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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杨柳青》(十三)

    (十三)

    “钟董事长真是让人佩服羡慕,就说手下这几位朋友,个个生龙活虎,能文能武,一看就都是身手不俗的练家子,真是江湖代有才人出啊。”李有才又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道:“梓腾,目分,看到了吗?形势逼人啊。听师父的话,练武就要刻苦,祁连山七星会发扬光大就靠你们后辈了。当然,这倒不是说不让你们小两口卿卿我我,就是适可而止,别天天情话绵绵的,练功时分了心。你看我和你师娘,自从扛起了七星会复兴的大旗,废寝忘食,练功不辍,俩人就没再说过什么热络的话,也是你师娘一天到晚阶级斗争脸绷着,不苟言笑,冷若冰霜,我有多少话也说不出,我们俩就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练功上面了。”

    “李有才,又开始胡说八道了,就不能在徒弟面前留点儿长辈的尊严?”李有才的老婆龙二霞嘟囔了一句。

    “李先生客气了。哪里是什么练家子?他们五个爱好武术,会一些庄稼把式,就在我们杨柳青开了一家五月花武馆,平时自己练武,也和喜好武术的朋友们交流切磋,传承八极拳功夫。虽说在华北一带,五月花还微有薄名,但如果像李先生那样把我们归为江湖人的话,我们的江湖既没有铁血,也没有情仇,有的,只是一派祥和。不过李先生今天左一口江湖右一口江湖的说着,跳进我们风平浪静的江湖里,特别是带来的这块雕龙刻板,倒是勾起了我的兴趣,李先生就给我们说说你们知道的刻板的故事,祁连山七星会想收购我们手里的这块刻板,怎么也要拿出一点依据,总不能还像以前你们开山立柜时那样,光天化日之下明抢硬夺吧?”钟秋月不露声色地说道。

    “好。钟董事长一看就是一个深明事理的人。”一直沉默的穆庆生说话了。这个李有才,龙二霞的师叔看起来年龄在七旬以上的光景,但说话声音却带有稚气未脱的童音,好像一个没有变声的初中生一样,让人听着感到非常的异样:“太平盛世,朗朗乾坤,祁连山七星会也不是那种不入流的江湖屑小,怎么还会明抢硬夺别人的财物呢?江湖也好,社会也罢,凡事都脱不出一个理字,放心,我们要收购你们手里的那块杨柳青年画刻板,自然会给钟董事长及各位朋友一个合理解释的。”

    说着,穆庆生举起了酒杯:“今晚大家有缘聚在一起,别管是钟董事长说的那种一派祥和的五月花清流江湖,还是我们这种铁血情仇的七星会草莽江湖,天下江湖同气连枝,大家都算是江湖人,都应该守着江湖道义。乾坤巨变,现在的江湖已经不同于过去那种只认两义,不计生死,一诺千金,两肋插刀的英雄江湖了,但江湖的基本规矩还在,那就是江湖事江湖解决,绝不惊官动府,一切是非恩怨,凭江湖的理,凭江湖的力来说话,来了断。江湖人违背江湖道义就无法立足于江湖,永远让人瞧不起,让人鄙视,也永远让江湖人不容。好,都是道儿上的朋友,场面话就不说了,大家喝酒吃菜,自己照顾自己,吃不好可别最后怨我们招待不周啊。”

    穆庆生干了杯里的酒,招呼着大家吃喝,继续说道:“今晚,不但我和钟董事长还有五月花的几位朋友是第一次见,就是我们祁连山七星会的掌门李有才,龙二霞,慕容梓腾,苗目分,在此之前也是素未谋面。刚才和有才,二霞师侄交谈,说起七星会,特别是看到他们带来的那块雕刻着飞龙图案的刻板,真是感慨万千,壮怀激烈啊。

    几位杨柳青的朋友,既来之则安之,先安下心来,开怀吃喝。这家餐馆,几代经营,四十年前,还守着清真餐馆不卖酒的规定,现在餐馆历经风霜,东主早已从善如流,虽然拿手的清真菜是越做越精,地道的清真菜肴品质不变,可以说是TJ市清真餐馆里数一数二的美味,但却变了不卖酒的旧例,大家可别辜负了这一桌子的佳肴美酒。钟董事长刚才说也想听听我们七星会的事儿和我们收购这块刻板的理由,我现在就说说我知道的一些过去,也顺便给我们七星会的同门讲讲古。”

    虽然不想此时惊动身后的这些人,但因为想为随后可能的动手整理一番,也观察一下周遭的情况,顺便解个手,我还是起身去了一趟厕所。此刻餐馆里的客人除了我以外,只有杨柳青五月花和祁连山七星会这两桌客人,其余食客早已走光了。从厕所出来,步履蹒跚地走向我的桌子时,我感到餐馆里的所有目光都齐聚在我易容化妆后故意做出的些微佝偻着的身子上了。

    “大爷,吃好了吧,我把剩菜给您打包带走吗?”一直在柜台后面站着的餐馆老板拿着两三个打包的塑料饭盒趋前问我。

    “老板,这是催我走吗?我这酒还剩半瓶没喝,这一屉烧卖还没动一筷子,你就让我打包走人?”我仍旧掐着嗓子,尖声尖气,却大刺刺地说道。

    “不是,我是看您呆了这么长时间,以为您要走了。不过,我们餐馆也快打烊关门了,您也抓紧吧。”餐馆老板态度明显地冷了下来,把手里的打包饭盒放到我的桌子上。

    “哦?我呆的时间长吗?”我回头看了看,说:“这一桌客人呆的时间更长,比我来的早,好像还要再呆下去了,你怎么不问他们打包呢?”

