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婧妍(七)

    从来没有人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过话,在天鹰堂里,那些人都敬重他和怕他,就算是殷红这个和自己算是最近的人,还有点儿儿时玩伴的情谊,在工作当中,也是一板一眼的,尽管偶尔也会说说自己的想法,给他提些意见和建议,但最终的决定权始终是在他游晏手里的。

    这个女孩子,这样对自己说话,听上去严肃又厉害,但实际上是为了他好。他心里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来,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但是他知道,这是一种特别新奇的感觉。

    他勾了勾唇角,这次是发自真心和内心真实的笑容,当他这么笑起来的时候,她自己也觉得心里异常温暖,似乎有一股暖流从脚底板涌上来。

    这就是被人关心的感觉吗?被人关心的感觉可真好。

    游晏有些别扭和不自然地穿好衣服,伸袖子时有些牵动伤口,他疼得一龇牙。

    婧妍马上托住他的胳膊,语气里带出三分嗔怪和七分在意来:“怎么这么不小心?你别动了,我来吧。”

    婧妍很神奇,她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帮游晏把衣服穿好,并且穿得很平整,没有褶皱,也不会让人感觉不舒服,也不会弄疼他的伤口。

    游晏不知道的是,婧妍是早就练就出来的本事啦。这些年,每天都和好多好多病人打交道,她看到的可以说全都是人间疾苦,但也从中品味到了人间百态,她很喜欢看这些,因为她觉得她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又有一颗助人为乐的心,还有医术,医术是她能够帮助他们的能力啊。

    游晏就和那些病人一样,在她眼睛里他只是个病人,不是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笑面虎”游晏,也不是如殷红崇拜般的游晏堂主,是堂主大人,也不是天鹰堂众人仰望和听从的对象。

    在她这里,他只是她的病人而已。

    而且还是最不听话的那种。

    见游晏没有应自己,她不知怎的感觉有些气恼,但是手上的动作还是尽量轻柔和放缓的,生怕弄疼了他。

    “怎么不说话呢?”婧妍问他,语气里有几分无奈。

    “我要说什么?”游晏越发觉得自己痴痴傻傻了起来,怎么会问这种蠢问题呢?他可是游晏啊!江湖上人称“笑面虎”的游晏啊!天鹰堂的堂主游晏啊!怎的碰上了婧妍,她不过是个小丫头呀。若不是婧妍在场,就在他身旁,他真恨不得去敲自己的脑壳来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答应我啊,答应我你自己会在意这个伤口。”婧妍指了指他腰部受伤的位置,心想这个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自己的伤、自己的身体这么不在意呢?婧妍忍住摇头叹息和指责他的欲望,她只觉得头大,从来没见过这么不听话的病人。

    “好。”游晏点点头,把那句“这不是有你在吗”吞了回去,他在心里告诫自己,他和婧妍,还没有那么熟。况且,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她是三叔的女儿,又确实救了自己,可是,该有的机敏和警觉性,他万万不可丢掉了。那是他真正的全部身家,正是因为一直小心谨慎地行事,所以他才得以保全自己,还有让天鹰堂发展壮大。

    他不可以轻信任何人,他在心里提醒自己。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找我爹?去黑虎堂。”婧妍觉得从自己嘴里说出来“黑虎堂”这三个字,很陌生也很不自在。其实不光是黑虎堂,天鹰堂也是一样,这些词汇都太陌生了。可比起词汇来,更加给她以巨大震撼的其实是,自己竟和这些黑帮有关系。她摇了摇头,弯起唇角,一抹苦笑浮上来,她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也有点异样,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和消化这些事情?

