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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死里逃生

    金秋十月,正是帕拉迪尔山谷最美丽的时候。

    山谷坐落在阿迪尔山脉中南部的群山深处,东侧就是人类和精灵领地的边境;谷体呈口袋型,东西宽约千米,南北长约八百来米,四面环绕着百米高的悬崖绝壁,北边的谷口是唯一的出入方法。

    山谷周围的悬崖脚下,生长着茂密的针叶林,淡蓝色的明月当空,在林间投下点点光影,隐约可以看见奔跑的野兔和觅食的白尾鹿。谷地中间是大片的草地,在月光下反射着淡淡的银色光芒;一条宽约二十米的小河从山口处流进,在地势低洼处汇聚成一个不小的湖泊,闪烁着明亮的光辉。林间猫头鹰偶尔发出鸣叫,草地上的蟋蟀合着伴奏,给空旷的谷地增添了不少的生气。

    若是往常,这会儿总会有三三两两的精灵来到山谷中,一边散步或是静坐,一边欣赏谷中的美景;但是今天却不见一个游客,山谷中只有鸟叫和虫鸣此起彼伏。

    起风了。

    凛冽的北风从山口处咆哮着吹来,压弯了松树的枝头,沙沙声此起彼伏,在山谷间共鸣,形成磅礴的松涛;猫头鹰惊叫着飞向天空,虫子也显然受到了惊吓,瞬间没了声音;草地躁动不安的翻滚着绿色的波浪,天空中的浮云遮住了月亮,山谷瞬间黯淡了下来,一股萧瑟肃杀的气息笼罩在谷地上空。

    山口处隐隐约约出现了一队漆黑的身影,向谷内奔来。

    约莫二十来号人,以一人为首,其余的人三两一组,彼此保持约莫十米左右的距离紧随其后;他们身材高挑,所有人都身着漆黑斗篷,深色的兜帽遮住了他们的脸庞,使人无法看清其面目。奔跑速度极快,脚程远非人类可比。队伍尾部的人时不时回头确认情况,看来是在被什么东西追赶。

    当他们冲到山谷咽喉处的时候,追击者在谷口现身了。

    追击者们并没有用斗篷遮掩身形,他们穿着贴身的棕色皮衣,下着紧身皮裤,显然是为了方便行动,他们的皮肤白皙两腿修长,紧致的皮衣勾勒出优美的腰部轮廓,即便处于全力奔跑的状态,优雅的身姿依然摄人心魄;朦胧的月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打在他们的脸上,一席人额骨高而宽大,长长的睫毛下是略显狭长的双眼,墨绿色的眼珠带着威严和一股神秘;鼻梁挺拔而突出,鼻尖较大部分人都高出一截;这种异域风情的俊美竟让人一时分不清是男是女;头发则用精巧的花式细绳绑着向后,有的干脆扎成利落的长辫;而他们两侧的耳朵斜长,在上方形成一个尖角——这显然不是人类的特征。

    他们是精灵。

    双方你追我赶,二者的距离却似乎并没有拉进;追击者中打头的那位大声说了些什么,身后的精灵们嘴中开始念念有词,周身泛起淡淡的金色光辉,似乎是在准备什么咒语。不一会儿,他们的周身就形成了若干金色的锥状物体,随着施法者们一声令下,光箭飞快的射向前方的黑衣人一众。但显然被追的一方也早有准备,光箭打在离他们身体五寸左右的地方变爆出火花消失无踪。黑衣人中有人说了句什么,领头之人闻声点了点头,又迅速做出一些简单的手势,队伍阵型随之变换,将领头人围城一个圈,并调转方向朝森林奔去。

    追击者的头头嘴角微微上扬,回头大声说了几句,身后的队伍便分为两队,一队继续跟着头头向森林前进,另一队则继续保持当前的方向向着前方奔跑;他们人多势众,想必是打算包抄。

    很快双方就进入了森林,但两边的速度并没有因为茂密的树木和林中的黑暗而减缓,他们在林间飞速的穿梭,巧妙地避开了每一颗树木。追击者的光箭不断射向目标,不过每次都被树木和黑衣人的魔法防护下来。

