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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伍大夫

    老伍是个人,又在家里排行第五,所以叫做老伍,也有人叫他小伍,因为看起来比较年轻。

    老伍是位医生,自己和老婆开了间不大不小的诊所,诊所名称取的他老婆的名字,专治烧伤,坐落在小城的铁西,再往西一点点,位置很偏僻,而且还处在一个拐角的路口里面。

    隐匿在市井中的诊所。

    位置虽然偏僻,但是慕名来找他医治的人可不少,尤其在盛夏,诊所里也依然是络绎不绝。

    一是老伍不怎么收钱,二是老伍即使收钱了,也不会拿多少。

    这样一来,来的老客户也就居多。

    诊所名字挂的虽然是他老婆的,但主治还是老伍,老伍这人皮肤呈现出一种焦麦色,就像是在烈阳下耕地的老农的肤色。他的个子目测有一米八左右,在当时他们的那个年代,也算是比较高的,身材有些微微发福,笑起来给人一种很憨厚温和的感觉。

    总之,平易近人。

    而且这诊所虽然挂着“烧伤”,却不止只治疗烧伤,凡是什么皮肤病,磕着碰着了,不管多严重,都保证能给你治好,他的药也是秘方,虽然无名无牌子,但是药效却出奇的好,听他说那是中药调和而成的,是秘方,不能外传。

    只要你不是什么先天心脏病,或者什么癌症之类的大病,在这儿,他都会尽他所能给你治好。

    任奕行与老伍相识,是在一八年的夏天......

    一八年夏天,某月的星期五,任奕行中午去吃了泡面,刚烧开的一百度的热水,任奕行觉得食堂大妈倒热水倒的太多了,任奕行不喜欢,就去餐厅外面找了个大红桶,想着倒掉一些热水,刚开始倒热水的时候任奕行不觉得什么,没曾想,几秒钟后,自己左脚的脚背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任奕行当时都蒙了,把碗从自己的视线下移开,定睛忘自己左脚脚背上一看:完蛋!热水全倒到自己脚背上了!

    任奕行直接欲哭无泪,但由于他死要面子,而且又因为是周五,再有几个小时就放学,回家过星期天了,他就强忍着剧痛,坐下有一口没一口的吃完了泡面,然后又接着上完了下午的课程,此时离他脚被烧伤已经过去了五个多小时了。

    放学的时候他一瘸一拐的回去,狼狈不堪,本来他喊自己的发小朱宝,想让他扛住自己,帮忙送他回家,结果放学铃一打,朱宝二话不说就跑了,任奕行也是一阵无语。

    回家后,任奕行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鞋脱了下来,又慢慢地把自己的袜子“卸”了。

    然后眯着眼瞅了瞅自己的脚背,不看不打紧,一看,乐了——超级超级大的一个水泡,足足占了他脚背的三分之一!少说也是二级烧伤。

    当时任奕行也没管那么多,心想:反正事已至此,干脆不管它得了。

    就这样,任奕行躺倒沙发上,优哉游哉的玩着手机,静等父亲回来。

    父亲回来后,任奕行给父亲说了情况,父亲往任奕行脚上一看也下了一跳,赶忙给自己学过医的战友打电话。

    父亲一边打电话一边按照他的指示给任奕行敷药,用京万红软膏涂抹了一下大水泡,但父亲总觉得差点儿什么,看着大水泡发呆,突然觉得应该把水泡扎破,就找了根针把水泡捅破了......

    后来父亲带着任奕行去了当地有名的一个治烧伤的地方,就在实验小学对面家属院的小巷子里,口碑不错,任奕行被父亲背到这幽深的小巷子里,敲开了一家房屋的门。

    这家属院有些年头了,四处可见的蜘蛛网,还有敞开的垃圾道,脚下也是石板路,莫名的有些荒凉,人很少,基本都窝在家里,只是外面时不时会有小孩嬉闹的声音,巷子很窄,只容得两人经过,父亲带着任奕行兜兜转转到了一栋楼的前面,里面很黑,任奕行有些胆怯。

    那年,任奕行刚上小半年初中,正直初一。

    大概也是傍晚的缘故吧,楼道里面深不见底。

    父亲背着任奕行前脚刚踏进去,后脚就飞来了一只蝙蝠,父亲没什么感觉,倒是任奕行吓了一跳,父亲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楼道里顿时亮了起来,父亲找到楼道里灯的开关,一拉,“咔哒”一声,黄晕色的光芒瞬间照满了整个楼道。

    这开关也有些年头了,是旧式的拉伸开关,上面也布满了灰尘,仿佛书写着古巷的沧桑。

    父亲敲了敲门,无声。

    父亲背着任奕行静等。

    就在父亲准备再次敲门的时候,里面传来声响,“谁啊?”

