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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橙月

    夜色如水,月光透过圆拱形的栅格窗户进入这座狭小而老旧的教堂,澄黄色的光华像液体一般,缓慢地在地面与桌椅之间流淌。

    教堂中庭的两边整齐地放置着一排排黑檀木制成的长椅,深处的高坛两侧则摆放着两座大理石雕塑,高坛正中央的则是盖着红布的布道台。

    这是两座用白色大理石雕刻而成的人像,一手捧书,书开朝天,一手持剑,剑尖点地。身体正面朝向前方,与传统中的教会神官有几分相似。

    只是头部略显奇特,看上去甚至并非人类,像鱼一样的头颅上生有六目,其中四目紧闭,只有一双眼睛望向门廊,一种难言的威严蕴藏其中。

    在中殿与高坛的交接处,一道身躯正安静地倚靠着墙壁沉睡,窗外的光辉洒落在他的身体之上,照映出一副略显清秀且稚气犹存的脸庞。

    诡异的是,这位少年胸无起伏,鼻无气转,似是已没有了生机。

    不过转瞬间,这位少年平静的脸上便浮现出几分挣扎之色。

    胸口处如抽丝般的隐痛愈发强烈,逐渐将秦川的意识从虚无中扯回,伴随着剧烈痛苦,一丝清明之感猛烈地袭来。

    仿佛溺水之人重返地面世界,又更像是刚离开母亲怀抱,品尝到这世界第一口空气的新生婴儿。

    在几声清脆的咳嗽后,秦川急促的呼吸声在这片教堂中响起,大口而又贪婪的享受着这世间的美味空气。

    屏幕上改了一遍又一遍的纷乱繁复的代码,手边刚冲好还在冒着热气的咖啡,手机上准备发给上司未写完的半条短信,这便是秦川失去意识前脑海中留下的最后一点画面。

    可是现在眼前的这副景象,却无法让秦川与之前的回忆建立起任何的联系。

    作为一个在东方世界生活了一辈子的人,秦川从未见过如此氛围的场景,只能在曾经看过的一些西方影视作品中零星的找到一些重合的回忆。

    “教……堂?”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秦川自语一声,难道自己已经死了?一念至此,秦川的心中泛起了淡淡的酸涩之感,被家人寄予厚望的高压学习之旅埋没了自己的青春,三点一线的九九六生活埋葬了自己的生活。

    正所谓金也空银也空,死后何曾在手中。

    即使是死前最后的点滴留念也是如此的无趣与乏味,这叫人如何不沮丧,就算是让自己现在就去投胎转世都怕多少有点不甘心。

    秦川将目光从眼前的雕像身上移开,摇了摇脑袋,也不再多想。

    毕竟在这样一个陌生诡异的地方醒来,在原地发呆显然并不明智,四处探查搞清楚情况才是最要紧的事。

    秦川左手撑地,稍稍发力扭动身躯正欲起身,只觉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从左侧胸膛传来。

    因为被这怪异的环境所吸引,秦川竟短暂的忘记了是什么将他叫醒,正是那胸口处若隐若现的撕痛。

    秦川强忍着疼痛掀开了衣服,那正在自己胸膛处发生的画面,对他还未安稳的心灵造成了更大的震撼。

    一道两指宽,长达十多厘米长的狰狞裂口从左锁骨下侧一直延伸到肋骨,透过伤口,体内的脏器都清晰可见。

    要说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缺失了大约四分之一的心脏,以及悬浮在心脏之上半个巴掌大小,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神秘字符,还泛着淡淡金光的金属薄片。

    心脏虽然残缺,却依旧在行驶着它的职责,不停跳动,一如它还健壮时那般勤劳。只是每次搏动时将要喷薄的血液,都会被一种无形的奇异力量牵引,帮助它们回到该去的地方,不会因为外壁的残破而撒得到处都是。

    至于那金属薄片,则更为神异。

    金属片的表面刻满了不知是什么语言的文字,从那些文字中不断的渗出微萤的金光,数息之后金色光点便开始聚拢,最后合为一缕烟气拂向残破的心脏。

    那金色烟气一遇到心脏便会被立马吸收,最后只化作一道白雾消散。

    每吸收一缕金色烟气,心脏上的破面便会重新生长一分,看起来就像是在修补一般,按照这个速度,恐怕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完全恢复成一个完整的新心脏。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还是以这种方式。”

    秦川看着这金片正在做的一切,发出一声感叹。

    这东西,他认识。

    并且可以说是到目前为止所看见的一切事物中,唯一见过的一样东西。

    在大学四年时光即将结束时,秦川和大学时期的女友江思韵相约,在毕业后前往华夏大地的西部旅行。旅途接近终点的时候,江思韵在一个边陲古镇的老人手中,买下了两块“铜皮”当作纪念。

    按照她的话来说,越是独一无二的东西,才越值得当作纪念。像这种莫名其妙的小玩意,是她的最爱。

    尽管在短短的两年后,两人便因为理想分歧越走越远,直至分道扬镳,但是秦川依旧一直保留着属于他的那片,它就这样在秦川的钱包夹层里静静的躺过了漫长的岁月。

    而现在,它居然躺进了我的体内。

    看来自己现在来到这个地方,恐怕也与这片金属关系匪浅。

    这痛来的剧烈走的也随意,只过了片刻,秦川便正式完成了他在这里的第一次站立,只是没有走动几步,就又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长椅上。

    当然并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只是这具身体的状态实在太差,仅仅是这方寸间的挪动,就已经是他能做的极限了。

    万千思绪划过心头,秦川也不再像刚开始那边焦急,只是安静的望着窗外。外面大大小小的墓碑林立,似乎是一片坟地。

    夜空无星,挂在天空中的月亮比在地球上看到的还要再大两圈,黄澄澄的仿佛晶莹的琥珀高悬于天,让秦川惊讶的是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一个如此好看的月亮。

    就在秦川还沉浸在赏月之美的时候,教堂门廊处传来一声轻响,伴随着大门开启的嘎吱声,一道富有磁性,略显中性的女声传来。

    “为何在这个时代,还会有生灵进入神弃之地?”

