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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大树底下好乘凉

    孑然一身苦孤零,相思无尽处,向谁话凄凉。郝长久毫无回旋余地的执意拒绝令何琳伤心不已。她就像一个任性的孩子丢了心爱的玩具,沉浸在挫败与伤感里久久不能释怀。老郝进入振元集团,并得到那位长公主李凌云的倾心垂爱,何琳和大多数同事一样地莫名惊诧、深感费解。不都说那姓郝的是个贪杯好色、泼皮无赖的混蛋吗?傲睨凡尘的李大小姐怎么会看上他呢?为恶心凌云,何琳屡次三番搔首弄姿地媚惑着老郝,他竟然无动于衷,还一再苦口婆心地开解自己。然情爱如火,擅玩者必自焚。海州之行让何琳无法自拔地陷入这片不可思议的情天恨海之中,直到今天低声下气地卸下了所有的骄傲与尊严。

    夜半灯前十年事,一时和雨上心头。岁月的夕雨朝风洗不净春闺少女的心事重重,为情所困的何琳不免感怀身世。可怜她小小年纪就痛失双亲,虽然李振元一向对她视若己出、疼爱恩养,可父母亲情岂是富贵安荣的门第和锦衣玉食的生活所能取代的?更何况从记事起老爷子就忙得夜以继日、宵衣旰食,根本没工夫过问她和凌云的饮食起居、学习成长,她们从小就被送到寄宿制的贵族学校里,过着僧侣式的童年生活,直到远赴异国他乡镀金深造。这份孤独在她童稚的心灵上深深扎根,并伴随她的年龄变大、思想成熟而忘我疯长着。学成回国后,身份尴尬的她在公司有才难展、有志难舒,不过是个陪太子读书的角色。名义上做为姐姐的凌云虽然也关心体贴,可那孤高傲岸的施舍架势让她实在不敢亲近也不愿接受,回到李家,于志平那猥琐卑劣的眼神每每肆无忌惮地扫描着她卓约多姿的身体,几欲穿透她的衣裙,直看得何琳毛骨悚然。好在老爷子体贴入微,很快给她买下这套小别墅,何琳才得以恢复习以为常的独居生活,可又有谁能体会到她与外面的世界明争暗斗了一整天,回到空空四壁的家中,黯然升起的茕茕孑立、寂寞清冷呢?

    太久的压抑让何琳渴望宠爱,贪恋被人认可甚至仰视的虚荣。她期盼着老郝填补她爱情的空白,也无力拒绝郑海仁、贾存亮之流闯入她荒芜干涸的友情世界。在他们那里,何琳找到了一位商界精英应得的尊重崇仰,更找到了一位韶华佳人当有的青春快乐。当然这份尊崇与快乐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们一直在旁敲侧击地打听振元集团的事情,最近更是围绕着工业园项目的招标底价反复刺探。她不喜欢凌云的桀骜不驯,对其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很是不屑。可她不能对不起刚刚离世的老爷子李振元,振元集团毕竟承载了他和父亲那一代弄潮者一生的梦想,更何况还牵扯着不觉间深深爱上的那匹老白马——郝长久。如此想想,与贾存亮、郑海仁的交往当止步于年轻人的友谊,害人之心顾不可有,防人之心亦不可无,一定要留好后路以备抽身。可贾存亮那狗东西又打来电话,鼓动她晚上一同去蓝色海洋酒吧潇洒潇洒,自己到底去还是不去呢?

    对于“肉圆脸”郑海仁他们与何琳的接触,章元成并非全然不知。他清楚郑海仁与振元集团的恩怨,可现实的诱惑挑战着他的道德底线。人都有自己赖以生存的食物链,章元成自知是属于幸运的。这些年,他背靠振元集团这棵大树过着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日子,顺风顺水地经营起四真堂公司,虽然和振元集团比起来只能说是小打小闹,可也让他赚了个盆满钵满,多年来,他从心里感激李振元、依赖李振元,当然也全力支持、追随着李振元。当贾存亮提议与振元集团竞标时,他直接给骂了回去,这在他心中绝对是毋庸置疑、断然否决的事情。可当郑海仁带来李振元家族的大笔资金时,当他和贾存亮二人一唱一和地勾画着让四真堂成为下一个振元集团的宏伟蓝图时,甚至连自己的决策团队也纷纷鼓动着跃跃欲试时,章元成的心思游移不定了——是啊,大树底下固然风雨无忧,可大树底下是永远长不成大树的。模棱两可于众人的计划,他一直未置可否,他与贾存亮、郑海仁之流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始终是个良知未泯的正经商业家。