    这样的僵局没能持续太久,帕拉迪尔山谷并没有其他的出口,他们很快就跑到了悬崖边缘,包抄的队伍也很快追了上来,黑衣人走投无路了。见目标停了下来,精灵们放慢脚步,做出警戒的姿势,并从腰间拔出武器握在手中;一水制式的精灵剑,剑柄上雕刻着雪鸮,大概是某种特定的标记;剑身细长,发出淡淡的银光,显然是剑上魔法的影响。他们训练有素的形成弧形包围圈,缓缓的向黑衣人们靠近。

    “殿下,捉迷藏结束了,您该回家了。”

    追击者的头目从树林中缓缓现身,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右手放松的搭在腰间的佩剑上,他的眼睛比其他的精灵更加细长一些,给人一种精于算计的感觉;红色的头发向后扎成一条长长的麻花辫,因为他的头微微向左倾斜,辫子直直的从左肩垂下;整个人显得游刃有余,仿佛刚才惊心动魄的追击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格里尔,你还知道叫我殿下。”

    为首的黑衣人冷笑一声,充满了不屑,他周围的随从们站在领袖前面微微躬身,伸手按在剑柄上,做出准备拔剑的临战姿态,在精灵们的逼迫下有条不紊的慢慢后退。剑拔弩张的气氛令人窒息,只要双方头领一声令下,立刻就会爆发激烈的战斗。

    精灵们步步紧逼,名叫格里尔的男人在后面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宝剑,但他的余光一直盯着他的目标;很快精灵们就将“殿下”以及他的随从逼到了悬崖的山脚下,双方的距离已经不足五米,任何时候开战都不会让人惊讶。

    “停!”

    格里尔一声大喝,精灵闻声停下来脚步,双方的队伍就这样僵持着,格里尔趋步向前,精灵们给他让开一条道路。他缓缓走到队伍的前方,眼睛冷冷的盯着那位被他称作“殿下”的黑衣人,一言不发,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但黑衣人也同样保持着沉默,双方这样对视了良久,北风渐渐停了下来,树林上方,猫头鹰又开始鸣叫,叫声在空旷的山谷中悠悠回响。

    “您可真是倔脾气。”

    格里尔轻轻叹了口气,向后方使了一个眼色,精灵们纷纷站直,收刀入鞘;黑衣头领见状,便也小声嘀咕了一句,黑衣人一众也纷纷收刀。

    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瞬间缓和了下来。

    “您是真的不害怕吗,战场上刀剑无眼,就是我也不一定能控制好手下的度。”

    “殿下”漆黑的兜帽下嘴角滑过一丝微笑,“哦?那我简直拭目以待,能和皇家卫队长一较高下,那可是我的荣幸”。

    “您可别开这种玩笑了,刚才是我失言,伊格拉氏族的继承人,当今我们国王的宝贝儿子,要是伤了您,几个脑袋都不够我砍的。”格里尔苦笑着连连摆手摇头。

    然后他神情突然严肃起来,举起左手按在右肩,单膝跪地,抬头看向他口中的王子,其他的精灵们也纷纷效仿。

    “格温殿下,皇家卫队一行请您回宫。”

    唤作格温的黑衣人闻声,抬手缓缓摘下盖在头上的帽子。

    又是一个绝美的精灵少年,约莫十七岁上下,五官棱角分明,剑目星眉。一头金色的长发用鎏金的发箍束住,但并没有扎成长长的辫子;微风吹来,明亮的发丝随风飘扬。虽然还带着点年少的稚气,但周身散发出强大的气场,让任何人都不会轻易忽视这位年轻的精灵。

    格温皱了皱眉,“别开玩笑了,我父亲和家人们现在都被你们软禁在大殿之中,你们保守派也是干得出来,现在派出最精锐的队伍来追击我,一网打尽还不知道要对我们做什么,我怎么可能和你们回去。”

