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神都卦仙 » 第四十五章 进退之间(下)

第四十五章 进退之间(下)

    从大隋朝起,上官婉儿家世代有官;高宗时,其祖父上官仪为秘书少监、进西台同东西台三品,少有的实权宰相。

    初,天后专威福,天帝不能堪,大怒,将废为庶人,召仪与议。仪曰:

    “皇后专恣,海内失望,宜废之以顺人心。”

    做官太久,人会变的痴傻,不通常人之心。天帝、天后闹别扭,放在普通百姓家,最多算夫妻吵架,亲邻好友劝架都来不及,谁会想着去拆散?于是,婉儿一家受牵连,其父亲上官庭芝、祖父上官仪入狱被杀;婉兒时在襁褓,随母配入掖庭。及长,有文词,明习吏事。

    张仁愿升级为抄书匠那一年,婉儿年十三,天后召见,有所制作,若素构。天后悦,免其奴婢,赐为才人,掌管宫中诏命,实为天后秘书。

    看来,婉儿的母亲也是才女,做奴婢都能培养出婉儿这样的才女,真的不简单。在文人眼里、父母眼里,这又是一个励志故事,家道败落,从奴婢一跃而成太后面前的大红人。

    婉儿文风绮丽,极不习惯张仁愿的凉白开。职责所在,不得不继续阅读,了解文章,了解这人、这官。档案里“张仁亶”几个字,让婉儿的心荡起涟漪,想起很久以前,鲜花怒放的洛阳四月天。昏暗的宫殿有了一丝温暖,不由自主走到殿外。冰冷的月亮,高高挂在中天。曾经如花的少女,陪几个皇子游洛阳,还有那个短命的王勃,那个高大威猛的穷书生,张仁亶。

    数个青年男子的形象在眼前交替,幻化为一:张仁亶的魁梧,王勃的忧郁,皇子的雍容华贵。幻影似太宗,更加英俊。一声鸟叫,击碎幻象,一声哀叹,还能过上正常女子的生活吗?

    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余。

    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

    欲奏江南曲,贪封蓟北书。

    书中无别意,惟怅久离居。

    婉儿知道,哀怨没有意义,独处时,调整情绪、放松自我的情趣而已。一个身穿百衲道袍,仙风道骨的身影又幻化在眼前:

    “记住了没有?人要认命,不要尝试反抗。”

    “不认命会怎样?”

    “你看李广,不认命,终死于沙场。”

    当时的卦是什么来着?本卦,水雷屯,君子以经纶。变卦,雷在地中,复,先王以至日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方。看来,还是要呆在宫中,服侍好太后。结婚生子,相夫教子?此生再无可能。

    生活还是要继续,擦去眼角的泪,回到殿中,继续阅读文书。眼前的凉白开大为改观,张仁愿文笔虽不好,胜在简洁、通俗易懂,比那些不知所云、言之无物的废物强太多。武太后渴望贤能,并不在意文才,更在意做事、思考问题的方式,务求做到人尽其才;田舍汉都能用,何况张仁愿?婉儿认可,自荐书及简历到了武太后面前;武太后看过后,留下的印象是:慎独,节俭,精通释家经书,精于算学,粗通军旅,熟知官场伎俩。

    于是,张仁愿来到洛阳,擢升为殿中里行,或曰殿中侍御史。标准职能是,掌纠察朝仪,兼知库藏出纳及宫门内事,及京畿纠察事宜,从七品下。

    殿中侍御史隶属于肃政台(宪台,御史台),殿院。去年,太后改其为左右台,其中左台知百司,监军旅。张仁愿同样有监察军旅的职能。

    安顿好自己,第一时间将妻、儿接来洛阳。离家的时候,妻子还是少妇,儿子在襁褓。十五、六年过去,妻子半老,儿子已是少年,读书比自己还要差。以自己的官职,儿子进不了任何朝廷学舍,只能送到好师傅的私学。

    洛阳居,大不易;宅院买不起,只能租。升官,说不上发财,俸禄虽然多了几倍,同样经不起洛阳的花花世界。窘迫,成为慎独的借口,除了公事,可以不与同僚来往。

    这时候,最需要考虑的是,如何树立自己的标牌。在大槐树下厮混的时候,张仁愿接受了老糊涂们的看法,凡官必然标榜自己的牌子,有清官、能吏,贪官、酷吏、权臣等。自己该怎么做呢?确实难以抉择,甚至不清楚以什么样的标准去衡量。考虑的时间不会太多,熟悉了职责所在,一定会被迫选择。

    有一个商贾的方法,不知道做什么生意、怎么做的时候,选一个有名望的商贾做标杆,他做什么、怎么做,自己亦步亦趋。一段时间以后,张仁愿初步熟悉朝堂,认识了大部分朝臣,却感觉到,气氛极不正常。从朝臣的倾向上看,大致分为三大类无数小类。一类心向武太后,包括武氏诸人,薛怀义、周兴等新进者,还有一批白衣公卿,如宋之问、沈佺期等。一类明确标榜忠于朝廷的玉玺,如刘仁轨、狄仁杰等。更多的朝臣说不清道不白,看不出倾向;这群人最复杂,背景深厚,很多人心向李唐。

    思来想去,只有故去的刘仁轨最合适做标杆,为什么?处在御史台、刑部,一不小心,就会变成酷吏。自古以来,酷吏出力不讨好,结局大都凄惨,还是不做为好。

    为什么称为酷吏?一般正常人办案,以证据为依据,而酷吏不怎么在意证据。一些权臣,怎么可能留下证据给人抓?明明知道权倾一时、富可敌国,偏偏没有证据,正常官吏肯定无法处理这种案子,只有酷吏可以做到。审视几大酷吏办的案子,有没有冤案?肯定有,绝对不会多。以张仁愿对官场的了解,如贾敦赜、贾敦实兄弟那样的清官,基本不存在。

    有了标杆,就有了行为准则。职责之内,六亲不认,抓大放小,不为难别人。上司给张仁愿分派了几个小案子,怎么处理呢?严格按照律法,以可以确定的证据为依据。有人说情,有人贿赂,一律不接受,秉公处理。说实在话,最初的压力很大,好像有人摆出一副誓不罢休的姿态,似乎不按照他们的意志,一定会倒大霉。

    这时候绝对不能屈服,一定要按照自己的准则行事,否则的话,再难竖起品牌。初,刘仁轨为陈仓县尉,为了自己的准则、形象,不惜杀了折冲都尉鲁宁;这是九品芝麻杀四、五品高官,找死的行为。幸亏玄宗出面,刘仁轨才活了下来。

    办了几件案子之后,无形的压力突然消失,后面再处理公务,一切变的顺风顺水。很奇怪,怎么会这样?本已做好被贬的准备,不知名的对手却雷声大、雨点小,消失不见了。想了很久,张仁愿才恍然大悟,应该是上司或者其它势力,在给自己做标牌;竖起标牌以后,就成了人家手中的刀。原来如此,刀就是刀,不一定非要是“自己人”。既然是刀,就要保护好,以备不时之需。

    此后,张仁愿的日子过的很不错,不显山、不露水,朝堂的大风大浪,被有心人遮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