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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诗圣之路(中)

    贞观十九年(七四五),太宗亲征高丽,有非征用民间侠士,自愿以私装从军,动以千计,皆曰:

    “不求县官勋赏,惟愿效死辽东!”

    一百零六年过去,时间到了天宝十载(七五一),大唐募兵征南诏,御史分道捕人,连枷送往军所: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大槐树下激烈争论,没人能说清楚,差距为什么如此之大。从商贾的视角看,当兵打仗不划算,恶钱生意来得快,而死去的风险相差不大。

    老头子们又谈起杜甫,均以为生不逢时,若在则天朝,一定比他爷爷杜审言官更高,名声更大。其实,高宗朝、则天朝,朝廷扩招以求士,及第者过多,朝廷职位有限,难以容纳;则天太后采取宽进严选的方法,大批量淘汰。到了天宝年间,及第者多如牛毛,像杜甫这种不能进士及第的文章之士,更难得到官职。老头子们想知道,杜甫在京城的日子过得怎么样,纷纷翻看他的诗作。你一言我一语,寻章摘句,穷书生居京城之窘迫,跃然眼前。

    杜甫的运气实在不好,第一次恶钱高潮时入京城,物价踊贵,稀里糊涂成了恶钱盘剥的对象。天宝六载,朝廷欲“野无遗贤”,试以诗、赋、论,无一人及第,杜甫也没有被朝堂诸公高看一眼。

    第二次遭遇挫折的杜甫,被残酷现实磨去年轻时“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气,不敢小觑天下人;也没有李白那种“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不顾后果弃官而去的勇气,留在京城祈求气运轮转。

    杜甫年轻时家境优渥,借居洛阳城内;开元末,将家搬迁到首阳山下,其祖坟附近。其诗曰:尸乡馀土室,谁话祝鸡翁?说明其家开始败落,无财力居洛阳城。居京城的杜甫,“江湖漂裋褐,霜雪满飞蓬”,三十五岁左右正当年的人,头发灰白,一身穷苦人打扮,在中国迄今最富有的天宝年间,又有哪个权贵看得起?

    杜甫没有坐等天降大运,每天辛劳做功课:“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辈辛。”家人、好友怎么看?“家人忧几杖,甲子混泥途。”杜甫心智坚定,也惆怅于困顿,悲鸣道:“岁寒仍顾遇,日暮且踟蹰。老骥思千里,饥鹰待一呼。”

    杜甫年青时写鹰:

    “万里寒空只一日,金眸玉爪不凡材。”

    “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芜。”

    而今,雄鹰因饥饿而悲鸣,期盼猎人的呼唤。现实如此凄凉,杜甫对自己的学问仍然信心十足:

    “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

    “赋料杨雄敌,诗看子建亲。”

    如今的大槐树下,也是穿锦绣衣裳的雅人,咏读杜甫诗,津津有味,赛过茶舍糕点。众人不解,杜甫文章功底深厚,怎么会无人赏识?有致仕官吏挑出几首诗作,评价道:

    “杜甫缺少生意人思考问题的方法,要是像张仁亶、薛怀义一样,年轻时在咱们北市大槐树下混一段时间,不至于如此困顿。为什么这么说?你们看看他所求之人,没有冷灶,也没有权势滔天之人,成功的机会太低!”

    众人凑过来看杜甫诗《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

    “李邕求识面,王翰愿卜邻。”

    李邕是什么人?字写的好,喜欢结交文章之士;然而,世人不知其贪腐程度,荐举的也不是文章之士,而是同样贪钱的裴敦复;李邕、裴敦复被诛杀,而李白、杜甫还为其喊冤。

    王翰进士及第,其凉州词:“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脍炙人口,味道却不大正确。诗如其人,王翰与李白性格接近,桀骜不驯,难以为官。

    韦左丞韦济怎么样?韦思谦之孙、韦嗣立之子、韦承庆之侄,一门三宰相,难得一见的世家子弟。市井传言:贵妃姊虢国尤为豪荡,一旦,帅工徒突入韦嗣立宅,即撤去旧屋,自为新第,但授韦氏以隙地十亩而已。虢国富豪,不缺钱买宅第,霸占韦家,必然有特定目的。这说明什么?说明韦氏一系失势,没有多少权力可用。老头子以功利之心看问题,亲近这些人,毫无用处。

    蹉跎京城五载,残杯与冷炙见多了,杜甫的眼界渐长。第二次恶钱疯狂之际,找到了张垍,故宰相张説之子。经验多了,夸人也好听:“天上张公子,宫中汉客星。”对自己窘境的描述:“此生任春草,垂老独漂萍。”更似隐士,而不像以前描述为奔走江湖找饭吃的旅人:“江湖漂短褐,霜雪满飞蓬。”求人的话更加雅致:“倘忆山阳会,悲歌在一听。”再也不是奄奄一息的雄鹰,什么都敢做的样子:“饥鹰待一呼。”

    张垍厚道,将杜甫所作三大礼赋,《朝献太清宫赋》、《朝享太庙赋》、《有事于南郊赋》送至皇帝。

    天宝十载(七五一)春正月壬辰,皇帝朝献太清宫;癸巳,朝享太庙;甲子,合祀天地于南郊,赦天下,免天下今载地税。

    此后的四月,杨国忠征兵入蜀地,杜甫心有愤怒,写出《兵车行》。大槐树下激烈争吵,究竟是张垍与《三大礼赋》有用,还是《兵车行》有用,让皇帝看到了杜甫的愤怒,使其待制集贤院。如果将《兵车行》的愤怒与怨念,与恶钱生意的疯狂摆在一起,睿智的皇帝能咀嚼出什么味道?有致仕老头子综合两方意见,认为《三大礼赋》表达了杜甫卖给帝王家的决心,《兵车行》的愤怒表达了杜甫对朝堂诸公的不满,符合皇帝的要求,所以纳为待选之士。

    谈到天宝十一载,李林甫禁恶钱失败,王鉷被诛、李林甫病死,杨国忠为相,说明杜甫抓住了朝堂大变动的机会,跨出了人生第一步。大槐树下肯定,没有这次变动,杜甫还是没有机会。

    老头子们继续探讨,商贾以为,走到这一步,杜甫刚刚看到做生意的门槛;能不能有所得,能不能跨进门槛,还需过关斩将,还要低头求人。

    从杜甫的诗作中,大槐树下读出潦倒读书人的愤怒,入蜀士卒的愤怒。老头子们有些心虚,愤怒的人吓人,愤怒的眼睛更吓人;哪怕是乞丐的怒视,最好的选择是消解,其次才是远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