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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紫极宫混沌

    我压低身形躲在箭丛之中,抽出地上锋利似工兵铲水箭,手腕青筋暴起,待一发箭矢划过头顶上空,奋起身手起箭落砍向藤网。

    那箭簇材质特殊较之箭身更加厚重,按道理来讲施加力量后对付眼前藤蔓该是势如破竹,但是我使出吃奶的劲狠劈下去那树网竟然只是向后紧紧拉扯,远远不到要断裂的程度,我是瞧明白了这玩意的韧性张力都超越大多数寻常人认知的普通植物,纠结在一起更是难缠至极,力量多有分散,一时半刻挣脱不开后头又有箭射出来,我只能躲避。

    倒不如拿把小刀慢慢割下更有效果,可我现在缺的反而是时间,何况箭矢翻来覆去周而复始,我难以尽数拦下,拦下到最后也没有用,也难以找出它究竟如何做到精密重复,箭与箭之间为何不会产生冲突,此等机关开始超越我所理解,后头不知道是否还有更为厉害的存在在等着我。

    我心下茫然,暴力不得法,既然四面墙都破坏不得,那只好求上天入地,地板厚实承载着受力装置,无数箭矢插入也不见有何崩坏的趋势,依旧能够运作,这同样超越我的理解,倒是头顶上可以一试,早知晓阶梯开合,想来无论如何都有出口,而且重要的是虽然有箭矢从头顶逼迫而来,但下方并无箭矢朝上,也就是说可以暂时理解为天花板没法做到周而复始,重复利用,许是该机关唯一的缺漏也未可知。

    我抽出一柄破甲,将其猛地往上投去,破甲穿过鸭嘴哨和木羽的双重夹击狠狠钉在天花板之上,颤抖中发出不同穿梭声的嗡鸣。

    “奇怪,怎的插在上边了?”我又陷入疑惑中,昏暗里本就难以辨物,远处更是大小难分,可上头传来的响声明明就是箭矢硬插进去的声音不假,但是如若天花板像地板一样,那从头顶射下来的箭矢又是怎么出现的呢?

    总不可能凭空浮现,其中定是藏着我所不知道的隐秘,我开始留心从上方破空而来的箭,其速度与四面墙体中穿出的箭好似稍缓,一齐迸发的时候未曾在意,混杂在黑暗中难以辨清,现在有心注意方才看出异常。

    我掏出竹节绳,又甩了两支不同的箭上去按在天花板上,箭尾绑着竹节绳,此间高度即便摔下我也可以承受,但若要上去看个真切,得想方设法避开迎面而来的箭矢攻势,一根绳子吊在半空中没有发力点难以躲避,但是两端绳子秋千状就不一样了,可随意甩动,一端支撑不住还有另一端供我周旋。

    我使劲扯了扯绳子,确认无误攀爬而上,上去就遭到两排鸭嘴哨切来,我有预想过绳子被切断后要怎么做,但是这两排箭明显就是奔着我绳子去的可就不同寻常了,我脚已经离地,难不成天花板上还有受力装置?

    来不及多想,我吊在半空中脚踩秋千将自己拧成一股麻花,收缩之时堪堪避过了一轮攻势,我趁势攀爬而上,手上使劲卷起长绳,保证自己脚踩住绳子可发力,头顶上方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我警觉是箭杆要断裂的前兆,但是那箭就跟长了眼睛似的朝着我直奔来,没往上蹬几步就不得不停下来躲避,好不容易爬到大半累得我气喘如牛拉了十几亩地,眼瞅着就要登顶头顶上竟落下数支要命的箭。

    我心中暗暗叫苦这应该就叫当头一棒,还以为手上戴了只禄星小虫能够沾上点好运气,结果还是没赌成功,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我只好将绳子一甩把自己给送上去。

    好在已经逼近,加上我这全力一跳已经能够看得着天花板上的大致情况,天花板竟然真的不是个竹篓模样的网,而是个实打实的木板,上边插着几支箭,还有个突出来的结构,看起来像是个木盒子挂在上边。

    同时我也注意到从头顶上降下的箭究竟是从何而来,原来还是从四面墙体之中射出,最高一层的间隙孔洞之中的箭势不同其余方位的箭,应该是从下往上抛出,然后斜着向下坠落,加之箭头重量超乎箭身,也就可以保证箭头朝下。