    脑袋大脖子粗的餐馆老板圆圆的胖脸陡然拉长,称呼也由您变成你了:“人家今天包下了餐馆,想呆多久就待多久,怎么着?你也想包下餐馆?你想包也要等明天了,还要看看我们愿意不愿意了。”

    “你这话就是抬杠,呛火了,我一个人吃饭包你餐馆干嘛?他们今天包了餐馆你还让我进来?我吃了一半你才说这个,你早说今晚餐馆包出去了我就不进来了。”我摆出一副请神容易送神难的神态说道。

    “好了好了,别说了。”看到餐馆老板要和我争吵,穆庆生说话了:“这个大爷就算是我们带来的,今晚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我们包了餐馆,晚上这段时间也不能这么霸道,起码让人家吃完再走。”说完伸手做了一个示意我请坐的手势。在伸手示意时,我感觉一缕凛冽的寒气突然自穆庆生手指指尖发出,直刺我的腰间穴道。今晚出门之前,我已在外衣里边的贴身处套了那件桑蚕丝,棕丝和金丝密织的锦缎坎肩,那是师父留给我的一件护身的至宝。我判定穆庆生只是试探我有无武功,虽然点来的指风凌厉,但应该不会使出重手,我有坎肩护身,所以有持无恐,装作不会武功的人一样,对点来的致命一击茫然不知,在指风堪堪点中我腰间穴道时,穆庆生倏然收指,这凶险一招立刻化于无形,随后穆庆生干笑两声,问我多大年纪了。

    由于背对大家,穆庆生使出的这手试探之招没人注意到,五月花一众和七星会几个人都只是很注意地看着我,而貌似还在准备和餐馆老板争吵,对刚才身处险境浑然不觉的我,在余光看到穆庆生收发自如地使出这招八卦掌绝学的寒指戳后,惊异于穆庆生武功的深湛,同时精神却是不由一振,豪气顿生:“看起来,今天这次重涉江湖,真是恰逢其会,要铁血相搏了。”

    “七十五了。”我坐在椅子上,转回身对着穆庆生说道:“过两天生日,今天高兴,自己来这里喝两口儿,没想到差一点不能尽兴。谢谢这位兄弟仗义。唉,刚才我喝着酒,听诸位说江湖这个江湖那个的,真是佩服,羡慕,仰望啊,我从小就喜欢英雄,我要像你们一样会功夫,是江湖道儿上的,这个老板敢废话吗?”说着话,我瞄了一下五月花及七星会的一众人等,默记于心各人所坐位置及形象,然后扭回头,一筷子夹了一大口菜送嘴里,继续埋头吃喝。

    “穆先生,刚才你们几位一直说我们藏着掖着的,原来你们这还藏着掖着一位了。”软糯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五月花的二师姐苏起起又说话了:“干脆让你们的这位朋友也坐到这个桌子上来,别打埋伏,咱们都明人说亮话,开诚布公,反正今天就今天了。来,五月花的哥儿几个,祁连山七星会的这顿好饭已经叨扰了,咱们就别再客气,吃着喝着,听穆先生讲他们七星会的故事,也听听财大气粗的七星会收购咱们手里这块刻板的理由吧。”

    “这位苏小姐张嘴就来,连在这里吃饭,和我们毫不相干的七十多岁的大爷都说成是我们埋伏的人,真是信口开河了。”坐在苏起起对面,沙哑嗓子的苗目分说道。

    穆庆生对苗目分做了一个不要再说的手势,又再次回头看了看举杯自斟自饮的我,然后一笑,对苏起起说道:“这人是有些古怪,一直留意着咱们,开始我还以为是你们的人了,刚才我伸手试了一下,他倒是真不会武功。不过就是耳朵长了一些,爱听墙根儿。”

    说着,穆庆生手掌轻按了一下桌子,随着他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按,放在身前桌子上几乎满溢的酒杯缓缓升起,悬空停在了穆庆生的眼前,穆庆生伸手拿过酒杯,一饮而尽,傲然说道:“祁连山七星会立会以来,从来凭的是过硬的功夫,铮铮的铁骨,刚强的意志,以力降人,凭武服众,藏着掖着的话,这位杨柳青五月花的苏朋友是用错地方了。”

    穆庆生露的这手借力送物,弹起酒杯的功夫,对于内家功夫精湛的武者来说,或许可以做到,但能让斟满白酒的酒杯缓慢平稳升起,不倒不洒,尤其最后悬停空中,这份功力,可谓世所罕见,惊世骇俗。五月花众人一见,均是神色一凛,骇然心惊;就是七星会的几个,今天是初次和穆庆生见面,看到穆庆生露的这一手登峰造极的内家功夫,也都是先面露惊异,随后才想起喝彩来。

