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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北上缘由

    大宋朝廷当然不会要求地方官自己掏钱补贴官府财政,但是吧,你非要掏钱,那朝廷也不会拦着就是了。

    主要是如今的朝廷也难。

    赵祯是个好人,也勉强算一个好官家......虽然个人能力不强,但他懂得放权。

    但是吧,有些事情,真不是赵祯和仁宗朝的名臣们能够控制得了的。

    比如说天灾。

    仁宗朝的天灾,不知道为什么,也太过于频繁了一点。

    到景祐三年,仁宗在位不过是十二年时间,他自己就已经因为各处天灾,从内藏府库中拨款几十万贯给户部,用于赈济灾民了。

    简单来说,景祐元年的时候,苏州府不是闹了水灾么,范仲淹牛掰,靠着一己之力把水灾的灾害降到了最低,但是隔壁的淮南,却因为大面积蝗灾导致的饥荒,差点闹出大规模民变动乱来。

    仁宗在位的每一年,几乎就没有地方不受灾的。

    大宋的财政收入是多,比唐朝多多了,但也架不住这么花钱啊。

    而且都是内部精华之地,你要不救的话,这个天下的皇帝,指不定姓什么呢。

    所以,朝廷如今的主要心思,都是用在各地方的治理,时不时的还要额外掏钱赈灾。

    至于西北之地......一方面是朝廷确实顾不上,另一方面则是中枢的那些官员们,压根也没把西北的党项人当回事。

    二十万大军摆在这儿呢,他党项人还能玩出花来?!

    这大概就是如今朝中诸位大臣们,对西北之地的看法。

    可只有真正到了西北,了解了西北情况后,才能知道,西北之地的情况实在是太复杂,也太难了。

    负责并,代二州,知永兴军的杜衍,为此上书朝廷好几回,要求朝廷增加对河东路的财政分配......但这事儿基本就等于是石沉大海。

    吕夷简不是不知道边地的重要性,但他真的拿不出多余的钱来。

    而负责泾原路,环庆路的老臣范雍呢,知道吕夷简是个什么德行的人,明知上书无用,所以他充分发挥了地方优势,搞了一些擦边的手段,来获取钱粮。

    范雍到任后,跟番将镇守李士彬搞好关系,默许李士彬在环庆路扩充势力,兼并土地,但作为交换,环庆路的防御钱粮,全都由李士彬来负责。

    老范就躲在延州府内两手一摊,啥事儿不管。

    而这一手,老范还颇为洋洋得意......毕竟在他看来,李元昊那個小崽子虽然不安分,但是在李士彬面前,就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绵羊。

    很显然,范雍这一手,杜衍学不来,也不屑于去学......但打擦边的行为,倒也不是不行。

    杜衍不会把河东路乃至整个并州的防御,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虽然他的辖区内,有折家这样的忠勇将门,折继闵也比李士彬更好控制,能力也更强。

    但杜衍不会做这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蠢事儿。

    因此,杜衍的做法,是放开一部分对民间乡勇的约束,允许地方官私募乡勇,保卫地方。

    当然,兵额要严格控制,增加巡检司的职责,定期巡视,同时,要求地方钱粮自理。

    这是一招险棋,但考虑到西北形势的特殊性,外加有番将和边军驻守,这样的做法,还算勉强可控。

    总而言之,就是官府没钱,你们要自保,自己掏钱,官府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了,神木县在河东路境内,归杜衍管......反正要自保,那就得自己掏钱。

    刚从江南到西北的苏锦儿,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间居然还能有这种奇怪的为官之道?!

    本来还打算来西北开拓自己的商业版图呢,没想到,才刚到地方,就被动的要花去一大笔钱。

    是的,这次苏锦儿北上神木县,一方面是来跟自己的夫君汇合,另一方面......其实苏锦儿在苏州,生意也有点做不下去了。

    棉花的前景,苏锦儿看到了,但是要推广开来,却没有那么容易。

    一来,是因为江南地区如今还不产棉花,每次原料供应都要从福建路运过来,成本太高,就算做出了棉布,质量上比不过丝绸,价格又比麻布要贵许多,有点四六不靠的感觉。

    二来,百姓要接受棉花制品,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市场前景虽然乐观,但是开拓难度太大。