    只是那速度跟平常认知还是不太一样,快到像是刚刚从弓弩中射出,完全不像是自由下坠,也不知道还有其他什么加持手段,总之一切都不太寻常,还有那木盒子,怕是闯过这个关卡的关键。

    木盒子是天花板上突起的部分,按照精益求精的工匠技艺来讲如此突兀的构造实在不该出现,但是如果昏暗之地中藏匿在高处能不能称之为一种隐藏措施?它为什么一定要凸起?是因为机关设置不得不如此吗?假设天花板上藏有一个装置是用来运输箭矢,类似于青铜牙盘连接绳索,利用水力——附近有个湖泊,暂时假设它利用的是水力运转——让箭矢发射亦或是仅仅作为运输而用,我猜测如果真是必要的构造装置那么箭矢的发射依旧借了力,我脚下轻触迎来的箭可不见威势稍减。总而言之那块凸起怎么看都有问题。

    我找出问题所在,落下之时绳索荡了回来,我便借势抓住,这一用力绳索一端立刻不稳只剩下另外一端,同样摇摇欲坠,但我此刻不想管顾,再次施展攀爬技巧爬到木盒子所在之处,好在这回相当顺利没有再遇阻拦,我轻扣凸起并无反应,木盒子上有个门钹样的环扣,没有兽首装饰,但是在侧面,我吊在正面难以触碰,心里一着急就想着晃荡绳子过去,好不容易摸到了环扣,绳子绑着的箭支撑不住了,咔嚓折断惊耳惊心,我掉下去的同时扯出了环扣,途中数道锋利箭矢划过我的身体,擦伤了好几处,痛得我还没落地就倒吸冷气,好在没有箭穿过我的身体,要不然那么快的速度不留个窟窿也要断根骨头。但还是咚的一声巨响摔在箭丛里压断了不知多少箭杆,我手臂护身也被撞得颤抖发麻好似筋脉移位,狰着眼睛使劲缓过。

    不经意间身体又被箭头给划伤了好几处,但是手上还死死握住扯下来的环扣,我此时稳住恍惚眼神,仔细一瞧,这不看不打紧一看连疼痛都给忘了,手中所握竟也是一支箭。

    “六尺长身,箭簇若虻,尾羽环扣,三步斩僵。”

    相传新莽末年起义农民军手段从邪,对外宣称以赤色染眉号赤眉军,实际上所谓的赤眉是其暗中私养的僵尸,尸身阴气不散化而为僵,大多僵尸惧火,可赤眉不惧,实力堪比权臣之上,已近王臣,身可孕育旱魃大僵,为祸千里。

    那时光武帝手下军队对此忌惮不已,凭借赤眉僵尸赤眉军还曾攻破长安四处掳掠作恶,逼宫上位,后遇大雪失去天时,赤眉僵威力不存,赤眉军大败,光武帝凭借这场大雪锻出针锋相对赤眉的箭矢,名为飞虻。史书《东观汉记》记载:“光武作飞虻箭,以攻赤眉”,寻常人理解赤眉仅是赤眉军,殊不知其间隐秘。后凭借此箭箭首、箭身、箭尾三部,每一部贯穿赤眉的身体,就令其力量消减四成,尽数贯穿,连带着不腐的尸身力量也跟着消陨在这世间,因光武帝手持飞虻走了三步,用这三步让箭完整穿过了赤眉身体,使其身消力陨,所以又称“飞虻三步(部)斩赤僵”。

    如今我手中所持的,可不正是那令妖鬼王臣都惧怕的名箭飞虻?

    可这支箭是真正的名器,藏着光寒掩日的锋芒,即便真的斩过赤眉,力量耗尽,也会汲取生力灵力自行恢复,现在在我手上却一点气息都没有。别说那个凸起的木盒藏纳处,就算是这整栋木塔都没有掩盖这支箭气息的能耐,在塔外我就能够看出里边所容非常。难道我手上拿的就是支赝品?

    在三坊七巷中找到个赝品属实不信,哪天火山沟里住着人天上挂着月亮找太阳都要比在这找到个赝品的可能性要大,但我手中箭为何没有气息?

    周遭所有箭矢原型都停了下来,牙盘的摩擦声戛然而止,寂静昏暗的塔内好似只剩下我与飞虻箭两处光源,只剩下我跟它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你为何没有反应?你到底是不是飞虻?还是我真的认错了?”

