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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银牌门生(下)

    “四叔,您这可就不地道了啊......”孙妙音听到晋王拿昨晚纪公常的那句开场白出来打趣,耳根一红没好气的说道。

    四叔?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太白楼的二当家,竟然是晋王周熜的大侄女?这不要老命了吗?一个姓周,一个姓孙,一个雍城,一个京师,这后面关系之扑朔迷离,可不敢继续朝下思索了。纪公常也是少有的瞠目结舌,瞄了瞄周熜,瞅了瞅孙妙音,再瞥了下周熜,再眨了眨眼睛偷瞧孙妙音,脑子里面一片翻江倒海。

    “说笑,说笑。我孙大先生昨日也是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这不,尊照古今池的规矩,今天也把你请来,有老板亲自作陪喝酒嘛”周熜见孙妙音有些不悦,赶紧哄道。说话间又笑眯眯的向胡萱儿使去颜色。

    胡萱儿立刻妩媚赔笑道:“可不是说嘛,昨晚论辩之精彩叹为观止,字字精髓都一一整理记录,那言官忙的手里笔尖都来不及蘸墨,生怕少了哪句精辟,抱憾终身啊。来来来,两位当世的大先生,小女子拜服了,这晋王府的好酒定是要先干为敬了”说罢便摇曳起身,从晋王开始依次斟酒。

    没错,古今池的老板正是池中仙子胡萱儿,极少人知,却日日现身,真是瞎了那群男人们的狗眼。

    走到纪公常身边时,胡萱儿故意压底了身姿凑近侧脸,紫纱缥缈之间一股满圆春色迎面直扑。这些年的街头摸爬,寻常美色纪公常倒也经常见识,然而眼前这艳绝群芳名满雍州甚至大半天下的人间绝色,这轻轻的一压一凑,着实给纪公常熏的有些心神摇曳,也不知这世间多少世家公子连做梦都难得一瞥。

    “来,这第一杯,谢晋王替古今池省了请小公主上座的吃酒钱!”胡萱儿说完便干净利落的一饮而尽。

    “哈哈哈,胡大老板,算错账咯,这顿你是花了钱的,一共两千四百两!”黑袍老者大笑道。

    “哎哎哎,那点儿银子在胡老板这算个屁啊,休要再提,我不也赔了八千两出去么。小钱!小钱!”周熜赶紧用手压了压老者。

    “啊,对对对,我还有三成的分利呢,晋王大人您可是真大方啊?一句话就做了替人家做主,把小女子那点安身立命的本钱都送出去了,您可得想办法补我”胡萱儿似乎突然醒悟,追着晋王便是蹦蹦跳跳一顿俏皮噘嘴的娇媚嗔怪。

    “哎呀,我又不是生意人,让我去哪给你找补呢?”说着周熜便伸手狠狠捏了一下胡萱儿那修长嫩白的大腿。果然是一方诸侯,就连淫荡中都透出一股霸道十足。这哪是高高在上的晋王,简直就是禽兽啊,这一捏,又不知道在多少雍州男儿心头狠狠揪了一把。殊不知酒色场中,相比而言他那个当朝天子的哥哥,这才哪到哪呀。

    胡萱儿百媚丛生,自是配合的天衣无缝。故作柔弱矜持的一手遮面小声羞涩道:“哎呀,给人家捏疼了你,都在这呢......”

    孙妙音看着胡萱儿矫揉造作的模样,撇了撇嘴,懒得多看。接着话题便直奔旁边的呆坐书生。

    “最后不都进了纪公子的口袋了吗,还什么不论功名,不论富贵.......”一阵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这是报仇来了啊,纪公常心思百转。昨夜一战,不知对方来历,只管迎面砍杀;今日再战,大家可都是互相亮了底牌的,万不可硬来啊,保命要紧。

    “谢晋王大恩,若不是晋王垂怜,草民哪里有本事赢得一文半钱,更别说能得王府门牌这样天大的赏赐,都是草民三生三世也修不来的福缘”纪公常也不理会孙妙音的城外叫嚣,转而旋即起身恭敬站直,面向晋王拜谢后举杯一饮而尽。

    “嗯?有意思,小子倒是细细说来,本王怎得垂怜你了?全场可都亲眼看着你力压群雄,凭一人之力抱走银子的啊,可不要太过谦哦”周熜把手从胡萱儿腿上收回,手里揉搓酒杯,只等少年回答。

    “若论昨日之题,草民才疏学浅只是见那百家齐鸣各自论道的场面,深感是晋王您宽仁大德海纳百川所引导,顿时由感而发草草概论而已。草民所言在王爷面前只值一文而已,并无多余贪念。”

    “那你的意思,我四叔后面那八千两一文不值?马屁精!”孙妙音一招不成,再次出手,生生把嘴角已经露出笑意,正准备举杯的周熜给拽了回去。周熜此时也对二人接下来将如何缠斗倒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随即继续揉搓酒杯,期待的看向纪公常。

    “孙先生莫怪,且听以草民道来缘由。昨日若接着论下去,场下绝对有人只出二文便可轻松收拾在下。若不是王爷及时出手,以盖过全场的数目保全草民,今天草民哪里有这福分可以与公主您同坐。按酒楼论辩的规矩,投银盖过全场总数者,若胜出便可千金加赐,然而王爷只出钱不登台,反过来还亲赐草民银牌,这正是胸怀宽广以德服众的王道之举。公主万不可说一文不值之辞,在草民心里王爷此等费心已是救了小人一命,堪称再造,非千金可比。小人惭愧至极没来得及现场道出,王爷做得才是天下第一等的大生意。”说罢,纪公常再拜晋王,低头之际眼角又偷偷瞄了孙妙音一眼。

