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问心局
面对陆亿这字字千钧的灵魂拷问，古、俞二人一时之间都陷入了沉默。尤其是俞千越，观礼大会的请请帖都发出去了，三族修士都差不多到齐了。总不能这临门一脚，说变卦就变卦了吧。到时候，可该如何向天下同道交代？
若是旁人，在他即将飞升之时如此危言耸听，乱他道心，俞千越大可一剑斩之。可他知道，陆亿虽然语不惊人死不休，却也是为他着想，那种可能不是没有，自己若执意飞升，岂不成了自投罗网？
陆亿也不急，端起茶壶为三人各自添上了一杯热茶。可直到杯中灵茶渐渐转冷，夕阳被海水彻底吞没之时，俞千越才终于抬起头来。夜色之中，他的双眼亮若星辰，缓慢而坚定地答道：“当然要飞升，计划不变。”
陆亿一阵苦笑，“好吧，就知道吓不住你。那么，古兄呢？”
古白辰也有些艰难地抬起头，“既然老俞都不怕，我若怂了，岂不是徒惹你们二人笑话？算了算了，飞升就飞升，为了真相死，总好过稀里糊涂的生。”
陆亿十分理解二人的心情，这种事冲击太大了，他也没想到，三人难得重聚聊聊天，竟聊出了一个问心局。对古、俞二人来说，进，则有可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退，就等于否定了自己坚持数百年的大道修行与根基。这其中的凶险程度，比之肃杀的修士战场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既如此，你们先有个心理准备也是好事。等日后登临仙界，若发现我猜测的一切为假也便罢了，若果真形势不利，至少也不会全无防备。对了，你若需要，这块仙人头也可送你，到时入了仙界，兴许能派上用场呢。”
俞千越淡淡一笑，自信地回道：“不必了。将它留在你身边，凭陆兄的道体天赋，说不定日后还能推算出更多密辛。等你们二位接连飞升，到时我们重新合在一处，即使是真有那种最坏的可能，说不定也有破局之法。”
陆亿往后一躺，再次发动摆烂技能，“谁说我要飞升了，这次来观礼就是凑凑热闹，顺便怕你成了准仙人就得意忘形，好好敲打敲打。我在凡间待得好好的，年纪轻轻就过上了朴实无华的退休生活，干嘛要更换地图，一切从零开始重新奋斗？”
“若是之前，我的确不知道陆兄是否愿意飞升，可既然这仙界有变，飞升之事变得疑点重重，我才敢肯定，陆兄必然会去瞧一瞧，不会如此偏安一隅碌碌余生。”
“哦？是什么给了你这种错觉？难道你以为这事是因我而起，我便会一管到底么？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我可从来不是那种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人。”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陆兄这一句话就将我的人生高度概括了啊。不愧是先天道体，早早就领悟的这般至理，并顺势反其道而行，坚守金丹境将近三百年，逃过了宗内一切事务，高啊，实在是高！”古白辰念头通达后，又开始不正经起来，一边见缝插针地自恋还不忘吐槽。
陆亿又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专心听俞千越回答道：“古兄说的没错，陆兄生性逍遥，绝不是那种铁肩担道义的古道热肠，可陆兄是否还记得，当初我们初相识，你给我讲的‘小镇读书家’的比喻么？”
“呵！百年不见，老俞你这‘冰山美人’居然也会拐着弯骂人了。记得又如何？我当初明明是以此自比，警告你少来烦我，你走你的修仙路，我当我的土财主，难道你以为到了现在，我就会改变决定不成？”
当年陆亿下山游历，被彼时还是愣头青的俞千越找上打了一场，结果胜负未分。这愈发激起了俞千越的斗志，他便提出要与陆亿每年切磋一次，两人互相激励，共印大道。
作为一个为了逃避打架，硬生生说动四大圣地，把宗门大比改成“留学制”的咸鱼，陆亿的回答可想而知，他甚至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个提议。
然而俞千越也是年轻气盛，先天道体和先天源体并称世间两大无上仙体，如今同生于一世，不做对手，实在是浪费，因此一直追着他不放。
陆亿被纠缠得烦了，无奈之下，就给他讲了个故事：
当年陆亿还没被紫虚真人拉入仙途，还在陆家当他的富家少爷之前，父亲曾为他请了一个落榜秀才教他读书认字，陆亿称他为林先生。
林先生来自一个边远小镇，寒窗苦读二十载，学得四书五经文韬武略，本想得凡间皇帝赏识，为这盛世添砖加瓦，可他连考十年，却一次都未能中举。
后来有朋友看他凄苦，终于将真相告诉了他，原来他并非输在了科举考试上，而是败在了人情世故里。
那些榜上有名的，肚子的墨水或许不如他，但心眼却要多出不少。早在考试之前，他们就拜访了诸多考官要员，成为朝堂中不同权力派系的门生。而这科举之事，也自然而然就成了那些权力派系之间每年例行瓜分的蛋糕。这样的东西，怎是他一个穷苦书生能染指的？
