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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心悸往事(上)

    风霜城因毗邻宿敌靖安国东面而成为龙元国最重要的边陲要塞。

    平原以西的风霜城坐落在西风山脉中叶,山脉全长有一千二百多里,地势陡峭,群峰紧密,状若半圆的山形恰好可以半包围现在的龙元国。

    与其讲是龙元国的天然屏障,倒不如说龙元国先民就是看中这点才依山建国,毕竟山脉的存在可要比人族久远古老的多。

    西风山脉中叶有条全长四十里的天然隘口,也是外界进入龙元国西部的唯一通道。而风霜城就是在这道隘口的基础上建立而成的,尽管守军最多时只能容纳一万人,但凭借地理优势上的易守难攻与作战时龙元国的持续驰援,当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强大实力和气魄!

    这百年来,倚靠天险的风霜城在靖安国和海杰国数次轮番进攻下也从未曾被攻破过,但伴随靖安国每次东征的铩羽而归,都会加剧下次的攻势。

    久而久之,屹立不倒的风霜城闻名于世,世人皆赞颂:

    雄姿破雾峥嵘现,紫阳斜挂倚天剑。

    啸傲群峰苍茫容,漫卷西风舞彩练。

    此时风霜城议事大厅内庄重肃穆!五位红袍披甲头戴龙纹盔的将领分坐大厅两侧,大家都静默不语,等候大厅中央那位白袍男子发话。

    白袍男子所在的方位隐隐有气流涌动,也正因这气浪影响,相貌看起来有些模糊,不过身形却魁梧异常。

    负手而立的他已经伫立在那许久不言语,双眼目不交睫如一柄利剑扫视这大厅内“风雷将”中仅剩的五位。

    整个大厅噤若寒蝉…

    忽然大厅内肃杀之气狂啸,白袍男子周身淡红色罡气激荡,衣袂乱舞白袍鼓动,背负身后的双臂此时气流涌动,青筋暴起如虬龙乱舞!一身暴虐戾气!压的周边将领气息为之一窒…

    身着戎装的将领们心中骇然忙低头起身不敢与他对视。

    这白衣男子便是闻名各国的风霜城第五代城主蒙震,也是这风霜城一万龙卫军的统帅,实力深不可测的同时,脾气可谓暴烈,与他的一身白衣相衬显得格格不入。

    “杨宗锋,你是风雷将的将首,你告诉本帅,朱劲松现在到底是死是活!”

    见城主终于问话,杨宗锋忙出列抱拳回道:“禀城主,根据边境斥候传回的汇报,例行边境巡视的朱将军发现隘口以北有小股敌军斥候活动,随即带领百人龙卫军策马应敌…”

    杨宗锋顿了顿,望了眼城主继续说道:“他们追敌太深,进了邪雾森林,再没出来过;末将先后又派出龙卫军百人和一支十人斥候小队在外接应,直至今日也都全部失联。”

    朱劲松是这风霜城“风雷将”中的一员,排在第五位,能够在这座威名赫赫的要塞任将,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可以一敌百的杀神!

    可以说,除了城主的战力无双外,拥有聚神期修为的这六位风雷将才是要塞的中流砥柱,风霜城能一次次的抵御外敌与他们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前阵子蒙震受邀回国参加龙元、南墨两国联姻结盟典礼,这刚回城就听闻属下将领居然失踪了,这才让他怒火中烧起来。

    不过当杨将首汇报完毕,这位中年城主慢慢收敛起这激荡的罡气,转身走回城主椅落座,眉头紧锁的他尽有些失神,嘴里不停喃喃道:“邪雾森林…又是邪雾森林…”

    众将见城主与平时判若两人如此失态,虽心中诧异,但一时又不敢打扰。

    神不守舍的蒙震浑然已经忘记一众下属还在等待自己作下一步指示。

    万千思绪一下子飞到从前…

    十六年前风霜城与邪雾森林的种种仍然历历在目!

