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十五秒
让他......一双眼睛？
艾瑞汀的声音虽然不大，可对于要素使徒们来说却非常清晰，况且蒙上眼睛这个动作本身的意图就已经够明显了。
场下一片哗然。无数的要素使徒皱起了眉头，宾客们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讨论着这个新产生的变故，就连公爵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之色，他身旁的西塞罗也终于抬起了头，衰老的目光淡漠地看着场上的两人。
本来以为在十五秒钟之内击败洛里安已经是足够狂妄的赌约，没想到还有高手？二阶的要素使徒固然可以通过要素的流动勉强定位对手的动作，可这么做的效率终归还是不如用眼睛直接观察。
蒙上眼睛，意味着艾瑞汀既不能通过对方的肢体动作进行预判，也没有对方进攻时提前的心里预警，更难以做到精细地挡拆和破绽针对。这种行为已经不能说是狂妄了，分明就是......疯狂！
而对于洛里安来说，他比一般的观众更加清楚艾瑞汀这个举动的意味。“疯子！”他冷冷地低喝，“不用幻象，反应受损，你凭什么能在十五秒内击败我！我的实力固然不如你，可也绝不是可以这样看轻的！”
他稍微缓和了一下语气，随后说道，“总长和老师在你我之间下了很重的赌注，我希望你能认真对待这场战斗。如果你现在卸下布条，也还来得及。否则在场上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你莫不是在说笑吧？我可是你的前辈，劳烦说话的时候放尊重一点啊。”
艾瑞汀虽然面露不满，可语气却还是一样的轻松。
“在雅楠镇的时候我没有和你说过吗？我可是胜利的的化身啊，只要是我觉得我能胜利的场合，最后的赢家就一定会是我。上上次是这样，上次是这样，这次也会一样。你虽然是个前途无量的后辈，可你连伊勒瑞斯都比不上，我怎么可能会输呢？”
洛里安呆在了原地片刻，只觉得热血一阵一阵地涌上脑袋。
“你这家伙......”他咬牙切齿地说，一字一句地把话从牙缝里硬挤出来，怒意在他的眼里一点点升腾，像是火山口翻腾的熔岩，“不要以为自己晋升了二阶就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了！”
“我可没有小看你，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艾瑞汀一脸无辜的样子，“不过好像确实是有点伤人了，我向你道歉。哎，毕竟大伙都不喜欢听实话。这种心情我也能理解......”
“你！”
“好啦好啦，观众们等得着急了，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要看到血流成河了吧？”
艾瑞汀摆了摆手，转身走到了靠近竞技场边缘的地方，随意地站着，就当是进入准备状态了。洛里安觉得自己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但是也一步一步后退到对应的位置。他脸上冷峻的神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血色，嘴唇紧紧地抿着，蓝色的眼睛看上去像是沸腾的汪洋。
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静，冷静，说不定这是他的圈套想要让我失去订立，做出鲁莽的决定。他在心里繁复说道，强压下那翻江倒海的狂怒。冷静，冷静，洛里安，不要急躁。
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他的大脑再次开始飞速运转。没有幻象的威胁，艾瑞汀本身在展现恶魔形态的情况下能造成的伤害已经很有限了。如果利用自己的能力远程拉扯，同时制造防身的甲胄，以艾瑞汀的破坏力是根本不可能在十五秒钟击败我的！
你或许比我强得多，但是这么毫无节制的狂妄会让你付出代价！保持冷静，拉开距离，十五秒钟一下子就会过去，你必败无疑。
