向我证明你有资格带我们走出流放之地,末。”

    “这就是,修亚龙族不能书写于黑石塔的秘密吗?”我也举起了刀,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下一秒,我们一齐腾空而起,向对方挥舞起自己的武器。刀刃于虚空中碰撞,激昂得如同空间破碎的哀鸣一般,然后卡坦罗特用力格开了我的刀刃,锐利的刀气划伤了我的面部。我不甘示弱般的刺伤了他的左臂作为还击,但他却丝毫不在意,反而狂笑一声,抄刀劈来,攻势迅猛。我急忙格挡,乘机瞬移到他的后方,凝聚破碎的空间以分割原本的空间,但卡坦罗特早就想到了这种情况,他在空间破碎的前一瞬间瞬移到了另一边,让我的攻击落了空。

    这一轮卡坦罗特确实略胜了一筹,我必须承认。作为这么多年无龙撼动其地位的龙王,他的力量毋庸置疑。但我必须赢他,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我怒吼一声,再次持刀冲了上去,卡坦罗特则狂笑着迎了上来。这次我几乎放弃了使用空间元素的想法,因为我知道卡坦罗特一定有方法破解我所有的招式,所以现在我们几乎是在用最原始的方式死斗着,怒吼着挡住刀刃,尝试切开对方的脖颈。

    渐渐的,我们的战场从岸边转移到了湖面上,破碎的空间给水面划出了无数波纹,粉碎了水面的平和。我和卡坦身上渗出了数十道黑色的血痕,金色的双目相对,他能看到我眼中的怒火吗?我想是能的,因为我也看到了他的渴望,他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有怒火,因为我的错误,我过去的逃避,明明我知道这是我早就应当接受的事实,可我却选择了逃避。我也知道他在渴望什么,他渴望有一个能够超越他的龙王出现,带领所有的修亚龙迎接属于我们自己的光明未来,他渴望我去接过这个责任。他撕掉了我所有的退路,只为逼我就范。

    所以他才是真正的龙王,是吗?为了族群甘愿抛弃所有。那我呢?

    我迟疑了一瞬,卡坦罗特抓住这个几乎一刀劈了下来。我奋力躲闪,但在我瞬移出去的前一刻,我的腿上被还是破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我要看到你的决心,末!”他狂吼着向我冲来。

    我的决心,是吗。

    我举起手中的刀刃,空间元素逐渐在上面凝聚,融合,还记得吗,龙族亲和元素,但如果我让元素把性质赋予其他东西呢?

    巨大而沉重的刀刃此刻破风而至,我横刀格挡,把他架在了空中。

    “末,你的决心在哪?”卡坦罗特几近疯狂,“我要看到你不再逃避的决心!”

    “是吗,”我忽然笑了,只是觉得很好笑而已,像是他说了一个笑话一样,“我不会再逃避了。”

    巨刃前进的方向忽然像是不再有阻隔一般迅猛而下,因为我自己的刀刃被我化作了虚无的投影,径直穿过了巨刃的刀身。卡坦罗特已经无法再改变刀刃的方向,我偏上左肩,让巨刃砍中我的肩膀,然后用空间锁住巨刃和伤口,再没有什么能阻止那把自由的刀刃了。我翻动手腕,把利刃刺进了他的心脏,没有丝毫滞涩。

    “我赢了,卡坦罗特。”我艰难地说道,与此同时我左肩上的利刃化为了流光消散,黑色的血同时从我左肩的伤口和刀刃上流出,我看向卡坦罗特的脸,以为会看到悔恨或者懊恼,但现在那张脸上却满是欣慰,没有半点临死时的痛苦。

    “对,你赢了,末,那么多年了,你终于还是做到了,”他说,“那就带着修亚龙族,去寻找属于你们的光明吧。”

    “我会的,而且是以我的方式,”我说,“我会证明你错了,因为光明应是从我们内心生出,而非从外界。”

    “所以哪怕到了现在你还是在恨我吗,”他笑了,笑得很开心,又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可最终是流放地和外界困住了我们啊。”

    “我知道,所以这份责任才如此沉重。”我咬住牙,“但我现在不会逃避了。”

    卡坦罗特怔住了,龙族强大的生命力在他身上显露无遗,但如今也到极限了。他努力抓住我的手,把什么东西塞了进去,然后他看向我的眼睛,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他渴求已久的东西一般,他的肌肉突然放松了下来。

    “很抱歉我夺走了你的童年,你真的和夜泽尔一模一样。真好。”

    他最后说道,然后闭上眼落了下去,从我的刀刃上滑落天空,又无力地坠入水中,给湖水平添了一圈涟漪,最后湖水又重归平静,和数万年来的湖水并无二致,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过。可真的什么都没有变吗?明明那些不该牺牲的龙都在我的眼前死去,我明明应该早点明白的。力量决定了地位,也决定了责任,想要有力量守护,就必须担当责任。

    没由来的,我的身体发沉,几乎让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我意识到现在我的状况并不算很好,失血让我无力悬浮在空中,我感觉我的飞行突然分外艰难,仿佛是头顶一股重压忽然袭来,让我一头栽进了湖水里。

    湖水无比清冷,我看到黑色的血在我眼前形成了一条长带,攀升上来的无力感几乎要吞没了我,一点一点,我抬不起手,但却下意识地紧紧抓着手中卡坦罗特刚刚给我的东西。

    所以我要死了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太有意思了,不知道他们会怎么记录下这个故事,龙王的继承者因为失血死在了湖水里?为什么我现在还会在想这种东西?

    但我突然看到一只白色的手朝我伸了过来,我有些困惑,也有些迟疑,但最终我还是奋力抓住了那只白色的爪子,那只手用力拉着我向上游去,游出了绝望的湖水,随后又游回到了岸边。我趴在岸边努力地喘息着,想把肺里的水全咳出来,但却咳出了不少黑血。

    “你还好吧?”绝问道。

    我有点想问她为什么救我,不过我及时止住了。毕竟是我差点没有遵守承诺。

    “没事,谢谢你,绝。”我说。

    “不客气,我们是朋友了。”她说,我愣了一下,然后还是点了点头。

    有什么东西在我手硌得很疼,我想起了那个卡坦罗特留给我的东西,于是我低下头,张开了紧握的手。

    我手里的是两块黯淡了的凯拉克水晶。我记得有一个是属于我母亲的,那另一个的归属就毫无疑问了。我郑重地把他们收到我的凯拉克水晶里面,然后从水里挣扎着爬了出来,瘫倒在湖岸边。

    绝也从水里爬了上来,躺在了我旁边。

    “你知道吗,过去我很喜欢泡在水里。”她说。

    我冒着咳嗽的风险轻笑了一下。

    是吗,但现在我没有过去了。我想这么说,但却发不出声音。

    不过,也许会有未来吧。

    我闭上眼,似乎是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