    父亲刚忙说:“那个.....孩子脚烧伤了,有点儿严重,您看您方便坐诊一下吗?”

    话音刚落,“吱啦”一声,里面的木门被打开,但中间还搁着一道铁门,那妇女问道:“哪儿少烧伤了?”

    看得出来她有些谨慎。

    父亲揽了揽任奕行的脚说道:“孩子的脚。”

    妇女瞟了一眼,最后把铁门打开,“哗啦”一声,任奕行顿时皱了皱眉头,感觉这铁门一碰即散。

    进入房屋后,妇女搬了三个椅子和一个小马扎,让任奕行做到其中一个上面,把腿伸直放到小马扎上,她要看看他的脚。

    父亲没有落座,倒是这位妇女倒了两杯热茶分别递给了两人,笑着说:“放松点。”

    任奕行也只得咧了咧嘴,象征性的笑了笑,这房屋也并不是很大,也有些年头了,但是内部很干净。

    那妇女问了问烧伤的原因,又问了问采取了什么措施,就开始忙活起来处理任奕行的脚背,抹了好几层不知名的药膏,又缠了好几层纱布,便收了五十块钱,说明天还记得来。

    任奕行:“……?”

    听到这儿,任奕行人都傻了,就抹了几层药,包扎了一下就收老子五十块钱!

    随后接下来的几天里父亲带着任奕行陆陆续续问诊了将近两周,但还不见好转,反而加重了病情,脚丫子顿时肿得像大猪蹄子,还不断的流脓水,黄白黄白的,还结晶。

    最后那妇女两手一摊,叹了口气,说:“你们另莫高就吧,很奇怪,药效不管用,我无能为力了。”

    任奕行也是一阵无语,白白花了大几百,结果还没治好。

    父亲也是眉头一皱,叹了口气,带着任奕行离开了……

    后来父亲带着任奕行几乎治遍了整个县城的诊所,医院,有名气的,没名气的,都找遍了,都不见病情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肿了将近一个月,仍然不下去,反而越来越像大猪蹄子,而且长时间的流脓已经让任奕行的脚有些溃烂了,上面还覆盖着厚厚的一层黄白色的晶体,模样十分瘆人。

    皮肤科也去了,县医院也去了,就是不见好转,任奕行和父亲都纳闷儿为什么还不好。

    钱也花了,药也用了,就是不见好转。

    这些日子父亲带着任奕行东奔西走四处寻医,也变得日渐消瘦了,父亲明显老了许多,每天看着任奕行越来越严重的脚叹气。

    父亲的头发就是从这时开始变白的。

    每次父亲开着车去带着任奕行寻医求药,任奕行看着父亲的背影,都有些莫名的伤感。

    为什么不能去市里面治病呢?因为任奕行的脚撑不到去市里的路程,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换药,而且市里里县城太远了。

    不是不去,而是没有法子。

    任奕行的阿姨看着任奕行的惨不忍睹的脚,连连叹气,又看着母亲处理着脚上面的黄白色晶体,问任奕行疼不疼,任奕行笑着摇了摇头。

    能不疼吗?当然疼!整只脚肿得像猪蹄,还溃烂,还被一层黄白色的晶体覆盖着,都粘到一起了,活生生的把它刮下来,那和把肉活生生撕下来有的一拼。

    最后父亲的战友推荐他们去铁西,据说那边有位医生,专治烧伤,医术很高,但是不怎么出名。

    父亲挂断电话,叹了口气,又看了看任奕行的脚,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带着任奕行去了铁西,又遵循战友的指示,拐到了一个路口面前。

    路面是油柏路,不是很干净,因为里面有几家工厂,两旁又各有一家小区,内部有几家小吃店,还有一家汽车修理店。

    父亲开着车缓慢的行驶,终于在众多建筑物中找到了它——杨萍烧伤诊所。

    任奕行:“……?”