洛里安在心里狠狠地想，微微俯下身，做出戒备的姿态，和另一旁站姿散漫的艾瑞汀形成鲜明地对比。
艾瑞汀并不知道洛里安此时的心理活动，注意力也没有放在自己的对手上。他隔着眼罩看向勒迦德，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后者同样以微笑回敬，随后轻轻地挥了挥手。
“你的随员非常自信啊，米凯拉总长。”
罗伊斯的话语里听不出喜怒哀乐。
“不仅接受了十五秒钟的期限，还自己加上了眼罩的限制吗？这样胆大的人可不多见。”
“是啊，毕竟他还年轻，比这里绝大多数人都年轻的多。因此他足够勇敢，足够自信，这正是属于年轻人的美德啊。”
勒迦德向后靠在椅背的软垫上，又给自己斟了一杯红酒，脸上丝毫看不出紧张的神态。
“像你这样的老东西，或许已经没办法理解了吧？我猜，你给洛里安下达的命令，应该是避战防守，拖延时间，我说的对吗？”
“是又怎样？我们的赌约赌的是洛里安能不能撑过十五秒钟，至于具体的方法从来没人规定过。”
“是啊，这听起来是最优解，我只是在遗憾，洛里安不能用一种体面的方式落败。”勒迦德反问，“你真的觉得紧靠逃跑和防守，洛里安能拖过这十五秒钟吗？”
“为什么不能呢？”
“你可别忘了，人类和恶魔终归是不一样的。”勒迦德这一句话是贴着罗伊斯的耳朵说的，声调极轻，像是鬼魂的低语，“一个没有阶位的人类，对上一个没有阶位的恶魔，你觉得他能够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在恶魔手上撑过十五秒吗？”
“恶魔固然天生比人类更加强壮，可谁说人类是手无寸铁呢？”罗伊斯冷笑，“格尔曼的要素武装应该只有那根手杖吧，而且还没有带上场。你为什么会觉得，洛里安身上没有要素武装呢？人类之所以胜过野兽和恶魔，正是因为我们懂得思考和研究，善于借助道具和外物。”
“外物只能用来弥补些微的差距。”勒迦德淡淡地说，“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目光紧紧盯着场上的两位要素使徒。艾瑞汀这时候也终于稍微在意了一些，浑身的肌肉开始逐渐绷紧，躲在黑布后面的眼睛隔空和洛里安对视着。
滴答。
齿轮发出轻微的拨动，震耳欲聋的当当钟声响彻大厅，掩盖了两人踩踏地面爆出的轰鸣声。一人向前，一人向后，两道黑色的影子在竞技场上一闪而过，野狼一般追逐厮杀。
洛里安确实贯彻了他先前所决定的作战方针，保持距离，拖延时间。在钟声响起的一瞬间他便全力展开了自己的要素能力，惨白的利刃像是初春的野草一般在他的体表疯长，一瞬间内便成为了扭曲纠结，布满锋芒的厚实铠甲。与此同时，无数把刀剑在他的身边环绕，像是侍卫一样紧紧地拱卫着他，形成密不透风的剑圈。
洛里安的基石是【折磨】，第二要素是【无尽】，从要素种类上来说和艾瑞汀相同，但随之衍生的能力却和艾瑞汀天差地别。他的核心能力是凭空凝聚出金属的剑刃，并且能够大范围、高精度地操纵这些幻造出来的剑刃。二阶所产生的衍生能力则是“转化”，可以通过触碰把物质强行转化为自己要素凝聚成的金属刀刃。
这原本是纯粹的进攻能力，但此刻在防守上也表现出了相当的价值。致命的剑环一刻不停地旋转着，血肉之躯，没有恶魔坚硬鳞片保护的艾瑞汀贸然靠近必然血肉模糊。就算突破了剑环的防守，艾瑞汀仍然要面对那覆满倒刺的重甲，没有武器的对手对这样的重甲理应束手无措。
再加上洛里安刻意避战的策略，艾瑞汀就算想要追上来，也至少要花掉两三秒钟，这样一来，十五秒钟的时间是完全不够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完美，一切都是那样的顺利......直到一抹深黑闪过洛里安眼前。
直到那风暴般袭来的黑色近在眼前，洛里安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耳畔回响着剑刃崩裂的清脆鸣响。那些高速旋转的剑刃竟然一点都没有对艾瑞汀造成阻拦！