    何琳犹豫再三,还是来到了蓝色海洋酒吧。那郑海仁和贾存亮早已眉飞色舞地在此恭候,二人看着衣冠楚楚地,可每回喝不了几杯酒,就会满口的淫词艳调,甚至对何琳动手动脚。何琳自会毫不客气地责骂他们,她也厌恶他们的流里流气,可青春的懵懂和女性的虚荣让她迷恋着被这两人众星捧月般恭维巴结的感觉。何琳一进门,鬼头鬼脑的两人就觉察到了今天美人的面色不怡。他们当然做梦也不会想到何琳与老郝之间的感情瓜葛,可他们了解何琳的身世和生活,了解她对现状的极度不满。于是,二人异口同声地开始了所有少女都难以抵挡的甜蜜攻势。一会儿说她丽质天生可惜红颜薄命,一会儿说她满腹经纶怎奈怀才不遇,一会儿骂李振元道貌岸然、虚伪奸诈,一会儿又说李凌云自私冷血、六亲不认,一句一句全都说到了何琳的心坎上。再想想昨夜郝长久的绝情断义,何琳不禁悲从中来。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何琳已无法克制自己贪杯买醉的冲动,郑海仁和贾存亮挤眉弄眼地也不劝阻,放任她一步步进入了混沌不清的梦境。何琳开始还知道有人在翻腾自己,转瞬就全然失去了知觉……

    老郝正带着凌云出门散心。父亲去世后,凌云沉浸在绵绵不绝的哀戚伤悼里,时常暗自垂泪,工作、生活全都心意淡淡地打不起精神。适逢周末,老郝忙里偷闲带凌云来到临海城外的随缘山游玩。连当地人都记不清是谁在什么时候,给这片连绵起伏、重峦叠嶂的群峰取了这样一个超凡脱俗的名字,也许是人们都醉心于它的唯美,一代代人将这“随缘”二字传承了下来。更可贵的是此处并未被开发成旅游景点、度假区之类的,保留着桃源世外、仙踪绿野的妙趣,一直都是临海人望峰息心、解乏疗伤的好去处。都市生活是一场前赴后继的奔跑,只有漫步在这山野之间,才能找到让身体跟随心灵散步的闲适自在。老郝带着心上人一路听风观景,轻声细语着肉麻的情话,不觉间已到山顶,也来到随缘山最令人向往流连的去处——同心湖。同心湖底有温泉喷涌,故而水温长年恒定在40度上下。水美、山美、名美、意美,多少痴男怨女到此后都要入水鸳鸯浴、对天盟同心。

    凌云望着这一泓碧蓝的湖水,眼眸里缓缓涌起迷蒙潮湿,她撒开老郝的手自顾入水,呆望着前方不声不响地往深处走去。置身碧水蓝天间酝酿诗情的老郝被凌云吓了一跳,他一个纵身跃入湖中,飞快地游到凌云身边,将她紧紧搂在了怀里。老郝和凌云都呼哧呼哧地喘息着,两颗心脏嘭嘭地协奏着同心湖里扣人心弦的华美乐章。老郝就这样静静地贴着凌云远望天边的云水相连,过了许久才在凌云耳边来了句:“我的云儿,从悲伤里走出来吧!”凌云难开的心结令他焦虑。凌云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吐气如兰地说:“现在除了你,我已一无所有!”老郝感到一阵心被撕裂的疼痛,他亲吻凌云清凉秀美的额头,却说不出一句得体的话安慰她。在水里呆了一会儿,老郝就把她抱上了岸。岸边有一方平整光洁的巨石,老郝小心翼翼地擦干凌云身上的水,扶她一起舒舒服服躺在被阳光晒得略觉发烫的石头上,沐浴在午后的云影天光里。凌云安枕在老郝的臂弯上对天长叹:“长久,你说我们游了同心湖,就真的能永结同心了吗?”直问得老郝心头又是一阵酸涩。

    老郝望着天穹之上的浮云苍狗,正失魂落魄地掂量着凌云的话语,手机突然响起。见是何琳打来的,他就挂断没敢接听。可何琳马上又打过来,公司有事吗?唉,真是千金难买片刻安闲啊!老郝只好接听,话筒里顿时传出了凄厉的哭声:“老郝!你快回来,他们拍了我的照片,要挟我交出招标企划。怎么办……怎么办啊!”

    完了!出大事了,老郝眼前一阵发黑,现在最让人担忧的不是公司项目的成败得失,而是何琳那丫头的具体状况,愿天佑良人吧!老郝心里一遍一遍虔诚地祷告着,把劳斯莱斯幻影开得疾如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