    她真的能如愿见到爹吗?爹会告诉她真相吗?他苦心隐瞒了这么多年,究竟所为何来呢?婧妍觉得自己心里乱得很,千头万绪,根本就捋不出一个头绪来。

    她实在是想不通,想不通事情为何发展到如此地步,也想不通爹。

    游晏打量着她的神情,欲言又止,看得出来,她真的是很着急,可是如今天鹰堂和黑虎堂,几乎结下的是宿怨,尤其司徒老头,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这一次他遇袭,十有八九就是他派人干的,为了取他性命,甚至穷追不舍到那样的穷乡僻壤去,他不过是去谈一单生意,因为性质有些特殊,他只能自己去,没想到就被司徒江南给盯上了。

    “什么?!老板,你要去黑虎堂?!”晚间时候,殷红听说了这个消息,匆匆就从外面赶了回来,平时每天都迈的门槛今天竟一连绊了好几脚,气得她恨恨地踢了台阶几脚,她平日里也不是那么冲动的人,但是她现在只觉得老板似乎是疯了,怕不是中邪了。

    “对。”游晏点点头,银色的尾戒闪着星点的光,被会客厅天花板上的巨大吊灯一照,光芒更甚,他转了转尾戒,又把它搁在自己下巴上,眼神古怪,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板。”殷红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但是她实在忍不住,她几步走到游晏旁边的沙发,坐下,倾斜了身子面对着游晏,她语气中的焦急几乎快要穿透天花板,震得游晏的耳膜“嗡嗡”作响,“我们不是才分析过的吗?上次刺杀你的那两个人,极大可能就是司徒江南派出去的,是黑虎堂的人!您现在去黑虎堂,这不是自投罗网吗?!”殷红盯着面前的人看了许久,愈发觉得特别的陌生起来了。

    “老板,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不冷静的。”殷红盯着游晏看,缓缓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游晏看她那样子,也知道她是真的担心自己,他弓起一半身子来,在殷红的肩头拍了拍,殷红感到肩头一沉,她感到游晏是颇使了些力气的,似乎有几分安慰的意味在里面。如果他想传达的是这个,殷红想她收到了。

    “放心吧。”游晏动了动嘴唇,眼里的光忽明忽暗。

    殷红的背马上塌了下去,好像突然失去了主心骨似的,又或者是有什么力量从她的脊柱里被抽离了。她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和悲哀。不用想,这大概是柳婧妍的意思。

    “其实,我也还没想好。”半晌,在殷红以为游晏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又忽然开口了。

    “我去找柳小姐谈谈吧。”殷红想了想,道。

    “老板,我知道您在乎柳小姐,不管是出于什么。她救了您,这是事实,可是您也履行了您的责任不是吗?您把她从危险中带离,让她没有落入黑虎堂的手中,您并不欠她什么。”殷红觉得自己有些口不择言,也有点思路不清晰,但她总觉得现在一切都是那么地不对劲,所以她必须要做点儿什么。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她,去找柳婧妍,聊一聊。

    “也好。”游晏觉得自己的变化就是在婧妍来到他身边以后,要是搁往常,他是不会让殷红插手他的决定的。不过这一次,他是真的没想好。

    思绪飘回了下午,婧妍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我不知道,我爹和天鹰堂和黑虎堂究竟有着怎样的缠结和瓜葛,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想我们就要面对。柳之云是我爹,或许就像你说的,他其实叫木云卯,是这里曾经的堂主,不过那应该是我出生以前的事情了,我不清楚。不过,我现在想弄清楚。”

    “如果去黑虎堂,你怕吗?”婧妍似乎能够看穿他的心思,和恐惧。

    其实游晏并不觉得自己是在害怕,只是这些年,黑虎堂频繁招惹天鹰堂,两个帮派之间的仇怨也就越结越深,再加上,游文昌老堂主临终前,或者准确说是,自从他退居二线,让游晏当储备堂主以后,每次他去看望义父,游文昌都总是会提起这个司徒江南,他更是在合眼之前,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杀了司徒江南。正是这个死命令,让司徒江南这些年越来越猖狂,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自己就仿若拿到了免死金牌一样,各种不忠不义的事都干。

    游晏从来没想过让他回头,只是一直跟他硬顶,他心里的憋屈这些年其实是越积攒越多的,因为司徒江南每每把他的忍让当做应该,他就觉得十分地愤怒,他又不欠他的!

    看着面前婧妍近乎天真的脸庞,他感觉到这个女孩儿的心,实在是太干净、太纯粹了。她的一尘不染,就像羽毛,让他自惭形秽,更不愿沾染了她的纯洁,他觉得那可能是在玷污她。

    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因为他还没有对他卸下心防。

    游晏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前的世界已经恢复了清明,但心里的世界仍是一片模糊的黑暗。

    他想,他早已经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