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来自地球的老人
在另一个漆黑的世界——拉达星深邃的洋底，奇塔从他的实验室里缓缓走出来。在他的眼前，是一条条狭长的走廊，就像一根根大大小小的血管，连接着大洋基地这个巨人的心脏，而这个巨人撑起了整个拉达星的悬于一线的命运。
一人宽的走廊深处，奇塔站在实验室门口，几个实验员拉着一个实验盘从奇塔的身边擦肩而过。一瞬间，奇塔看到，实验盘上躺着一个地球人，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男人，全身赤裸，头上连接的数据线还没来得及拆除，黑瘦的脸庞上，是一双紧闭的双眼，和紧锁的眉头，他的身体已经消瘦得几乎可以看到整个骨架。
“等一下。”奇塔叫住了快步行进的实验员。
实验员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奇塔，一脸疑惑。奇塔在冰牢里待了七十多年，这些年轻人对他并不熟悉，但从密衣的墨蓝色可以看出，奇塔的研究级别比他们高得多，因此他们依然会听他的命令。
奇塔转身回到实验室，拿出了一条密毯，毯子跟密衣是同样的材质，防护、恒温，供拉达星人在休息的时候使用，比密衣更加舒适，也更加珍贵。奇塔把密毯盖在了那个地球人身上，地球人睁开了眼睛看向奇塔，眼神里是疲惫与疑惑，还有些感激与感动，奇塔全都能读懂。年轻的实验员们不解地看着奇塔，但奇塔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实验员们也没有问，拉着实验盘继续快步走去。他们走远后，奇塔忽然在自己的脚边发现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照片，应该是被捏在手里很久。照片这种东西，显然不是拉达星的物件，是刚刚那个地球人不小心落下的，还是故意为之的？
奇塔弯腰捡起了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六七岁的地球小女孩，圆圆的脸蛋上有着点点调皮的小雀斑，梳着两个不太对称的羊角辫，伸着小舌头舔冰淇淋，上牙的两个门牙全都掉了，但是笑得很甜。
“连衣服都没有了，却还紧紧攥着照片，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吧。”奇塔心想着，朝年轻实验员们远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那条走廊的尽头是一扇不透明的小门，门上写着“被试人员安置舱”。奇塔站在小门前，徘徊了几步，最终还是伸手推开了那扇门。球形的舱房里，放着六张床，但其中五张是空的，只有最里侧的那张床上，躺着那个地球人，他盖着密毯，已经昏睡过去，头上的传感器依然没有拆除，意味着，用不了多久，还有一场新的实验等待着他。
奇塔走到他的身边，将他身上的密毯掀开一角，把照片塞到了地球人的手中。他的手上满是老茧，手背上的血管和青筋暴起，他太瘦了，奇塔不忍再看，为他盖下了密毯，准备离开。
“谢谢你。”老人忽然醒了，他对奇塔说，他的嗓音低沉而沙哑。
奇塔愣住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见一个人真真切切地对他说地球语了，但当再次听到的时候，依然百感交集。
“不用谢。”奇塔背对着老人，用地球语回答。
“原来你会说我们的话！”老人一下子又惊又喜。
奇塔依然背对着老人，没有回答。
老人却来了精气神：“我来这里已经……按照地球时间来算，得有二十多年了吧，从来没跟人说过话，我都快忘了怎么说话了。”
奇塔不再说话，向门口走去，他不想同这位老人再产生更多的交集。
“照片上这个女孩子可爱吧？她是我的女儿，在地球上，现在应该有二十多岁了吧，可惜我看不到她长大了……”老人自顾自说起了话，“对了，你们星球的人有孩子吗？你能在自己的星球一直陪着他长大，真好啊！”
奇塔已经走到了门口，但听到这一句话，他在一瞬间犹豫迟疑了。奇塔不受控制般地转过身，走回了老人的身边。
老人见奇塔回来，索性坐起来，半靠在圆弧形的墙壁上，“我啊，来自地球上一个很小很小的岛，我是个渔民，每天在海上生活，捕捞鱼虾。有一天，我出海的时候，发现了一个跳海的女人。后来才知道，她是镇上的一个老师，没有父母也没有丈夫，只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儿，当时我自己也才二十来岁，但我看那个女孩子实在太可怜，就收留了她，没想到，她后来竟成了我的妻子。她常常说，我们被全世界最大的大洋包围着，却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就像是只井底之蛙，她妈妈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她去看看更大的世界。于是，我拿出了全部的积蓄，带她出了国。
一直听说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多么好，还不是每天吃饭、睡觉。当时我们两个人，除去路费，口袋里只剩下十美元，连一顿像样的晚饭都吃不起。我们拼了命的找工作，但是语言不通，又没有什么技能，在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工作哪那么好找？
好不容易，我找到了一份在一个科研中心做清洁工的工作，管吃管住，日子总算是稳定了下来。后来，我的妻子她生了一个女儿，我们开销一下子变大了很多。她不舍得我打两份工，就出去找了一份夜班护工的工作，在一家小医院里。
那时候我们两个人，我白天工作，晚上照顾女儿，她晚上工作，白天照顾女儿。我每天躺在床上，都感觉整个人累得都快散架了，但是看着女儿，想着妻子。现在想起来，那段时光真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
那天，我女儿周岁生日，我妻子说请了几个小时的假，早点回家，趁我去上班前，一起给女儿过个生日。
但是……但是那天凌晨四点，她在医院门口的公路上，被一辆卡车……从那天起，我就成了女儿唯一的依靠，女儿也成了我唯一的寄托。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一切的苦难和魔幻，其实，才刚刚开始……”
