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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通话

    涛声浩荡,咆哮奔来,如惊雷轰鸣,如乱琴抹挑,如万马奔腾,昼夜不息,如阵风疾掠松海,百里可闻,亦如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潮起潮落,星辰幻灭,世间一切莫不如此,繁盛到极致,而后回归原点。

    海边有一豆灯火,微弱,但是恒久。

    火光源自一间木屋,普通,但是不凡。

    这是间很温馨的屋子,不甚坚固,不见豪奢,却将一切怒涛狂潮隔绝在了门外,创造出一片堪比奇迹的净土。

    一味恼人香,袭人心怀,沁人肺腑。

    小屋里有一张茶几,茶几正中摆放着一台拨号盘式电话机。

    清脆的铃声倏然响起。

    秀窄修长,丰润白皙,一只堪称完美的玉手懒洋洋地伸出,捻起香气萦绕的兰花指,将听筒缓缓贴近耳畔。

    『打扰姐姐休息的坏孩子,可是会受到惩罚哦。』娇艳欲滴的红唇自带珠泽,浅浅勾翘,飘起一抹不加修饰的欢愉。

    『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电话那头的男人长舒一口气,不禁有感而发。

    『小坏蛋是在担心我嘛?』

    『每天都在担心,每小时候都在担心,每分每秒都在担心。』

    『撒谎不打草稿,人家才不信呢。』

    半截香舌轻轻吐出,无声划过明艳动人的唇角,多情美眸媚光流转,涌泻出不能掩饰、发自真心的喜悦。

    男人故意砸了砸舌头,苦笑出声。

    『没办法,我毕竟不是扯谎骗人的行家,也不是擅长俘虏真心,玩弄感情的偷心贼……所以我只能编造一个欺骗不了任何人,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言。』

    『可你已经把姐姐的心偷走了,弄得人家天天以泪洗面,借酒浇愁,』浅嗔低笑间,没有心的“受害者”发表娇滴滴的宣言,『所以我也要偷走小坏蛋的心,把它藏起来,让你一辈子……哦不,是三辈子也找不到。』

    这不是在开玩笑,而是一则犯罪预告。

    这个神秘而美丽的女人,可是很记仇的。

    『帮姐姐传一句话,好不好?』

    『我开免提了。』男人似已料到她的企图。

    『善解人意的男人最可爱啦!』如花玉容融入身后的灯光里,犹如纯洁高贵的天使,散发出神圣的光芒,『感谢你伤害了我的小坏蛋,让他白白流了那么多血,细细品尝了那么多痛楚,最后险些丢掉性命。』

    如果不是这样,她便无法日夜守候在病床边,得到与他独处的机会,也无法像个善良贤惠的妻子一样,每日替他擦拭濒临死亡的身体,更无法彻底敞开心扉,向他倾诉自己那些最黑暗、最可怕的秘密。

    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

    『你说,姐姐该怎么报答她呢?』

    『据我所知,许多人做好事都是不图回报的。』

    『听起来你好像很了解她……』

    『不但了解,还发誓要保护她。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并不多见,这么说吧,简直比野生的大熊猫还要珍贵。』男人不喜欢无意义的隔空试探,也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讲话。

    正因如此,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被她冠以“可爱”之名。其中的道理很简单,敢于说真话,乐于听真话的人,也比野生大熊猫要珍贵得多。

    纤纤玉指轻抚脸颊,勾勒出如灵秀山峦起伏,似轻柔暖波荡漾的清丽轮廓。

    『好啦好啦,咱们还是讲讲无聊的正事吧……说说看,小坏蛋想从姐姐这里知道些什么呀?』就算相隔千里,没有眼神的交流,她依然可以轻易洞察人性,看穿人心。

    『很多人,很多事。』

    『做人可不能太贪心哦,姐姐只能回答一个问题。』

    『你和金库做了什么交易?』一番深思熟虑后,男人终于做出了选择。

    『用我的自由,交换你的自由。放心放心,金库不会再派人追杀你啦。至于茶馆和万先生那里……就要靠你自己加油咯!』

    『等着我。』简短的承诺,算不上庄严,但是相当有力。

    『我等你。』简短的回应,算不上欢喜,但是相当深情。

    电话被挂断。

    眼波迷离,双颊绯红,唐可媛捏起高脚杯,含笑抿了一口红酒。酒红的旗袍,桃红的美人,血色的红酒,一切都是那么相得益彰……

    『好一出老掉牙的英雄救美。』严珏冷哼一声,大喇喇地坐到老巫婆对面,双脚交叠架在茶几上,仍是一副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放肆模样。

    『难道不是苦命鸳鸯?』唐可媛瞧了瞧仍作男装打扮,正在角落里熟睡的小朝颜,『如果连做梦的资格都没有,何谈圆梦?』

    『什么鸳鸯,不过是一对畜生。』

    『今天这是怎么啦?某人身上的火气,好像特别大呢。这是病,得治……快来吃两口西瓜,败败心火。』

    除了电话,茶几上还有一个西瓜。

    圆圆滚滚,没有半分棱角的西瓜。

    精灵般的耳朵上下抖动了两下。意识尚未完全苏醒,小朝颜的人已经拖着长长的哈喇子,一个凶猛的百米冲刺,风风火火奔驰到茶几前。

    『做什么?』严珏冷冷地看着对方。

    『我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在吃……啊呃,没什么,我不想吃西瓜,真的不想!』

    『把它切成二十三块。』

    『为什么非得是二十三块,而不是二十二块,或者二十四块?』小朝颜跪坐在地上,拍了拍待宰的西瓜。

    『因为今天是他的生日,二十三岁生日。』唐可媛解释道。

    『过生日为什么不吃蛋糕?』

    『因为他讨厌吃甜的。』

    『西瓜难道不是甜的?』小朝颜歪着脑袋,摸了摸仍在发懵的后勺脑。

    严珏总说,她的脑壳里是空的,可是它明明是实心的,而且很有分量,就像……一个圆圆滚滚,没有半分棱角的西瓜。

    唐可媛微微一笑。

    『他说西瓜不是甜的,西瓜就不是甜的;他说蛋糕是苦的,蛋糕就是苦的。』

    『我还是不明白。』

    『糊涂难得,难得糊涂。不明白,有时也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