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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考教?

    喝下了那碗滋味古怪到令人发呕的汤药,在斐裁特意的交代下,两人并未乘马,而是就这么迈着两条腿,不徐不疾地朝着城墙的方向走过去——像佘申这种既有缺铁性贫血、又染上了肺疾的人,适当地走动走动,其实更加有利于身体恢复。

    “明府,此次流匪的聚拢,颇有些不寻常,还望明府多加注意!”佘申有些怀恋地看着大街上行迹匆匆的人群,然后主动跟斐裁攀谈起来。

    “哦?怎么个不寻常法?”斐裁摸了摸自己略有些饥饿的肚子,四处张望着。

    府上的丫头就是个笨蛋,早上竟然一小碗小米粥加两块茶杯大小的薄酥就把自己打发了——这货就不知道“早餐要吃饱”么?

    至于佘申所说的话,他并没怎么在意——反正据王岳所说,那些流匪已经在城东外二十里处开始扎寨聚集了,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家最多还有十来天就要攻城了,是因为什么原因跑到平原县来的重要么?

    想起昨日王大胡子汇报给自己的情报,斐裁有些牙疼地砸了咂嘴——流匪聚拢在城东,自己一开始制定的增筑计划却是由北到南的循环施工(水泥需要时间去凝固,这才能进行下一段的浇筑施工,因此用码麻将的办法去增筑城墙,费效比最高,质量也最稳固)。

    要不要让那些官匠和帮工,更改一下计划,集中人力先把东边那一段的城墙给增筑了?

    至于质量不质量、会不会塌垮什么的……人家这都要打过来了,还在意个毛线的质量!

    见到斐裁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佘申皱了皱眉:“明府,大隋建朝以来,便不断在各地建立粮仓;除六大仓之外,各地的粮仓和义仓也是多不胜数,其粮资之充裕,可谓是千古罕有——而中原之地自古富饶,加之当今陛下这几年为了攻伐高句丽做了诸多筹备,山东诸县的粮仓和义仓竟然超过了百库之巨。”

    “与历朝历代的暴民造反不同,去年山东这边的流匪起事之后,并没有四处流窜,而是攻伐一城之后,便据城顽守;”

    “这中间的缘故,除去那些暴民并无大志之外,却也与这些粮仓和义仓有着直接关系——没法子,这些仓库里面的粮食太充裕了,只要能攻下一城,哪怕是下县,那两三仓中的粮食却也足够两三万人足足吃上数年。”

    “因此,自邹平那位自称【知世郎】的王薄,作《毋向辽东浪死歌》起事之后,山东各地的暴民虽然层出不穷,但打的口号却基本上都是进城分粮——实话实说,对于当下的百姓来说,没有什么能比吃饱肚子更让人心动的事情了,如果你说造反当皇帝和大官,估计没几个人会动心思,但你要说进城分粮,那振臂一挥,响应者定然不知凡几。”

    “所以问题来了……”

    “那帮子流匪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所率,但既然能汇聚万人,必然是已经打下了一座城池,否则绝对无法承担那么多人的人吃马嚼;但既然已经有了据点,在吃喝不愁的情况下,他们为什么要冒那么大的风险,跑过来攻打平原县?”

    说到这,佘申解释道:“对于那些所谓义军的战斗力,我非常清楚,对于这些乌合之众来说,除非城里有大量的内应,否则直接攻打一座城池,无异于找死——而他们前前后后拖了半个月,连座前营都没扎好,这些时日更是没有制作舆图和攻城器械的动作,无一不是证明了这一点。”

    听佘申这么一说,斐裁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对,但旋即想起当初李长史的那封密信,他又感觉自己猜到了一些什么,当下表情不变,只是哈哈一笑:“万一这一万人的流匪,其实只是【阿舅军】的前锋部队呢?人家可是有着十余万兵马,光往城下一站,这城就没法守了。”

    所谓“阿舅军”,乃是刘霸道麾下部队的称号。

    刘霸道这货乃是平原县当地的豪强,累世仕宦,资产富厚;但却很有些江湖气息,平日里喜欢跟那些偷鸡摸狗的游侠们称兄道弟,家中的食客更是多达数百人;其势力虽然明显逊于那些老牌门阀,却也绝对比一般的士族要强得多;