猎魔人一手抓住一把剑刃，随后像是把铁棍卡进螺旋桨一样，硬生生地止住了剑阵的旋转。伴随着可怖的扭曲声，一把又一把的剑刃撞在艾瑞汀手上的锋刃上，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它们迸射开来，轻则扭曲折弯，重则断裂飞溅，而这一切仅仅发生在最初的一秒钟之内！
怎么可能会......这么快！
洛里安心中激起千层巨浪，刚才艾瑞汀突入剑阵的时候像是就像是一把破土而出的黑色巨剑，无可阻挡地发出切割世界的斩击。他所有的反应都像是暂停了，引以为傲的躯体此刻却如同失灵的机械一样迟钝而麻木。
不行，绝对，绝对要拉开距离！
他下意识地向后躲闪，然而艾瑞汀更快，一把抓住了洛里安肩甲上的尖刺，这种锥形的尖刺在侧面没有开锋，因此可以很轻松地抓住。艾瑞汀一手扭住尖刺，另一只手握拳狠狠地砸在洛里安面甲下方没有刀刃覆盖的光滑区域。
咯嘣。
骇人的破碎声响起，洛里安向外飞出数十米之远，肩上的尖刺应声而断。然而只有洛里安知道，刚才那一拳不仅折断了肩上的刺，还把他的下巴打得错位，把他的肩膀打得歪斜！潮水般的恐惧席卷而来，洛里安就这样在空中任由自己飞出去，竟然没有采取任何有效的弥补措施。
这是艾瑞汀的绝好机会。他双脚蹬地，用力调了出去，在空中直接拦截下了洛里安。后者在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横过布满倒刺的双手想要逼退他。可猎魔人放弃双拳，转而用右腿使出一记凌厉至极的鞭腿，从锋刃稀少的内侧荡开了洛里安的防守。随后升到最高的右腿再度向下猛踢，砸在了洛里安被掰下尖刺的肩上，几乎把他半个人轰进了地里面！
钟声鸣响，时间过去两秒钟。
洛里安已经无法维持站立的姿态了，他半跪着抵抗着艾瑞汀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势，身上的尖刺和甲片就像是秋天的残叶一样簌簌飘落，便露出了下面黑色的军服。脚下的地面布满裂纹，膝盖已经陷进碎石之中。
他已经尽力在防守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被艾瑞汀重击之后，脑中都会闪过深深的恐惧。恐惧让他的格挡慢了一拍，而一次次格挡所积累下来差距如今已经完全无法弥补。
他的能力更适合进攻，也更具有杀伤力，但在这样的近身缠斗之下他完全发挥不出来优势。每次当他想要催动能力时，都会被那种没由来的恐惧硬生生打断。
这是他的二阶能力。在恐惧的间隙之中，洛里安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拳头强行把恐惧这种情感灌进了我的脑海里，让我无法防守，只能被动挨打，而这种尽落下风的场景又反过来加深了我自身的恐惧。
观众席上一片寂静，屏息凝视，直直地看着这场战斗......不，是这场屠杀！他们虽然眼力不济，反应不快，没能看清楚艾瑞汀如何风暴一般突破剑阵的防守，来到洛里安面前。可现在的情形实在是再通俗易懂不过了。洛里安从一开始就想通过避战来拖过这十五秒钟，但是艾瑞汀完全没有给他任何反击、逃跑乃至防守的机会！
“果然是净蚀机关总长的随员啊，洛里安和他比起来，简直就像是牙牙学语的孩童。”高台上有人幽幽地叹息道。
“真是令人意外的结果，洛里安竟然完全发挥不出一点实力。他的动作好像从一开始就慢了一拍，堆积成山的错误已经让他陷入绝境了。”
“不，这不是他的错误。”
高台上的西塞罗突然开口，苍老的声音引得公爵和几位家长侧目。
“每次洛里安被攻击时，他的动作都会有肉眼可见的停顿，并且伴随着一瞬间的颤抖。这不是因为走神或者其他的什么原因，而是因为纯粹的恐惧。我猜测那个家伙的拳头可以把恐惧直接注入对手身体里，从而完成持续不断的压制。”
“不愧是西塞罗大主教，身为三阶要素使徒的您果然一阵见血。”公爵微笑着说，“这么说来，洛里安的落败已成定局？”
西塞罗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默默地盯着场上的战斗。时间过去九秒钟，洛里安的装甲已经被拆得千疮百孔，右肩的肩甲整个脱落，腹部的甲胄露出一个大洞，而双手臂甲的小臂部分则碎成一片，几乎没办法提供任何实质性的防护。