    我脑子陷入混乱之中,竟对着飞虻箭自言自语,我好像不是现在才感到奇怪,而是一直就感觉不对劲,哪里不对?

    “飞虻箭身上不具备任何气息,箭矢在运转途中不发生冲突,天花板上也存在着受力装置,从上而下的箭速度不同寻常。”

    “木塔内部深不见底,塔身毫无气息,在湖边建塔干燥起尘,保存完好,湖中似有非凡力量。”

    还有什么?

    “我为何睡了一觉就出现在三塔附近?那只白色毛茸茸活物究竟是什么?我为什么能听得懂它说话?听得懂它说话本就是件怪事我竟然如此心安理得!”

    “我到底是怎么闯过石碑小径的?怎么什么想不起来,只记得一片天旋地转,然后就昏睡过去。”

    我越想就越觉得后怕,我那时候为什么像只傀儡一样按部就班的走到这,虽有疑惑但是没有停下找出缘故?

    “再往前呢?再往前就是睡在凉亭里头,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时间,吃了顿饭,碰着了那只白球偷吃……”

    等等,我哪来的饭?哪来的路边买的自热饭?我哪来的包袱?我的包袱不是早就在符箓大道上被卷了一地,要么被毁坏,要么不见踪影了?

    那可以唤起邪性的粉末在电闪雷鸣中湮灭的场景突然浮现于我双目之前,逐渐清晰。

    “从我踏上凉亭的那一刻开始,问题就出现了。”我身体开始止不住的颤抖,双眼冒出血丝,那是我能够看见的红色,浸染我的瞳孔堵住我的呼吸,周围的建筑开始崩塌,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昏暗无光,碧水连天,破碎成满天的玻璃渣子掉落在扭曲的墨绿油池,整个世界都存在这片扭曲中,好似怪异张牙舞爪的脸,又像滚烫的锅里放了剧毒。

    我在跟着世界旋转,天旋地转,摇晃不定,去无定所,阵阵呕吐的生理反应刺激着我的神经与感官,体内的生气和玄力被油水吸干,我划不动游不走,不知道在这里干什么,既没往下沉也没朝上浮起,飘荡在不知名的区域。

    周围数不清的人与物与我碰撞,我生不出任何心理,进行着单纯的记忆,穿着古代装饰的人,有华服有布衣,穿着鲜红装扮的新娘,与白色婚纱的新娘撞在一起,浑身赤红色的宝马和通体烤焦的持刀郎,张开半页的信封纸,没吃完的茯苓薏仁糕,用过的餐巾纸,炸毁的充电线,甚至还有整架飞机在其中航行,上面的乘客昏昏沉睡还没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就跟我一样。

    时间在每个记忆中流淌,有只白色的活物开始翻滚在我周围,它没法控制方向,像只掉进大海中随波逐流的流浪狗,又像是一弯明月,呆呆愣愣地越晃悠离我越近,小眼睛装模作样左瞄右瞟,靠近我的时候两只鸭子状的脚丫子挂住我,带着我随波逐流,越飘越远。

    它的嘴里还叼着些别的东西,看起来就跟磁石遇上了铁,只要被它咬过的东西即使松开了嘴也不会飘向别处,它一路咬我跟着它一路飘,途中不知道衔了多少东西,挂着长长一串,我也没有任何的感觉。直到我们接近一座数人高的石碑,那碑上没有记载任何事物,只有一团与周围世界相同的油墨物质,活物带着我穿过去,我好似新生儿刚刚睁开眼睛看这个世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摔在一座石碑上,坐在小道,脑子里对方才发生的一切记忆颇深,游荡时所见是我陷入沉睡所做的梦,那不能称得上是噩梦,我不会对自己的梦作何反应,都是潜意识深处顺理成章会发生的事情。

    有的人梦不会在醒来时有任何痕迹,他们说记得住的不叫梦,记得住的才是梦,可又有谁真正抵达过他人的梦境去判断那究竟是梦还是半醒状态下的思考成果?我现在处于梦境还是现实,我为什么要去思索这些事,这些问题我也不知道答案。

    我环顾四周,自己还处在起初令我感到天旋地转飘忽不定的小道上,只不过此刻坐在上边没有任何异状,这就是一条再寻常不过的路。

    碑上记载的都是些我看不懂的文字,这不是古文,而是图文并存,远处有一道显眼的光影,朦朦胧胧不胜真切,我扶着石碑站起来走过去,伸手去触碰那道光影,什么也没摸着,只有光线透过的尘埃浮在指缝间。