    只不过这货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抽抽了,在建业七年,也就是去年,忽然就背叛了自己的阶级,直接领导了平原县西南地区的民变,以负海带河、地形险阻的豆子航(今山东惠民县境)为根据地,迅速地在身边围拢起了一支人数多达十余万的部队,后世更是被称为“隋唐三十六路烟尘”之一。

    事实上,如果仅从表面上来看的话,刘霸道来攻打平原县其实不难理解,毕竟手下那么多人,区区一个豆子航的几十座义仓怎么可能长久地供应他们的粮食?——所谓“义仓”,就是每户人家每年秋季按各自的情况自愿交纳一石以下的粮食,在乡里储备,等到凶年来了,再拿出来救急;这些义仓的数量虽多,储存的粮食也很不少,但与官府修建的粮仓比起来,无异于萤火与皓月之间的区别。

    为了长久打算,把平安县这个上县打下来才是正理;毕竟这里的义仓虽然只有二十个,但却有着三个中型粮仓——要是把这三个中型粮仓抢到手,十万人吃上三年都没问题!

    ………………

    听到斐裁这么说,佘申看了看他脸上毫无波动的表情,眉毛忍不住皱了皱:“应该不会是阿舅军——与其它流匪不同,在刘霸道丰厚家底的支撑下,阿舅军的战斗力和素养无疑要高的多,虽然依旧远远无法跟正规的禁军和内外府兵相媲美,但也不至于连攻城的最起码节奏都掌握不好。”

    刚才他那话无疑是在提醒斐裁,这次的流匪攻城,很有可能是城中的某些世家门阀主导的——刘霸道这种实力雄厚的士族之所以会拉着一批暴民造反,但凡有点见识的人都不会相信这货是出于“义愤”。

    既然不是出于公心,那自然就是为了私利呗!

    自从始龙以降,天下还有什么比造反更容易实现阶层跃迁的?

    这货的心思大伙瞧的很明显,无非就是身为一介普通士族,靠着普通途径的话,跃升门阀无望,于是想着通过某些特殊手段,获得朝廷的安抚,最终把自己送上青云呗!——事实上,这也是刘霸道明明实力远非王薄等人可以比拟,但从去年举事以来,却只是蜗居一隅,甚少出来大规模捣乱的重要原因。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有着刘霸道的案例在前,而且朝廷始终一副暧昧的态度,那么其余的世家门阀会不会有样学样?

    哼哼……直接造反或许心存疑虑,但玩一手类似于拥匪自重的游戏,却是没什么问题的。

    哪怕佘申再三暗示,斐裁却依旧一副听不出来的样子,反而是饶有兴趣地问道:“佘老哥,听你这话……你对朝廷军队的战斗力很有信心?”

    在他的印象中,隋朝的军队应该很菜才对,三次攻伐高句丽无果也就罢了,毕竟他知道里面很是有些猫猫道道,但是……各种小说演义以及影视剧中,但凡是个豪杰义军,灭支隋朝军队跟玩似的;长期的潜移默化下,他对隋朝军队的战斗力委实没什么信心。

    见到斐裁忽然避重就轻地问起这个问题,佘申忍不住一愣,旋即脸上露出一丝睥睨:“那是自然,大隋的百姓虽然过得颇为清苦,然朝廷钱粮之富庶,千古未见;而军队数量之充盈、器械之精良,甚至比秦汉还要胜上一筹!”

    “话本里记载往朝的那些所谓的拥兵百万,十之八九都是杜撰或者拿民夫充数;然本朝的军队数量,是实打实地过了百万之数!”

    “就拿去年,也就是大业八年的那次征伐来说,军中有书【调兵总一百一十三万三千八百,号二百万,其餽运者倍之】——也就是说,仅参战的骠府兵、车府兵、禁兵、骁果,就超过了一百一十万,而加上民夫的话,则超过了三百万!”