    格里尔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看着格温,“您想多了,保守派这些年来对于国家的政策一直有自己的见解和诉求,此次看似来势汹汹,无非是想跟国王陛下讨个说法,让众人信服,断然没有要囚禁各位的意思。派我前来乃是陛下的意思,他害怕您擅自出逃发生什么意外,所以情急之下才让我们来找您。”

    格温发出一声冷笑,“你少来,百来人的队伍带着兵器冲入大殿,一路无人阻拦,你管这叫讨个说法?别把我当傻子,从‘烈焰七日’以来你们一直就没有真正消停过,对平衡派视如眼中钉,近几年活动是越来越过火,烧毁祭祀的神殿,在民间集会上不断鼓吹战争和仇恨,又在边境上制造争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格里尔,你们抓我回去到底想干什么?你们不惜以破坏精灵社会的和平为代价来获得支持,你们要做什么?你们就那么想发动战争吗?”

    “很抱歉,这个我没办法回答您,我也不清楚这些,我所接到的任务,就是安全的护送您回宫,您是国家未来的继承人,国王陛下的孩子,您的身上背负着我们种族繁荣延续的责任,还请您不要乱来。”

    “油嘴滑舌,我是不可能回去的,就算回去,未来的王位继承人也不可能是我,你们保守派做梦都想执政,这次政变也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我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回到敌人的手上,如果你还把我当做王子,那我命令你,现在就让我离开。”

    虽然被敌人团团包围,年轻的精灵也并没有露出一丝胆怯,发言逻辑清晰,掷地有声。

    “皇子您一向聪明伶俐,胆识过人;您在我这儿学习剑术的三年间,我已深有体会;今日一番对话,感觉您又有所成长了,真是让人惊叹。”格里尔说罢慢慢起身,同时示意部下做好拔刀的准备。

    “但是希望您能明白现在的情况和陛下的苦心,如果要采取非常手段,可能会伤到您和身边的人,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希望殿下不要做不必要的牺牲。”

    格里尔故意慢条斯理的说完这番话,很显然是想让对方仔细品味这句话的分量——皇家卫队若是拔刀,那必然是一场血战,而血战的结果,双方都心知肚明。

    格温神情沉重,他当然知道拔刀的代价,可是他别无选择,他转头对身旁的一位黑衣人低声说了句什么,见那黑衣人点了点头,然后所有人都摆出了拔剑的架势。

    格里尔皱了皱眉,明知没有胜算的战斗除非是生死之地,否则断没有开打的必要,只不过徒增无谓的流血和牺牲,乃是愚者所为。显然这位自己曾经的学生年轻气盛,既不会考量利害,也不懂得能屈能伸的道理——实际上,卫队长已经给够了台阶。

    “动手,抓住殿下,但是别伤到他,其他人碍事的都干掉。”

    格里尔一挥手,精灵们纷纷拔剑,黑衣人闻声也全部出鞘,刀剑相击的声音以及战斗的吼叫响彻山谷。

    双方显然都是久经战斗的老手,并且全身都有魔法的加持,彼此的刀剑一时间都难以突破各自施加在身上的魔法防御;精灵们在战斗中不断试图接近格温,而黑衣人们则拼尽全力不让敌人靠近头领分毫。一时间,刀光剑影和魔法碰撞的火花将森林的一角照的雪亮。

    格里尔缓缓从背后取下弓箭,那是一把橡木做的巨型长弓,几乎相当于格温大半个身子,这么大的一把弓,人类是绝对无法正常使用的;弓身上铭刻着晦涩的精灵文字和一个火焰的图案,在火焰中,一截木头熊熊燃烧;弓绳和精灵使用的剑一样,发出淡淡的白色光芒——显然这把弓也不是凡物。

    只见格里尔深深吸气,右臂向后拉弓,巨大的力量将弓身压弯,很难想象这样的力量蕴藏在精灵如此纤细的手臂中;当弓拉满之时,弓身的铭文发出亮眼的光芒,光点开始在格里尔的右手跟弓尖之间汇聚,逐渐形成一支金色的光箭;此时格里尔右手一松,光箭应声射出,速度之快肉眼几乎无法捕捉,被瞄准的黑衣人脖颈处瞬间中箭,魔法的护甲似乎也不能防御这由光汇聚而成的箭矢,随后光箭散成无数的光点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黑衣人倒在自己的血泊里。