    那是座凉亭,一座不存在于此,光效映出的凉亭,如同海市蜃楼般的奇观,一眼便可知真假,我先前是如何看错,以为它是真的凉亭?我甚至还在上边睡过觉。

    我还是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我意识逐渐清晰,知道自己为何要来这,我缓了缓走向三塔并立的地方,那三座塔都还在,只是又有所不同。

    在我走过去的途中,那只白绒绒的活物叼着一大堆的东西从另外一座石碑后爬了出来,我愣了半晌,才发现它拖着的是我的东西。我本该遗落在大道上不知所踪的东西,在那座虚幻的凉亭里我习以为常地将自己东西拿出来用,压根就没反应过来。

    我与它对视许久,最后尝试着接过我的东西收拾好,除了那一盒奇怪的粉末我别的东西都还在,另外还有多了些别的东西,杂七杂八大多不知道是些什么,其中最引我瞩目的就是印着繁复线索的锦囊和名箭飞虻。

    白球嗯嗯啊啊跟我说着话,让我打开锦囊,我发现自己竟然真的能够听懂,还以为刚刚处于什么幻觉之中。

    “对啊,幻觉,是幻觉,早在我踏上凉亭的那一刻我就已经中招了吗?”我恍然大悟,让人出现幻觉的办法太多了,有毒的气味,迷魂药物,过度的感官刺激等等都有可能,不管我如何进入幻觉当中,那么想象和现实就会产生难以理解的相交点,混淆视听。

    有些事情为真,例如眼前这白球,有些事情为假,像是那凉亭,还有,我刚刚纠缠了半天的箭矢机关……

    想到我费尽气力与那机关斗了半天结果有可能是个假的就气得我心肝疼,还带这么耍人的?还是说那是我脑子里自己设置的机关?

    我越想越后怕,若不是因为莫名其妙出现的飞虻箭没有任何气息,我还得走到什么时候去?指不定我在那个相当于幻境的世界里闯关成功了,获得了旧仙居的认可,连我亲爹在哪都找到了,但是在现实中越陷越深无法自拔,到最后惊醒已成山上的烂柯人,一切都烟消云散,怕是要逼得我魂飞魄散。

    “你说,要我打开这锦囊?”我想起在我要闯三座塔的时候,这白球一直叫我回去,我还以为是它动物习性想要我去看它的窝,现在想来怕是要叫我回去,帮我解开深陷幻境,而我们并不是同类语言不通,即使能够听得懂些许意思却没法尽数表达清楚,就像是有些人指挥自家宠物时可以让其坐下、吃饭和握手,但是你叫它帮你打个电话叫外卖又如何能做到?

    说起外卖我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当初讨生活的时候看人家坐在办公室里躺在家中,下个单子就能让人煮好饭送上门,我累死累活连债都还不起,还得提防各种各样的突发事件,时常羡慕人家的生活,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还完了债也要试试天天躺在家中叫外卖,那时候外卖还没兴起,算不上普及,现在时代发展了有条件了,我已没了当初的兴致,许多人又想起曾经自己做饭,亦或是路边的老味道,果真是得失并存,错过了渴望的时间,时间便会渐渐冲刷掉那份渴望。

    我思绪凌乱,满心感慨打开手中的锦囊,瞧见里头放了些符纸,厚厚一沓,符纸上勾勒有浅显的线条划痕,并没有上色,但是其中蕴含的符力还是让我为之一震。

    “祝香神符、七星神咒、捆鬼锁符、普庵神符……还有六丁六甲符阵和五雷镇宅符阵,这不就是那道上对付过我的符箓吗?难道我从一开始进门的时候就陷入自我想象之中?”

    仔细想了想我发觉这想法好似并不成立,因为我进门前压根就没料到迎头来的是那些个东西,这并不符合逻辑,我进入木塔之中脑子里想的尽是机关暗道,所以机关暗道就来了,我觉得它不够强,所以机关也一直在变强。

    “这么想来我刚刚经历过的箭矢机关还真是假的?岂不是亏得武大郎吃了三碗酒上山打了只老虎回来还得去抓奸?”我感到瘆得慌,但是这符纸方便携带,符力存留,明显就是给我带着的,而且除了这锦囊还有一支箭。

    飞虻。

    我眼前这支飞虻那才叫真的飞虻,力量虽有所消耗,但气息依旧磅礴,难以接近,在众多物件中显眼异常,盯久了仿佛还能感受到它锋芒全盛时三步斩僵的惊天气势,我趁此时机掌握其法不是刚刚好?

