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回 临终托付

    当苏轼马不停蹄疾驰到中岩寺时，尽管头戴茅蒲、身穿蓑衣，也已是浑身湿透，满身泥泞。

    “二饼！二饼！一尘！一尘……”苏轼不知一尘和尚此时在何处，又值下雨没有僧人出没，入临江下寺后就一边奔跑一边奋力疾呼。

    幸亏寺庙不大，没过多会，一尘和尚就愕然地出现在苏轼视线范围内。

    苏轼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冲上前拽起一尘和尚的手臂就往下寺门口跑，厉声急嚷：“二饼，快随我回眉州城，我姐姐出大事了！”

    一尘和尚起初还是被动地让苏轼拖着小跑，闻听此言后竟瞬间越过苏轼，反手扯起苏轼的手臂带其疾步如飞，比苏轼拖拽时不知快了多少。苏轼一阵惊疑，他没想到一尘和尚的臂力如此之大，跑步如此迅猛。

    一尘和尚跑到寺庙门口，二话不说翻身上马的同时竟单手也托举苏轼跃上马背，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苏轼已然目瞪口呆，仿佛一尘和尚和自己熟识的二饼小和尚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不过这时苏轼没有心情询问缘由。

    “驾！”一尘和尚双腿狠狠一夹马腹，马匹如离弦之箭疾射而去。苏轼麻木了，暗自腹诽道：这还是自己的马吗？怎么什么东西到了一尘和尚手里就完全变样了呢？

    一路无话。仅耗费苏轼一半多点的时间，两人就已到眉州城纱縠行门前。

    此时，杨姨在厨房给苏八娘煎药，苏洵陪着程夫人在房间休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苏轼没有惊动众人，径直将一尘和尚带到苏八娘卧房。

    苏辙正在房间陪着苏八娘轻声说话。尽管苏八娘面色依旧苍白，但脸上微微泛起两丝潮红，又已梳洗打扮，且能起身说话，苏轼一颗高悬的心稍稍放下一些。

    但在一尘和尚眼里的苏八娘，与苏轼看到的完全不同。犹如深渊将一尘和尚的灵魂吞噬，让他感到无尽的绝望。他知道苏八娘这是回光返照，已时日无多，活不过三日。

    苏辙见到哥哥和一尘和尚同时到来，先是一愣，一时反应不过来。苏轼没管苏辙如何想法，拉起他就往房间外走，关上门后两人在门外守候。

    “看出来了？”苏八娘微笑着对二饼小和尚说。

    “嗯。”半晌后，才从二饼小和尚嘴里蹦出一字。

    “二饼，过来坐。”苏八娘云淡风轻地说，“二饼，我有一个心愿未了，只有你能帮我。”

    “说。”再半晌，又从二饼小和尚嘴里蹦出一字。

    苏八娘点头说：“我唯独放心不下子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且子瞻性子过于刚直不阿，不似子由知取舍懂变通。我要你护他一世周全。”

    “好！”又半晌，还只从二饼小和尚嘴里蹦一字。

    苏八娘脸色先是温柔似水，随后万分愧疚不忍：“二饼，对不起。是我这辈子欠你，下辈子再报答你。”

    二饼小和尚面色柔和地摇头说：“八娘，你不欠我，是我欠你。”

    说完，二饼小和尚刹那狰狞，一念成佛，亦一念成魔，怒目狞笑道：“八娘，我去替你报仇！”

    苏八娘的情绪再也无法抑制，扑身紧紧抱住二饼小和尚，幸福的泪水已流了满面：“二饼，不要报仇，这是我的命。我只求你和子瞻能够一世安康。答应我！”

    “好。”这次隔了许久，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话语才最终从二饼小和尚嘴里蹦出。

    两人恢复平和，互相诉说着什么。直至天色见黑，二饼小和尚才起身离去。

    两人心知，此次见面，就是永诀。下次再见，就是下辈子了，如果有来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