林先生颇有几分气节，不愿还未踏入官场就先学会了结党营私，于是也就一考再考，一败再败。随着年纪渐长，他也愈发心灰意冷，只能放弃仕途，找了个富商家里教书先生的活儿，为自己的下半辈子谋生。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陆亿紧接着又告诉俞千越：“你很能打吗？能打有个屁用？出来混要有势力有背景。在凡间，你有圣地作靠山，天天吆五喝六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可在真正的仙人眼中，你我终究是和林先生一样的‘小镇读书家’，是个一无出身二无背景的泥腿子罢了。”
仙界的蛋糕再大再香，十多万年过去，也早被人给瓜分得一干二净了。再强的无上仙体，面对那些修炼了千年万年的老妖精，还能咔咔乱杀不成？到时候一不小心惹到了哪家的地头蛇，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长生？长个屁生啊，你脚下的哪一段长生路不是白骨铺成的？
所以，比起在无限的生命中处心积虑、如履薄冰、疑神疑鬼、神经错乱，他陆亿宁可在有限的日子里声色犬马，纵情享乐。两人道不同，斗不起来，也无法互相激励，总之一句话，你加油，慢走，勿扰，不送！
陆亿不知道当年这番话，在俞千越的幼小心灵里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只听说那日之后，俞千越被他师父拉着做了好久的心理辅导才终于走出阴影。
后来，龙腾圣地的那些老家伙们在教导弟子时，就多加了一条：在成长起来之前，最好不要和陆亿接触。生怕他又抛出什么歪理邪说，坏了弟子们的道心。如今俞千越旧事重提，不知又打得什么主意。
“陆兄当时以‘小镇读书家’自比，是因为看多了弱肉强食与人情世故，厌倦了恃强凌弱与尔虞我诈，觉得世间种种无不如此，仙界并不会比人间有趣。可如今根据你的推断，那仙界或许又与我们想象的不同，哪怕是鬼域魔窟，也是超出我等认知的鬼域魔窟。既然仙界并不无聊，那陆兄又真能坐得住吗？”
古白辰听了也拍掌大笑，“妙哉妙哉，先天道体的天赋‘看破’原来是看破红尘的‘看破’啊，可若是这红尘陆兄暂时看不破了，搁谁不得心痒难耐！这回不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而是能力越大好奇越盛啊！”
若是旁人，在他即将飞升之时如此危言耸听，乱他道心，俞千越大可一剑斩之。可他知道，陆亿虽然语不惊人死不休，却也是为他着想，那种可能不是没有，自己若执意飞升，岂不成了自投罗网？
陆亿也不急，端起茶壶为三人各自添上了一杯热茶。可直到杯中灵茶渐渐转冷，夕阳被海水彻底吞没之时，俞千越才终于抬起头来。夜色之中，他的双眼亮若星辰，缓慢而坚定地答道：“当然要飞升，计划不变。”
陆亿一阵苦笑，“好吧，就知道吓不住你。那么，古兄呢？”
古白辰也有些艰难地抬起头，“既然老俞都不怕，我若怂了，岂不是徒惹你们二人笑话？算了算了，飞升就飞升，为了真相死，总好过稀里糊涂的生。”
陆亿十分理解二人的心情，这种事冲击太大了，他也没想到，三人难得重聚聊聊天，竟聊出了一个问心局。对古、俞二人来说，进，则有可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退，就等于否定了自己坚持数百年的大道修行与根基。这其中的凶险程度，比之肃杀的修士战场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既如此，你们先有个心理准备也是好事。等日后登临仙界，若发现我猜测的一切为假也便罢了，若果真形势不利，至少也不会全无防备。对了，你若需要，这块仙人头也可送你，到时入了仙界，兴许能派上用场呢。”
俞千越淡淡一笑，自信地回道：“不必了。将它留在你身边，凭陆兄的道体天赋，说不定日后还能推算出更多密辛。等你们二位接连飞升，到时我们重新合在一处，即使是真有那种最坏的可能，说不定也有破局之法。”
陆亿往后一躺，再次发动摆烂技能，“谁说我要飞升了，这次来观礼就是凑凑热闹，顺便怕你成了准仙人就得意忘形，好好敲打敲打。我在凡间待得好好的，年纪轻轻就过上了朴实无华的退休生活，干嘛要更换地图，一切从零开始重新奋斗？”
“若是之前，我的确不知道陆兄是否愿意飞升，可既然这仙界有变，飞升之事变得疑点重重，我才敢肯定，陆兄必然会去瞧一瞧，不会如此偏安一隅碌碌余生。”