    想到有这回事我心情舒畅不少,飞虻箭首箭身箭尾皆可弯曲折叠,由环扣套入,既可省去长度节省空间,又能当作箭囊扣在背后,方便携带,它的气息只针对邪物,不理常人,倒是件不可多得的宝贝。

    剩下还有些东西我小心翼翼一一拿出给那当地土著掌过眼,它没法告诉我那是什么东西,但是它同意我拿走,单是我手上七星瓢虫、符纸和飞虻就可称得上无价之宝玄妙手段,万万没想到我来求个千工拔步床的同时还能够进堆货。

    “路庄相祖,各路神仙,梅鹤尊师,今日得此福报,感念颇多,来日定当以今日所得捍道生尊严,日后莫再生祸端。”我拱手作揖礼拜朝天,连带着那只白球都拜了两拜,助我脱困,帮我要回东西,难道在梦里我喂它吃饭也能当真?还是说我还在梦里?

    我甩手拍了巴掌自己,脸上一时间火辣辣扯皮痛,我一边倒吸冷气一边把东西收拾好,回头还真得问问守相中人看看他们知不知道其中缘由。

    当下我只能往前继续走,它也在跟着我,走至三塔附近才发觉另一座凉亭同样不存在,仅是迷人光影,换个角度还能够看到光源折射而来的多重斑斓光轨,若隐若现,而那源头就来自三塔环绕的湖。

    湖里那不同寻常的力量依旧沉稳不显,内里翻滚旋涡难窥奇妙,湖中心有座小岛,岛上有座凉亭,而我眼中所看到的影像便是岛上凉亭的场景。正所谓亭台楼阁,亭之所以排在首位是因为后边的结构中都蕴含了亭的结构,岛上亭为多合一,仿佛是几座不同的亭子合在一起,从不同的方位看去能欣赏到不一样的景观,而它们幻化在不同方位的影像自然也都不尽相同,各有别致。

    岛上有朱砂赤红,漆黑墨岩,如同火山熔浆喷发,也不知具体是什么东西,我也不想多生事端,肚子里清清楚楚它不会影响我此行目的,好像从开始进门我就知道闯关的准确路线图。

    这可不是打游戏能一眼看到头,设计之初只怕是有意显露关卡张扬,例如我临近三塔看到就已不凡,与方才所见不同三塔气势如虹,内含生机,与外形构造相得益彰,甚至不输旁边月牙湖,如若于塔中再见飞虻我亦不会感到惊讶。

    只是想到要再闯一轮就觉得心中烦乱,我按部就班想要去打开机关,却突然发现跟在身边的白球不让我前去,而是领着我绕过三塔直奔此行的终点。

    紫极宫。

    当时我初见宫坊旧仙居时,双眼好似着了魔障,坊内非黑即白黑白轮转,唯有紫极宫中一点紫芒瞩目非常,黄相言紫极宫中藏有远古时期凶兽混沌的精神,《神异经·西南荒经》记载混沌为昆仑兽,人有德行而往抵触之,有凶德而往依凭之,大意是说品德高尚的人接近就会遭到混沌抵触,而品行不端的人靠近它就会听从它的指挥,意思是抵触善,喜好恶,而实际上紫极宫中的精神锁妖间既排斥善,也吞噬恶,就像是某些动物对于食物的好恶区别,不喜欢的就闻闻味道走,喜欢就把它给吃掉。另外有些传言说混沌是人首羊,腋下长眼的形象,也有人说它六足四翼没有眼睛,还有的称混沌长得像条狗,长毛四足,似熊无爪……

    我看着身边那只叫不上名字的白球,嘴里念叨着像条狗,心里直发憷,想着梅鹤尊师该不会这么没有分寸才对,但是越看就越觉得像,不过有些统一的口径也不太符合,什么看不到也听不见之类的特征就不像,而且将这玩意与传说中的凶兽结合起来实在难以想象它经历了什么,这得是投了几百次胎得罪过阎王爷的几个媳妇才能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而且它还要领我去紫极宫,难不成是什么本体被困在紫极宫中,分身出来引诱我进去?还给了我一大堆的好处,先前我那半梦半醒的状态就是混沌精神锁妖间?