    这么直接吗?任奕行心说。

    父亲把车停到停车位上,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面前不大不小的诊所,随后扶着任奕行下了车,任奕行一蹦一跳的跟着父亲进了诊所。

    属实“残疾人”了,直接“金鸡独立”。

    进门之后,首先给任奕行的第一印象就是,干净整洁宽敞。

    然后就是几幅锦旗,但是很老旧了,都有些年头了。

    正对门的一间宽敞的大厅,看的出来是排队问诊用的,毕竟有很多排椅,大厅后面有件储物室,依稀可见有一台电脑,还有一张电竞椅,还有一张小床,还有……一双脚?等会儿,一双脚???

    很明显,有个人躺在小床上,只不过推拉门挡住了他大部分的身体,所以只看到了一双脚丫子。

    即使知道有人,父亲依然象征性的问道:“你好,有人吗?”

    那人“蹭”的一声从床上窜了起来,接着踢踏着人字拖,走了出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说:“有人!活的!”

    任奕行:“……?

    父亲:“……?”

    怎么感觉这么不正经,像是进了传销窝。

    “怎么了?烧伤了?”那人开门见山的说。

    父亲点了点头。

    “怎么烧的?”那人问道,顺带点了根烟,低头瞅着任奕行“金鸡独立”的脚丫子,“还挺严重,走吧。”

    说着领着两人进了大厅右手边的一个房间,很明显这是一个治疗室。

    治疗室要比大厅小一半了,但也足够宽敞,里面挂的也都是些老旧的锦旗,还有一些医学证书,有张病床,有个大柜台,还有一个很大的药架子,以及一排医院专用椅子,后面还有个房间,应该是调配药品或者做实验,存放物品的地方,空间也很可观。

    任奕行二话不说一屁股坐到了那一排椅子上了,心说:累死我了。

    那人又搬来一个小木扎,让任奕行把脚翘到上面,这任奕行早已轻车熟路。

    接着,他便搬来一个小马扎,自己一屁股坐了上去,来回摆弄着任奕行那惨不忍睹的脚丫子,几分钟过后皱着眉头问道:“怎么烧的?”

    父亲复数了一遍经过。

    那人又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仅仅是开水烫伤,也不至于成这个鬼样子啊,你们在其他地方看过病吗?烫伤的时候及时用凉水冲洗了吗?”

    父亲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刚想解释一下,就被那人打断。

    那人笑了,无比自信的说道:“您别说了,你们肯定去那个什么实验小学门口的小巷子里治烧伤了吧,还花了不少钱吧,县医院也去了吧,皮肤科也去了吧。”

    任奕行和父亲目瞪口呆。

    他怎么知道的?

    他又笑了笑接着说道:“他们那里治不好的病人全在我这儿了,放心,保证给你治好,实验小学门口那个治烧伤的,就懂个皮毛,用的什么三无产品药,顶多能治疗个简单点的烧伤,比如,一级和二级轻度烧伤,像你们这种,我估摸着已经是二级重度或者三级烧伤了。”

    “之前用京万红了吧,之前有水泡吗?”那人盯着面目全非的脚问道。

    父亲连连点头,说:“但是水泡我给扎破了。”

    那人:“……?”

    “水泡不能扎啊……京万红也治不了你这,你要提前来,那很快就能好,顶多十天半个月,但目前来看,估摸着是不行了,没有个把月就别想好了。”

    “啊?”父亲感到不可思议,“这么严重?”

    那人站起来一边拿着医用工具一边说:“嗯,开了才知道。”

    任奕行一脸懵逼,什么“开了”。

    “我姓伍,你们可以叫我老伍或者小伍,我还是比较喜欢听小伍,显得年轻。”说着,那人竟然开始介绍起自己了。

    “男人至死是少年”是吧。

    接着伍大夫拿着大粗针头,呲出来一些盐水,说道:“这是盐水,你上面流脓都结晶了,需要全部刮掉,我看看内部怎么样了,先给你润润,不然一会儿开刮的时候太疼,怕你受不了。”

    任奕行一脸不可思议,心说:不是吧,还刮……

    于是伍大夫就开始慢慢湿润任奕行的脚丫子,然后又从一铁罐子里面用镊子夹出一个褐红色的棉球,准备涂抹到脚丫子的表面。

    父亲突然叫停,说:“老伍,孩子对碘伏过敏,只能用酒精。”

    伍大夫:“……?”

    我不是说我喜欢听小伍吗……怎么还叫我老伍。伍大夫在心里吐槽。

    “这个啊……”伍大夫笑了笑,“不是碘伏,颜色比较像罢了,我调配的药品。”

    接着敷到脚背上,任奕行顿时感到一阵清凉。

    真舒服……

    等敷的差不多了,伍大夫从柜台的抽屉里掏出一把剪刀。

    任奕行:“!!!”