    那时蒙震刚三十出头,自二十三岁从“源学院”毕业的他就直接到风霜城任历练修行,短短七年就凭借战功从校尉一路晋升到风雷将成为风霜城当时最年轻的将领。

    没有战事时,他最喜欢的就是领一队军士驶出隘口,美名曰边境巡视,其实就是享受这平原上尽情策马奔腾的惬意。

    风霜城隘口向外延伸二十里就是盛华洲最广袤的踏风平原,这座横跨盛华、广陵两大洲纵深五万余里的平原是名副其实的广袤无垠!这片生机勃勃物产丰富的大地上,大小林立着数十个国家与势力。

    炎热的夏季刚过,往常都是开春作战的靖安国一改常态,率领四万雄甲军再次对龙元国发动大规模进攻。

    军队浩浩荡荡,沿着踏风平原向风霜城隘口进军,这次的靖安国精锐可谓是倾巢而出,来势汹汹!只带随军干粮和少量粮草辎重,是要速战速决!

    甚至都不需要边境斥候队的传报,风霜城内隔着数里就能感受到大部队行军带来的地面震颤感,不过北风山脉的这个峡谷隘口仅有两百米见宽,雄甲军就算大军压境也只能是分批攻城,这就是风霜城的最大优势,也是历年作战而不败的主要原因。

    随着笨重的精铁城门被关闭!风霜城守城将士开始有条不紊的部署城防。

    因为峡谷两边近乎垂直的陡峭山岩根本无法埋伏和行军,所以城防军大部分主力只能在城内,作战地点也只能是隘口内的要塞前。

    峡谷外整齐划一的靖安国四万雄甲军蓄势待发!

    坐阵中军的统帅冯战元一身戎装,浑身的罡气已然化实如游龙缭绕,气浪翻滚,空间震荡不已。

    “杀!”这一声气吞山河的怒吼,振聋发聩!

    盘踞平原上的雄甲军开始进攻!

    一支支千人队鱼贯而入,震的峡谷内沙石激荡,黄尘满天!

    此时大规模的进攻,风霜城的守城士兵也是各个敛容屏气,严阵以待!

    随着在盾兵掩护下的攻城云梯和炮城捶进入视野,风霜城箭楼的士兵已经满弓待发!

    “放!”

    一轮轮箭矢腾飞而起如遮天蔽日朝隘口下的雄甲军猛的倾泻而去!

    下方“呯呯当当”声不绝于耳,防住箭矢的人盾牌变刺猬,防不住的自己变刺猬。

    随着第一批的攻城云梯和破城锤突破箭阵冲至城下,顿时厮杀声漫天!

    双方交战仅一日便尸横遍野,光城墙下死在流矢和滚石下的士兵就何止千人,渐渐摞起一层又一层血肉模糊的人堆,血腥味冲天!饶是久经沙场的将士都忍不住要一阵干呕…

    激战双方都如同敢死队一般前赴后继,阵亡一批又顶上去一批,后来的兵士看到昔日袍泽惨死,新仇加旧恨更加杀红了眼!

    城墙上下血雾如雨,残肢翻飞,人头滚的满地都是,宛如人间炼狱!

    守城和攻城的将士全都入了魔,只管冲杀和手起刀落,城墙上下被这些军士残骸与碎肉染地黑红,隘口地面血流成河,戾气、血腥味与厮杀叫喊声遮天蔽日,响彻云霄!

    仅仅持续五日的交战靖安国就快阵亡一万,敌军这次悍不畏死的打法让风霜城伤亡惨重;九千人的守军,现在已经不到五千人,尽管有龙元国源源不断地驰援,但远水始终解不了近渴,战争的节奏和阵亡速度都超出预期。

    风霜城议事大厅中。

    除却战死和指挥战场的两位将领还在前线,其余都暂时被统帅喊回来商量对策。

    一身浴血的将领们焦急的来回踱步,蒙震也在其中,见统帅迟迟不来,烦躁的跟身边将领抱怨起来:“战事瞬息万变,前线现在这么吃紧,我们不该在此浪费时间!”其余将领也是各个义愤填膺应声附和。