    “哎!好!好一句天下第一等生意!原来终归还是本王赢了啊,这八千两花的值当!哈哈哈”

    晋王听完大喜,小子年纪不大,眼光怪毒啊。

    小子此言虽有谄媚之语,但也的确说在点上。若不是他晋王大手一挥摆平气氛,不说被骂的狗血喷头的那几家人,就是眼前这个小祖宗的狠辣手段,估计纪公常应该活不到现在。

    说白了在雍州的地界上,我周熜想让你赢你就赢,想让你死你就尸骨无存,什么道德术三字经的都是白搭。

    孙妙音再次被封住嘴巴,心中一顿窝火满是不服,急脾气上头,正准备挺直腰杆上去再茬,被周熜笑言及时制止。

    “妙音!多大姑娘了啊,你也学学人家公常小哥,一听就是满腹经纶,句句说在情理之中,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来来来,今日我晋王府得此大才,可喜可贺!”周熜举杯向众人齐邀道。

    我呸!还公常小哥!去你大爷的马屁精一个!孙妙音心里暗暗骂道。

    酒过三巡,纪公常已与周熜来往数杯相谈甚欢,胡萱儿在一旁策应左右不亦乐乎,孙妙音有一搭没一句的闷闷不乐自斟自饮,只有黑袍老者谨言慎行少言寡语,偶尔迎面与纪公常碰上一杯,也只是点头示下,少有碎语。

    “我王府门生,大都为官从军,小子可有打算?”晋王突然眼露锋芒的向纪公常直接问道

    “草民身份卑微,才学尚浅,怕担不起王爷重命,还需回去多多积累苦读,只求他日有成可为王爷治下一砖一瓦便此生无憾”纪公常心如明镜,此时才入正题。

    “哦,小子还有此等淡泊名利之心?”周熜正色重新打量了少年一番,眼角向旁边的老者移去。

    “敢问纪公子,师从何门?”黑袍老者突然发问,目光凝重。

    师从何门?这个问题古怪,但却没法回避。我纪公常这些年,除了小时候跟镇上那位屡试不中的老秀才识字之外,从来也没认过师父啊,更别说你们口中的师门一说了,哪儿跟哪呀?杨老头算不算?他那吊挂着说话都透风的门牙倒是相当别致。想到这,纪公常竟然有点忍俊不禁。

    迟疑了片刻,纪公常收敛神情,恭敬回答道:“在下无门无派,平日里多与友人交谈论道,所见所学皆是道听途说而已”

    “不对,你在胡说,你昨日言谈中,有国策大论有道经法卷,甚至野史秘闻,这些高深东西可都是寻常官家子弟都没法看到听到的,纪公子兜里似是还藏了更多东西啊”

    老者摇头直视,语气渐次加重,引的旁边心里还在一直骂娘的孙妙音都对那马屁精有点另眼相待了。

    面对老者信心满满的坚定拆穿,纪公常是真无可奈何,这可如何是好。

    见纪公常沉默不语,长久没有回答。胡萱儿赶紧打破尴尬圆场道:

    “哎哟,你们天天不都说什么英雄不问出处嘛,我看这纪公子满腹才学的气派就是娘胎里自带的,要我说咱们王爷今天得此大才,就得感谢天下女子生养,话说回来,咱家小公主昨天论的可确实高明妙不可言。纪公常,你赶紧把银子拿出来分我家公主一半,以尽孝道.........”

    几句风轻云淡不着边际的打趣,瞬间就扭转了乾坤。撩的晋王释怀大笑,逗的公主转头窃喜,劝的老者回心转意,护的小哥转危为安。

    绝代佳人池中仙子果然是名不虚传,好了好了,再饮再饮........

    这一席白玉亭下与王把酒的戏码,你来我往金句倍出,从午时就一路唱到了黄昏时分。五人中四人皆醉,只有黑袍老者杯杯谨慎,清醒异常。

    酒罢,醉意朦脓的胡萱儿曼妙身姿依偎搀扶在晋王身侧,与另外三人在亭外作别,其他便自是不必多说。纪公常与孙妙音酩酊大醉,被王府侍从送出府外,陈三望低头紧随其后。

    孙妙音踏上马车的时候还不忘骂骂咧咧对纪公常喊道:“小子休要猖狂,给老娘记住咯,不日再战,你个马屁精你,老子喝不死你!....”

    纪公常也是彻底放开针锋相对,爬出马车窗外,指着孙妙音遥相呼应道:“孙大先生承让啊,改日咱俩拼下那二十年的米酒,结结实实拼一下子哈.....”

    望着两辆马车大道上各奔东西,黑袍老者挥手招来一个随身侍从,低声说道:“那个小子来历绝不简单,派人盯住,随时禀报!”侍从应声道是,便消失在阴暗角落。

    夕阳下,雍城太师张廷焕身后一道斜影拉长,他反复看着侍从乘搀扶少年之际,从他腰间摸过来的自家玉牌,愣愣出神良久无语。

    有些话,不必多说,他自是知道,晋王则更加清楚。

    这个银牌门生,像极了自己那位不修边幅的同门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