有那么一两次他抓住艾瑞汀出拳的间隙，拼着肉体直接受击的风险从暴雨一般的拳击中脱离开来，然而艾瑞汀随手抓住刻意保留下来的左肩肩甲上的尖刺，一边把他的肩膀扯脱臼一边把他扭了回来。
时间过去十秒。洛里安的护颈也已经脱落，露出毫无保护的脖颈。艾瑞汀随手拾起一块脱落的剑刃，准备抵在洛里安的脖子上。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金色的光芒猛地爆闪，冲击力把艾瑞汀向后击退得踉跄了几步，随后便看到一层金色的光膜正环绕着洛里安，把他保护在里面。
艾瑞汀眯起了眼睛。“要素武装吗？这真是不大光彩的手段啊。”
他箭步上前，向下猛砸出一拳，然而光膜只是向下剧烈凹陷了一下，却并没有破碎。当的一声，时间过去十一秒。洛里安食指上金色的盾徽戒指放射着淡淡的光，他大口大口地穿着粗气，冷汗浸透了衣服后背。
“看来这次是我赢了。”
罗伊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紧皱的眉头终于放松了下来。
这件要素武装是“深蓝之泪”的仿制品，没有加速要素恢复的能力，但是在防御上面的效果却并不弱。它的防御不是像“深蓝之泪”那样的一次性防御，而取决于戒指内部要素的储量，只要有要素储备，便可以一直维持防御。
根据刚才两人战斗的表现，洛里安一直在被动挨打。这固然是耻辱的表现，但反过来说，他体内的要素几乎没有损耗，可以源源不断地为戒指提供要素来源。
想要打破这层光膜，必须要依靠短时间高密度的强大冲击。而据罗伊斯所知，艾瑞汀的进攻性一直都依靠要素武装，早年间尚在净蚀机关任职时，和破坏力最强的伊勒瑞斯搭档才真正发挥作用。现在想要在四秒钟之内击破这层防护，几乎是不可能的。
然而勒迦德仍旧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小口啜饮着杯子里的红酒。
时间过去十二秒，艾瑞汀再次走到光膜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洛里安。“看来时间有点赶了啊。”他摇了摇头，张开右手，掌心升起一团熊熊燃烧的紫焰。他翻动手指，紫焰在手中缓缓变形，化作一根长长的紫色火矛。
“那就，乱来一点吧。”
他把火矛高高举过头顶，闭上眼睛。磅礴的要素之力从他的身上散逸而出，而在旁人看不到的衣袖之下，树根一般扭曲纠结的紫色经脉紧紧地缠住了他，把更多的紫色火苗注入手中的火矛里。
场下的观众们变得面色严肃，排山倒海的压迫感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一般紧紧地攫住他们的心脏。爆溢而出的淡紫色要素像是雾气一样弥散在竞技场上，乃至靠近竞技场的边缘处，一缕一缕地环绕盘旋，像是逐渐迫近的风暴。而在那风暴之眼正中，艾瑞汀居高临下，轻声说道。
“可不要小看......辅助人员啊！”
钟声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巨响里。艾瑞汀把手里的火矛狠狠刺向光膜，剧烈的爆炸掀起汹涌的气浪，竞技场边缘的幽蓝色屏障发出凄怆的呻吟，摇摇欲坠仿佛暴风雨之夜窗口旁的窗帘。而在竞技场之中，耀眼的紫色冲天而起，遮盖了所有视线。
到底是谁胜利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结果。
紫光就像是升上天空的烟花，在一瞬间的剧烈燃烧之后快速消散。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艾瑞汀静静地站在洛里安面前，手背上缠绕着延伸出紫火铸成的拳刃，刃尖抵着洛里安的额头。后者脸色灰败地看着自己的对手，手中碎成两半的戒指闪着暗色的黄色光芒。
“看来，是我赢了呢、”
艾瑞汀环视四周，笑着说。但是没有人听到他说话，第十五下的钟声当当地回响，在大厅里久久不散，像是凯旋的战鼓。
（二合一）
