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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重逢

    神木堡门口,那是公事公办,作为下属,迎接长官的到来。

    顾深也是按照流程,对着张岊和王吉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训斥了一番,树立知县威严。

    进了神木堡,到了张岊的家里,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了。

    渔娘作为侍女兼徒弟,自然是去内院,面见师娘和师弟,顺便操持一些端茶倒水的工作了,张岊家外堂里,现在就剩下顾深,张岊,以及陪同做客的王吉三人了。

    也没有外人在了,不需要搞一堆虚头巴脑的玩意儿了,顾深这才问出了现在自己最关心的话题。

    “江南一别近三载......岊哥儿又怎生会在此地,又得了这个神木堡巡检之职?!”

    “此事说来话长......”

    顺着这个问题,张岊讲述了自己回到西北后的一番遭遇。

    因为在江南地界赚了不少钱,临走的时候,王单又私下给了张岊不少的金银细软作为临别赠礼,因此,当张岊回到府州老家的时候,其实可以说是“颇有家资”。

    在家里呆了一个月,照顾父母双亲,等到父母双亲恢复了健康后,张岊也开始考虑自己的未来出路问题。

    江南是不可能回去了,离家太远,家里出点什么事儿也赶不回来。

    因此,张岊决定,用这些年赚到的钱,在西北本地,谋一个出路。

    但是吧,张岊不识字,也不懂经商,他就有一把子力气和不错的武艺,你让他干别的,他也干不了。

    张岊一琢磨,索性,拿出一些钱来,去了一趟府州,找人托关系给并代兵马钤辖、管勾麟府路军马事的康德舆,想要谋求一个武人官身。

    这事儿,在宋初的西北边境,是常有的事情。

    西边边境形势复杂,大宋的禁军不可能常年驻守在西北这边,毕竟北边的契丹压力更大。

    因此,西北地区的边军,成分非常的复杂,既有一部分禁军,也有厢军,还有更多的,就是这种边地自发组织起来的,类似“民兵”的队伍。

    这种队伍大多是本地人组成,而要管辖他们,自然还是要用本地人,所以就有了这种可以本地人可以花钱买官的武职。

    这事儿在边地,是合法的。

    康德舆看在张岊的武艺不错,给的钱又多,就给了张岊一个来远寨巡检的职务。

    也就是民间俗称的“知寨”。

    但你要说康德舆多么的重用张岊吧,那还真的不是。

    康德舆这个人吧,虽然是个武人出身,早年也跟随曹光实打过党项人,还抓到过李继迁的妻母,由此立功升迁......但这货,真就一废物点心。

    他从来不觉得张岊这一身武艺是值得重视的事情,也不觉得武人之间应该惺惺相惜,相反,他对于边地的这些武人们,比文官还要戒备。

    不管是张岊,还是如今在府州已经小有名气的折继闵,康德舆都非常的看不惯。

    张岊给钱到位了,他就给个巡检的差事做做,其他的,康德舆根本不管。

    所以,张岊在来远寨巡检的位置上,做了一年多,啥事儿都得靠自己张罗。

    没人,自己花钱招募,不拘汉人还是党项人,愿意吃口饭的都要。

    没粮了,自己想办法花钱买,或者想办法去党项人的地盘抢。

    这么一来二去的,愣是让张岊在府州地界,混的小有名气起来。

    康德舆依然是看不到张岊的发光之处,但有人能看到。

    麟,府二州巡检使王凯,也就是张岊名义上的上司,看到了张岊在来远寨的功绩,开口向康德舆要人。

    而这个王凯,是大宋开国大将王全斌的曾孙,他曾祖王全斌虽然因为在灭蜀一战中纵兵屠城,以致晚节不保,但王家世代忠烈,朝中也多有人脉,康德舆也不想轻易得罪王凯。

    就这样,张岊被王凯调入了自己的直属精锐清边军中,出任麟州神木堡巡检。

    虽然还是巡检,官职没变,但编制却从民兵变成了精锐正规军,这已经是一种跳级了。

    就这样,张岊从老家府州,调到了隔壁的麟州,当了神木县巡检。

    “我也是上任没几个月,就听说神木县要来一个新科进士当知县,一听名字,还是顾兄弟.....这叫什么缘来着?!”张岊开心的说道。

    “有缘千里来相会......”顾深顺势接口,但随即,又说道,“既然岊哥儿知道是我要来,怎么今天门口还搞这么一出......给我下马威么?!”