    因此,苏锦儿在想办法改进棉花织机效率的同时,把顾深复刻的脚踏式织布机,先一步用在了丝绸生产上。

    而脚踏式织布机,在织布效率和人工成本上,确实占据了很大的优势,很快就让苏记布庄的产出,翻了一番。

    而苏锦儿也因此有了底气,在市场上大量铺货,并且以价格战的方式,进军中低端丝绸市场。

    在苏锦儿看来,如今江南地区的几个大布商,他们的重点都在高端丝绸市场,低端丝绸市场上基本都是跟自家布庄差不多的中小布商,自己就算用价格战冲击,也损害不到大布商的利益。

    只要大布商不出手干预的话,那苏锦儿很有把握能够吃下其他中小布商的商业份额,从而打破如今苏记布庄的发展桎梏,进而弯道超车,进入大布商的领域。

    苏锦儿想的很好,但是吧......江南的几大布商觉得吧,江南这点丝绸市场,几大家分已经够了,实在没必要再多一个人出来分蛋糕。

    所以,苏锦儿满心以为几大布商不会出手,正高高兴兴的收割中低端市场份额的时候......几大布商极其默契的,投放了大批同样低价的中低端丝绸到市场上。

    你苏记布庄能吃多少份额,我就让你吃个够,看你会不会被噎死。

    苏锦儿的商业嗅觉还是很灵敏的,她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也意识到了江南大布商的下场......但苏锦儿不想就这么认输。

    一方面,她依然坚持吃紧更多的中低价丝绸市场的份额,另一方面,苏锦儿放出了自己的后手——棉花被。

    是的,棉花制成棉布,受众度不高,需要推广,但是用低价丝绸把棉花裹起来,做成棉花被,当成“丝绸”用品卖出去,还是很有市场的。

    景祐二年的冬天,苏锦儿靠着棉花被大赚了一笔,成功给自己的资金链回了血。

    只是,苏锦儿这么做,彻底惹毛了江南的几大布商......有些手段,不怎么光明正大的就来了。

    比如说,造谣中伤苏锦儿不守妇道的,比如说买通市吏不断给苏记布庄查税找事儿的,又比如说垄断生丝源头,断了苏记布庄原材料来源的......几千年来,生意手段真就没怎么变过。

    也就搭着如今权知苏州府的是周温,顾深的亲师父,再加上苏州首富家的大奶奶程玉是苏锦儿的闺蜜,这事儿才算是没有彻底闹大。

    但苏锦儿的日子也不好过。

    再加上顾深和王单双双考中了进士,几大布商有些投鼠忌器,生怕惹毛了不该惹的人,因此才暂时收手,没有为难苏锦儿。

    可就在苏锦儿打算大展拳脚,彻底打开苏记布庄的局面时......周温找到了苏锦儿,跟苏锦儿谈了一次话。

    周温的意思,是让苏锦儿别在苏州府继续闹腾了。

    一方面,周温的压力也很大,那几大布商也不是没有后台,有些后台硬的,周温也不想轻易去得罪。

    如果只是单纯当官的,哪怕是当朝宰辅,那周温该弹劾也会弹劾,该拒绝也会拒绝......但问题是,这些布商的后台,基本都是一些将门勋贵。

    当年太祖杯酒释兵权,就许诺这些人衣食无忧,如今他们搞别的事儿也许周温还能弹劾,但搞钱这事儿,就算周温弹劾了到官家面前,估计官家也会拉偏架的。

    另一方面,顾深既然已经在西北的神木县上任了,那苏锦儿作为妻子,应该尽快的去西北跟顾深汇合,省的被人说闲话。

    毕竟,从今以后,苏锦儿的主要身份就不是一介商人了,而是新科进士的妻子,有些事情,必须要有一个取舍的。

    趁着现在大家还没有彻底撕破脸皮,还保留着体面的时候,把在苏州的生意收拾一下,自然会有人出面给苏锦儿一个体面的价钱的。

    而之后,苏锦儿就带着这些钱北上,去找自己的夫君吧。

    这就是周温给到苏锦儿的告诫。

    而苏锦儿......她能怎么办?!

    她就是一介女流,在这个时代,一介女子能做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不容易了。

    甚至来说,如果没有周温和王家庇护,可能在几大布商的第二波攻势下,她苏锦儿就已经身败名裂了。

    苏州是混不下去了,倒不如收拾一下家产,北上去找夫君吧。

    而且,在西北,未必就没有她苏锦儿的一席之地。

    毕竟,夫君所在的神木县,靠近并州......那边,产棉花!

    既然丝绸搞不下去了,那老娘就北上,在北地搞出一个棉纺织行业出来。

    谁才是天下第一的大布商,还未可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