    循声望去,一道披着灰袍的婀娜身影雍容向前,朝着秦川的方向款款而来,不过因为门廊处不受月光照耀,秦川还看不清她的面貌。

    “神弃之地?那是什么地方?”

    秦川几乎是下意识的问出这个问题,尽管他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历,是否友好。面对这个在充满未知的世界遇到的第一个人,他只是在无数问题中选了一个最想知道的。

    “就在你的脚下,这里并不属于任何地方,只是位于人间与古代冥界之间的夹层空间。在过去只有对人间具有强烈执念的应死未死之人,才会在前往冥界的路上被困在这里。”

    声音渐近,那来人稍微停顿一下,接着说道:“来到这里的人,都会被处刑人杀死,埋葬在外面的墓园中。”

    如果之前的话只是让秦川听得云里雾里,那后面这句话着实要惊出一身冷汗,难不成自己刚活过来又要交代在这里?

    “处刑人已经死了。”似是知道秦川在想什么,她又说道。

    “不光是处刑人,这世上所有的神灵,都死了。”

    面对这一前一后的话语,秦川只能保持沉默,因为他根本没法明白这位神秘女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可就当秦川还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声带好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扼住,没法发出半点声音。

    而那位神秘女子也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直到这时秦川才看清她的样貌。

    灰色的长袍包裹了整个身体,只是下摆已经有些褴褛,发尾微卷的黑色长发快要及腰,洁白晶莹的脸上找不出一丝瑕疵,绝美的脸庞上镶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其内还衬着点点星光,空灵澄澈。

    这如画般的美貌,即使是在秦川那个信息爆炸美女如云的时代,依旧无人能出其右。

    可是秦川正在惊讶于她的美貌之时,那神秘女子竟举起右手,伸向秦川的脑袋,在秦川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如葱段般雪白的中指就已经抵上了秦川的眉心。

    宛如一滴雨水滴落在秦川的额头,清凉温润的感觉传来,只是刹那间,秦川的大脑好像融化了一般,所有的知觉与记忆全部向着额头的眉心处,向着那根手指涌去。

    “原来如此,有趣。”

    只是片刻,神秘女子便松开了手,神色如常的自语道。

    秦川在感觉一次灵魂出体般的恐怖体验后,警惕地盯着那位神秘女子,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应该读取了自己的记忆。只是自己现在既不能说话,也无法有任何动作,搞得秦川有一种憋屈的恼怒。

    “不用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对你没有恶意,只是很久没见到过活人了,有些激动。”

    那女子鼻尖微扬,又审视了秦川一番,然后直接坐到了秦川的旁边,不知从哪掏出一个银色的怀表在秦川面前晃了晃。

    “我无法将你送回你的故乡,但是我可以送你去我们的人间,不过你需要帮我做一件事。”

    还来不及秦川做出反应,神秘女子就已经将银色怀表塞进了秦川的怀中,接着又是一记手指戳击点中秦川的额头,不过这次好似蜻蜓点水,瞬间结束。

    只见那流转于教堂之中的金色月辉突然暴动,急速朝着秦川脚下汇去,金黄色的线条像被最精巧的艺术家所操控,玄奥的符号,难明的文字,不断地被涌动的金色光辉所编织而成。

    短短几个呼吸间,一座直径两米精巧而优美的法阵就展现在秦川的脚下。

    魔法?!

    千言万语,难抵亲眼所见,这种碾压特效电影的终极表演让秦川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帮我把这个怀表交给一个叫画家的人,在你找到他之前,你也可以使用这块怀表。”

    秦川现在很想问一句怎么用,可惜的是现在他根本开不了口。

    “如果你找不到他,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它丢了,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也不要让任何人发现这块怀表的存在,否则,你将会遇到难以承受的灭顶之灾。”那女子接着说道,只是神情中多了一份难掩的疲惫之色。

    脚下的法阵不知何时化作了镜面的模样,在一声声咔嚓的脆响声中崩碎,金色的光芒从碎裂处溢出,每照射一束光线到秦川身上,秦川的身体就会消失一部分。

    在秦川即将被光芒完全笼罩之时,一声沉闷的声音从光环中传出。

    “你叫什么名字。”这句话几乎是秦川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神秘女子眉头一挑,略显惊讶。

    秦川之前一言不发,当然是出自她手,毕竟这里只有两个人。

    缄默咒,虽然只是个让人闭嘴的小把戏,在普通人眼中并无大用,但是对于法师来说,在对战中让人无法吟唱咒语,就已经算得上是终极利器。

    像秦川这样一个从另一个世界而来,从未沾染魔法的凡人,居然能够绕过自己蓝魂境所施展的缄默咒,这怎能叫人不惊讶。

    “林鲤。”

    话音落金光灭,老旧的教堂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就像这数万年间的每一分每一秒一样。

    林鲤看着消失在光芒中的秦川,浅浅一笑,背身离去,只是单薄而独孤身影在月光的衬托下,略显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