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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对阵

    所谓人上一千,彻地连天;人上一万,无边无沿。

    说实话,即便是后世见惯了汹涌的人潮人海,斐裁也被当前的场景惊的不轻——近万人齐刷刷地盯着你眼露凶光,换成谁也会心里发毛。

    不过好在自小生活在那个人口密度为历史之最的年代,毕业后又在某个扔块砖头都能砸死七个人的大城市里待了几年,加之经过了无数史诗大片的洗礼,因此眼前的景象震撼归震撼,但斐裁的反应却还没到站都站不稳的地步。

    之所以这货的反应远比同行的郑县丞等人强的多,倒不是他的心理素质真的强到那份上了。

    而是……

    眼前的这群流匪,让看惯了史诗大片的斐裁,真的有些害怕不起来。

    没有整齐威武的铠甲——即便中间有些人身披简易的皮甲和铁甲,但大多数人依旧只是一身破破烂烂的麻衣;

    没有冷光逼人的刀枪剑戟——这些人手里的武器虽然五花八门,但明显材质粗砺,色泽暗哑,与已经集结在城墙上的骁果营士兵手中的武器简直不可同日而语,甚至其中有不少人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直接拿着一根木棒或者竹枪来充门面。

    没有整齐划一的队列——近万人就这么松松垮垮地东一片、西一片地随意挤着,居高临下地看上去就像是一堆堆杂乱无序的羊群。

    虽然说华夏自古以来就有阵法的存在,主将也会令下面的士兵排列成各种各样玄奥无比的队形,但从对方毫无规则和几何美感的队形来看,城下的这伙流匪显然不属于此类。

    当然,真正让斐裁不怎么害怕的原因是——这些人身上的气势。

    嗯……

    怎么形容呢?

    这些人虽然来势汹汹,但总给人一种急迫无比的感觉——或者说是惶急,丝毫不见一支军队该有的冷冽和杀气。

    那种隐隐有些低迷的气场,与其说他们是聚众攻城的流匪,倒不如说是一群在走投无路之余,临时起了凶意的丧家犬。

    ………………

    见到斐裁并没有被吓住,跟在他身边的佘申诧异之余,忍不住多了几分欣赏。

    在古代,万人规模以上的战争,绝对算得上大战了,甚至许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一万人——而面对着这么乌压压的一片流匪,这位从未上过战场的县令竟然没有被吓到口吐白沫,仅凭这一点就超过了大部分人。

    瞅了瞅城墙上已经被吓得瘫坐在地上的郑县丞和脸色发白的一众骁果营士兵,佘申眉头皱了皱,每逢大战之前,主官都需要好好地提升一下己方部队的士气——尤其是这种敌我实力差距巨大的情况下。

    正想小声提醒一下似乎毫无所觉的斐裁,让他来一场振奋人心的演讲时,城下的流匪如同破浪般分开,随着一杆高高的旗帜竖起,在一小撮人的拥护下,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走到了队伍最前方。

    见到此人出现,流匪们的气势似乎振奋了许多。

    “知世郎!知世郎!”

    “长白山前知世郎,纯着红罗锦背裆!”

    “长槊侵天半,轮刀耀日光!”

    “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

    “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荡!”

    “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

    诶???

    无向辽东浪死歌?

    王薄?

    听着这首颇为熟悉的歌谣,斐裁眼睛睁的大大的。

    历史课本上不是说这货在起义没多久后就被扑灭了么?

    额……

    好吧,对方起事不过一年,此时尚未被扑灭也很正常;

    不过不是说这货是以长白山(今山东邹平、章丘交界处)为据点的么?

    就算是被官兵围剿后吃了败仗,可是他不应该一路沿海向着东面逃窜么?

    怎么会跑到平原县来了?

    第一次亲身面对历史上有名有姓的人物,某个穿越而来的废材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小小的激动之余,初上战场的恐惧感却又不知不觉消散的七七八八。

    “城中主将何人,出来应话!”与想象中的不同,骑在马上的王薄是个略有些发福的中年汉子,声音也颇为洪亮。

    没有什么犹豫,斐裁略有些小兴奋地一挥手:“开城门,待本县出去与贼首一会!”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的历史人物啊,要是今天不好好凑上去观摩一番,以后就没机会了——如果历史书没写错的话,这货最多还有一两年的时间可蹦跶,不管此番胜败,今天一别后,要想再见对方,估计就没可能了。

    听见斐裁要出去与贼首会面,众人大惊。

    “明府不可!”

    “不可中了敌匪奸计!”

    “明府用不着以身犯险,在城墙上喊话即可!”

    众人的担心不无道理,斐裁要想跟王薄对话的话,必须出城走到护城河的位置才行——可是现在又不是春秋时代,打仗哪来的那么多道义可讲,万一到时候起了歹心,给这位县令来上一箭,群龙无首之下,那就糟了。

    只不过斐裁哪里想得到这些,在他印象里,古人向来极重诚信,而两军将领阵前对话也是常见的流程,能够在上万人面前玩这么一出把戏,可谓是拉风无比——他骨子里就不是一个安分的家伙,能与活生生的历史人物对话,这么难得的机会,他怎么可能错过?