艾瑞汀的声音虽然不大，可对于要素使徒们来说却非常清晰，况且蒙上眼睛这个动作本身的意图就已经够明显了。
场下一片哗然。无数的要素使徒皱起了眉头，宾客们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讨论着这个新产生的变故，就连公爵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之色，他身旁的西塞罗也终于抬起了头，衰老的目光淡漠地看着场上的两人。
本来以为在十五秒钟之内击败洛里安已经是足够狂妄的赌约，没想到还有高手？二阶的要素使徒固然可以通过要素的流动勉强定位对手的动作，可这么做的效率终归还是不如用眼睛直接观察。
蒙上眼睛，意味着艾瑞汀既不能通过对方的肢体动作进行预判，也没有对方进攻时提前的心里预警，更难以做到精细地挡拆和破绽针对。这种行为已经不能说是狂妄了，分明就是......疯狂！
而对于洛里安来说，他比一般的观众更加清楚艾瑞汀这个举动的意味。“疯子！”他冷冷地低喝，“不用幻象，反应受损，你凭什么能在十五秒内击败我！我的实力固然不如你，可也绝不是可以这样看轻的！”
他稍微缓和了一下语气，随后说道，“总长和老师在你我之间下了很重的赌注，我希望你能认真对待这场战斗。如果你现在卸下布条，也还来得及。否则在场上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你莫不是在说笑吧？我可是你的前辈，劳烦说话的时候放尊重一点啊。”
艾瑞汀虽然面露不满，可语气却还是一样的轻松。
“在雅楠镇的时候我没有和你说过吗？我可是胜利的的化身啊，只要是我觉得我能胜利的场合，最后的赢家就一定会是我。上上次是这样，上次是这样，这次也会一样。你虽然是个前途无量的后辈，可你连伊勒瑞斯都比不上，我怎么可能会输呢？”
洛里安呆在了原地片刻，只觉得热血一阵一阵地涌上脑袋。
“你这家伙......”他咬牙切齿地说，一字一句地把话从牙缝里硬挤出来，怒意在他的眼里一点点升腾，像是火山口翻腾的熔岩，“不要以为自己晋升了二阶就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了！”
“我可没有小看你，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艾瑞汀一脸无辜的样子，“不过好像确实是有点伤人了，我向你道歉。哎，毕竟大伙都不喜欢听实话。这种心情我也能理解......”
“你！”
“好啦好啦，观众们等得着急了，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要看到血流成河了吧？”
艾瑞汀摆了摆手，转身走到了靠近竞技场边缘的地方，随意地站着，就当是进入准备状态了。洛里安觉得自己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但是也一步一步后退到对应的位置。他脸上冷峻的神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血色，嘴唇紧紧地抿着，蓝色的眼睛看上去像是沸腾的汪洋。
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静，冷静，说不定这是他的圈套想要让我失去订立，做出鲁莽的决定。他在心里繁复说道，强压下那翻江倒海的狂怒。冷静，冷静，洛里安，不要急躁。
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他的大脑再次开始飞速运转。没有幻象的威胁，艾瑞汀本身在展现恶魔形态的情况下能造成的伤害已经很有限了。如果利用自己的能力远程拉扯，同时制造防身的甲胄，以艾瑞汀的破坏力是根本不可能在十五秒钟击败我的！
你或许比我强得多，但是这么毫无节制的狂妄会让你付出代价！保持冷静，拉开距离，十五秒钟一下子就会过去，你必败无疑。
洛里安在心里狠狠地想，微微俯下身，做出戒备的姿态，和另一旁站姿散漫的艾瑞汀形成鲜明地对比。