一人宽的走廊深处，奇塔站在实验室门口，几个实验员拉着一个实验盘从奇塔的身边擦肩而过。一瞬间，奇塔看到，实验盘上躺着一个地球人，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男人，全身赤裸，头上连接的数据线还没来得及拆除，黑瘦的脸庞上，是一双紧闭的双眼，和紧锁的眉头，他的身体已经消瘦得几乎可以看到整个骨架。
“等一下。”奇塔叫住了快步行进的实验员。
实验员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奇塔，一脸疑惑。奇塔在冰牢里待了七十多年，这些年轻人对他并不熟悉，但从密衣的墨蓝色可以看出，奇塔的研究级别比他们高得多，因此他们依然会听他的命令。
奇塔转身回到实验室，拿出了一条密毯，毯子跟密衣是同样的材质，防护、恒温，供拉达星人在休息的时候使用，比密衣更加舒适，也更加珍贵。奇塔把密毯盖在了那个地球人身上，地球人睁开了眼睛看向奇塔，眼神里是疲惫与疑惑，还有些感激与感动，奇塔全都能读懂。年轻的实验员们不解地看着奇塔，但奇塔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实验员们也没有问，拉着实验盘继续快步走去。他们走远后，奇塔忽然在自己的脚边发现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照片，应该是被捏在手里很久。照片这种东西，显然不是拉达星的物件，是刚刚那个地球人不小心落下的，还是故意为之的？
奇塔弯腰捡起了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六七岁的地球小女孩，圆圆的脸蛋上有着点点调皮的小雀斑，梳着两个不太对称的羊角辫，伸着小舌头舔冰淇淋，上牙的两个门牙全都掉了，但是笑得很甜。
“连衣服都没有了，却还紧紧攥着照片，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吧。”奇塔心想着，朝年轻实验员们远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那条走廊的尽头是一扇不透明的小门，门上写着“被试人员安置舱”。奇塔站在小门前，徘徊了几步，最终还是伸手推开了那扇门。球形的舱房里，放着六张床，但其中五张是空的，只有最里侧的那张床上，躺着那个地球人，他盖着密毯，已经昏睡过去，头上的传感器依然没有拆除，意味着，用不了多久，还有一场新的实验等待着他。
奇塔走到他的身边，将他身上的密毯掀开一角，把照片塞到了地球人的手中。他的手上满是老茧，手背上的血管和青筋暴起，他太瘦了，奇塔不忍再看，为他盖下了密毯，准备离开。
“谢谢你。”老人忽然醒了，他对奇塔说，他的嗓音低沉而沙哑。
奇塔愣住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见一个人真真切切地对他说地球语了，但当再次听到的时候，依然百感交集。
“不用谢。”奇塔背对着老人，用地球语回答。
“原来你会说我们的话！”老人一下子又惊又喜。
奇塔依然背对着老人，没有回答。
老人却来了精气神：“我来这里已经……按照地球时间来算，得有二十多年了吧，从来没跟人说过话，我都快忘了怎么说话了。”
奇塔不再说话，向门口走去，他不想同这位老人再产生更多的交集。
“照片上这个女孩子可爱吧？她是我的女儿，在地球上，现在应该有二十多岁了吧，可惜我看不到她长大了……”老人自顾自说起了话，“对了，你们星球的人有孩子吗？你能在自己的星球一直陪着他长大，真好啊！”
奇塔已经走到了门口，但听到这一句话，他在一瞬间犹豫迟疑了。奇塔不受控制般地转过身，走回了老人的身边。
老人见奇塔回来，索性坐起来，半靠在圆弧形的墙壁上，“我啊，来自地球上一个很小很小的岛，我是个渔民，每天在海上生活，捕捞鱼虾。有一天，我出海的时候，发现了一个跳海的女人。后来才知道，她是镇上的一个老师，没有父母也没有丈夫，只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儿，当时我自己也才二十来岁，但我看那个女孩子实在太可怜，就收留了她，没想到，她后来竟成了我的妻子。她常常说，我们被全世界最大的大洋包围着，却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就像是只井底之蛙，她妈妈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她去看看更大的世界。于是，我拿出了全部的积蓄，带她出了国。
一直听说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多么好，还不是每天吃饭、睡觉。当时我们两个人，除去路费，口袋里只剩下十美元，连一顿像样的晚饭都吃不起。我们拼了命的找工作，但是语言不通，又没有什么技能，在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工作哪那么好找？
好不容易，我找到了一份在一个科研中心做清洁工的工作，管吃管住，日子总算是稳定了下来。后来，我的妻子她生了一个女儿，我们开销一下子变大了很多。她不舍得我打两份工，就出去找了一份夜班护工的工作，在一家小医院里。
那时候我们两个人，我白天工作，晚上照顾女儿，她晚上工作，白天照顾女儿。我每天躺在床上，都感觉整个人累得都快散架了，但是看着女儿，想着妻子。现在想起来，那段时光真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
那天，我女儿周岁生日，我妻子说请了几个小时的假，早点回家，趁我去上班前，一起给女儿过个生日。
但是……但是那天凌晨四点，她在医院门口的公路上，被一辆卡车……从那天起，我就成了女儿唯一的依靠，女儿也成了我唯一的寄托。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一切的苦难和魔幻，其实，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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