    仗着跟张岊熟悉,顾深也不客气了,直接开口发问。

    但这一问吧,王吉尴尬了。

    而张岊,却只是笑了一下,说道,“此事倒不是我的主意,主要是王县丞说......”

    好嘛,张岊卖王吉,卖的那叫一个痛快.....顾深看向了王吉,而王吉,更加尴尬了。

    “县尊勿怪,此事......不过是循例而为罢了!”王吉略显尴尬的,解释了这么一句。

    但实际上,王吉也有王吉的苦衷。

    王吉不是武人出身,他是本地乡贡的读书人,但因为多年科考殿试黜落,回归乡里......苗继宣到任后,发掘本地读书士子,觉得王吉可用,就上表朝廷,引荐王吉入仕,担任了这神木县的县丞。

    而作为本地人,王吉太清楚西北边地的情况了。

    因此,当张岊得知到神木县赴任的人是顾深,准备去神木县城找顾深报到的时候,王吉拦住了张岊。

    一方面,张岊身为神木堡巡检,他的职责就是守卫神木堡,不好擅离职守。

    虽然神木县就在神木堡东南十里地,但如果真有小心眼的文官借此来给本地巡检一个下马威,你也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另一方面,从本地的传统来说,向来都是知县借着巡视地方的名义来神木堡见巡检的,如果张岊这次主动去见了知县,可能对神木堡内的西军士卒们来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士气打击。

    所以这事儿上吧,王吉还真的是劝阻了张岊。

    至于顾深到了大门口,神木堡还紧闭大门,那倒不是要给顾深下马威,相反,这是武人自保的一种手段。

    虽然现在的神木堡里丁口众多,像一座城镇,但本质而言,神木堡还是一个军事要塞。

    既然是军事要塞,平日里应该是军管的,外人不能轻易出入......如果来个知县样子的人就大开城门迎接,反而容易被人非议弹劾。

    所以,这套流程,真不是针对顾深的,哪怕门口站着的是苗继宣,还得是这套规矩。

    大宋以文御武,虽然不是所有的文官都不信任武将,但这些年,总有些文官看武将不顺眼,而基本只要打官司,最后都会是文官获胜,武将受到责罚甚至贬斥。

    大宋的武人们,日子并不好过,小心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

    搞清楚来龙去脉后,顾深对王吉和张岊的所作所为表示了理解。

    但还是有点不知道该从何吐槽起。

    这大宋......槽点太多了!!!

    但至少,顾深还是跟王吉和张岊表了态了,至少在他这边,两人不用太担心这些有的没得,真正要操心的,是如何把这个神木县治理好。

    神木县,就三个人搭班子干活,有心思搞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想想,怎么让老百姓的日子能过的好一点。

    而关于这一点......说实话,顾深还真的问对人了。

    王吉,是土生土长的麟州人,虽然他是新秦县的,但就麟州拢共就三个县,这么屁大点地方,百姓的生活方式还能出几个样子来么?!

    而且,这年月,百姓的生活好不好,说到底还是一个土里刨食的问题。

    农业搞上去了,老百姓的生活就会变好。

    而麟州的农业生产,最大的阻碍,就是水源问题。

    几十年的战乱下来,麟州这地方几乎所有的水利设施,都被摧毁的差不多了,这就导致河东这个曾经富庶的地方,居然到了北宋初年,数次闹过水荒......这事儿从王吉嘴里说出来的时候,顾深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可还有一个疑问,顾深不能理解。

    “历代麟州知州,神木知县,莫非皆未曾想过疏浚河道,重修水利?!”顾深问道。

    总不能所有的麟州知州或者神木知县都是白痴吧,还是说,看到了问题,他们没想着去做?!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兴州,绥州在时,麟州亦曾大兴水利,改变现状,但......”王吉这话说了一半,最后化成了一声叹息。

    而里面的意思,顾深也懂。

    兴修水利,是要有一定的时局稳定性的。

    兴州,绥州还在大宋手里的时候,有这两个州挡在前面,麟州算是后方,自然有这个底气兴修水利。

    可兴州,绥州一丢,麟州直接变成了前线,还修个屁的水利啊。

    李元昊又不是傻子,党项诸部也不是傻子,他怎么可能会给大宋任何休养生息的机会。

    尤其是这几年,李元昊频繁发动边境摩擦,虽然都被大宋的军队最后赶回去了,但作为边境州的基础水利设施,再次被破坏殆尽。

    要想兴修水利,得先把是不是南下劫掠的党项人给收拾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