    父亲:“!!!”

    不是吧,拿剪刀刮???

    伍大夫好像看出了两人的诧异,笑道:“这是目前比较保守而且快速恢复的办法了,把结晶刮完,我好看里面被感染了没有,感染的怎么样。”

    任奕行和父亲木讷的点了点头。

    接着,接着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这种疼痛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就像是在不停的撕裂你的肉一样,关键是……还拉丝……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任奕行竟然一声不吭,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任奕行的后背直冒冷汗。

    一生要强的任奕行......

    这次让任奕行实实在在的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指尖嵌入肉中,任奕行感受不到手掌被指尖弄流血的疼痛,他只能感受到自己的脚背上火辣辣的疼,很烧。

    这过程很短,仅仅几分钟而已,但任奕行却备受煎熬。

    刮的脚背直冒“金星”。

    就连伍大夫给他刮完之后都赞赏道:“啧,很少人被刮的时候疼的不叫。”

    刮完之后,任奕行后背已经湿透了,此时脚背上又传来一丝冰凉,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刺痛,伍大夫又用镊子夹起一个“秘制”棉球,反复敷着伤口,一个“秘制”棉球在上面停留五秒钟就要扔掉,换一个新的。

    这是真浪费啊......

    伍大夫一边敷着,一边誊出一只手来回摆弄着这只“残脚”,嘴里还振振有词的说道:“啧,感染了,化脓能化成你这个程度还真少见,关键是你当时烫伤的时候没有及时处理,溻湿溻透了,皮下脂肪和肌肉组织都受损了。”

    说着拿着棉签悬空指着脚背上的一个“坑”给两人看,面色凝重的说道:“再加上之前你们乱用药,这都不仅仅伤到神经了,你看,这一块儿露出了一丝骨头。”

    骨头?任奕行和父亲面面相觑,通知临近去看中间的那个小“坑”——依稀可见白骨。

    任奕行欲哭无泪,早知道就不要那么多面子了,当时烧伤就应该及时去学校卫生间门前的水龙头那里冲洗一下。

    “但是你们也不要太紧张,”伍大夫话锋一转,笑道,“治好还是能治好的,只不过你要来很多次,而且......疼是肯定少不了的了,你要疼就喊出来。”

    任奕行摇了摇头,心虚的答道:“一点儿也不疼。”

    说罢,伍大夫就去内部的储物间了,在里面捣鼓了一会儿,拿出了两个小白瓶子和两包棉签,分成了两份,一份递给了父亲,一份自己拿着,涂抹着任奕行的伤口,说着:“两天来这里一次,待在家的时候,一天涂抹三次,早中晚各一次,我一会儿涂抹完还要上药包扎,两天后你过来,我看看情况,这两天我给你们的药先别用。”

    父亲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口问道:“那个......老伍,像这样,孩子还能去学校吗?”

    任奕行:“......”

    次是任奕行心里千万个小马奔腾,心说:我都成这样了,你还想着让我去学校?

    结果伍大夫的一番话更是让任奕行自闭。

    “可以啊,怎么会耽误上学呢?该去学校去学校,就是让他坐最后面吧,腿要翘起来,伸直,把脚另放在一个椅子上,别碰住伤口了,”说完,伍大夫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又问道:“孩子上几年级啊?”

    父亲嘿嘿一乐,说道:“刚上初中,初一,在实验中学。”

    “噢,这样啊,那都不碍事,尽管去学校上课,忘了问,您哪儿人啊?这是老二吧。”

    父亲介绍了自己一番,又点了点头。

    “哎呀!”伍大夫立马亲热了起来,“老乡啊,咱老家一个地方的。”

    说到这儿两人立马勾肩搭背起来。

    任奕行:“我......”

    直接傻眼。

    聊完了,伍大夫也把任奕行的脚包扎好了,敷了药,又涂抹了一些东西。

    只不过......这脚突然变得白花花的,像是雕塑版的大猪蹄子。

    任奕行问道:“为啥不能用纱布裹住,非要luo露出来?”