艾瑞汀并不知道洛里安此时的心理活动，注意力也没有放在自己的对手上。他隔着眼罩看向勒迦德，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后者同样以微笑回敬，随后轻轻地挥了挥手。
“你的随员非常自信啊，米凯拉总长。”
罗伊斯的话语里听不出喜怒哀乐。
“不仅接受了十五秒钟的期限，还自己加上了眼罩的限制吗？这样胆大的人可不多见。”
“是啊，毕竟他还年轻，比这里绝大多数人都年轻的多。因此他足够勇敢，足够自信，这正是属于年轻人的美德啊。”
勒迦德向后靠在椅背的软垫上，又给自己斟了一杯红酒，脸上丝毫看不出紧张的神态。
“像你这样的老东西，或许已经没办法理解了吧？我猜，你给洛里安下达的命令，应该是避战防守，拖延时间，我说的对吗？”
“是又怎样？我们的赌约赌的是洛里安能不能撑过十五秒钟，至于具体的方法从来没人规定过。”
“是啊，这听起来是最优解，我只是在遗憾，洛里安不能用一种体面的方式落败。”勒迦德反问，“你真的觉得紧靠逃跑和防守，洛里安能拖过这十五秒钟吗？”
“为什么不能呢？”
“你可别忘了，人类和恶魔终归是不一样的。”勒迦德这一句话是贴着罗伊斯的耳朵说的，声调极轻，像是鬼魂的低语，“一个没有阶位的人类，对上一个没有阶位的恶魔，你觉得他能够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在恶魔手上撑过十五秒吗？”
“恶魔固然天生比人类更加强壮，可谁说人类是手无寸铁呢？”罗伊斯冷笑，“格尔曼的要素武装应该只有那根手杖吧，而且还没有带上场。你为什么会觉得，洛里安身上没有要素武装呢？人类之所以胜过野兽和恶魔，正是因为我们懂得思考和研究，善于借助道具和外物。”
“外物只能用来弥补些微的差距。”勒迦德淡淡地说，“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目光紧紧盯着场上的两位要素使徒。艾瑞汀这时候也终于稍微在意了一些，浑身的肌肉开始逐渐绷紧，躲在黑布后面的眼睛隔空和洛里安对视着。
滴答。
齿轮发出轻微的拨动，震耳欲聋的当当钟声响彻大厅，掩盖了两人踩踏地面爆出的轰鸣声。一人向前，一人向后，两道黑色的影子在竞技场上一闪而过，野狼一般追逐厮杀。
洛里安确实贯彻了他先前所决定的作战方针，保持距离，拖延时间。在钟声响起的一瞬间他便全力展开了自己的要素能力，惨白的利刃像是初春的野草一般在他的体表疯长，一瞬间内便成为了扭曲纠结，布满锋芒的厚实铠甲。与此同时，无数把刀剑在他的身边环绕，像是侍卫一样紧紧地拱卫着他，形成密不透风的剑圈。
洛里安的基石是【折磨】，第二要素是【无尽】，从要素种类上来说和艾瑞汀相同，但随之衍生的能力却和艾瑞汀天差地别。他的核心能力是凭空凝聚出金属的剑刃，并且能够大范围、高精度地操纵这些幻造出来的剑刃。二阶所产生的衍生能力则是“转化”，可以通过触碰把物质强行转化为自己要素凝聚成的金属刀刃。
这原本是纯粹的进攻能力，但此刻在防守上也表现出了相当的价值。致命的剑环一刻不停地旋转着，血肉之躯，没有恶魔坚硬鳞片保护的艾瑞汀贸然靠近必然血肉模糊。就算突破了剑环的防守，艾瑞汀仍然要面对那覆满倒刺的重甲，没有武器的对手对这样的重甲理应束手无措。
再加上洛里安刻意避战的策略，艾瑞汀就算想要追上来，也至少要花掉两三秒钟，这样一来，十五秒钟的时间是完全不够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完美，一切都是那样的顺利......直到一抹深黑闪过洛里安眼前。
直到那风暴般袭来的黑色近在眼前，洛里安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耳畔回响着剑刃崩裂的清脆鸣响。那些高速旋转的剑刃竟然一点都没有对艾瑞汀造成阻拦！
猎魔人一手抓住一把剑刃，随后像是把铁棍卡进螺旋桨一样，硬生生地止住了剑阵的旋转。伴随着可怖的扭曲声，一把又一把的剑刃撞在艾瑞汀手上的锋刃上，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它们迸射开来，轻则扭曲折弯，重则断裂飞溅，而这一切仅仅发生在最初的一秒钟之内！