    此时风霜城城主葛骁手机攥着一封信,正急匆匆的赶到议事厅门口,刚好撞到一幕,这位风尘仆仆的老城主许是心情大好的缘故,并没有立即责怪下属,只是重咳一声,摆摆手让他们先冷静下来。

    众将见统帅终于来了这才停止谈论,分立两侧等葛骁落座开始商讨战况。

    葛骁落座后,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冯战元今日肯定会退兵,至于原因嘛,你们自己看。”

    不知道是卖关子还是在生刚才的气,御气把那份已经被拆封的信件传到风雷将首手中。

    众将满脸的不可置信,这场战事靖安国是倾巢而出必定是要全力一战,明显是对面更占优势,只要对面保持势态,风霜城不日就会城破人亡,怎么可能会退兵?如果这样的优势他们还退兵,那两国也不至于鏖战百余年。

    刘兆龙也是不解,但接过信件只是快速的扫过一眼后,心中疑云尽消,便大声颂读起来。

    这是龙元国君写给统帅书信,里面简述了靖安国的盟友海杰国撕毁盟约联合邻邦的阳霸、聚星两个小国,趁靖安国主力尽出边境空虚,率兵四万直袭其边境古月城,信中要求葛骁在靖安国退兵后定要乘胜追击,这样就可两面夹击,让靖安国军队无处安生!

    这是飞鹰信,按照传报速度来计算,事发大概也是在雄甲军进攻要塞后的第三天,也就是说,联军攻打靖安国边境已近三日,而且就国君的要求,应该也是和联军达成什么交易,需要龙卫军在这两日尽量拖住冯战元的部队回援。

    葛骁起身看向众将开始一一吩咐追击和守城事宜,众将皆欣然领命自去。他赌的就是靖安国国君此时肯定心急如焚一日三催的赶冯战元回援,不然国都没了,还谈何立身。

    待众将散去,这位年近七旬的老者这才走出议事厅门口,“锃”的一声,拔出腰间佩戴多年的宝剑,气势倏然一变,淡红色的罡气迅速攀延全身,脚下旋风搅动,手中剑气肆虐,一股股恐怖的气浪一圈圈地向外扩散,原本老态龙钟的双眸尤如射电,身形猛然拔高一尺开来,罡劲期修士的风采此时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冯老弟,看来我们又要交手咯!”话音刚落,葛骁就像离弦之箭冲向前线。

    果然,晌午还在厮杀的雄甲军到傍晚忽然宣布紧急撤军。

    表面上来看是雄甲军抛尸万余和统帅冯战元重伤为代价才紧急撤军,但明显风霜城也油尽灯枯。

    这浩浩荡荡的来,又急匆匆的走,让原本已经做好同归于尽的守城士兵一阵愕然,可这刚要松一口气的间隙又收到统帅和将军的命令要“乘胜追击…!”

    同样伤重的风霜城主葛骁盘坐在地,手中握这还剩小半截的青锋剑,正在御气疗伤,全军此时都需要短暂的休整,毕竟城墙上的尸体和伤员都要处理和安顿,不过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没有休整太久,便传下军令决定亲自带兵出城追击敌人,颇有种视死如归的念头!

    自交战百年来,风霜城的军队从未主动出城追击大部队,这还是头一遭,毕竟要塞最主要的职责是守城。葛骁将三千援军驻扎城内,后续的六千援军也还在路上,大致晚上便能抵达,加上三位风雷将守城,便可无后顾之忧;随后亲率五千龙卫军与两位风雷将,蒙震也在其列,准备出城追击。

    都说攻城难,可出城也难,那精铁打造的巨大城门就是那把双刃剑,重达十万斤的城门就算利用滚轮拉链每次都要几十人花费半个时辰才能打开大半,每日的开关城门也是对军士体能的极大考验;这边刚打开城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尸臭在隘口气流的带动下扑面而来,惹得几千士兵还未出城就把胆汁都快吐出来…

    隘口内尸体陈积太多如果不处理的话,形成瘟疫再传回国内,那就是灭顶之灾;往年作战后的第一时间就是集中处理这些尸体,时间紧就焚烧,不紧的话就掩埋,只有少量的尸体便宜那些食腐野兽。