    “你这脚伤成这样,要想快点好,还想用纱布包住啊,这可是大夏天,本来都难好,捂着更难了。”伍大夫解释道,“对了,在学校能不喝水尽量不喝,毕竟你这情况上卫生间不方便,饭的话,就让同学朋友一帮你带饭吧。”

    “这样啊......”任奕行喃喃道。

    一切弄好和交代完之后,父亲搀扶着“病态”的任奕行,从这里离开了,任奕行依然是一蹦一跳。

    就这样任奕行开始了漫长的治疗过程,长达半年,从一开始的两天去一次治疗到三天去一次,再到一周去一次,每一次去他的脚都会有些好转,父亲的起色也明显好转,但每一次去,都对任奕行是种折磨,那非人的疼痛......

    但这疼痛就像任奕行所说的,习惯就好了,凡事都讲究个习惯,疼的久了,任奕行也就不以为然了,就当做是一种磨炼,就和他的先天性疾病一样。

    咳着咳着,就习惯了。

    脚好的那天,父亲感激涕零,比任奕行还激动,东奔西跑半年,终于把孩子的脚治好了,父亲当晚就请老伍吃了顿饭。

    最后父亲问老伍这半年的药钱要给多少时,老伍竟然摆了摆手说:“走吧,医者救人,就当交个朋友,不收钱。”

    父亲更是感激涕零,就连任奕行都瞪大了眼睛,半年啊,一分钱不挣?任奕行看着这两层楼高的诊所若有所思,如果都是这样的话,那他还怎么支撑这诊所?就拉了拉父亲的衣襟,暗示他掏钱。

    父亲当然知道啊,连忙摇了摇头,亲兄弟,明算账,钱还是要给的。

    老伍见父亲拗不过,就想了一会儿,吐出了三个字:九十八。

    九十八,半年的治疗费只要九十八?是的,你没听错,只要九十八,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真以为这还是个江湖骗子,毕竟刚开始父亲东奔西走去寻医的时候可是比这掏了不止十倍的钱。

    父亲想给多写,老伍就说:“我只收九十八,多一分钱我都不要,爱给不给。”

    两人不相上下......

    “你医术这么高,咱们县医院,市医院没人要你?不考虑开个分店吗?”父亲付完钱好奇的问道。

    伍大夫摇了摇头笑道:“当然有人要啊,但是我不去,他们那些医院都是敲诈贫民老百姓,没啥屁事就让你做这个,做那个的,花些冤枉钱,到头来还治不好,干我们这行的,要的就是医者仁心,我们家也不贫困,也不稀罕那一点儿屁钱。”

    随后又点了一支烟,开始吞云吐雾,接着说道:“来我这儿的都是老顾客,我就是想让他们照顾好就够了,来年东家送我个西瓜,西家送个冬瓜,不愁吃穿,人情世故,市井小人就是如此。”

    “之前你们看见我储物室堆的一沓子崭新的红布黄边的东西,那都是锦旗,新的,但我不稀罕,外面挂几个就行了,撑个场子,至于多余的一沓子,我存放好就可以了。”

    “那你住哪儿啊?”任奕行随口问道。

    伍大夫朝着天花板吐出一圈烟,说道:“这儿,就是我的家!”

    ......

    彩蛋:

    九年级那年,中考体育过后,任奕行的膝盖受伤了,很严重,而且是两个膝盖,鲜血淋漓,只不过这次他学聪明了,及时用酒精一股脑的往上倒着处理伤口,疼的任奕行龇牙咧嘴,但就是一声不吭。

    父亲带着他又是东奔西跑四处寻医,兜兜转转还是到了老伍,这里,老伍一看,乐了说道:“你这一受伤,就非要露个骨头是吧,又化脓感染了,敏感性皮肤。”

    又是长达三个月的治疗,到最后结账时,老伍嘿嘿一乐依然说道:“九十八!”

    不是他涨价了,而是这九十八,是一种情谊。

    这三个月中的其中一个月,让任奕行结结实实的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活生生的把自己的新长好的肉撕下来,因为长好的肉覆盖住了伤口,而伤口内部化脓感染,就需要处理,不得不把新长好的肉撕下来,每隔几天就要撕一次,就这样断断续续持续了一个月。

    任奕行被撕的时候依然是一声不吭,但为了忍住剧痛,他险些把支撑自己的一排连着的椅子放倒。

    每一次撕都是对任奕行肉体和精神上的折磨,好在这是冬天,好在中考体育考完了。

    自那以后,任奕行再也没怕过受伤,因为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他都经历过了。

    ......

    伍大夫,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老伍,就是这么一个人。

    ——谨以此章致敬老伍和所有医者仁心的医生们。

    二零二二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下雪。

    (完稿于二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