怎么可能会......这么快！
洛里安心中激起千层巨浪，刚才艾瑞汀突入剑阵的时候像是就像是一把破土而出的黑色巨剑，无可阻挡地发出切割世界的斩击。他所有的反应都像是暂停了，引以为傲的躯体此刻却如同失灵的机械一样迟钝而麻木。
不行，绝对，绝对要拉开距离！
他下意识地向后躲闪，然而艾瑞汀更快，一把抓住了洛里安肩甲上的尖刺，这种锥形的尖刺在侧面没有开锋，因此可以很轻松地抓住。艾瑞汀一手扭住尖刺，另一只手握拳狠狠地砸在洛里安面甲下方没有刀刃覆盖的光滑区域。
咯嘣。
骇人的破碎声响起，洛里安向外飞出数十米之远，肩上的尖刺应声而断。然而只有洛里安知道，刚才那一拳不仅折断了肩上的刺，还把他的下巴打得错位，把他的肩膀打得歪斜！潮水般的恐惧席卷而来，洛里安就这样在空中任由自己飞出去，竟然没有采取任何有效的弥补措施。
这是艾瑞汀的绝好机会。他双脚蹬地，用力调了出去，在空中直接拦截下了洛里安。后者在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横过布满倒刺的双手想要逼退他。可猎魔人放弃双拳，转而用右腿使出一记凌厉至极的鞭腿，从锋刃稀少的内侧荡开了洛里安的防守。随后升到最高的右腿再度向下猛踢，砸在了洛里安被掰下尖刺的肩上，几乎把他半个人轰进了地里面！
钟声鸣响，时间过去两秒钟。
洛里安已经无法维持站立的姿态了，他半跪着抵抗着艾瑞汀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势，身上的尖刺和甲片就像是秋天的残叶一样簌簌飘落，便露出了下面黑色的军服。脚下的地面布满裂纹，膝盖已经陷进碎石之中。
他已经尽力在防守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被艾瑞汀重击之后，脑中都会闪过深深的恐惧。恐惧让他的格挡慢了一拍，而一次次格挡所积累下来差距如今已经完全无法弥补。
他的能力更适合进攻，也更具有杀伤力，但在这样的近身缠斗之下他完全发挥不出来优势。每次当他想要催动能力时，都会被那种没由来的恐惧硬生生打断。
这是他的二阶能力。在恐惧的间隙之中，洛里安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拳头强行把恐惧这种情感灌进了我的脑海里，让我无法防守，只能被动挨打，而这种尽落下风的场景又反过来加深了我自身的恐惧。
观众席上一片寂静，屏息凝视，直直地看着这场战斗......不，是这场屠杀！他们虽然眼力不济，反应不快，没能看清楚艾瑞汀如何风暴一般突破剑阵的防守，来到洛里安面前。可现在的情形实在是再通俗易懂不过了。洛里安从一开始就想通过避战来拖过这十五秒钟，但是艾瑞汀完全没有给他任何反击、逃跑乃至防守的机会！
“果然是净蚀机关总长的随员啊，洛里安和他比起来，简直就像是牙牙学语的孩童。”高台上有人幽幽地叹息道。
“真是令人意外的结果，洛里安竟然完全发挥不出一点实力。他的动作好像从一开始就慢了一拍，堆积成山的错误已经让他陷入绝境了。”
“不，这不是他的错误。”
高台上的西塞罗突然开口，苍老的声音引得公爵和几位家长侧目。
“每次洛里安被攻击时，他的动作都会有肉眼可见的停顿，并且伴随着一瞬间的颤抖。这不是因为走神或者其他的什么原因，而是因为纯粹的恐惧。我猜测那个家伙的拳头可以把恐惧直接注入对手身体里，从而完成持续不断的压制。”
“不愧是西塞罗大主教，身为三阶要素使徒的您果然一阵见血。”公爵微笑着说，“这么说来，洛里安的落败已成定局？”
西塞罗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默默地盯着场上的战斗。时间过去九秒钟，洛里安的装甲已经被拆得千疮百孔，右肩的肩甲整个脱落，腹部的甲胄露出一个大洞，而双手臂甲的小臂部分则碎成一片，几乎没办法提供任何实质性的防护。
有那么一两次他抓住艾瑞汀出拳的间隙，拼着肉体直接受击的风险从暴雨一般的拳击中脱离开来，然而艾瑞汀随手抓住刻意保留下来的左肩肩甲上的尖刺，一边把他的肩膀扯脱臼一边把他扭了回来。