    花了近两个多时辰才把那近万具尸体先后清理一旁好空出可以行军的道路,还好雄甲军大部分都是步军,撤退速度不至于太快;待可以通行后五千龙卫军不敢再耽误,火速出境,至于尸体就留给守军善后了。

    冲杀出风霜城隘口的雄甲军统帅此时宛如血人,杀人太多,甲胄上的血迹已经分不清是谁的了。

    马背上疾驰的冯战元伸手抹掉脸上的血水,回头极目远眺,身后地面平行线的那一头尘土飞扬,他知道风霜城那个老匹夫追来了。

    想到同为罡劲中期的老对手真的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上来,冯战元捂住气闷的胸口,欲加愤恨起来,这位统帅左腹的青钢甲被肉眼可见的硕大拳痕砸的凹陷进身躯,背后又一道触目惊心的剑伤在往外渗血…

    那伤势感觉只差一线就能洞穿身体,也就是罡劲期的强者体能强悍,拥有一定的自愈能力,换做一般人早就死绝。

    “若不是这地势层峦叠嶂,庞大笨重的投石车根本无法运输上去,这小小的风霜城怎会几十年久攻不下!”冯战元不顾伤势迸裂仰天长叹!

    从军事实力上说,靖安国的整体实力要强龙元国不少,本来这次攻城战的雄甲军尚有三万多可以不必撤军,只要再有几天就能攻破风霜城,直取龙元国腹地!可这几日收到边境古月城飞鹰急报,说是同盟海杰国已经抛弃盟约不念昔日旧情,几乎就在雄甲军抵达北风山脉的同一时间联合聚星国和阳霸国攻打靖安国边境!

    靖安国是平原国家可不像龙元国有北风山脉这道天堑,加上大部分主力又都在冯战元这里,靖安国边境现在短时间内能调动的只有两万军士,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有着几十年“兄弟盟”之称的海杰国在这时候倒戈相向!是冯战元始料未及的,不然任少主如何催战,也不会贸然进攻龙风霜城。

    冯战元让摇旗手唤来三位心腹将领,并沉声吩咐道:“陈曳,你带三千人随我断后,陈鸿和王雄平你们护着少主从右前方撤退,以最快速度驰援古月城!”

    原来这靖安国太子也在军中,为坐稳继承者宝座,建功心切的他整日游说国君和这位古月城城主也是这次的行军统帅冯战元出战,可以说是他一手促导了这场战役。

    三位将领一听主帅也要留下断后,一时间义愤填膺,恕难从命!冯战元怒火难消不禁破口大骂:“早就和国君谏言,聚星国和阳霸国这两棵墙头草必须先灭才能力图龙元国,结果非要跟这两小国结盟,说是盟友多无后顾之忧,现在可好,土鸡瓦狗也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一群杂碎!”

    朱霖少主闻言脸色一阵青白根本不敢言语,从接受聚星国纳贡和阳霸国签订盟约再到这次攻城时机都是他这两年一手促成,急功心切的他当时想的过于天真,以至于陷入现在如此被动挨打的局面,他责任要占大半啊!

    众将领本就不待见这位纸上谈兵的随军少主,现在居然要为了他让主帅和陈曳将军以命犯险来断后换他苟活,顿时怒火中烧一副要吃人模样。

    冯战元见说一时不动他们,气的怒目圆睁,厉声呵斥道:“在军队,将令就是一切!!”

    随后吐掉哽咽在吼的鲜血继续道:“海杰、聚星和阳霸国的四万联军如果不击退,我国危矣!壮士断腕以求全质,如果不在这里把后面的风霜城军队截住,那龙元国的军队便会加入联军,那时候我们真的就…唉…”

    靖安国将领知道主帅这是从大局出发,如果这边断后的军队没有足够的诱惑与实力,那风霜城城主会分兵追赶干扰大军驰援速度,要是没有赶在联军攻破古月城前抵达,那将会面临腹背受敌的绝境!所以便不再坚持,服从军令,陈鸿领着骑兵先行,王雄平步军紧随兵分两路火速赶往古月城,兵贵神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