    说到这,佘申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红光:“开皇年间(杨坚时期),大隋人口仅仅不到360万户,其中常备军户约十万户,约莫70万人——而到了大业年间,在推行均田制后,国内人口已暴增到890万户,约莫5000万人,其常备军户不低于三十万户,仅仅这一块就拥兵过百万!”

    “而且明府不要忘了,我大隋实行的是府兵制,多有下马为民,上马为兵的彪悍之卒,只要朝廷有需要,立马能组织起一支超过三百万的庞大军队!”

    “这可是三百万呐……亘古未有!!”佘申的眼中有些失神。

    “关键的是,这三百万军队,并非滥竽充数的乌合之众,乃是每日勤加训练的彪悍之士——那些归备身府所辖的州兵、县兵也就罢了,可左右府所辖的那些精锐,可是真真正正见过血的猛士!”

    “哼,这些流匪,看起来虽然人多势众,但只要朝廷真的出兵——他们能扛得住半年,就算我输!”

    听到这货如此的信心满满,斐裁终于知道了这群家伙为什么从辽东战场上溃逃而回后,宁愿当个老鼠般的隐户,也不肯投奔那些义军势力了——闹半天是对那些义军全无信心啊!

    不过也对,只有当事人,才知晓此时大隋的可怕——最起码,此时的大隋,在军队这一块,远比自己以为的要强大的多。

    啧啧,890万户,一百多万的常备军?

    要知道,贞观之治之后,唐朝的人口也才恢复到360万户,一直到唐玄宗在位的公元754年,历经了百余年的追赶后,全国户数才达到906万户,正式超过了隋朝此时的人口——以隋唐高度相似的制度和风气,斐裁完全可以想象,这个时期的隋朝军队究竟有多可怕。

    怪不得那些义军在起事后,都是乖乖地待在原地不动弹呢,就连瓦岗寨的某位大当家,都提出了“广积粮、缓称王”的口号,闹半天是忌讳朝廷的正式军队啊。

    也对,要不是各大门阀也纷纷加入到这场叛乱的盛宴中来,那些看似浩大的农民义军对于杨二来说,跟一群乱蹦的蚂蚱没什么区别!

    ………………

    见到这位新任县令听到自己的回答后,只是在那砸着嘴啧啧称奇,对于城内世家之事却半句不提,佘申心中的疑窦不断升起。

    这是……什么情况?

    按自己所想,这位新任县令不应该是在听到自己的暗示后,立马向自己问询该如何去防范城内世家,并且如何去抓紧时间,就地招募一支规模庞大的府兵进行备战训练么?

    正自疑惑间,斐裁忽然停步,喜气洋洋地从街边的一个小店里面买了两个胡饼,递了一个给反佘申后,用手指了指:“诺,咱们到了……那就是正在施工的城墙。”

    在一声声充满干劲的号子声中,佘申看了看那仅仅只增筑了外侧一面的北门城墙,怔怔地发了会呆后,忽然心有所感地扭头望了望。

    距此约六百余步,两座看起来硕为庞大的圆顶建筑遥遥在望——那是三座粮仓中的两座。

    惊骇地望了望正笑眯眯地跟那些帮工打招呼的斐裁,佘申脑中一片空白——这位新上任的县令,已经早早地猜到那些流匪是为何而来了的?

    也知道,那些流匪在城东二十里处仅派千余人正大光明地扎寨是为了迷惑县兵,真正意图攻击的地点,却是离两个粮仓最近的北门?

    你、你TMD这叫不懂兵事!?

    怔怔地看着手上的那个热乎乎的胡饼,佘申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懂这位县令。

    这个胡饼……

    算是对自己方才那些话的小小奖励?

    感觉到自己被看轻了,佘申惊悸之余,却也生出了一丝恼怒。

    不行!

    我佘申何许人也,怎能被人如此看轻!?

    看样子,这位郎君远比自己之前所见过的任何官员都要厉害,城府也深的可怕。

    接下来……也是到了自己展现真正本事的时候了。

    看着那段仅仅只是增筑了外面一侧的水泥城墙,佘申深深地吸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