时间过去十秒。洛里安的护颈也已经脱落，露出毫无保护的脖颈。艾瑞汀随手拾起一块脱落的剑刃，准备抵在洛里安的脖子上。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金色的光芒猛地爆闪，冲击力把艾瑞汀向后击退得踉跄了几步，随后便看到一层金色的光膜正环绕着洛里安，把他保护在里面。
艾瑞汀眯起了眼睛。“要素武装吗？这真是不大光彩的手段啊。”
他箭步上前，向下猛砸出一拳，然而光膜只是向下剧烈凹陷了一下，却并没有破碎。当的一声，时间过去十一秒。洛里安食指上金色的盾徽戒指放射着淡淡的光，他大口大口地穿着粗气，冷汗浸透了衣服后背。
“看来这次是我赢了。”
罗伊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紧皱的眉头终于放松了下来。
这件要素武装是“深蓝之泪”的仿制品，没有加速要素恢复的能力，但是在防御上面的效果却并不弱。它的防御不是像“深蓝之泪”那样的一次性防御，而取决于戒指内部要素的储量，只要有要素储备，便可以一直维持防御。
根据刚才两人战斗的表现，洛里安一直在被动挨打。这固然是耻辱的表现，但反过来说，他体内的要素几乎没有损耗，可以源源不断地为戒指提供要素来源。
想要打破这层光膜，必须要依靠短时间高密度的强大冲击。而据罗伊斯所知，艾瑞汀的进攻性一直都依靠要素武装，早年间尚在净蚀机关任职时，和破坏力最强的伊勒瑞斯搭档才真正发挥作用。现在想要在四秒钟之内击破这层防护，几乎是不可能的。
然而勒迦德仍旧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小口啜饮着杯子里的红酒。
时间过去十二秒，艾瑞汀再次走到光膜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洛里安。“看来时间有点赶了啊。”他摇了摇头，张开右手，掌心升起一团熊熊燃烧的紫焰。他翻动手指，紫焰在手中缓缓变形，化作一根长长的紫色火矛。
“那就，乱来一点吧。”
他把火矛高高举过头顶，闭上眼睛。磅礴的要素之力从他的身上散逸而出，而在旁人看不到的衣袖之下，树根一般扭曲纠结的紫色经脉紧紧地缠住了他，把更多的紫色火苗注入手中的火矛里。
场下的观众们变得面色严肃，排山倒海的压迫感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一般紧紧地攫住他们的心脏。爆溢而出的淡紫色要素像是雾气一样弥散在竞技场上，乃至靠近竞技场的边缘处，一缕一缕地环绕盘旋，像是逐渐迫近的风暴。而在那风暴之眼正中，艾瑞汀居高临下，轻声说道。
“可不要小看......辅助人员啊！”
钟声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巨响里。艾瑞汀把手里的火矛狠狠刺向光膜，剧烈的爆炸掀起汹涌的气浪，竞技场边缘的幽蓝色屏障发出凄怆的呻吟，摇摇欲坠仿佛暴风雨之夜窗口旁的窗帘。而在竞技场之中，耀眼的紫色冲天而起，遮盖了所有视线。
到底是谁胜利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结果。
紫光就像是升上天空的烟花，在一瞬间的剧烈燃烧之后快速消散。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艾瑞汀静静地站在洛里安面前，手背上缠绕着延伸出紫火铸成的拳刃，刃尖抵着洛里安的额头。后者脸色灰败地看着自己的对手，手中碎成两半的戒指闪着暗色的黄色光芒。
“看来，是我赢了呢、”
艾瑞汀环视四周，笑着说。但是没有人听到他说话，第十五下的钟声当当地回响，在大厅里久久不散，像是凯旋的战鼓。
（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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