    “本县主意已定,勿需多言——令城门卫打开城门,待本尊与贼首一会!”某个驽货大手一挥,满脸的意气勃发,像极了一名统兵十万的常胜将军。

    见到斐裁兴致勃勃地跨上战马,挥退了左右后,孤身一人出城而去,包括骁果营司马在内一众人等面面相觑,深深吸了一口气后,脸上却逐渐露出一丝莫名的光芒。

    ………………

    护城河畔,斐裁和王薄隔着拉伸起来的木桥遥遥相望。

    “本县斐裁,此番有礼了——不知道王知世郎此番邀我前来,有何见教?”斐裁微微一拱手,笑眯眯地说道,一双眼睛却在对方身上扫来扫去。

    看着一身绿色官袍的斐裁竟然就这么孤身出城,王薄感叹这人胆子真大之余,却也被这货瞅的有些心里发毛——那种似乎深怕少看一眼,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感觉,委实让他心里别扭无比。

    “有何见教?……斐裁,某且问你,我这三万大军,声容可壮否?”王薄一脸睥睨地侧了侧身,马鞭指了指身后的大军。

    听到这货硬生生把一万人说成三万,斐裁嘴角抽了抽,然后好心提醒道:“王知世郎,我们在上面看的清楚……你这只有一万不到的人。”

    王薄闻言,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黑着脸看着眼前这位县令:“就算是只有一万大军,攻伐你区区一座平安城也是绰绰有余——我听闻城里的守军只有五百之数?”

    斐裁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你们的探子这么不负责的么,巡捕就不算人了?……我们明明有六百多号人的说!”

    听到这货一脸委屈地在给自己算账,王薄眼角抽了抽,只觉得这货总有种说不出来的猥琐气质,当即重重一哼:“区区数百人,在我万人大军面前,不过土鸡瓦狗而已!”

    “况且我听闻城中百姓苦朝廷久矣,知晓我等攻伐不义,莫不欢欣鼓舞,中间多有筹备举义者,届时里应外合下,平安县城不攻自破;……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斐县令何不乖乖打开城门投降,为城中百姓免去一场刀兵之灾?”

    “城中百姓欢迎鼓舞?里应外合?”

    斐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是听说长白山那一片的百姓被你们祸害的不轻么,据说饿殍满地,其中多有充土、血肉相食者……怎么在王知世郎嘴里,献城就成了为城中百姓考虑了?”

    “如今的平安县百姓人人皆有吃食,也随时可以找到活计,以劳作换取优厚的报酬,有三座粮仓作保,城中的粮价更是低廉无比——难道城中的百姓疯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却期盼着天天以土充饥甚至易子相食,跟你来一出里应外合?”

    这话倒是实话,跟后世初期的李自成很有些类似,王薄这些起义军占领一地之后,除了掠劫破坏之外,在管理和治理这一块竟然是毫无所为;因此仅仅一年时间不到,长白山那一片竟然活生生变成了人间炼狱,其惨状不足为外人道矣——说实话,这批人与其叫做义军,不如叫做土匪来的更合适一些。

    斐裁这番说的极大声,连带着王薄身后的士兵中也有不少人听到了,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农民出身,当初是被徭役和重赋搞的活不下去了这才造反的,但一想到自己等人起义后,地盘上的百姓竟然过的比以前还惨,他们心中的一些信念就忍不住动摇了起来。

    而城墙上的守军和帮工闻言也是脸色大变,他们对于长白山那片的情况一无所知,虽然不知道斐裁是如何知晓的情报,但见到下面的流匪眼神多有闪躲者,想来所言不虚,当即一股惊惧从心里升起——其实他们一开始对于守城这事,除了没太大信心之外,态度也说不上多积极。

    在这些百姓(此时的骁果营依然是半兵半农)看来,朝廷委实有些压迫过甚了,就算是流匪打下了平原县,想必日子也不会比原来过的更差,但如今一听,被这些流匪得手后,即便是能保存性命,也要过上那种易子而食的凄惨生活……他们怎么可能接受?

    感受到了己方军中的骚动,大恨之下,王薄就想要令人将这货射杀于此,但一想到自己如今的现状,他又强按捺住这份冲动,当下冷哼一声:“既然尔等打算负隅顽抗,到时候休要跪地求饶!”

    说罢,一转身,却是纵马回到了军中。

    ………………

    等到颇有些小满足的斐裁回到城墙上,却发现众人纷纷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这里面有赞许,有佩服,也有惊讶。

    感受到骁果营的士兵和城墙上帮忙的百姓气势大有不同,斐裁一脸错愕。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自迷惑间,却听见城下一阵响天彻底的鼓号声。

    眼见着流匪中分出几队扛着木板和滚木的人马出来,斐裁表情逐渐凝重。

    攻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