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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日出清雪(续)

    神龙元年(七零五)冬十一月壬寅,则天大圣皇帝崩于上阳宫,年八十二。遗制曰:去帝号,称则天大圣皇后。王、萧二族及褚遂良、韩瑗、柳奭皆赦之。

    是岁,户部奏天下户六百一十五万,口三千七百一十四万有畸。

    永徽三年(六五二)秋七月丁丑,高宗问户部尚书高履行:

    “去年进户多少?”

    履行奏:

    “去年进户总十五万。”

    因问隋代及今日见户,履行奏:

    “隋开皇中,户八百七十万,即今户三百八十万。”

    永徽三年至神龙元年,共五十三年,增户两百三十五万,超六成。其中,仪凤四年(六七九)至垂拱四年(六八八)年,十年灾荒期间,人口状况不明。

    十一月的洛阳,若无雨、雪、大风,天气不会冷。大槐树下的老头们,靠在椅子上,尽情享受冬日阳光的滋润。其中的滋味,可以从脸上的表情看出;一些老头闭眼不说话,一些忍不住进入梦乡,鼾声震天。泉州杂罗又是一番景象,雨过天晴,云蒸雾绕;太阳出来了,老人都觉得冷,那是一种渗入骨头里的冷。奇怪的是,年轻人不怕。

    孬蛋身体好,折腾了一晚上,后半夜入睡。太阳照到床头,孬蛋醒来,觉得冷,赖在床上不想起,要穿厚衣服。郑七娘七十出头,身体健壮,翻箱倒柜,折腾得满头大汗,才找出厚衣服,孬蛋爬起来,穿好衣服,到外面去玩。

    孬蛋老糊涂了,只记得郑七娘与小时候经常玩的游戏,什么蚂蚁打架,掏鸟蛋,打架等。孬蛋力气大,一般年轻人打不过,练家子才能陪他玩。起来后,孬蛋蹲在院子里,看蚂蚁打架。朝食时间,七娘端着饭碗过来,孬蛋不肯吃,非要玩尿泥,还要看蚂蚁。折腾了好长时间,孬蛋才气哼哼地站起来。可能蹲的时间太久,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不省人事。

    七娘吓得大喊大叫,一群孝子贤孙跑过来,围着孬蛋,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后背。孬蛋一声咳嗽,吐出一口浓痰,清醒过来。看见一群人围着自己,想不明白,问道:

    “怎么了?这是哪里?”

    七娘絮絮叨叨,说了好长时间,孬蛋才明白过来,自己丢魂好多年,整天糊里糊涂。今天不小心,摔了一跤,魂魄自己跑了回来。孬蛋从地上爬起来,活动拳脚,一切正常。再看自己的身体,湿淋淋沾满泥巴,还有一股难闻的骚味。没好意思多问,随七娘回房间,洗澡换衣服。吃了点东西填肚子,把儿孙后辈全喊过来,准备训话。

    孬蛋长寿,不算夭折的幼童,好几个儿、女去世。站在眼前的小辈,按辈分排了几排,大多面生不认识。按“元正始朝享”排,最小的“朝”字辈媳妇已经怀孕。孬蛋心满意足,笑呵呵地说道:

    “我们家五世同堂,快要六世啦!不错,加上老仙那个老不死,快要七世同堂!。呵呵,谁能与咱家比?对了,那个薛仁贵家后辈怎么样?”

    六十多岁的孙元御走上前,回答道:

    “父亲,其子薛衲为左卫大将军,似乎还是并州都督府长史;没有薛楚玉的消息;其从子薛季旭为洛州长史。”

    孬蛋叹口气,心有不甘地说道:

    “绛州龙门薛仁贵,哼!当初辽东打高丽,老子没本事,没能入太宗眼,比不过人家薛仁贵。呵呵,可惜呀!莫名其妙卒于军帐,年仅七十;祖宗我八十多,比他强太多。哎!就是苦了你们,跟着老子钻山沟。想当初,来泉州之前,要是老子去西域搏命,说不定也能混个爵位,你们也许有机会成为什么大将军。也有可能,哼哼!这花花世界,没你们什么事,谁知道呢?”

    啰嗦几句后,孬蛋又说道:

    “有失必有得,走过这么多地方,我觉得杂罗风水最好。你们记住,千万不要离开这里;就算外出找饭吃,也要把家安在这里,死了埋在这里。天下最危险的地方莫过于洛阳、长安,不要再回去了,没意思。”

    当晚,孬蛋睡着后,再也没醒来,年八十三。

    则天大圣皇后崩,关在牢狱里的公卿,终于等来结局,大部分远窜偏远之地,少部分无罪释放。康元石花钱走通关系,将那几个即将远离洛阳的白衣公卿,请到石城酒楼聚会。当年,四十五人送杜审言贬吉州,宋之问等还有些许豪情、悲壮;这次完全不同,杜审言落寞,宋之问惶恐,沈佺期哀伤。康惠澄陪洛阳老少年聊天,不愿意装斯文,参合文学之士聚会;石暮雨、康元石兴致高涨,用心伺候。

    数十人默默喝酒、吃饭,想自己的心事,不愿多说一句,气氛沉闷的想要下雨。吃完饭、喝完酒,几杯茶粥下肚,照例诗词歌赋。沈佺期哀叹一声,率先提笔写长诗:

    知人昔不易,举非贵易失。尔何按国章,无罪见呵叱。

    ……

    昆弟两三人,相次具囚桎。万铄当众怒,千谤无片实。

    ……

    写完后,众人默默欣赏、咀嚼,杜审言说道:

    “沈公,这首诗写的太明,见不得光啊!还是另写为妙。”

    康元石都看出不妥,这诗要是被有心人看到,肯定招灾惹祸。换一方白帛,沈佺期略一思索,再写到:

    落叶惊秋妇,高砧促暝机。

    蜘蛛寻月度,萤火傍人飞。

    清镜红埃入,孤灯绿焰微。

    怨啼能至晓,独自懒缝衣。

    杜审言叫好:

    “哎,讲得真妥帖;说实话,落叶的声音真能吓死我。文中的蜘蛛、萤火,不就是我们的处境吗?沈公,哀怨无用,放开胸怀、坦然处之,才是正道。”

    一顿饭的功夫,宋之问情绪好转,瑟瑟发抖的惶恐消失不见。或许,诸多好友的抚慰,让他找回心之所安;不过,悲凉的气息依旧浓厚:

    度岭方辞国,停轺一望家。

    魂随南翥鸟,泪尽北枝花。

    山雨初含霁,江云欲变霞。

    但令归有日,不敢恨长沙。

    这群公卿里面,杜审言最悲催,多次下狱,还因此失去一儿子。也因为官路过于曲折、离奇,杜审言的情绪反而最稳定。品味过后,杜审言对宋之问说道:

    “宋公,要有自信,官场起落才是正常。遍观朝堂诸公,你的经历最安稳、最简单。放心,一定有机会再会京城,无论洛阳、长安。你这种意境、写法很不错,我也续貂一首。”

    杜审言提笔,学着沈佺期的样子,略一思索,一气呵成:

    迟日园林悲昔游,今春花鸟作边愁。

    独怜京国人南窜,不似湘江水北流。

    文学之士多麻烦,一首诗,你一言、我一语,点评、欣赏、品味,耗费不少时间,到了必须离开的时候,也没留下多少墨宝。诸公早已破家,康元石准备好盘缠,打点好押送的官吏,将他们送上南去的客船。此去岭南,山高水长路远,水、陆、山反复交替,方能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