    在格里尔的助力下,局势很快就变得明朗起来,本来人数就处于劣势的黑衣人一边,被弓箭射倒的人越来越多,渐渐不支精灵们的猛烈攻势;而从刚才开始,格温就退到山脚边,并且嘴里念念有词。

    长期穿梭于战场的直觉让格里尔感觉不对劲,如此长时间的咏唱,若是魔法那威力必然惊人;虽然格里尔不认为年纪轻轻的王子能拥有多么强大的魔力,但是皇家的秘密千千万万,谁又能保证不出点意外惊喜呢?

    格里尔射箭的速度渐渐加快,他余光一直盯着格温,他能看出来格温神色明显越来越紧张;这让他不安,施法者都惴惴不安的法术,到底是什么来头?

    终于,黑衣人不抵皇家卫队强力的进攻,防御圈豁出一条口子,几个精灵立刻冲了进去奔向格温,但是格温也很机智,他只是一路躲闪,精灵们因为不敢伤害尊贵的王子,动作上踌躇犹豫,也不敢拔刀相向。

    “赶快抓住他!封住他的嘴,不要让他施法!受点伤也无大碍,责任我来承担!”

    格里尔大吼,精灵们得令便调整姿势,摆出擒拿的架势冲向格温。

    “王子殿下,多有得罪了。”

    皇家卫队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精英,不但剑术高强,擒拿等武艺也是十分了得;格温显然不是对手,三两下就被精灵们抓住了身子。

    不过也正是在此刻,格温的咒术似乎已经完成,他停止咏唱,左手掏向斗篷下的胸口处,拿出来一颗深蓝色的宝珠,宝珠发出明亮的光芒,内部似有不明的液体在生生流转,速度越来越快。

    “不好!”格里尔暗道不妙,迅速拉弓射箭;他不得不冒着伤到王子的危险采取措施,不过实际上,他有足够的自信破坏宝珠而不伤王子分毫。

    光箭撕裂空气射向格温手上的宝珠,但是宝珠的程序似乎也已经运转完毕,发出耀眼的光芒,此时光箭打在宝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紧接着是一道明亮的闪光和巨大的爆炸声,闪光将森林照的透亮,所有人都无法睁开眼睛;随后光亮消失,众人回过神来,在刚才闪光的地方,格温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深蓝宝珠的点点碎片,散落在山谷的草地上。

    “队长,这。。。。。。

    精灵们拿着剑面面相觑,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传送宝珠,‘烈焰的七日’中,伊格拉氏族英勇奋战,战功显赫,森林之魂奖励的密宝。”格里尔长叹一口气。“这下麻烦了,没想到时机如此凑巧,我本是想在法术启动前就破坏掉他,结果虽然宝珠被破坏,术式仍然发动成功,自然的宝物真是厉害。”

    “不过,这样传送的过程有被破坏的可能,若是远离传送的目的地,而传到半空或者哪个荒郊野岭,王子殿下就凶多吉少了。”

    格里尔环视四周,黑衣精灵们死伤大半,还剩下少数几个拔剑相对。皇家卫队们也有受伤,但都是轻伤为主。他叹了口气,忠诚之人不能为国效力而死于同胞刀下,实在是令人惋惜。而至于王子的下落和未来,已不是他现在能够操心的了;这些情况他必须如实报告给那位大人,让他来裁断。

    “还能正常行动的,帮忙照料一下受伤的同胞;战死者全部抬回王城,他们为了保卫自己的少主而死,应该让他们的家人看他们最后一面,大人那边一切由我去说!”

    精灵们纷纷行动起来,帮助照料伤者,并将死者背在身上,格里尔再一次环顾战场,想了想,走上前去将蓝色宝珠的碎片收集起来放入腰包当中——除此之外,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了。

    精灵们缓缓的退出谷口,帕拉迪尔山谷又恢复的往常的宁静,只剩下森林中猫头鹰的叫声,在山谷上悠然的回荡。