    我越想越不对,身体却还是很实诚的跟着它走,这传说之物要真是存在那也不是我能够对抗的,它想要我做什么只怕已不是我能够拒绝。

    抱着这种破罐子破摔的念头我跟着它一路走到宫坊中心处的紫极宫前,那有一大块空地,也不知晓紫极宫正宫作为阴宅还是阳宅,但无论阴宅阳宅但凡跟传统风水建筑沾上边的都要讲究个“左有青龙来包裹,右有白虎守明堂”,古时候王公贵族建造帝陵都注重此等对称美,以主陵孝陵为中心的神道作为布局的中轴线,其它的各个陵墓就都以孝陵为中心向两侧排布,而且帝陵往往有一条与地球经线平行的中轴线,南北延伸对称,建筑物一律坐北朝南,中轴线顶横行山脉组成丁字形,紫极宫山水合宜亦是如此。那会的人不像现在准确利用科学仪器测量经纬度,但所谓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觑,山人自有山人妙计,现在某些展厅中还摆放着名为“浑仪”和“简仪”两大天体定位装置,而这就是定位的关键所在。

    中国古代宇宙观代表学说“浑天说”虽然有其不足,但是对于定位而言有其重要意义,在北半球的夜晚朝北看去能够看到“北天极”位于地平线的上方,按此学说将天空想象成球,标明一颗星星,这颗星星与北天极张开的角度和这颗星星距离其西边最近星宿里距星经度差的作用就相当于现在的经纬度,浑仪就是借此原理测量定位,简仪是浑仪的升级版和简化版。墨纸鸢交给我的轴承也有类似用处。

    认知有异,二者当然有所不同之处,然不止华夏文明如此,类似于埃及金字塔也有运用观星学识避免磁场干扰损坏结构的妙用,所谓各有各的文明讲论,自有自的隐世不出,我站在朱雀明堂上,看着紫极宫精密布局轴线和恢弘大气的历史韵味城郭,有种立身于洛阳城宫城之中的错觉,宏图千秋霸业,未展长生筹谋,时间与我共赴沧桑文明见证,朝夕轮换,大音希声。

    光阴分秒流过,近夜色朦胧,我方才踏出一步,那天也是夜里目睹紫极宫紫芒乍现,颠黑倒白不受染,不知今时可还要显威,白球停了脚步,小嘴巴砸吧不出声,依旧是满脸的委屈像,我回头还想往前,发觉双目已不见物,微感风声。

    紫极宫星光璀璨现我脑海,混沌凶相笼罩天地,贯穿四野,拦于我身前。

    原来并非白球不出声,而是我听不到外界动静。

    我咽了咽口水,喉咙里似乎黏腻异常,连吞咽的感觉都难以察觉,五感近失,我形容不出横亘空间庞然大物的样貌,线条不明,涣散缥缈。它一出现心中顿感力量渐消,精神虚弱,玲珑窍被蒙蔽,污浊弥漫四溢。

    身后突显金银满座,衣缕飘香,杀戮鲜血,色欲鬼、嫉妒鬼、贪欲鬼往海渚鬼爬满过往,狐妖、鹊妖、松妖眉开眼笑,轮廓扭曲,狰狞恐怖,回头一望,满目不堪,天地不仁,已无退路。

    连串晦涩难懂迷音似从千里远传来,山河易改,钟鸣船舶,忽远忽近,横生股难以抵御力量吸引我踏前行,刹那又推我走远,每次力量的压迫都令我恐惧陡然升起,身前似有张大嘴等着吞食咀嚼饲料,身后百鬼众妖待我靠近撕成碎片泄愤,我精神紧绷,拉扯间我竟听懂那晦涩难懂迷音,答道:

    “路家相志,权为生者立,公为死者心言。”

    力量还在加重,我身形飘荡,无依无靠,无凭无据,随时都有可能失衡。

    迷音不断,我只能继续:“我追何道?承先祖志,再立为功者庆,为追者信。”