    “师叔武功一至如斯,真是我祁连山七星会之幸啊。”李有才双掌合十,向穆庆生做了一个称臣拜谢的手势,啧啧称赞道:“今天真是开眼了,师叔这招,有才简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师叔这身功夫,当世无双,有师叔在,我祁连山七星会光大有望,定会声威重树,辉煌再铸了。”龙二霞,慕容梓腾和苗目分也随声附和着。

    穆庆生挥手止住了七星会众人的恭维,说雕虫小技,博众一笑而已,不过话虽自谦,神态上却是难掩自得之色。然后穆庆生伸手拿起那块已经合二为一的整块刻板端详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现在想想,这块刻板真像当初咱们七星会二当家的慕容绪说的那样,刻板一分为二,一雕蟠龙一刻飞凤,可分可合,造型精巧,雕工如神。本来龙凤合一,应属吉祥喜气,但这龙和凤的头顶上却分别刻有几朵浮云,浮云线条平直,细看竟形似刀剑。盘龙头上的浮云似刀,飞凤头上的云彩如剑,刀剑锋芒相对,似正抵力相搏,这个奇特图案,隐有凶兆。唉,七星会用了这块刻板作为坛口的镇会牌匾,其后跌宕惨烈的经历不幸印证了二当家的话了。穆庆生长叹一声,环顾四周,随即用他那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未脱稚气的童音说了起来:

    “说到祁连山七星会,就是由五男两女共七个结拜兄妹创立的英雄组合。七位结义英雄各负一身惊人武艺,原来也都是道上响当当的人物,因缘际会,七星聚义,在大西北祁连山开山立柜,挑起了七星会的大旗。

    七星会的瓢把子,龙头大哥,江湖人称素手屠狼,一双八卦掌开碑裂石,拈花揭叶,威震武林,罕有敌手;二当家鲜卑人慕容绪,武功自成一派,一套螳螂拳使得出神入化,更兼足智多谋,深谋远虑,是七星会的军师,这两位是七星会的台柱子和首领。

    七星会的老三却是一位江湖人称玉恐龙的巾帼豪侠。与众不同的是手使一柄镔铁打造,通体黝黑发光的平底铁锅,身上斜背着一辫子独头大蒜。熟悉玉恐龙的人知道,其实她身上斜背的一辫子独头大蒜是其独门暗器,那陈年坚韧棕丝编织的蒜辫子上搭挂的独头大蒜状东西,竟是带钩的铁莲子。三当家玉恐龙的这只平底铁锅也不简单,系其招牌家伙,称手兵刃,厚重沉实,攻可劈砸削砍,守可如盾牌一样护身,拦挡袭来兵刃和箭矢暗器;三当家的爱吃,却喜食单调,只爱北方面食,手上的这只镔铁铁锅平时亦可用以炖肉,烙葱油饼,煎锅贴之类的吃食,故从不离身,江湖人只要看到有持镔铁平底锅,斜背一辫子独头大蒜的女人,立知系玉恐龙无疑。

    三当家的是七星会以勇猛凶狠著称的中坚,平素遇上敌手或是话不投机,看不顺眼的人,三当家的从来都是既没有寒暄客套的场面话,也没有究根盘道之类的江湖切口,而是二话不说,上来就抡圆了带着葱油和血腥混合气味儿的平底锅兜头便砸。

    别看三当家玉恐龙是个巾帼,当初可是西北道上响当当的厉害人物,在丝绸之路重镇兰州雌霸一方,目标瞄准的都是打家劫舍的山头窑寨,专做黑吃黑的无本生意,是声名赫赫的独行大鳄。早年间,为夺地盘,曾连荡黄河沿岸盘踞在八盘峡,柴家峡,桑园峡,乌金峡等峡谷内的多处响马巢穴,据说对不服和抗拒的敌方,每踏平一处,都手撕敌酋,做成人肉水晶肘子和人肉兰州拉面,当着降伏的余众,就着老醋腌渍的腊八蒜自食,令人惊心动魄。西北道上的黑道人物一听玉恐龙三个字,都是闻风丧胆。后来玉恐龙和分别在西域和苗疆一带称霸的老四贡布朗,老五玉龙山王建红二女一男三人桃园结义,三股势力合流,西北各派噤若寒蝉,无人敢惹。再后来,瓢把子素手屠狼和二当家慕容绪双侠赴会,与玉恐龙几个力与义切磋相较,终致英雄相惜,肝胆相照,又再收小六高达强,小七李金彪,终致七星结义,歃血为盟,在大西北树起了祁连山七星会的大旗。

    当年,陕甘宁青蒙疆的大西北和中原相比,尚属化外蛮荒之地。土地广袤,经济贫瘠,满清朝廷横征暴敛,腐败残暴,加之管理松懈,致使草莽遍地,山头林立,各路豪杰抵死夺路,挣一口刀头舔血的搏命饭。七星会立会后,几番恶斗,终于在西北绿林道上,树立了龙头老大的地位,七星会可谓如日中天,声震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