“哦？是什么给了你这种错觉？难道你以为这事是因我而起，我便会一管到底么？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我可从来不是那种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人。”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陆兄这一句话就将我的人生高度概括了啊。不愧是先天道体，早早就领悟的这般至理，并顺势反其道而行，坚守金丹境将近三百年，逃过了宗内一切事务，高啊，实在是高！”古白辰念头通达后，又开始不正经起来，一边见缝插针地自恋还不忘吐槽。
陆亿又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专心听俞千越回答道：“古兄说的没错，陆兄生性逍遥，绝不是那种铁肩担道义的古道热肠，可陆兄是否还记得，当初我们初相识，你给我讲的‘小镇读书家’的比喻么？”
“呵！百年不见，老俞你这‘冰山美人’居然也会拐着弯骂人了。记得又如何？我当初明明是以此自比，警告你少来烦我，你走你的修仙路，我当我的土财主，难道你以为到了现在，我就会改变决定不成？”
当年陆亿下山游历，被彼时还是愣头青的俞千越找上打了一场，结果胜负未分。这愈发激起了俞千越的斗志，他便提出要与陆亿每年切磋一次，两人互相激励，共印大道。
作为一个为了逃避打架，硬生生说动四大圣地，把宗门大比改成“留学制”的咸鱼，陆亿的回答可想而知，他甚至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个提议。
然而俞千越也是年轻气盛，先天道体和先天源体并称世间两大无上仙体，如今同生于一世，不做对手，实在是浪费，因此一直追着他不放。
陆亿被纠缠得烦了，无奈之下，就给他讲了个故事：
当年陆亿还没被紫虚真人拉入仙途，还在陆家当他的富家少爷之前，父亲曾为他请了一个落榜秀才教他读书认字，陆亿称他为林先生。
林先生来自一个边远小镇，寒窗苦读二十载，学得四书五经文韬武略，本想得凡间皇帝赏识，为这盛世添砖加瓦，可他连考十年，却一次都未能中举。
后来有朋友看他凄苦，终于将真相告诉了他，原来他并非输在了科举考试上，而是败在了人情世故里。
那些榜上有名的，肚子的墨水或许不如他，但心眼却要多出不少。早在考试之前，他们就拜访了诸多考官要员，成为朝堂中不同权力派系的门生。而这科举之事，也自然而然就成了那些权力派系之间每年例行瓜分的蛋糕。这样的东西，怎是他一个穷苦书生能染指的？
林先生颇有几分气节，不愿还未踏入官场就先学会了结党营私，于是也就一考再考，一败再败。随着年纪渐长，他也愈发心灰意冷，只能放弃仕途，找了个富商家里教书先生的活儿，为自己的下半辈子谋生。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陆亿紧接着又告诉俞千越：“你很能打吗？能打有个屁用？出来混要有势力有背景。在凡间，你有圣地作靠山，天天吆五喝六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可在真正的仙人眼中，你我终究是和林先生一样的‘小镇读书家’，是个一无出身二无背景的泥腿子罢了。”
仙界的蛋糕再大再香，十多万年过去，也早被人给瓜分得一干二净了。再强的无上仙体，面对那些修炼了千年万年的老妖精，还能咔咔乱杀不成？到时候一不小心惹到了哪家的地头蛇，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长生？长个屁生啊，你脚下的哪一段长生路不是白骨铺成的？
所以，比起在无限的生命中处心积虑、如履薄冰、疑神疑鬼、神经错乱，他陆亿宁可在有限的日子里声色犬马，纵情享乐。两人道不同，斗不起来，也无法互相激励，总之一句话，你加油，慢走，勿扰，不送！
陆亿不知道当年这番话，在俞千越的幼小心灵里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只听说那日之后，俞千越被他师父拉着做了好久的心理辅导才终于走出阴影。
后来，龙腾圣地的那些老家伙们在教导弟子时，就多加了一条：在成长起来之前，最好不要和陆亿接触。生怕他又抛出什么歪理邪说，坏了弟子们的道心。如今俞千越旧事重提，不知又打得什么主意。
“陆兄当时以‘小镇读书家’自比，是因为看多了弱肉强食与人情世故，厌倦了恃强凌弱与尔虞我诈，觉得世间种种无不如此，仙界并不会比人间有趣。可如今根据你的推断，那仙界或许又与我们想象的不同，哪怕是鬼域魔窟，也是超出我等认知的鬼域魔窟。既然仙界并不无聊，那陆兄又真能坐得住吗？”
古白辰听了也拍掌大笑，“妙哉妙哉，先天道体的天赋‘看破’原来是看破红尘的‘看破’啊，可若是这红尘陆兄暂时看不破了，搁谁不得心痒难耐！这回不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而是能力越大好奇越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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