    一旦失衡,要么堕入后方从此鬼迷心窍,修行之途再无进益道路,要么踏前受引,束缚于精神领域锁妖间难以自拔,终究陷入困窘绝境。我历尽艰险,眼看即将获得太白谪仙居认可,心心念念千工拔步床几近得手,皇陵大墓线索出世,探寻至亲仍有半线生机,混沌精神天威力量却让我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只能任由其鱼肉宰割,如叶扁舟拼激流,愈是挣扎,损耗愈快,我不得不感叹命运弄人,怎会每到临头找不着路?想我为俗事扰身,已经不甘,窥探人心自见万般不堪,苦难至今只为了成为这片混沌当中的养料?此处失利,要我如何屈服?我不服!我还有老母等着我将父亲带回来,还有不甘心的执念未曾宣泄,还有心中的道要去追寻,力量快要抵挡不住衰惫感,反正也是个死,大不了争个鱼死网破!要争,就不同凡人争,胆敢同天地凶相争,要抢,便不抢凡事俗务,去沧桑道上抢属于自己的生路!

    “既已位列人间仙班,自当不惧鬼心蒙窍!”

    我拼尽全力在挣扎中挪动脚步,右脚抖动快到模糊,生出残影,终是向斜前方踏出一步,好似千斤坠顶,脚背扭曲,肌肉痉挛,青筋直冒,这步方向不为所控,只控心中分寸,只当毫厘距离,仿若未动,但偏偏就是这毫厘令我浑身力量尽消,战栗不止,瞬间浑身湿透,而后汗水又被催干。

    也正是这一步,我走出一条脚下没有的路,像是踏破规则,穿过缝隙,那条路花清草秀,泉流石上,清气磅礴,自然灵力浓郁,虽然初现雏形,隐隐约约,但已突破束缚掌控,那是属于我的路。原本安然无变的精神锁妖间凶相忽然展开无数眼睛布满天地,仅有模糊轮廓,隐约可见瞳孔紫芒,穿透千里江山灌入我眼。

    那光仿佛是道道力量源泉,我本虚弱的身体顷刻胀满,不仅力量充盈四溢,连带着外壳都肿成个胖子漂浮,从空无一物到盆满钵满的过程几乎没有任何缓冲,痛得我死去活来叫苦连天,惨叫声只能经过我的身体传入我的大脑,而那条初见雏形的路也消失不见。

    我忽然狂妄放声大笑:“你怕了?你怕了!”

    单单是吐出这几个字就让我口鼻血直冒,我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只清楚现在的我和精神锁妖间正处于对立状态,应该本能地抵御它的力量,它像世界首富给一身清贫的我亿万财产,逼着我收下,吃到我撑,可我偏不,退一万步讲老子这一身穷就是它搞的给我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更不要说我明知道这货没安什么好心!

    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许是我自知折磨下去最后会爆体而亡,心中的道已经具化,但此刻不肯放手以后连柴火都没得烧,既然它这么想要我接受它的力量,同化我的力量,好实现它不为人知的目的——它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想要通过同化我的力量去实现——那我就只能用最后的手段。

    玉石俱焚。

    “小爷我教你什么叫硬气!”我已经讲不出来话,只能在心底暗自发狠。“哪怕我只是在无功之为,也不能让你好过!你这么想要给那我干脆就照单全收,不仅你给的我要,你不给的我也要!”我一顿猛吸灌注而来的力量,起初那股力量还源源不断的供给,直到我快要像一只膨胀爆裂的皮球时它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想要抽回。

    “晚了!”

    眼睛一双双闭上,我正在做最后的争斗,当最后一双眼睛闭上时,我终于得到解脱,心中反而舒畅,带着玉石俱焚的壮志和残留的力量嘭的一声爆开,散作无数光点飘荡。

    为功者庆,世上能人众多,帮派林立,百花齐放,相互之间多有摩擦,门人争论不休,可往往强者惺惺相惜,不为嫉羡心魔所动,以大师之位怀学徒之心,发自内心替其成就开怀。

    为追者信,攀登险峰多白骨,劝君莫笑他人路,山顶雄鹰俯瞰山底蝼蚁,殊不知其展翅前也曾以命坠山崖,凭风论道,触底而生,又何曾会藐视苍生追随?当多信后人志,己身先士卒,敢拦灭世狂风,留存希冀方能世代万古。

    我的意识陷入沉寂,沉寂前还在保守最后的道,我没能够反抗,也失去了整段记忆,等我重新有感觉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紫极宫大门前,身上并没有任何紫极宫导致的伤痕,倒是手套自动脱落,七星小虫没有再缠着我手,掉落一旁,身体也没有别的异常,我不由得松了口气。

    朱雀浴火,四象明堂,借此处地势玄力历劫重生,是我留给自己最后的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